第49节

    见眼前不过十五岁的姑娘,却如此小心翼翼,与当年的烂漫相差许远,心中难过,却无法劝解。
    “这次接奶娘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奶娘。”苏靖荷想知道的太多,然而第一个问出的却是:“母亲和小舅舅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么?我指的是母亲出嫁之前。”
    听此一问,何奶娘也是讶异,苏靖荷却是继续道:“我也不想多心,小舅舅一直很疼我,可……这话我不敢去问舅舅府上的人,奶娘当年就伺候着母亲,自然知道。”
    奶娘慢慢回忆,说着:“夫人过世得早,就留下大小姐与大少爷二人,姐弟感情最深,之后老爷续弦,继夫人一直待大小姐和大少爷亲厚,如同生母,即便后来有了二少爷和二小姐,对他们也不曾苛待,所以姐弟四人感情一直很好,只是你小姨虽得老靖国公喜爱,却和兄姐不太亲密。”
    苏靖荷点头,若有所思,奶娘却是看着她,欲言又止。
    “奶娘也累了,其他事情日后慢慢询问,您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苏靖荷扶着老人往外,待靠近门边,奶娘却是顿住脚,苏靖荷正疑惑,却看奶娘心事重重,遂问着:“怎么了?”
    犹豫再三,奶娘忍不住说出:“有件事情,本来大夫人不让再提及,可……老奴心疼姑娘,既然姑娘问起了小舅老爷,老奴觉着还是该和姑娘讲讲。”
    苏靖荷连连点头:“奶娘都与我直说。”
    下意识看了看门口,房门关着,窗户也紧闭,才放心道:“当年赵姨娘和小舅老爷有私,大夫人不让声张,之后不顾二小姐劝阻,非要带着赵姨娘陪嫁,便是想绝了他们的心思。不过,姨娘来了府上,倒比以前更尽心伺候。”
    听完这件事情,苏靖荷很是震惊,愣了许久不能言语,想起何昭仪与自己说过的话,再加上以往的,和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脑中许多死结仿佛慢慢解开,可越解开,心口越痛……
    ☆、第62章 蛇蝎
    一夜难眠,天亮才堪堪睡下,待到日上三竿,屋里才传来动响,沉香赶紧端了水盆进屋伺候。
    被扶着坐起,苏靖荷还有些昏沉,问着:“什么时间了?”
    沉香拧了帕子递上,“辰时了。”
    听罢,瞬间醒了大半,苏靖荷蹙眉:“怎么不早些叫醒我,这事传到老祖宗耳里,少不得训斥。”
    沉香笑着将水盆移开,扶着苏靖荷起身,道:“今儿初一,老祖宗去庙里斋戒了,奴婢这才没惊扰姑娘。”
    苏靖荷恍惚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窗外秋色,淡淡道:“眨眼,已回京一年了。”
    “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刚才赵姨娘还和奴婢们聊着,说姑娘这一年个头高了许多,模样也长开了,可要比大姑娘二姑娘出嫁前更加标致。”
    苏靖荷却是扭头看着沉香,询问着:“你说赵姨娘?刚才?”
    沉香拍了拍脑袋,赶紧补充着:“瞧奴婢的记性,忘了和姑娘说了,赵姨娘一大早就来看望姑娘,还带了姑娘最爱吃的桂花糕呢,只听说姑娘没醒,便不让我们打搅您,姨娘如今还在奶娘屋子里陪着说话呢。”
    苏靖荷瞬间掀了被褥匆匆下地,嘴里斥责:“怎么能让赵姨娘和奶娘待在一起,绿萝呢!”
    沉香被斥责得懵了神,呐呐道:“绿萝一大早就不见人,再者,赵姨娘之前就和奶娘关系亲厚,一起说说话,有什么干系么?”
    苏靖荷愣住,而后摇了摇头,笑笑:“你瞧我,这是还没睡醒呢。刚才听岔了,以为说的是秦姨娘。”
    这些日子秦姨娘和她们姑娘关系闹得僵,也难怪敏感了,沉香跟着笑开:“姑娘这是紧张奶娘呢,奴婢也不是不晓事情,秦姨娘若是过来,咱们岂敢让她久留。”
    苏靖荷这才不紧不慢地让沉香给她稍作梳妆,便往奶娘屋子过去。
    远远便听见屋里传来笑声,苏靖荷走进:“奶娘昨儿见我可都没这么高兴,还是赵姨娘比咱讨欢喜。”
    听苏靖荷委屈的语气,奶娘和赵姨娘都是笑开,奶娘更是指责道:“你这丫头,竟偷懒睡到这个点儿,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那不是奶娘回来,昨夜高兴才睡得沉了些么。”苏靖荷亲近地挨着赵姨娘身边坐下,抬手就往桌上摆着的盘子里拿了糕点,塞嘴里吃得满足。
    “慢些吃,没人和姑娘抢,你姨娘做了一大盘呢。”
    奶娘瞧着苏靖荷这般模样,又是高兴,又是操心,苏靖荷原本伸手要去捻第二块糕点,却生生顿在了半空中,半晌才道:“以前姨娘做好的糕点,若不赶紧儿吃,中午便没有了。”
    这么一说,难免让人想起苏曼荷,这姐妹俩都爱吃桂花糕,当初两人围在桌前抢糕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姨娘,你说好好的,母亲和妹妹怎么就没了……”苏靖荷双眼蓄泪,静静看着赵姨娘,那模样委屈,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赵姨娘也是用帕子拭泪,压下自己心中的悲伤,才劝慰着苏靖荷:“好在小姐和四姑娘在天上也有伴儿,如今只要姑娘过得好,小姐也瞑目了。”
    “凶手还在逍遥,怎能瞑目?”苏靖荷说完,在大家的呆愣下,她平静吃着桂花糕,道:“不知二哥如今剿匪可成功。”
    “这趟进京,因为胡兰山打剿匪,管家带我绕了远路,不过听说仗打得不错,一路上都是议论庆王爷的,说是英武善战,厉害得很。”奶娘说着:“老奴也是离京太久,竟然想不起哪个是庆王爷了,倒是还记得裕王爷,和陈家五姑娘最亲厚的那个。”
    “不是奶娘记性不好,庆王和咱们家本就没有往来,是当初曲贵妃的孩子。”赵姨娘解释着。
    奶娘却是恍悟:“老奴记得了,有回大夫人进宫回来,说起过这个皇子,说是众多皇子里最伶俐的一个,当初大夫人还有过念头,想......”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奶娘还提了做什么。”
    赵姨娘突地打算,奶娘也是点点头,看了眼苏靖荷,便没在往下说。
    苏靖荷也没甚在意,当初无论母亲有什么心思,都没有关系了,宠冠后宫的曲贵妃最后也不过一匹白绫,断了自己的命,也断了庆王的路。
    正好紫罗进屋,听大家聊得起劲,却只得打断问着:“姑娘刚起来,还没用早饭呢,厨房炖了小米粥,还有鸡蛋羹,可是现在端过来?”
    苏靖荷只拍拍手:“桂花糕吃了不少,已是饱了,你给我端杯茶来就好。”
    紫罗却道:“姑娘昨儿晚上吃得不多,早晨又只吃几块糕点怎行,还是奶娘劝劝姑娘吧,这次回来只瞧着姑娘身子瘦弱,让人看着都心疼。”
    奶娘也是赞同:“是该吃一点,你端碗小米粥过来,老奴和姨娘一起看着姑娘吃下去。”
    “行咧。”紫罗退下后,赵姨娘忍不住感叹:“这一屋子旧人,倒是和曾经的场景颇为相似,只是没见绿萝?”
    “哦,昨儿绿萝给我告了假,夫家出了些事情,得去处理。”
    赵姨娘点头,叹息:“绿萝这丫头最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夫家,好在姑娘心疼她,日后在荣华院里管事,也委屈不到。”
    苏靖荷听着,也没说话,多少对绿萝的遭遇有些自责,待喝过小米粥,一旁紫罗笑说着:“刚在院子里捡了些桂花,突然想起姨娘做的桂花酿了,今年可还有?”
    赵姨娘抬头,笑道:“你这丫头,嘴馋了吧!有有有,只是你家姑娘不能喝酒,不然肯定一早送来了,却是忘了你们了,等会我回去让人给你一些来。”
    “奴婢不敢,只是每年四姑娘都喜欢喝姨娘酿的酒,少说要四五坛子喝到来年春天呢,还说姨娘的桂花酿最香最甜。奴婢离开这些时日,总不记得四姑娘不在了……”
    才说完,被奶娘敲了敲额头,斥道:“好不容易劝好了姑娘,你又来!”
    “罢了,她也不是故意。”苏靖荷看着低头的紫罗,说罢,又朝赵姨娘道:“不过,今儿既然说起,我也向姨娘讨要几壶,桂花酿也不醉人,想妹妹时抿上一口,更易入睡。”
    说起故人,话语自然不少,渐渐,已近午时,苏靖荷亲送了姨娘出去,才刚走到院中,苏佑火急火燎跑来,将赵姨娘护在身后,仿佛一不注意就会被人吃了一般。
    “都叫你别来荣华院了,怎么不听。”声音虽小,可苏靖荷离得近,自然听得分明,然并不恼怒。
    赵姨娘却是黑了脸:“说什么胡话!你自小长在荣华院,如今多读了些书就忘了?”
    “没有,若是嫡母和四姐在,自然不一样。”苏佑说完,梗了脖子朝着苏靖荷,说得更加肆无忌惮:“三姐与你分别这些年,你还了解她多少,想想她回府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与她无关,怕是变得蛇蝎心肠也未可知。”
    “三少爷!”沉香才替主子不平,下一刻却被吓住,只见赵姨娘当众给了三爷一巴掌,那声响连远处回廊里都听得见,惹得众人侧目。
    赵姨娘怒红着眼,道:“混账东西,这些话外人说说也罢,你如何说得出口!你三姐回来,这府上大大小小的算计,可谓如履薄冰,也就咱们能与她亲厚,你若记得你嫡母的恩泽,记得你四姐的疼爱,便立即给你三姐道歉,否则,你连娘也别认了。”
    赵姨娘说得严重,苏佑先是一愣,而后抿着唇憋着口气朝苏靖荷道了歉,苏靖荷面色一直平静,只是淡淡的:“三弟还小,我自然不会计较,就如姨娘说的,这府上,我也只有你们能够亲近。”
    “已经不小,是姨娘没教导好,姨娘自没脸在姑娘面前。”而后狠狠瞪了眼苏佑,匆匆离了荣华院。
    吃过午饭,苏靖荷在书房看书,累了,便半躺靠在榻上,沉香赶紧替她盖了毯子,一旁的紫罗几次欲言又止,许是太过寂静,让她思绪更甚,终是忍不住说出:“三爷可没良心,姑娘这一年在老爷跟前说了他多少好话,更何况还有自小一块长大的情分。”
    苏靖荷抬首看了眼沉香,见沉香低头认错的模样,也没有追究,只笑着翻了页书,道:“你还记着这事呢,有甚干系,平白气着自己。”
    “怎能不气,好在赵姨娘还明白事情,也不枉大夫人当初多方照顾她们母子三人。”紫罗仍旧愤愤不平,她当年跟在大夫人身边伺候,夫人对姨娘和三爷的照看,她都看在眼中。
    “并不是人人都记得情谊的。对佑儿而言,我不过许久不见的姐姐,怎抵得上同母所出、日夜相处的二姐,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良心当狗肺了。”
    说起这事,紫罗更是气恼,“二姑娘当初怎敢这般污蔑姑娘,不亏心么!”
    “你怎就知道是污蔑。”苏靖荷平淡说着。
    “三姑娘什么性情,旁人不晓得,咱们这些一直在荣华院里伺候的丫头,哪个不清楚!姑娘您最心善,平日里看着蚁虫都不会下脚。”
    正说着,听着苏靖荷轻咳几句,赶紧询问着:“姑娘可是嗓子不舒服?”
    “恩,替我端莲子羹来润润喉。”
    紫罗才出屋子,沉香立刻跪地:“请姑娘责罚。”
    苏靖荷没有抬头,也没有叫她起身,将手中这页看完,才是缓缓说着:“记得你和紫罗是一同进的荣华院?”
    “是,奴婢和紫罗姐姐同一天进府,又同一天被周嬷嬷选中到了荣华院,紫罗姐姐分给了大夫人,奴婢则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那是感情深了。”苏靖荷淡淡说了句。
    “奴婢不该多嘴,只是紫罗姐姐问起,奴婢觉着无关紧要,便同她说了些……”沉香将头埋得更深。
    “起来吧,这些事情府里上下都知道,从你嘴巴里说出去,还真实一些。”
    沉香却颤颤不敢起身,苏靖荷眯着眼,道:“什么时候起这么怕我了?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九年多了。”
    九年,是个许久的岁月。
    “那不就是了,可有九年主仆情谊,即便绿萝也要比你晚两年到荣华院吧,如今院子里除了我和奶娘,就是你待得年岁最久,还是你也觉着我是三弟口中说的那般,怕了。”
    “奴婢不敢。”沉香磕了头,赶紧起身。
    苏靖荷却是微微垂下眼睑,这丫头答的是不敢,而非不是……
    “姑娘,姑娘!”屋外传来兰英冒失的叫喊,苏靖荷坐起身,便听见兰英推门禀着:“不得了了,老祖宗在大觉寺里昏了过去,喜鹊姐正送了老祖宗回来,已到半道上了。”
    “啪!”书本应声落地,苏靖荷站起身,呆愣了许久,这两日因为姨娘的事情,她乱了心神,竟忘记了,今儿初一,是她和如意约定的日子......
    ☆、第63章 真相
    暖心院里,几名老大夫轮番诊脉,却都是愁眉不展。苏靖荷与苏佑作为孙儿,寸步不离守在榻前,几位姨娘也都候在一旁,大家都明白,这次老祖宗怕是严重了。
    事情惊动了苏瑜,也顾不得朝堂事忙,匆匆回来,一进屋便是厉声问着:“怎么回事?”
    “事情等会再说,先听听大夫的话。”
    秦姨娘上前宽慰,话也在理,苏瑜转眼看见屋子里的陈宴,一时愣住,而大夫正好开口,便也没有及时招呼。
    张大夫战战兢兢说着:“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加上之前身子一直不好,怕是……怕是很难醒过来……”
    众人倒吸口气,苏佑最先嚷着:“怎么会,老祖宗今儿出门前还有说有笑的!”
    秦姨娘也有些站立不住:“什么叫很难醒过来?老祖宗不过出门上个香,怎么就醒不过来了,你们再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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