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记忆中的场景，鲜活，却又有着回忆时独有的朦胧与昏黄。
那是大约六七年前的高中操场，木芙蓉花开，带着阵阵幽香。操场边，远远传来学生们的说笑声。
高三即将毕业的贺子重站在木芙蓉树下，诧异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那个人。
那是个高一的学生，贺子重对他没有太多的印象，可是仅有的几次在学校中擦肩而过的记忆，却格外的深刻。
唯几的印象源自这个男生长得很……漂亮。
对，漂亮，对于男生来说，他长得有些太过秀气，眼睛很大，猫眼、吊眼梢。一笑时左边嘴角边会冒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说实话，在贺子重的记忆中，别说男生，就算是学校里的女生，也没哪个有他好看。
他怎么会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这是他贺子重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到来自低年级学生的情书，而且给自己送情书告白的人，还是个……男生。
他不太记得当时两人间有过什么交流，他甚至还没来得急问他姓甚名谁，只在他刚刚紧张不已的介绍、是他给自己送的情书、并且喜欢自己之后，自己的几个损友就跳了出来。
他们早上发现自己书箱里有封情书，抢过去偷看后自然知道了对方约自己的时间、地点。可让他们失望、更意外的是，那封字体工整、字形优美的情书，竟然出自一个男生之手。
有几个损友的参合，当时贺子重哪能答应这件事？在此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会有男生喜欢自己。
现在想想，他似乎只能想起那个男孩子惨白的脸色，以及落荒而逃的瘦小背影。
难怪他在小区中见到方郝时总有一种熟悉感，难怪每次遇到他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总有些什么。
而当时的贺子重，还以为这只是因为方郝和自己那时的恋人戴君有些细微的相似，才会让自己下意识的注意到他。
他还记得自己，那自己呢？也从没忘记过那一年，操场边，芙蓉树下，曾经有个男孩向自己告白。
正是从那次之后，贺子重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对女生没有什么兴趣，同性反而更能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直到上了大学后，却没有一个男生会像当初那个小学弟似的，能够一下子就让自己注意到，并且过去这么多年之后，还记得当时的他抬起头来，满是伤心的睁着那双大大的猫眼，眼中满是悲哀。
直到遇到了戴君，那个同样有着一对猫眼的男孩。只是他的眼睛要比方郝小、且细长，相比起方郝带给自己的那种惊艳，戴君却要平凡许多。
现在想想，自己似乎正是因为那双和方郝略有相似的眼睛，才会被他吸引、和他交往。可笑的是，再次遇到方郝时，自己却没有想起，这个人就是高三那年，在木芙蓉树下对自己告白的男孩……
可现在，方郝死了，自己也……死……了？
“我死了？”
茫然看着面前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上没有半丝伤口，手腕上带着祖母去世前亲手给自己带上的紫檀木手串……等等，手串？！
贺子重猛然从床上坐起，先是两眼发直地看着摊平在面前的双手，随后一把抓紧左手上的手串。
手中坚硬的触感告诉他，那个手串是真的，没错！
“方郝？！”猛然向身边看去，熟悉的家具、熟悉的窗帘，熟悉的摆设，一切都那么的温馨。他的身上没有丧尸咬出来的伤，身边也没有方郝的尸体……
忽然，房间中传出一串似成相识的音乐声。是手机……对，是自己在末世前一直用着的那个手机铃声！
反手抓过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没顾得上去接电话，反而滑下菜单，盯着上面的20xx年2月13日发起呆来。
2月13日，半年前？末世开始的半个月前？！
手机的铃声因长时间无人接听而停了下来，贺子重茫然走到窗前，看着小区中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一点也没有末日来临后的惊恐、杂乱，这才终于相信，自己……恐怕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半年前、回到了末世开始之前。
右手再度握住左手的串珠，贺子重看着佛头上刻着的那三个字，缓缓闭上眼睛，心中默念“进去”。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温暖起来，没有窗外小区中孩子们欢笑的声音，只能听到小溪、瀑布流淌的乐章。空间，没错，自己的空间，前世被那个戴君偷去、并送给他新找靠山的空间，现在，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这个空间，那个戴君知道，方郝也知道，后来，那个小队里的人虽然不知道手串的秘密，却知道自己是有着空间的异能者。只是，在戴君得知自己有这个神奇的空间之后，就死活不愿在外面呆着，成天住在空间里不肯出来。
直到自己跟随车队一起跑到a市、直到他发现他崇拜的那个演员如今成了一位很有势力的队伍老大，戴君才离开空间，白天生活在a市基地。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跑去拿着从空间中取出的东西，接近那位天之骄子。
而方郝，自己从没和他明说过空间的事，但一路北上，那个人成天躲在空间里不见踪影，连许莉莉那个贪婪成性的女人都能猜到有问题、想方设法的偷听偷看，更何况和自己关系一直比好的方郝？可他却从没多问过一句，即使后来自己被“霸主”队伍中的人追杀，他也只是默默跟在自己身边，什么都不问，无条件的相信自己、支持自己、陪伴自己。
刚开始，自己还不明白方郝这么做是为什么，只把他当成很讲义气的伙伴。可现在……
高三操场，那封情书……
谁会相信，事隔六七年后，当时的感情竟然还没变？让一位青年，甚至因此付出了生命。
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这片颇有些空虚的空间。无论是那个人，还是方郝，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激活的。
一般来说，那些空间类小说中都用滴血认主的方式来描述激活空间的方法。就连贺子重，当初也曾发现表妹许莉莉趁机将她不小心流出来的血，故意抹到自己的手串上——这是在她发现戴君总是无故消失后起了疑心，才进行的试探。
摸到佛头上那仿佛刻上很久的“贺子重”三个字，就是这三个字，自己这一阵正在学习刻印章当做消遣，昨天晚上一时兴起就在这串常年佩戴的手串上也刻上了自己小篆体的名字，没想到，空间就此激活。
而这个刻痕，也在一夜之后，变成现在这样、仿佛已经存在很久的模样。
因为空间被激活，自己从昨天晚上，一口气睡到了今天这会儿。
四亩褐红色的土地，一栋二层小竹楼，竹楼后面有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坡，一口井，一条小溪从山坡那边瀑布形成的水潭延伸出来，绕过土地，流向虚无的空间尽头。这就是前世自己赖以生存了三个多月的空间。
一共四亩地，其中小竹楼就占据了一小块，连后面的小山坡，也是从土地上延伸出去的。
严格来说，能耕种的面积只有不到三亩，再加上贺子重还打算养些鸡鸭，架个葡萄架什么的，最后只能留下两亩左右进行耕种。
贺子重走进竹楼中，二楼是一个采光很好的大房间，可以当做卧室，靠窗的地方有个矮台，除此之外空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
而一楼，一共只有三个房间，一大，是客厅，一小，是厨房，厨房角落处有块隔板，下面就是地下室。另一小，就是卫生间兼浴室。
别看竹楼并不大，只有小小两层，但它的地下室，却十分惊人。
整整一间底下室的面积居然有足足四亩地大小！和上面全部空间加在一起一样大。这里储存的东西，全都能保持着放进来时的模样，还可以用意念操控拿取。
“离开”。
脑中闪过念头，贺子重再度回到房间中。现在空间里什么都没有，他需要买工具、大量的作物种子、果树苗，以及其他各种东西……
脑中正在转着要买的东西，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再度唱了起来。
看着手机上那个名字，贺子重的唇紧紧抿起，想要直接拒接，想了想，手指滑动接听扭，放到耳边。
“子重，怎么了？给你打了半天的电话都没接。”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戴君。
“没听到。”贺子重的声音很冷淡，他怎么可能不冷淡？前世他被这个男人折腾、害得还浅？！
贺子重依旧站在窗边，看着小区中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会儿正是中午十一点左右，自己昨天因为激活空间，所以一直睡到现在，连公司都没去，手机中那些未接电话里有不少都是同事、公司打来的电话。
似乎没有听出贺子重声音中的不悦，戴君的声音有些发粘、带着笑，有些撒娇似地道：“子重，明天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就去你家附近的金悦好不好？我请你！”
听着那曾经熟悉的声音，贺子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然，也确实是恍如隔世。
电话里的内容很熟悉，猛然重生回来后的茫然感依旧在，但贺子重却已经想起了上辈子这会儿发生的事情——是的，前世的今天戴君确实在他激活空间后的那天中午给他来过电话，并约定明天晚上一起去吃饭。
平时两人一起外出时吃饭游玩的时候，自己心疼他是个还在上学的学生，因此从没让他花过一分钱。但这一次，与其说是他请客，还不如说是赔罪。
对，就是赔罪。
第3章 分手
贺子重记得，应该就是在上周末，自己和同事聚餐后，被几个平时交好的同事拉到了一家酒吧。
那家酒吧就在c大附近，戴君就在那里上学，可因为平时自己向来不喜欢去那种地方，所以以往从来没进过那里。就是和戴君约会、出去玩，也从没去过这类地方。
自己第一次遇到戴君的时候，正是在c大，当时自己去那里找以前的老同学，正巧和他在走廊中迎面遇上，他忽然抬起头来，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显得那么大，和梦里时常出现的那双眼睛那么的相像，让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当时的戴君显得那么的清纯与无辜，因此，就算交往后发现他比较爱慕虚荣，总喜欢要东要西、去高级酒店吃饭住宿，自己也大都由着他。
gay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能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确实不太容易，贺子重是抱着能和他长久在一起的心态交往的，因此也会容忍他平时的一些小毛病，但同样会在他有时索要的东西太不现实时加制止。
后来想想，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对他做到百依百顺，末世前的那次，自己才会在酒吧中遇到他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吧……
那天，进了酒吧后，自己当时并没有马上认出那个骑在角落沙发上、一个明显财大气粗的肥胖老板身上的人就是他。
因为那个角落闹得很凶、笑得声音也很大，所以自己才多看了两眼。
当那个画着黑眼圈、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年轻人在胖老板身上一边笑着，一边在那人胸口上抚摸扭动着抬起头来和自己对视时，看到那张惊讶的脸，贺子重才意识到那人竟然就是和自己正在交往的戴君。
毕竟，平时的他和自己在一起从不会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更不会化妆，当然，主要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可那时发现这一事实后，贺子重竟然能忍住愤怒，只是转身离开，已经算是很冷静了。
回到家中不久，就在自己思考分手的事情时，戴君就打车追了过来，扑在自己怀里哭了一夜，说当时他是和同学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自己输了，又说当时喝了不少酒才会被同学怂恿，之后不停的说着对不起自己、以后绝不会这么做……
毕竟两人已经交往了将近一年，谁的感情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贺子重知道戴君的岁数还小、经不起别人的怂恿、又有些贪慕虚荣，虽然明知他话里的漏洞，却还是愿意试着原谅他这一次。
可惜的是，末世后，当戴君终于抱住艾伦的大腿后、在偷走自己的手串后，才得意洋洋的对自己说：纯情的样子，才是他装出来的，在和自己交往时，他从没断过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暧昧，当初之所以和自己交往这么久，不过是看自己工作好，又肯为他花钱，人又笨，才一直没提出分手……
“子重、子重？”
电话中的声音换回了贺子重的注意力，他忽然彻底清醒了过：“戴君，分手吧。”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愣住了，戴君明显没想到，贺子重会突然提出分手的事……上周自己不是已经劝好他了吗？！他不是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吗？！！
“子、子重，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我说过，那天我喝多了……”
“那你告诉我，这两天你晚上是在哪儿过的夜。”贺子重声音无比平静，末世即将到来，他实在没精力、更没心思和他继续虚与蛇尾下去，购买物资，制定路线，最重要的是找到方郝！他没时间、更没心情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戴君明显被吓呆了，他没想到贺子重竟然会知道：“我、我……我这两天去网吧连夜了……”
贺子重长长吐出一口气，强忍着出言指责他对于感情的不忠和欺骗：“戴君，分手吧。”
电话那边许久的沉默，好半天后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双手撑在窗台上，贺子重看着外面满地的金色。
这次分手，意外的简单，其实自己并不能确定他这几天晚上肯定是别的男人在一起，只不过懒得再和他周旋了。没想到，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敢再坚持下去了，呵……
戴君确实做贼心虚，那天晚上他为了追回贺子重，只能和那个刚刚钓到的金主找了个借口才得以离开。
戴君确实有些舍不得贺子重，这个男人长得很帅、身材好，也算是宠着自己，工作也还不错，可自己从高中时就混这个圈子，早就习惯了大手大脚，贺子重虽然大方，可还是有底限的。更重要的是，他在新认识的老板那里染上了毒瘾……可贺子重却不清楚，自己更不可能对他说起，就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但那些钓到的老板们虽然花钱大方，可却往往只会新鲜一阵，最长的也不过一两个月，就算包养，以自己的姿色，也不会太久。
难得遇到贺子重这个似乎真心喜欢自己，平时又很宠着自己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从来不混这个圈子！
不在这个圈子里面混，就不会知道自己平时的情况，自己又借口住校，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晚上的情况。他给自己足够的空间，平时相处中，虽然有些话题说不到一起去，可只要自己装得乖巧一些，打扮得纯一些就好，这么省事省心、又不用费心思讨好的对象，他哪舍得放手？
可现在……
戴君咬住下唇，看来，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他对自己起了疑心……想起他之前和自己认识时，就是因为来c大找他的朋友……果然是知道了吗？
金主当然是越多越好，虽然有些可惜，可自己没办法放弃利用身体换取更好生活的手段，贺子重虽然好，但毕竟没有那些人出手大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故意跟他报信！
想起宿舍里不和的舍友，戴君恨恨地将新换的手机塞进口袋，转身走回宿舍方向。昨天那个胖子还说要在情人节带自己去一个同性圈子的party玩呢，被自己借口要打工推掉了，正好，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说不定上次看中的那块表就能到手了！
贺子重依旧站着窗前，心中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他不想在和戴君见面后才提出分手，这是生怕自己见到他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万一失手把他掐死……现在可不是末世后，那个混乱的、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时候，在还是法制社会的现在，他还是尽量避免和仇人的见面，省得自己失控的好。
上辈子时戴君和自己一样，都是普通人，并没激发出异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