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哦。”随口而应了后一怔,目光从他脸上划向自己掌上的齿印,之前就是以这分析他的,居然果真如此。“那秋月白说药性发作……”话没完就已然想到,秋月白对高城使用药物必然是利用食物,而送食物的人是落景寒,那必然是被替换掉了。
    落景寒有气无力地开口:“别听城哥的,那时在你们呆的岛上在你离开后,他就发过一次病,整整昏迷了十天。”
    “你说什么?什么岛?”我眯起眼,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
    落景寒不说话了。我歪过头看向高城,“你没走?”他沉眸不语。所有的痛与怨不是因为他隐瞒我那些事实,而是背离与舍弃。而今却听到落景寒说,在我离开之后高城在岛上发病致昏十天,意为,他没离开。
    闭了闭目,曾经的心历一幕幕在脑中闪过,那个黎明前的夜晚,我昏倒在雾障林中,做着最后一次孤注一掷的行为,赌他是否舍得。原来他始终都在。
    我该开心或欣慰吗?发觉悲凉更甚。他可以毫无留恋地转身,可以默默旁观着我困顿在地,也可以站在高位俯看我,原因不过是……他不爱我。
    手上一紧,被旁握住。那力道我即使没睁眼也知道是高城,睁眼后垂眸,不让嘴角牵出悲凉的弧度,轻声说:“我们先离开这吧。”
    落景寒并没伤重到一动不能动,由高城扶着就可,走至门边时,我回头问:“就把他扔在这吗?”两人视线随我齐向那处冰棺,落景寒眸中一痛,口中却道:“没时间了。”我眉毛一跳,意识到他这话中有话。
    等走出那所房子时,立然明白其意。几十米之外好几个男的正往这边赶来,全都体型魁梧,手持警棍类的棒子。“跟我走!”落景寒脚步加快带我们往另一边跑。
    跑出不远就看到屋舍了,原来这个地方是个村落,只是秋月白这处住宅与别的民居相隔甚远。到了有人迹处,那些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了,或许本身也因为秋月白带曲心画逃离而群龙无首。无疑这还是在林雅城,只是令我意外的是,在走出那个村落后落景寒就从怀中拿出手机,指给高城看:“她们往这个位置去了。”
    我侧目看过去,顿住视线,片刻之后惊疑地抬眼看向落景寒:“你在曲心画身上按了追踪器?”他沉了沉眸,默认了。
    脑中有什么闪过,转眸去看高城:“你是故意假装没追上她们的?”而落景寒也是故意没躲开曲心画那一刀的吗?
    果然见高城轻蔑一笑:“就凭她们的速度,我可能追不上吗?”
    “所以,这又是一次苦肉计吗?”
    他微扬嘴角:“不管什么计,只要用对了方法起了效果,就都是好计谋。”
    “可是你就不怕曲心画那一刀捅死了落景寒吗?”我咬着牙低怒。
    “小夏,”落景寒插话进来,“别怪城哥,在那一瞬是我有意没避开的。我没有想过她会真的伤我。”我嘴动了动,终是缩回了到嘴边的话,想说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对她抱以利用欺骗,又何怪她翻脸无情?爱恨本就在一念之间吧。
    他们的情形与我和高城何其雷同,是否男人的世界就是这般心机密布,一切都以谋为主,乃至连感情都可以利用,不止对方,连自己的也一并算计在内。我对高城无恨,本还有怨,现在得知他在我离岛后才走的,连怨也没有了,只剩深深的悲哀。落景寒至少还爱曲心画,而我无非就是验证了高城不爱我的事实。
    敛去杂念,回到眼前现实,沉静而道:“就到这里吧,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我也有事要做。”过去近十天,也不知道张继等人那边是什么情况了,我的突然失踪肯定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而关于案子……我暗瞥了眼落景寒,心头添了疑色。
    只听落景寒道:“小夏你如果是去找张继那帮人,可以不用去了。”
    “为什么?”
    他正眸看我,“你一定不知道自己身上被暗放了追踪器吧。”在我惊疑的目光下,他顿了顿又道:“在你走进针灸馆后没多久吧,他们就找上门来了,其中有个人疯疯癫癫地胡搅蛮缠,一口咬定说亲眼看着你走进来就没再出去。”
    那个人应该是疯子,难道当时他在我一走后就醒来跟着我了?追踪器又是怎么回事?心中掠动,立即恍然那陆续对我并不信任,而疯子也是装疯卖傻,实则早就在我身上按了追踪器,并由疯子盯紧我。
    “不得不说,你身上携带的追踪装置十分精妙,只是逃不过我的仪器监测。”
    “后来呢?”我蹙起眉问,一点都不讶异落景寒能发现我身上的那东西,他等于是吃这行饭,专精于此,又怎么逃得过他眼。
    只听他答:“没后来了,其中一人接了个电话,一行人就迅速离开了,之后再没来过。我有查过你们的酒店登记记录,当天那些人并没入住那家宾馆。后行踪无查。”
    我沉吟片刻,抬头问:“我们来林雅是你有意指引吗?”其实我更想问的是那白玉案和许玖失踪案是否与他有关?落景寒没立即回答,只道:“边走边说吧。”
    我没动,一直沉默的高城凉笑了下道:“先去她那地方,看看人家可有在等。”
    落景寒:“可是……”
    高城抬手制止了他,“不让她去看看,又怎会死心?”我凝目于他,似乎在转瞬之间他又有了改变。也或是本性如此,在讯息摄入越多后,果断冷邪又回来了。
    落景寒喊了一辆车载我们去城区,不是什么出租车,而是一辆电瓶载客车。从他与那中年师傅熟稔的样子,应当已经不是
    第一回生意了。
    由于后面有个车棚,所以也是独立箱体的。落景寒上车后就重喘了几口气,忍着极痛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在追问,觉得他这情形最好还是先去趟医院为好。
    但他在平复了呼吸后却开口了:“你来林雅是偶然也有我的指引。原本我想引人过来把这城的水搅浑,越混乱就越能引开秋月白的注意,没想到把你和张继也引来了。”
    我心头一动,“你本是想引梁正和陆续那些人?那白玉佛贩卖人口这事是你干的吗?”既然话到如此,索性就挑明了问了。
    落景寒一愣,反问我:“什么白玉佛贩卖人口?”
    我默视着他兀自衡量他这错愕的表情是真是假,以前还觉得除了高城,其余人的心理多少能从对方的微表情和行为观测一二。可如今经历之前落景寒反扑一事后,发现自己那点道行当真是不能和他们比,或者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高城身边的人绝不能仅以表面来论断。
    只听高城在旁插嘴:“说说看白玉佛是怎么贩卖人口的?”
    话转了一圈到他嘴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解释:“白玉佛是白玉佛,贩卖人口是另一桩事,这次会过来主要是为后一桩。我们是随那车来的。”
    “谁丢了?”高城问。
    我略一迟疑答:“是一个人的女友,她被黑车载到了这一带。我们是追踪过来的,不确定是否在这城市。”
    “原来如此。”落景寒若有所思,“我说怎么饵撒出去了还没收人就过来了。看来是歪打正着了。”我大约有些明白他意思,但还是得确定一件事:“你本来想引过来的人是陆续和梁正吗?”落景寒点头又摇头:“我找的人叫陆续,他是一个人脉非常广的人,在通讯上很有门路,你身上那个追踪器装置应该就出自他那。想要与他达成合作关系,借助他的人脉与我合力办事。不知你与他是怎么连上关系的?你说的梁正是那另一个警察吗?”
    “我是因为梁正先来镇上找上我协助查案,而梁正与陆续认识,然后陆续这边的人失去联络。因此我们才聚头的。”我顿了顿,又道:“并且梁正要查的案子与失踪案是有关的。”
    落景寒想了想问:“是陆续的那个叫许玖的女友吧。”
    我正要点头,高城突问:“梁正查得就是那白玉佛的案子?你能帮他什么?”
    “是张继推荐我做他助理的。”
    他轻念:“张继。”好似在脑中搜寻这个名字的人,隔了片刻他又问:“那白玉佛与那个女人失踪又有什么关系?”我默了下来,心中隐隐在等他这问题,盯着他的眼,吐出两字:“楚城。”
    第194章 中医馆
    我有片刻的迷失,沉顿地看着他,低声陈述:“白玉佛交付是双向的,上线供货,下线供人与钱。每隔半年交易一次,上线给一定数量的白玉佛,下线交五男五女,回程路上会几经转手,将男女各分开至两辆车,分往两个方向走,但最终都汇聚往一个地方。”
    “我明白了,”落景寒一脸了悟,“你们是追着那车来这的。”
    高城却道:“显然不是。这里只是依据时间和车程距离的一个范围推断。”我不讶异他能作此推断,在头脑越见清晰后,他自有他的那一套行为逻辑与心理推理的方式来得出结论,我也并不关注这些,因为我关心的是……深吸了口气,沉淀而视他们两人,一字一句问:“楚城在哪?”
    在这之前,我已然选择相信落景寒与那两起案件无关,但别的不说,许玖失踪必然是被带去了那个地方。可以看到落景寒在怔了一下后,下意识去看高城,而高城则嗤笑了声说:“告诉她就行了,不用问我。”
    这时落景寒才缓缓而道:“楚城就是这。”
    “林雅?”我不相信,“你是在忽悠我吧?”
    落景寒摇头,“你没学过古学,一定不知道林雅的雅字与楚国的楚字下半部分是相同的。”
    雅?疋?林雅……林疋,楚!居然是这样!
    我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古时的文化去,可是……我转眸看向高城:“你不是说楚城在江上吗?”他挑了挑眉,反问:“我有这么说过?”
    一语中的,我愣在当场。他从没说过楚城是在江上,他是说特殊影像在脑中出现,黑暗平静的江面上矗立一座古城,叫楚城。江上荒城猿鸟悲,是真实还是虚幻,没人知道。
    所以高城口中的楚城其实只是他脑中呈射的江上画影,而真正的楚城是这林雅?我在心中否定,即使这样,两者不可能没联系的。否则高城可以呈射唐城,汉城,明城……随便什么城,为什么偏偏就是楚城?
    正自想着,车停了,前头师傅在喊:“到了。”
    掀开布帘,还真的已经到城区了。呆在里面讨论问题也不觉得时间过,倒是落景寒的脸色越见苍白了,明显失血过多所致。下车后付了车资,落景寒问我:“是君悦吗?”我愣了愣,旁边传来某人嗤笑:“不用问她了。”我反应慢了半拍才意会落景寒是在问我那天订的宾馆的名字,可怜我连那门都没踏进过,回头就被他引着去了针灸馆了,哪里还记得那名。
    不过等走到拐角处我就认出路来不由顿住了,因为不远处正是那间针灸中医馆。
    随着我的目光,他们也都看了过去,只听高城问:“就是这间?”落景寒点头。高城眯了眼又问:“那谁在?”这也正是我想问的,远看那门是开着的,会不会秋月白带着曲心画又躲回这处来?
    但听落景寒道:“针灸馆虽是个幌子,但确实是有位真的老中医的。”
    高城低眸顿了下,“过去看看。”我留意到他的目光在落景寒腹部扫了眼,的确刀伤不能就这么随意糊弄,既然有现成的老中医在肯定有正宗的药,还是重新再处理下为好。
    迈入针灸中医馆,如当日我进门一般格局,昏昏暗暗,只是暗处坐着的不再是落景寒,而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看到我们后就起了身,目光扫过后停在落景寒那,“罗先生,您来啦。”乡话味挺浓的。落景寒与她显然认识,只点了点头后就问:“孙医生在吗?”
    “在的。店里来了位客人,父亲正在给他做中医针灸理疗。”
    原来这女人与那老中医是父女,落景寒想了想后吩咐:“那你给我找些消毒消炎的药以及纱布。”
    女人没多问就应声往后走,我们跟进。向内是条幽径走廊,一米左右宽,两侧是木格窗的门,中药味很浓。女人移开一扇门,我向内一览,只见一整面墙的药柜以及瓶瓶罐罐,原来这地方也是有药房的,而且并非像平常的中医馆那种摆置在门厅。
    女人手法看似很熟练地挑拣了两三种药,又找出干净的纱布。递给落景寒时详细讲解了用法与用量,一脸平静而见怪不怪状,我不由想:难道这地是他们曾经的一个专门供药点?
    取过药后落景寒就领我们继续向后,到某扇门前停下,仔细听门内有动静,落景寒道:“孙医生这边结束了到东厢来一下。”我观察他的语气和态度,对这位老中医并无尊敬,反倒是有些命令式口气,更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只是不知这据点本属于高城,还是那秋月白。
    但门内并无应答,只听到两声敲桌。落景寒就没再多询,进到某间屋后才解释:“这孙医生有个怪癖,在为顾客治疗时不喜说话。他说替人打通经脉,声音会有影响。”
    说着话他坐进椅子里,我主动提出帮他换药,刚才在女人讲述用法时特意留心的。揭开原来纱布,虽然看着血迹斑斑触目惊心,但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了,应当不会有大碍。庆幸曲心画一刀没刺穿他内脏什么的,否则还真性命难保。
    刚贴上纱布就听门上轻敲,还是那女人:“落先生,父亲让您过去一下。”
    落景寒蹙起眉,“不是让孙医生结束了过来吗?”女人有些结巴地解释:“父亲那边还没完,是……是客人那边有些纠纷,需要您去处理下。”
    落景寒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了我和高城,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我抿了抿唇问:“你现在有几分清醒了?”他斜飘了我一眼,“我一直都清醒的。”
    呃……我的意思是他神智恢复了几分,正想解释,却见他抬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并静立在门边。心头一跳,倏然意识到自己的敏觉性变低了,高城的行为和表情已是再明显不过——这家针灸馆有问题!
    回想刚才过程,空间、环境、气氛、以及人物,我心中一顿,问题出在……人物!其实我有留意到那个女人很紧张,但以为那是落景寒的威慑以及看到我们两个陌生人所致;另外,理疗室门外听到的两声,是真的那老中医敲的吗?
    门外,无动静,气氛在倏然间变得沉凝。
    高城轻移开门,回头命令:“跟着。”我想也没想紧步走过去。幽暗的走廊空寂无声,两侧那一扇扇门好似一张张口,随时可能洞开噬咬过来,所以我们走得很慢。
    一路畅通并无任何异样,可正因为如此才是反常。
    女人来唤落景寒,说是顾客与老中医发生了争执找他去处理,既然如此怎可能这般安静?正自沉思着,忽然身侧移门突开,伸出一只手扣住我胳膊就往内拽。高城与我只有一个身位之距,反应迅捷地回头来救我。
    可却不料他那边移门也被拉开,一只脚踢了出来,格开了高城想要来拉我的手。我在被拉进内移门关上的一瞬,看清那只脚的主人居然是个女人!心头一沉,那秋月白果然是在这布了陷阱等着我们。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反手一个手肘顶往身后制住我的人,一声闷哼传来,嗤?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但不容我多想,那人又来抓我胳膊,我一个侧身避闪,抬脚踢拽过去。
    “哎哟!”痛呼伴随着哗啦啦桌椅摔倒声同时传出,我回过头,只见一个灰影极狼狈地倒在散架了的桌椅中间。等对方好不容易撑爬起来时,我惊愕地瞪眼:“疯子?!”
    来人不是疯子又是谁?难怪那声闷哼与痛呼都听着熟悉。连忙上前去扶他,惊声问:“你怎么会在这?”疯子重咳了两声,啪的一口竟吐出了血来,他顿时眼睛发直,嘴里嚷嚷:“死人了死人了,被踢吐血了。”
    呃,我有些心虚,小声说:“你也没出个声的,哪里会想到是你。”
    可疯子根本就没听进我的解释,只是揪着我的胳膊,狠狠瞪我,愤愤不平之极:“小匣子,你太狠了。我为了救你冒死守在这,你居然把我踢得吐血!”
    “我……”话刚吐一字,就被外面一声低沉的女音喝断,但不是对我说的,而是:“疯子,出来帮忙!”
    “啊?”疯子扬高声音:“我得先找小匣子理论,她把我给踹吐血了,这账要算清楚。”
    冷哼伴随咬牙切齿:“你要再不出来,以后别想我再帮你和聿哥牵线。”疯子那表情可以用急剧转变来形容,二话没说绕过我拉开移门,呼号着冲了出去。
    我心中掠动间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了,走出门时只见对门屋内打得正酣。
    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一身深色休闲套装,干净又利落。拳脚伸展很有章法,一拳一脚间明显练过,只是到了高城面前并不占长。几乎所有的招式都在出去前被封住了,反击回去的力量显然她受不住。而疯子的加入似乎并没改变格局,疯子是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但仍然处处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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