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见她出来,沉寂下来的百姓们都骚动了起来,但顾忌着皇帝、皇后都在场,也都不敢轻易造次。
“皇妹。”周太子看着大半年未见的这个妹妹,忙下马来迎上前。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秦恒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身后金姑姑小豆等人也都以大礼参见。
周太子这才看向秦恒,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忙免了一众人的礼。
“参见公主殿下。”威武将军领着五百精骑都下马行礼请安。
“太子哥哥。”周蓝儿激动的上前迎上朝她走来的太子,明明不到一年时间,可此时再见,却让她一种恍然隔世般感觉。
她和这太子哥哥并非一母同胞,关系也并不算太过亲近,可此刻,她却觉得心都安定了下来。
周太子看着眼前清瘦了不少的蓝妹妹,心中很是复杂,当日是他将她送出京城,他以为那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接她回京,世事难料!
这一路而来他忧心忡忡也好,百思不得其解父皇心思也罢,至少这一刻,他知道蓝儿泪眼盈眶是因为激动和喜悦。
周太子回转身,朝楚鸿抱拳,说着客套场面话:“自皇妹远嫁而来,母后日思夜想,思女成疾,陛下同意让本殿接皇妹回归周国尽孝,本殿代表周国皇室及其子民谢陛下宽仁成全。”
楚鸿没有出声,龙辇后面的凤辇上的皇后却出声了:“周太子所言,贵国皇后思女成疾,其情可悯,可是昭平公主已经嫁至是我楚国,受过皇室册封成为战王妃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太子殿下,应当亦无异议吧?”
周国众人都皱起眉头,这楚国皇后分明是明知故问,周蓝儿垂下眸,今日不会这么容易离开,她心里早已经有预料,就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会如何为难她?不管如何为难她,她都必须要离开。
周太子眉心轻拧:“这……”
“还请太子殿下回答本宫。”荣皇后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咄咄逼人之势。
周太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回答道:“对于这一点,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周国并非是顽固不化蛮夷之地,贵国国母更理当知出嫁从夫之礼,昭平公主从受我楚国册封之礼之后,她就不仅仅是周国的昭平公主,而是我楚国的战王妃,这一点,太子殿下可有异议?”
听到这里还听不出皇后是在绵里飞针暗设陷井,那就蠢到家了,可是现在情势不得,周太子面色涨红,却仍是不得不回答道:“本殿无异议。”
“太子殿下无异议,贵国却大军压境肆言妄胁,尊贵如太子殿下更是亲自远道而来强行要接出了嫁的妹妹回娘家,这,又是何道理?”
周太子的脸因为尴尬和窘迫而涨成猪肝色,被讽刺的哑口无言。
一旁的威武将军见状,暗暗焦急,可是这样的场面下,以他的身份此时又不能出言帮腔,否则楚国一定借题发挥,可放任太子殿下一人面对,太子殿下又应付不了……
正当威武将军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周蓝儿出声了。
“皇后娘……”
“战王妃身在楚国心在周国也就罢了!”荣皇后声音突然提高冷冷的打断了周蓝儿的话。
周蓝儿面色一沉,眸中闪过怒色,正想出言反驳时,却被一旁的周太子冲她摇头而不得不忍了下去,周蓝儿暗蹙眉心,太子哥哥依然还是这样……软弱!
见她没有出声,荣皇后面色又重新缓和下来:“身在婆家心在娘家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来自周国,可是在皇弟身在边关军机缠身无暇归来亲理此事的时机里,战王妃不顾夫妻之情,当真要随你兄长回去吗?”
周蓝儿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楚国是存什么心思了!也知道楚国是存心要折她的颜面打周国的脸、。
在出战王府那道门时,她心想,只要她离开了这个牢笼,就算再大的代价她愿意付出,在楚国这些日子,她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屈能伸方是大智慧。
刚极易折,傲极易损。
可此时此刻,她是周国的昭平公主,她有的是底气,有的是依仗,有的是骄傲。
既然都撕破脸了,她何须再忍让!
周蓝儿抬眸,淡淡的目光掠向小荣氏再移向楚鸿,一字一句,郑重无比:“敢问皇后娘娘,本公主背景离乡,跋山涉水而来,为的是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四周拥挤的百姓,面容肃穆,眼神庄重,语气郑重,无形中,自有一股逼人的华贵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震不住楚鸿荣氏,震住这些百姓却完全不是问题!
“娘娘若答不上来,那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远嫁而来为的是两国和平共处,让周楚两国边关不起战火不燃狼烟之承诺,为的是让两国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乱之苦,本公主毅无反顾的远嫁而来,可是楚国呢?楚国为两国和平做了什么?”
她冷冷一笑:“楚国太后能为一己之私不忍九公主背景离乡远嫁,就可断然推翻皇帝的承诺悔婚于我大周,不顾百姓的安危私不尊重我周国婚约不等我周国回复就擅自将九公主许配,甚至是仓促出嫁,试问,我的母后都可以忍痛舍女,我的父皇都可以为大局为百姓,那么,楚国太后为何不可?楚国皇帝为何做不到?既然楚国做不到,那么,我周国又为何必须要做到?谁来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哪里不及你们楚国九公主?是身份血统?还是相貌才识?还是……你们楚国根本就是有意要欺我大周?辱我大周?本公主当初既然能为大义远嫁而来,今日,本公主为大义归返而去,有何不可?谁有话说?”
铮铮之声,气势如剑,面冷如霜,傲气如虹,这一刻,周蓝儿才是那个真正的周蓝儿!
激愤的百姓们都被问呆了,荣皇后紧皱着眉,哑口无言。
威武将军笑了,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殿下,不愧是我们大周国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蓝公主的胆量和气魄胜过太子,徜若他太子殿下有如此气魄,大周国何惧楚国到今天?
天下第一强国?呸!现在皇上无后顾之忧,不将楚国威风杀尽,周国绝不收兵!
周国那前来迎接的五百名精骑全都震惊中回神过来,眼中敬佩的五体投地,全都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呼喊:“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彻底震住了前来围堵激骂抗议的百姓。
周太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周蓝儿,久久不能回神,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蓝皇妹竟然如此有胆量有……气魄!他觉得自己冲在蓝儿妹妹身边,黯然失色!
战王府内,倚靠在门后角落柱子后面的蓝云兴味地笑了,楚鸿强势惯了,自负惯了,这当头一击敲打一下也是好事啊,至少能让他清醒过来。
楚鸿半眯着眼,缓缓笑了,真是……令他另眼相看,数句言语就能反败为胜!这周国似乎发生了极为有趣的事情了,他倒要看看,周国究竟是凭什么来壮胆!
“昭平公主所言,朕赞同,朕今日以一国之君之名亦以战王兄长之身份,作主将战王妃与战王和离,小莫子,呈上和离书。”
“是,皇上。”小莫子忙端着托盘躬身走了出来。
收起小莫子呈上来的和离书,周蓝儿笑了,笑中含泪,柔婉动人。
“太子哥哥,我们回家吧!”
周太子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复杂的看着她,蓝儿一向是倨傲的,可现在他才发现,蓝儿的倨傲和气魄正是他所缺少的。
……
虽然,周蓝儿离开的队伍在出城时,沿街上还是被不少百姓激愤痛骂,但在战王府她铮然有声的那一幕还是留在了不少百姓的心里。
不管如何,昭平公主与战王的和离,也象征着周楚两国短短的和盟,破裂!
三天后一个夜里,蓝云留下一封信和那一枚白玉扳指,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楚鸿一手紧紧的抓着那枚白玉扳指,似乎要将它握碎,一手拿着那封信,信上没有属名给谁,只有十个字: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蓝云。
啪!他一掌将信拍在御案桌上,愤怒出声:“传骠骑将军来见朕。”
跪在殿中的王府管家却面色沉重,王爷临行前,千交代万交代让他照顾好国师,可现在……国师竟然离开了!
等到骠骑将军进宫的时候,楚鸿愤怒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攻占大元国的计划也因为周国而不得不再次搁置,还要全面应对与周国的大战!
“皇上,骠骑将军在外候见!”小莫子进来禀报。
楚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才再睁开,眼神清冽慑人,却没有宣昭,而是看向王府管家,一字一句:“这件事,暂时不必禀报王爷。”
管家迟疑了:“这……这如何瞒得住?”他知道皇上为何如此说,与周国大战在即,若是让王爷知道国师离开了,必定影响王爷心绪,到时……
“这件事,朕自有主张。”楚鸿阴冷出声。
“是”王府管家虽然觉得这件可能瞒不住,但能瞒一时是一时,大敌当前,两军交战,最忌的是心乱,王爷是绝不能有事的。
“传骠骑将军。”他怀疑蓝云极有可能是跟着周国的队伍走了。
……
两个月后。
一支商队在荒芜的草地里慢行,在他们走过的地界上,竖立着一块地碑,上面清晰可见大元国标志。
“终于彻底的离开了北桥关了,太好了,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城了,得好好的洗个澡。”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我就觉得自己嘴里一嘴的沙子。”
“就是,北桥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沙子多了起来。”
“还能怎么回事?在调兵呗,那千军万马都动了,能不踏起飞沙无数啊,这北桥关风又大,沙子全都卷了过来有什么奇怪的?”
“老刘头,真的在调兵?”
被叫住老刘头的中年汉子黝黑的面上露出一抹凝重,轻叹了一声:“与我交好的楚国那商户头子说的,他侄子被征入军,正好分在北桥关新兵营,前些日子商户头接到他的家书,说是他们这一批训练出来的新兵都随着大军调去潼关了。”
“嗯,我也听说了,好像周国在和楚国在打仗!”
“不是好像,是真的打了,听说就前些日子打了起来。”
“说也奇怪,这周国和楚国好端端的和亲和一半竟然打了起来,怪事。”
“一点也不怪,这周国和楚国打仗那不是三天两头的事?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这不是快两年没打了吗?看两国和亲的架式,以为两国从此真的和平共处呢?”
“本来是和的好好的。”
“唉,谁让楚国仗势欺人,悔婚呢,真当周国是吃素的啊,好歹两国也打了这么多年不是?再继续打下去也好过受这窝囊气。”
“不过,周国也真强悍,楚国悔婚,他们就发边压境将嫁过去的公主都硬是要了回来。”
“就是,周国皇帝有种。”
……商队人并不多,七八只驮着货物的骆驼,八九匹马,骑在马上的商户们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国家大事。
“好在这一趟我们有惊无险,听说北桥关都要关闭商户来往呢?”
“这我也知道,楚国都出公告了,好在我这一批货出来后,可以维持个一年半载的。”
“就算维持不了也不来了,虽说楚国和周国打仗离北桥关一个北一个南,隔的远,可是看如今这两国的样子不像是往年那样小打不闹,恐怕得来一次真格的。”
“不管怎么说,这楚国和周国打仗与我们不相干,我们离他们打仗的地方远着呢,一个北一个南,怎么着也打不到我们这里来。”
“这倒也是。”
商队最末的尾巴上吊着一只骆驼,骆驼身上驮着大包小包,中间骑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面容黝黑的浓眉少年,牵着骆驼的人骑着马,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的男子。
男子正是法空,不,从踏进了大元国地界的那一刻开始,他将不再是法空,而是逃遥。
听着前面商户头们七嘴八舌的谈论声,他看着骑坐在骆驼上正在抓头皮的人,嘴角一抽,活该,谁让公主图省事图痛快竟然将养了十三年的长发给剃个精光,现在知道后悔吧?
公主今年可十四了,明天就及笄了,一年时间她就是接也接不出长发不是?王爷瞧见公主这模样指不定还得什么表情呢?
蓝云……元无忧抓挠着头皮,暗叹一声,这剃光头是省事了,可现在她要等着这头发长长,恐怕得好几年了,她总不能就这样戴着这样厚实闷热的头套过一个夏天吧?
现在,可正要进入夏天,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季节。
“公主,您说这周楚两国打下去,会如何?”逃遥低低的问道。
元无忧淡定的拭了把额头上的汗,扬起粗浓的眉,兴味的看向前面的小逃子:“你要和我开赌吗?师兄?”
逃遥满头黑线:“公主……您这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好吧,言归正传。”无忧淡道。
逃遥回头看她,如同等候着谜底似的模样,看得元无忧再度一笑,她自抚起下巴:“小逃子,别把姐当佛一样崇拜,姐只是个传说。”
“咳……咳……”逃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看着似乎玩性大起正满眼兴味的调侃着他的人,整张脸都在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