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这一日,两人刚翻译完一首,突然有陌生兵卒来报:晏衡出大事了。
    ☆、第118章 库银流失
    夕阳西下,卫嫤吩咐下人去做晚膳,自己则在帐子里核算账册。她虽人启程前往凉州,但幽州城内的生意可没放下,不论是小米还是互市,晏衡的人还留在凉州,该做的生意也得照做。
    核算完一小半,疲惫地伸个懒腰。外面夕阳西下,合计着晚膳差不多也该准备好,卫嫤合上账册刚准备起身,就见帐子门掀开。
    “夫人,外面来人有事禀报。”
    卫嫤依旧往前走着:“柱子来了?叫他也一块跟着吃点。”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跟晏衡先前的军中袍泽逐渐熟悉起来,最熟的当然还是柱子。当日烤全羊宴时,虽然有羊肉塞着嘴,但他叽里咕噜就没停下来过,整一个话痨。卫嫤本来不怎么喜欢话多的人,但耐不住柱子爆料新鲜又有趣,整个人就是个八卦集散地。
    她从中听过不少有用的事,渐渐地也爱上每天晚膳前听他八卦一番。
    “夫人,大人今天要清理的是指挥使府,大概要忙活到很晚,这会柱子还没过来。”
    原来已经清理到指挥使府了,那可是幽州城很核心的地方。掀开帘子,卫嫤感受着幽州城郊明显比前几日冷了许多的天气,离大火扑灭也就这一两日的事。
    面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城郭,漫天的火红几乎已经消失。眼前景色让卫嫤升起一股成就感,若不是晏衡打乱军卒重排,明确救火责任区,要不然依照先前那慢吞吞的速度,大火指不定要烧时日。
    “晏夫人。”
    陌生的声音吸引了卫嫤思绪,抬起头,就见面前站着位穿衙役制服的陌生男子。
    “恩,外面冷,衙役有什么事进帐子里说。”
    边说着卫嫤边掀开帐子门,顺道嘱咐着:“谷雨,去端杯热茶过来。”
    虽然如今晏衡升代指挥使,但卫嫤早已习惯了热情待客。来她家的人,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封疆大吏,她皆是同样的客客气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前来通传的衙役感觉很舒服。挠挠头,他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客气,晏夫人,今日小的是奉命来告诉您:晏大人他……”
    卫嫤脸色沉下来:“他怎么了?”
    “他治下的救灾署……”
    救灾署出事了?卫嫤心里一咯噔:“救灾署银子出了事?”
    衙役一脸活见鬼的模样:“原来晏夫人您都知道了,晏大人私自侵吞赈灾款。”
    “谷雨,给我拿乌兰妈妈做那双软鞋。”
    卫嫤打着哆嗦吩咐道,听完后谷雨却疑惑:“夫人,是软鞋?”
    “带羊毛的那双……”
    见她有些语无伦次,谷雨只能根据意会,拿来了那双素色的羊毛靴子。靴子是乌兰妈妈新缝制出来,整张靴子是用的今秋新羊毛,毛与皮连载一块直接缝起来,鞋底更是多垫了好几层羊皮,套在脚上非常暖和。
    蹲下来,她一只只给自家夫人左右脚套进去。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夫人昨日新教会我的成语。夫人,您别急。”
    “清者自清么?”
    重复着这四个字,卫嫤感觉一颗心踏实了些。心下对谷雨感激,理智回笼,她问道面前衙役:“敢问我家大人从何处侵贪银两?”
    衙役有些困惑:“晏夫人,小的就是个看大门的,大人们的事我哪知道。”
    见她美艳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衙役有些不忍心,这么温柔的晏夫人看来这次要平白遭灾:“小的只隐约听说,好像救灾银子凭空消失很多。就像大变活人一样,活人藏在柜子里平白就不见了。”
    “银子放在库房里,凭空消失?”
    虽是疑问,但卫嫤说话的语气却带着十足肯定。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得知大致事实后,她心中半是震惊,隐隐还有种终于要面对的踏实感。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么多人想要算计你,不论怎么预防,他们总能镶金一切办法算计到。
    踩着脚底下厚实的羊皮靴子,卫嫤看向另一侧赶来的人。卫妈妈站在最前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娘,阿衡的为人你也清楚,贪污受贿是他的底线,他肯定不会轻易去做。你们先吃饭,我陪衙役走一趟。”
    卫妈妈点头:“阿嫤别担心我们,我让下人多拾点柴火,把饭菜温在锅上,等你们俩回来吃。”
    “谢谢娘,那我们争取早点回来。”
    辞别卫妈妈,卫嫤跟衙役往前走去。来时因为被孤立,晏家毡帐扎在边缘之处,离着同样在外围的救灾署很近,没走几步她便到了。
    站在门外,隔着一层毡帐,她能听到里面楚刺史低沉的声音。
    “救灾银子库房的钥匙只有咱们三个人手里有,这些时日我跟楚刺史一直在伴驾,候着圣上询问西北之事。”
    楚刺史言下之意很明白,他们俩都有不在场证据,那剩下一直在外面跑前跑后的晏衡,便是明明白白的嫌疑人。
    “两位大人,晏夫人到了。”
    “一个妇道人家,来这干什么!”
    帐子里响起另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卫嫤仔细分辨一番,大概想起来后,没等通传她直接掀帘子进去。
    一进门她就看到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上首,而左右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位刺史。晏衡站在中间,低头默默承受着三堂会审。看他那副自责的模样,卫嫤整颗心纠在一起。
    “阿衡,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真正该自责的是那些贸然侵吞银两之人。”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卫嫤环顾一周,锐利的眼神从三人身上一一扫过。
    上首贺国公最先开口,上下打量着卫嫤,他皱眉道:“这事男人的事,晏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乱闯进来也就罢,还在这含沙射影。”
    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贺国公,虽然有点陌生,但他标志性的胡须还是让卫嫤轻易认出来。明明是十分激烈的言辞,但他语速很慢,字调中带着老人明显的拖音,这样一来针对的意味反倒没那么明显。
    当然怀有这种感觉的不包括卫嫤,贺国公这句话完全触动了她神经:“国公爷实在指责我妇道人家,还是含沙射影?”
    贺国公皱眉看向晏衡:“难道晏代指挥使就要任由晏夫人在此地胡闹?”
    退后一步站在卫嫤身边,一直低头的晏衡神情并不是乍看起来的自责。这会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困惑之状。见此卫嫤终于放心,她了解晏衡,他如今的模样分明是在思索罪魁祸首。
    “我没事。”
    扭头对卫嫤说着,晏衡声调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
    而后他往卫嫤身边站近点,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国公:“阿嫤是我夫人,我了解她的秉性。她这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贺国公都站在这,还坐到了上首,阿嫤进来旁听一二也无可厚非。至于她说话,只许贺国公指点江山随意把罪名往我身上扣,就不许阿嫤说几句公道话?”
    晏衡有理有据地逐条反驳,听得卫嫤热血沸腾。
    “阿衡说得很有道理。”
    眼睛晶亮地夸赞晏衡一番,卫嫤扭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国公。
    “据我所知,国公爷早已自请罢官。若是只罢官也就罢,毕竟罢官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但皇上可是准了您的致休,并且将首辅官帽送予韦相后人做纪念。阿衡,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官员致休后还能重返朝堂?”
    晏衡摇头,尽职尽责地给她答疑解惑:“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自然不可能轻易收回。”
    “那他如今怎么坐在两位刺史大人上首,对着你这皇上亲命的代指挥使指点江山?”
    面对她的疑惑,晏衡朝袁刺史颔首:“论品级国公乃是超品,刺史大人为表敬意,就将其请到了首位。至于给我定罪,国公虽是超品,但也管不到朝廷命官头上。若是非要找个理由,大概是国公爷任首府阁老已久养成的习惯,如今一时半会改不了?”
    “你……你们!”
    气愤之下贺国公包养极好的胡子被他吹得翘起来,站起来,他朝两位刺史点头。
    “今日这事老朽管不着,告辞。”
    拱手甩袖,他以完全不符合这个年岁的稳健步子,疾步离开帐子。
    待帐子门落下,卫嫤眉眼弯弯,与晏衡相视一笑。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听旁边楚刺史开口。
    “既然贺国公无权审理此案,晏夫人一妇道人家,这会也请退下。”
    卫嫤指着自己鼻尖,直接问道楚刺史:“刺史所言是因我是妇道人家,还是因为别的?”
    楚刺史回答得无比清晰:“据我所知,大越还没有夫人立足朝堂的先例。晏夫人并非朝廷命官,这会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此。”
    “楚刺史所言有理。”
    卫嫤点头,在他眯眼一脸不屑的端茶送客时,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摇晃几圈:“两位刺史可认识此物?”
    楚刺史睁开眼,袁刺史不可置信道:“这……金库钥匙怎么会在晏夫人手上?”
    “这些时日阿衡一直忙于救火,每日都去城里。怕爬上爬下弄丢钥匙不便,便让我管钥匙。如今出了事,我必须得在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话,卫嫤从楚刺史眼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得逞笑容。
    ☆、第119章 峰回路转
    “既然如此,那晏夫人便留下来一块旁听。”
    夕阳落下的很快,刚出来时还是晚霞满天,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差不多黑下来。衙役进来小心点燃蜡烛,卫嫤注意到,前去毡帐叫他过来的衙役在路过袁刺史身边时,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稍微有些放松。看他官服身后的“幽”字,很明显出自幽州官衙。
    她刚才进来时,贺国公与楚刺史明显面露惊讶。如此看来,此事乃是袁刺史暗中派人去通知她。或者换种说法,三人都清楚晏衡出事该派人通知家眷,但袁刺史派去的人恰好跟她说出事情。
    不论事实真相是什么,整件事情中,袁刺史对他们释放了善意。
    那这其中又有什么原因?
    心存疑惑卫嫤看向袁刺史,他旁边的桌上摆着一盏蜡台,烛光与头齐平,为他弥勒佛般的笑容增添了几分神秘。四目相对见,袁刺史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更盛,边允许她留下来,边朝下首座位挥挥手。
    与晏衡对视一眼,等他在楚刺史下首坐下来后,卫嫤也在袁刺史下首坐下来。
    手心托着钥匙,她朝对角处的楚刺史面露疑惑:“钥匙一直是我所掌管,谁来取用我那都有记录,这点还请两位刺史大人放心。”
    听完她所言,楚刺史鼻孔重重地哼一声。
    一声冷哼让卫嫤因袁刺史善意而稍稍放松的心彻底紧张起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原因无它,先前楚刺史也曾对他们透露善意,但在晏衡揭发贪腐之事后,他却再次站到了两人的对立面。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前一秒推杯换盏亲密无间的兄弟,下一秒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往对方心口插一刀。
    楚刺史的变幻莫测,让她很难去轻易相信袁刺史的善意。
    即便他有善意,也不会很纯粹。除去那点可怜的善意完,他背后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强行压下这些疑惑,卫嫤看向对面,强扯起一抹笑容:“不知刺史大人这声冷哼又是何意?莫非觉得我监守自盗?”
    “也不是没可能。”
    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见楚刺史如此,卫嫤也不再好脾气地陪笑。
    冷着脸,她反唇相讥:“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在严查幽凉凉州财务,据我所知,幽州府衙账册相对来说比较干净。而咱们凉州府衙,整本账可是从根子里就烂了。若说监守自盗,在场谁的可能性最大,所有人一清二楚。楚刺史,你说是不是?”
    楚刺史面上闪过一抹阴鸷,站起来,他抱拳举过头顶:“皇上圣明,不仅吴指挥使被囚禁,本官所带来的人手也被控制起来。凉州府衙这些年账册是一回事,如今赈灾银库失窃是另一回事。”
    说完他看向袁刺史,后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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