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这人到我们跟前后,说:“你们来的太快,那五处地方,现在只排除了两处。”
    我看着他,问:“你怎么排除的?”
    那人抬头看我,他脸上虽然脏,但眼睛很有神,说:“我背着的袋子里,其实是一个声音定向放大器。靠近房屋的时候,可以把屋子里的声音放大,传入耳机里。根据声音,判断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你好像很自信。”我说。
    他一脸平静,语气却充满自傲,说:“我干这行十年,从未失手过。”
    我摇摇头,对周绍勇说:“你肯定没告诉他,关于刘茹车里的那声音。”
    周绍勇摇摇头,说:“太匆忙,忘记了。”
    想了想,我说:“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准说话,我走你们就走,我停你们就停。”
    周绍勇嗯了一声,而那个自信的查探者则疑惑的问:“你们说的什么声音?”
    我瞪他一眼,也不理会,率先朝黑巷走去。周绍勇冲他侄子示意把人拉走,周秘书走过来,刚要伸手,那人却低哼一声,主动跟在我们队伍后面。
    他看出我在质疑,所以很不服气。周绍勇停下步子,沉着脸看那人。我伸手拉了他一下,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周绍勇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狠辣的瞪视着那人几秒,然后才跟着我继续走。
    那人被周绍勇看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胜,选择继续跟随。
    我们步入黑巷,这里每隔百米,才有一盏老旧昏暗的路灯。路虽然是水泥路,不过旁边堆积着很多建筑用的材料,应该是附近人盖房子留下的。因为准备拆迁,所以没人愿意清理。借着昏黄的灯光,我缓步前行。
    排头端着公鸡血的人很聪明,知道配合我的步伐,不快不慢。
    我手指微动,悄悄的把带来的几只蛊虫放出来。其中两只,是乌土级别的蜜蜂蛊,一只是巫毒级别的蜈蚣蛊。还剩下一只蛊非常特殊,它介于鬼蛊和神蛊之间,是我无意中培育出来的,至于什么模样,什么作用,暂且卖个关子不说。
    几只蛊虫在我们经过房屋的时候,便进入探查。我并不相信那位查探者的汇报,养鬼人有很多手段可以躲开声音侦测。而且,查探者不知道这里有鬼,或许他之前曾从凶鬼面前路过,而养鬼人不想多惹麻烦,才让他侥幸捡了条命也未尝可知。
    如果说蛊术和降头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话,那么和养鬼术,就属于七不沾八不连了。鬼不能挡蛊,蛊也挡不住鬼,两者谁更厉害,要看各自对手段的应用。
    我虽然对养鬼术了解不多,但从姥爷那听过,利用蛊虫,可以探查到小鬼。因为蛊,本来就是从死中生出的东西,拥有辨识阴阳的能力。当然了,低级别乌土蛊乃至巫毒蛊,因为没什么智慧,就算它们发现了什么,也不会主动汇报给养蛊人。
    是否能够发现什么,只有靠养蛊人根据蛊虫的反应来判断。
    依姥爷所说,倘若屋中有鬼,蛊虫必有感应,从而振翅倒行,做出各种违反常理的动作。而普通的虫子,则不会这样。所以,有经验的养鬼人,也会根据这个来判断身前的虫子是蛊还是别的。
    两只蜜蜂蛊的速度很快,而那只蜈蚣蛊,虽然级别高了一等,却因为少了翅膀,速度慢了许多。没办法,我只好把一些比较偏僻,面积较小的屋子留给它。
    一间间房屋很快就被排除,队伍越走越深入,四周也越来越静。这里的屋子建的太密集,几乎一个挨着一个,我抬起头,发现连月亮都被挡住了。能看到的,只有一线星空。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因为此行太安静的缘故,我心里渐渐升起了一丝躁动与不安。这情绪来的毫无缘由,很怀疑,自己这行人是否早已惊动了养鬼人。
    也许是错觉,我总觉得,越往里面走,就越黑。然而回头时,发现前后路灯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前面有多黑,后面就有多黑。
    走着走着,我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咯咯哒哒的声音。循声望去,发现最中间手持枪械的那人,一边走,一边浑身颤抖。恰巧,我们当时路过一盏路灯。借着灯光我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那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好似被冻坏了一样。
    我连忙停下,仔细感应蛊虫的动作,发现被我藏在暗处的那只蛊,此刻有些异动。它似乎在犹豫着,想从藏身之所爬出去。
    正常情况下,没有我的意志做主导,蛊虫是不会拥有自我行动能力的。但如今,这只暗蛊的异常举动,让我明白过来,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不禁暗骂一声,姥爷的话实在害人,说什么只要有脏东西,蛊虫就能感应到。可蛊虫的异状也太小的,如果不是看到那人的脸色有变化,我根本察觉不到。
    其他几人见我不走,也纷纷停下来,周绍勇向我投来问询的目光。当他循着我的视线看向那人时,脸色也微变。
    而第一个持枪的人看到我们俩这样,自然也回过头,当他看到同伴那铁青的脸时,不禁惊呼一声。一阵阴风立刻吹来,灌入他口中。
    那人身子一顿,忽然发出咯咯的怪笑,我立知不好,当即大喊:“黑狗血泼他!”
    最后面端着血盆的人赶紧跑过来,我怕他一次性泼的太多,便提醒说:“用手舀着泼!”
    那人慌慌张张的哦了两声,然后撕开盆上的薄膜,用手舀出血液,撒向第一个持枪人。然而,那人突然发出怪笑,身子像风一样闪避过去,接着一头冲进黑暗中,消失不见。
    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让我们都愣在那里。尤其是几个因为钱才跟来的人,脸色都很难看。要说心里的惊与乱,我不比他们少,但是,如果连我也没了分寸,此行必死无疑!
    所以,我强忍住心头的不安,喊来队伍领头的那人,让他撕开薄膜,舀出点公鸡血给第二位持枪人喝。
    那个持枪人手里抓着老旧冲锋枪,他似乎精神有些恍惚,公鸡血被喂要嘴边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张开口咕噜噜喝了下去。再抬头时,半张脸沾的都是血,在昏暗灯光下,好似美剧中的丧尸。
    不过,喝了鸡血,他的脸色好看很多,最起码不像之前那般发青了。我让所有人都聚过来,围绕周绍勇站成一个圈,就连那个跟在队伍最后面,打扮成拾荒者的侦查人员也不例外。然后,我才问第二个持枪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九章 推门
    他的意识,到现在才算有点清醒,听见我问,想了半天,说:“咱们往这走没多久,我就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那声音飘忽,又低又沉,我听不清它在说什么。本来想喊你们,但你之前说,不准乱说话,只好忍着。结果,脖子后面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吹气,冷的我像大冬天没穿衣服一样……”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在发愣。我们每个人行走时,间距都保持在一米以上。这么远的距离,如果要对前一个人脖子吹气,不说有什么动作,光声音就不小。但是,没人察觉到有人吹气。再者说了,谁能把人吹的脸色铁青?
    而第一个持枪人疯癫着窜入黑暗中,这事像大石头一样砸在每个人心里,就连我也没想到会出这么档子事。
    我环顾这些人,见他们脸上都有些发慌,便说:“相信你们都很清楚,我们已经遇上不干就的东西了。那东西很可能就隐藏在我们附近,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跟在前一个人身后,间隔不能超过半米。同时,每个人都过来,在额头和双肩各点一滴公鸡血。还是那句话,不要随意开口,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
    “我,我想退出……”端着黑狗血的那人说,他手上还残留着血液,此刻把那只手耷拉着,像恨不得立刻切掉。
    我说:“现在想退出也晚了,那只凶鬼已经盯上了我们,你一个人离开,死的更快。”
    “你们太不专业,别说鬼了,就算瞎子也能发现你们。”之前的侦察者说。
    我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能活着出来,是因为自己足够机敏?”
    他很是自负的说:“最起码比你们专业。”
    我冲端黑狗血的人说:“给他手上洒几滴血。”
    两人都不明所以,我见端狗血的人不动弹,便亲自走过去,从盆里沾了几滴血甩在侦察者手上。他猛地跳起来,大力搓着被血沾到的地方,叫着:“怎么这么烫!”
    端狗血的人看向他,下意识说:“这血怎么会烫,都放出来一个小时了。”
    我说:“黑狗血可以辟邪,可以驱鬼。你身上虽然没有鬼,但早就沾上了鬼气。那个养鬼人在你身上留下印记,以此掌握你的位置。你自以为够机敏,却不知凶鬼跟了你很久,只是没想杀你而已。”
    “你怎么知道?”侦察者半信半疑的问。
    我说:“如果我不知道,你跟着我们的时候,我又怎么会不拒绝。”
    那人愣了愣,忽然指着我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借机诳我进来送死!”
    我说:“是你自己要跟来,没人逼着你。”
    这时,周绍勇在一旁疑惑的问:“大师,你不是说不想打草惊蛇吗,怎么明知他身上有不对劲,还让他跟着?”
    我扫视四周隐藏在黑暗中的房屋,说:“不懂这些的人被发现行踪,那叫打草惊蛇,我看到他身上的阴气,知道养鬼人在密切注意进出这里的人。所以带他进来,然后被发现,那不叫打草惊蛇,而叫正面交锋。周绍勇,难道你希望我们像贼一样偷偷溜进来?”
    周绍勇微微一怔,然后立刻点头说:“我明白大师的意思,您说不想打草惊蛇,是指之前。而现在,我们就是要惊他,要让他知道,我们来了!”
    “没错!”我沉声说:“他知道别墅里的事情,你和刘茹虽然参与,但并没有能力做到。所以明明能让刘茹在吸走精血后杀了你,却没有那样做,很明显是为了挑衅我,想把我引出来。既然别人下了战书,我又怎么能示弱。”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周绍勇问:“还有刚才那个人……”
    我说:“那人是被小鬼迷惑了心神,类似我们常说的鬼上身。不过,他们那种非正统的养鬼术,必须借由渠道才能进入人体。我之前不让你们说话,就是因为人的七窍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很容易被侵袭。至于现在……”
    我喊了端公鸡血的人来,吩咐他在每个人额头和双肩点上鸡血,并说:“人身上有三把火,这个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不过,并非每个人的三把火都能被点亮。例如身体先天虚弱的,刚行过房事的,还有一些特定情况下,三把火都可能常年处于熄灭的状态。”
    端鸡血的那人插嘴说:“这事我听说过,如果随便拍头顶和肩膀,或者突然转身,都会让火熄灭。”
    “胡扯。”我训斥说:“那火是人的阳气象征,又不是真的火,只要人没事,火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熄灭。只可能是本身火小,因为受到惊吓恐慌,让阳气衰弱,导致三把火熄灭。我让你点公鸡血,就是因为这血是至阳之物,点在额头和肩膀,可以让火旺一些。只要阳气够旺,不管什么小鬼都不能轻易近身。”
    那人被我训斥一通,讪讪一笑不吭声了。所有人挨个被点了一圈,那人端着盆走过来,我摆摆手,说:“我有自己的护身手段,不需要这个。现在我们继续走,那个养鬼人既然没有亲自出现,说明他没有时间,只能用小鬼来拖延。如果速度够快,及时找到他,我们的胜算很大。”
    周绍勇当即说:“那还等什么,走!”
    说着,他将被小鬼引走那人留下的枪拿起来,喀嚓喀嚓上了膛。从他熟练的动作来看,这家伙也是摸过几次枪的。
    我们一行人紧挨着,继续前进。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更加在意蛊虫的反应,只要它们有任何异动,都会被我注意到。
    从一栋栋房屋中走过,这里已经很深入了,但是一路走来,却没见到几家亮灯的。现在虽然晚,但也没到连狗都不叫的时候。这种安静,毫无疑问,是有特殊原因的。
    没有我的允许,周绍勇等人不敢吭声,不过,这如同鬼城一般的地方,确实很阴森。长年累月无人居住,再加上房屋密集,阳光射不进来,阴气就会滋生。别说有养鬼人在,就算他不在,也可能会生出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只引走了一位持枪人的凶鬼,一直没有出现。它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谁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会突然蹦出来。
    我们的行走路线,虽然看似是一条直线,但实际上因为房屋建造时占用的土地面积不规则,走起来更类似一道弧线。而这样的弧线行进,我们一来一回已经进行了三次。这里大部分地方,都被我们走过,附近的屋子,也都被我用蛊虫探查了一遍。
    直到第三次,几乎要再走入尽头,看到对面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时,一只蜜蜂蛊忽然与我失去了感应。我立刻就锁定了它消失的位置,带人迅速跑过去。
    周绍勇见我步伐很快,立刻明白已经发现了什么,他一手提着牛胎盘,一手提着枪,脸上有着忍不住的杀意。
    很快,我们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栋非常普通的三层小楼。从内到外都是水泥,没有半点装饰,就连大门都是两块木板用铁丝捆上的。很明显,因为要拆迁的关系,这些土地拥有者只想随便做做样子,能有两片“木门”已经算不错的了。我们一路看到很多房子,都是门户大开。
    站在门口,周绍勇看向我,像在问现在怎么做。我想了想,说:“对付养鬼人,我也没太多的经验,先打开门再说吧,不过要小心一点。”
    周绍勇点点头,冲之前喝过鸡血的那个持枪人招手,示意他去开门。那人之前被凶鬼在脖子上吹气,吓得够呛。此刻再让他去开门,更浑身忍不住哆嗦一下。我看的直摇头,心想身为男人,胆子这么小,怎么出来混?
    不过,金钱的力量绝对是无比强大的。明知屋子里可能有鬼,但那人依然咬牙上去了。他双手稍微用力,很轻松便把搭在墙体上的两块木板扳开。
    然而,门板刚倒,他就“啊”一声大叫着后退。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脚步跄踉,刚退了几步就啪一声跌倒在地。我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的灯光往门口照,立刻,又有几声惊呼响起。
    就算是我,看清门板后的东西时,也浑身一颤。
    让推门的人吓到腿软,让我们如此惊惧的原因是,当门板后被我用手机照亮后,所有人都看见,一个人站在那。
    不,用最准确的话来说,那是一堆人型的肉。
    即便是摄像头的灯光,依然可以看清他浑身上下已经碎成了很多块,不知用什么方法组合在了一起。更可怕的是,这种组合并非完全按照他原来的样子,而是东拼西凑。
    我看到他半个脑袋挂在胸口,脖子上耷拉着一只断手,另一只手,则从他肚子中穿了出来。两条腿虽然是玩好的,但是几根肠子从断手处落下来,在腿间晃来晃去,怎么看也不美。大量的血遍布全身,端着黑狗血的那人当即大叫一声,把盆扔在地上,掉头就跑。
    ☆、第三十章 鬼降头
    血盆当啷一声落地,我回过头,却见他已经跑没影了。周绍勇气的忍不住大骂,他已经忘记我之前交代不得轻易出声了。
    那碎裂再组合的人尸,看的人心里发慌,如果不是我这些年来经历了许多苦难,此刻恐怕也会和端狗血的人一样,慌不择路逃之夭夭。
    正当我打算看清楚那人尸所代表的意义时,忽然听见有人大喊:“他!他这是怎么了!”
    我回过头,见周绍勇和一个持枪的男人都有样学样,掏出手机照亮。他们的手机灯光照在推门被吓到的那人身上,所看到的画面,甚至比人尸还要恐怖!
    被吓的跌倒在地的男人,此刻浑身像抽筋一样扭曲着。从他倒地到现在,不过区区几秒,可这人的身体,却像在水里泡了十天半个月,迅速的肿胀起来。皮肤无法适应这种快速的膨胀,不断的龟裂,一缕缕的血,从裂纹中淌出来,瞬间就把他染成了血人。
    借着周绍勇的手机光亮,我看到那人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不,更像快要爆炸。他痛苦不堪,却无法动弹,我们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唯一能在他脸上看到的,是不断出现的血纹和近乎裸露在外的血管。
    那可怕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不禁后退。周绍勇也跟着退了几步,然后顾不得我之前的警告,慌乱的问:“大师,他怎么了?”
    我没有觉得害怕,因为腰间的陶罐,此刻忽然剧烈抖动。它抖的越厉害,我心中的不安反而降低了许多。于是,我走上前去,蹲在那人身旁,小心的伸手,去按他膨胀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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