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苏朝恩弯腰捧着信封呈到他面前:“可汗请看,突鲁赞全歼苏伯玉幽军,斩首二十万,无一缺漏,五日后班师回朝。”
话音刚落,周昌邑突然也前来觐见,看见他们二人神色,行礼后,笑道:“可汗和干爹必是有喜事,臣来得还真是时候。”
呈上了自己的折子:“回禀可汗,苏伯玉手下南北衙禁□□有二十万人归顺,其余八万忤逆者已全部逮捕,请可汗下令处置。”
阿史那逻鶻笑看向苏朝恩:“七万将士若全部处死,有些可惜了。”
苏朝恩笑道:“可汗爱惜子民,可惜他们不明事理。这次处置事关日朝廷能否顺利让各州府归顺,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老奴去劝服他们,若有改变心意的人,能恩赦返乡,或继续留在军中任职,如若冥顽不灵,逆心不变,必须处死,以防日后生出祸患。”
阿史那逻鶻叹了一声:“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剩下的事就委任给你了。”
苏朝恩领命:“是。”
周昌邑恭敬行礼:“还请可汗吩咐,臣接下来去做什么。”
阿史那逻鶻起身走近,笑扶起他:“先休息两日吧,所有军队现都在本汗掌控下,再没有什么能动摇新朝,你自回到盘镐就没停歇过,辛苦了。”
周昌邑起身:“多谢可汗。”
阿史那逻鶻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他:“这些年在这里做卧底辛苦你了,这是父亲当年赏赐给本汗的十二岁生辰礼物,今天赏赠给你,商姒帝国曾有丹书铁劵赏赐有功之臣,突厥并无此例,但本汗为你破例一次,改日颁发圣旨昭告天下。”
周昌邑震动,当即单膝跪下:“臣万万不敢受,为可汗出生入死,本是臣份内之事,何来辛苦。当年可汗赏识知遇之恩,昌邑铭感五内,一刻不曾忘,所为也是报答可汗大恩,还请可汗收回,否则臣真是无地自容。”
“哈哈,”阿史那逻鶻大笑,俯身把刀强塞入他手里:“你是我大突厥汗国的第一功臣,你若受不得,还有何人受得,起来,不得推拒。”
周昌邑这才不得不收下,感念在心:“臣领旨谢恩。”
一日后黄昏。
慎德殿,特意为苏伯玉净身安排的宫殿,净身后也让他在这里养伤口。到了择定的时辰,阿史那逻鶻带着商凌月出现,周昌邑、苏伯玉,掌刀太监,和伺候的太监都已在殿内候着行礼。
阿史那逻鶻让他们平身。
苏伯玉起身间看了眼商凌月,见她清减消瘦许多,双眸含郁,静默无神得站在阿史那逻鶻旁边,他的手扶在她腰间,就在此时她看向了他,微微闪过丝痛苦羞愧逃避的光泽,便又瞬间消散,被阿史那逻鶻扶着转身,耳下的一点红痕清晰映入眼帘,是怎么有的,再清楚不过。
苏伯玉的手在袖袍中缓缓握成了成拳,不动声色站起。
就在此时,商凌月走得腿一软,突然毫无预兆向地上跌去,阿史那逻鶻急忙扶好她:“小心些。”
商凌月想着苏伯玉在后面,强忍厌恨,任由他扶着,到了座椅旁坐下。
阿史那逻鶻看向掌刀太监:“可以开始了。”
卧房门当即被关闭,苏伯玉被一个小太监领着到了专门为净身准备的长木桌边,另外两名太监准备给他更衣,周昌邑阻止,亲自动手。
商凌月眼睁睁看着他毫无反抗的被脱完了衣物,只剩下亵裤还在,面色不见异常,袖袍遮盖下的手早已紧张焦虑抓紧了座椅扶手,难道他真的就要这样任由他们处置吗?
就在此时,苏伯玉阻止还要继续周昌邑:“好了,你出去吧,太血腥。”
周昌邑愣了下,起身笑道:“我还是怕血腥的人吗?我想陪着你,无妨。”
苏伯玉没再说什么,坐上铺着干净白布的木桌上,等了片刻后,从外面进来个年老的太监,端着托盘,上面是一个冒着热气的碗:“喝了这碗药,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
☆、第117章 惊险逃生
苏伯玉看去,棕褐色的药汤里倒着自己的影子,不假思索端起喝完,放回托盘上,躺下,四名太监当即用绳索绑住他的手脚,又把一块软木塞入他嘴里咬住。
过了一炷香时辰,掌刀太监走近用针刺了下他的手指,“疼不疼。”
苏伯玉毫无感觉,闻言摇了摇头。
掌刀太监转头对着阿史那逻鶻和商凌月行礼:“可汗,可以了。”
阿史那逻鶻颔首:“开始吧。”
掌刀太监一个手势,旁边的小太监伺候挽起袖子,将锋利的刀递到他手上,周昌邑褪下苏伯玉的亵裤,掌刀太监近前。
商凌月本以为也许会有转机,可至此,看着掌刀太监手起刀落,她绝望垂下了眼帘,冰冷的手指虚弱无力滑落到身侧。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了。
“可汗!老奴有急事求见!”苏朝恩尖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入,在死寂的殿内异常刺耳。
阿史那逻鶻只见掌刀太监受了影响,眉心一皱,本已落下的刀顿顿,掌刀太监赶紧对着阿史那逻鶻跪下:“奴才分神,下刀不准,还请陛下恕罪。”
商凌月刷得抬眸看向门口。肯定是出了大事,苏朝恩明明知道现在行刑,他最恨不得苏伯玉快些变成真太监,不会无缘无故打断,会是什么事呢?猜测间,停跳的心头不由得紧张剧烈跳动起来。
阿史那逻鶻起身,看向掌刀太监:“本汗离开后继续。”对周昌邑吩咐道:“结束后送长风公主回宫,由你监看。”
二人皆领命。
阿史那逻鶻沉稳自若离开,殿门关闭后,商凌月只闻苏朝恩急促又不甚清晰的声音,阿史那逻鶻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便又听见外面的殿门打开又关闭。阿史那逻鶻离开了慎德殿!
商凌月收回视线,见周昌邑眸光紧凝,也在听殿外的动静,似是在担心外面情形,又看了眼躺在木桌上闭着眼的苏伯玉,心头越发紧张起来。苏朝恩禀报的事情会不会与他有关?
掌刀太监转向目光一直望着殿外的周昌邑:“周叶护,可以开始了吗?”
周昌邑这才收回视线,锐色定在苏伯玉身上:“嗯。”
掌刀太监检查了苏伯玉的情况,刚刚那一晚药的麻醉时间有限,还没过,极快做好准备,重新抬手挥刀。
却不料就在刀落时,床边帘帷突然被掀起,众人谁都没反应过来,寒光一闪,掌刀太监眼眶爆突,惊愕痛苦低头看着洞穿胸口的匕首,彭得倒在了地上,利刀还在他手中紧紧握着。
周昌邑面色震惊,赵越娘身法极快,待他反应过来动手前,已飞纵而至横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烂布,艳异的眸中厉芒一射,横扫所有人:“通通跪下,谁敢乱动,我便取你们护叶首级。”
殿内的太监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都被吓破了胆,扑通扑通都跪了下去,紧随而至的阿史那苏罗一手扯过床上的外袍扔到了苏伯玉赤\裸的身上,一手旋刀极快割断了捆绑的绳索,窜出的黑衣人眨眼间杀死了殿里的所人,血流满地。
商凌月看着眼前的血腥杀戮,心里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是怔怔望着仅穿上外袍的苏伯玉看向她,她双眸中却带着迟疑难受又如释重负一动不动,瞬间眼里冒火,疾步奔来,商凌月眼里突然就有了泪,苏伯玉一把拽起她狠狠压入怀里:“不管发生什么,我的心都没变过,走!”
商凌月眼里的泪猛得如大雨倾盆而下,大恸崩溃在他怀里,想说病儿没了,我没保护好他,却是哽咽难成语句。
“快走!出去再腻歪!”那厢赵越娘已打晕了周昌邑,又和阿史那苏罗把他绑在长木桌上,转眸却见他们二人还在卿卿我我,一下急了。
商凌月急忙站起,苏伯玉攥紧了她冰冷的手,转身拽她奔向密道,商凌月刚迈出步子,却不料下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双腿一软就倒向地上,苏伯玉赶紧回身托住了她,见她面色突然苍白无血,本要问怎么了,却发现她羞愧耻辱,痛不欲生,顿时明白了过来,抿唇登时就将她打横抱起:“抱紧我!”疾步进入密道。
跟在后面的阿史那苏罗看着好端端却不走路的商凌月,一张脸霎时不好看了,急声提醒:“这样太慢!要是有人追上来……”
“闭嘴!”赵越娘身为女子,大概也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一剑就砸在他后脑勺上,艳眸厉色打断了他的话:“你护着他们前面走,我和其他人垫后!”
阿史那苏罗疼得回头怒瞪她一眼,疯婆娘!赵越娘不搭理他,转身便和后面的黑衣人到了一起,以防万一。
玄德殿,阿史那逻鶻听完被解救的周昌邑回禀,一张脸阴沉至极,慎德殿竟然也有密道,难怪苏伯玉这些天毫无动静:“立即派人去追!”
周昌邑道:“臣已经自作主张派了人去。”顿了顿,他抬眸仰望他道:“若是追不到,臣让他们即刻返回封闭密道。”
阿史那逻鶻嗯了一声:“起来吧,你可有受伤?”
周昌邑摇摇头,站起:“多谢陛下关心,臣没有。”
阿史那逻鶻道:“没有就好。近前来与本汗商议如何击退凤耀灵的大军。他和苏伯玉里应外合布的好计策。”
周昌邑拧眉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阿史那逻鶻看了眼苏朝恩,苏朝恩告诉了他现在城门外发生的事情。凤耀灵正率四十万大军攻打盘镐,郴州演了一场空城计,凤耀灵等人早就秘密转移到达盘镐附近,只留了少部分兵力迷惑他们,他们前去剿灭的人扑了空。攻城的军队轻重型骑兵齐全,战力彪悍,气势雄浑,不像是从远方奔袭而来。
周昌邑难以置信:“凤耀灵手里并没有军队。”
阿史那逻鶻看向他:“不是凤耀灵的,便是苏伯玉,他将你骗了,恐怕他早已觉察到你有异样,对你有所隐瞒,现在不必再计较这,先对付他们为要。现在盘镐加上投降的南北衙禁军,共有三十五万大军,能抵挡到突鲁赞回朝,届时五十五万大军夹击,必能打退他们,但此前如何拖延时间需要计议。”
周昌邑当即抱拳道:“容臣先到城门观战,了解敌情。”
阿史那逻鶻颔首:“去吧。”
半个时辰过后,密道里,距离出口还有一里时,苏伯玉他们听到密道深处传来了打斗声,阿史那苏罗暗咒了一声,就知道会这样,停下步子,当即对他道:“我回去帮越娘!你带陛下赶紧出去,路不远了。”
商凌月看他愤恨,满脸愧疚低头抿唇不语,苏伯玉拧眉颔首嘱咐:“小心。”
阿史那苏罗把火把塞入商凌月手里,转身就奔入了黑漆漆的密道里,苏伯玉则抱着她继续向出口行去。
又一刻后,到了密道口,苏伯玉俯身放下她,照着先前约定好的敲了三下,密道遮盖瞬间打起,刺眼的白光夺目而入,商凌月当即眯眼,抬手遮了下,只闻外面大将高兴的声音传来:“是陛下,统军!”
许久后,他们被带到了城门三里外的军营中,商凌月这下终于明白阿史那逻鶻为何匆匆离开了,到达主帅军帐中时,凤耀灵正在和众将演戏战法,谁都没发现他们走进来,还是凤耀灵说到慷慨激昂处抬了下眸才发现,登时喜上眉梢,当即绕过桌子,跪下行礼:“臣见过陛下。”
众将赶紧下跪,一片冰甲磕碰声:“末将等见过陛下,统军。”声音整齐划一,其实雄浑,军人热血保家卫国的雄壮气扑面而来。
商凌月心头不由得发热,一一扫过他们刚毅铁硬的脸:“都平身,辛苦诸位爱卿了。”
“多谢陛下隆恩!”众人又齐刷刷站起,足见训练有素,军纪严格,眼神对她驯服,但微动间皆看了眼立在她旁边的苏伯玉,很明显他们真正听得是他的号令。
商凌月余光看他扫过他们的眼神,自有迫人心神的威严,想起刚刚他们进入军帐时,所见士兵看他的仰拜信服激动眼神,真正是得尽人心,心绪微动,若有所思垂下眼帘收回视线,便看向凤耀灵:“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凤耀灵让其他人暂时退下,扫过衣袍略显凌乱的苏伯玉,看向她真情实意道:“陛下安全就好,真正辛苦的是统军。臣已经备好了陛下的皇帐,陛下受惊,先去休息。臣一会儿再去向陛下禀报军情。”
商凌月在他面前也不再强撑,露出了疲倦和憔悴,苦笑摆摆手:“不用,你直接跟阿兄说便可,军中所有事情你们全权处理,都不用禀报,不要拿前方战士的性命当儿戏。你派人送朕去帐里吧,朕想好好歇歇。”
凤耀灵领命刚要传唤人,“不必了,”苏伯玉出声阻止:“我送陛下回去,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召军营中的所有将领在此候命。”
凤耀灵对他这发号施令的口吻丝毫没有反感,眸光看着他自始至终没有从商凌月腰间拿开的手,这种占为己有的姿势,方才帐中将领都看到了,若有所思颔首:“嗯。”,
商凌月本不想耽搁他们议事,没想到苏伯玉还要送她回去,当即转身按在他手臂上:“我没事,你和凤耀灵处理军中事务吧,就是累了。”
苏伯玉看了她一眼,俯身不容分说就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出帐。
凤耀灵望着军中士兵护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眯了眯眼。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苏伯玉对她这般小心翼翼,贴心备至?难道,转念想到什么,骤然面色一沉,当即召人:“立即去传韩先生来见我。”
☆、第118章 战场交锋
苏伯玉带着她进了一座与其他帐篷相差无几的白色帐子内,里面却是色彩明丽,陈设古朴舒适,屏风后放着一张能容两人睡下的榻,与方才简洁充满阳刚军人气息的主帐完全不同。
商凌月直接被抱着放在上面,脱下鞋履,这些事情往常他也经常做,她并没多大感觉,此时心里却酸酸胀胀的,商凌月低头握着他的手:“你回去吧,我真没事。”
苏伯玉根本没理会她,抽出手来脱了自己的鞋,连胡乱穿上的外袍,让婢女去拿他们替换的两套衣袍,并准备沐浴的热水,两刻后送进来。
婢女们都退出账外后,苏伯玉拦腰抱住她倒在床榻上,拉起毯子盖在身上,把两人的头都蒙在了里面,他突然就翻到她上面,一手撑着,开始解她的腰带,商凌月以为他要,急忙压住他的手,脸红道:“别。”
苏伯玉见她一脸燥热,她这是想哪儿去了,好笑闪了下眸,但没有解释,反凑到她耳边,一本正经道:“差点儿就成了真太监,受这么大惊吓,让我试试,看还能不能,乖。”
商凌月这才听出来他戏弄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脸一时烧得通红,“可恶!”一歪头不看他。
苏伯玉本来没啥事,这一番折腾倒弄得有了感觉,暗叹口气,就贴在她脖颈间一动不动了。
商凌月也感觉到了他气息的灼热和压抑,不敢再乱说话动作,只轻轻抱住他的腰,二人脸挨着脸,静静躺着。
军帐里一阵安心的宁静,片刻后苏伯玉才抬起身来抱着她重新侧躺下,商凌月枕在他胳膊上,阖住眼依偎在胸口,整个身子都在他怀里,苏伯玉轻抚着她的发:“我刚想看看你那里的伤势,你肯定不想让医女看,我转述给她们,用些药才能好得快些。”
苏伯玉感觉她瞬间僵硬,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低沉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忘记宫里发生的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还安好便足够了。”
商凌月闻言骤然抱紧了他的腰,眼睛有些热胀得难受,良久后沙哑道:“我喜欢你。”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