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樱荔不知道跪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跪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做错了,虽然她什么都没做,也说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可是她就是错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愣愣的望着被打湿的地面,再多的雨水也冲刷不了她的罪恶。
头顶上方有一把油纸伞,执伞的人蹲了下来,拍拍她的肩膀,“樱荔啊,快起来吧!”
“来福,你放出来了?”
瞧他这一身装扮就知道他又回到了御前,来福搀扶她站起来,往她以前住过的地方去。
樱荔全身湿漉漉,像个落汤鸡,“唉,咱家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先洗澡换衣裳,我会细细解释给你听。”
“樱荔,你是你,你义父是你义父,没人会牵连到你身上,你不必担心。”来福安慰她,“这宫里的人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你义父在世时没人敢招惹他,但他死了,那就该好好清算清算了。你义父生前得罪了不少人,大伙不敢明着反抗,现在逮着机会,甭管真的假的,那一盆盆脏水势必要泼他身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以你义父的罪,留个全尸没可能。”
樱荔点点头,耳边嗡嗡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来福,“义父真的死了吗?”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说不定哪次不慎就栽了跟头。”
樱荔“哦”了一声。
来福是想告诉她一切的,可是她什么都没问,瞧她那神情,竟是有些痴傻,来福长叹一口气,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吩咐宫人好好照顾她,自己回宁安殿复命了。
皇帝站在窗前,见是来福来了,回头看他一眼,“她怎么样?”
来福回话,“叫太医给姑娘瞧瞧吧,看起来不太好。”
“这倒是,她那样的性子……”皇帝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无比英勇的决策,“幸好没让她动手,否则肯定会坏事,母后不了解她,她不是能狠下心肠的人。”
来福应个是,“樱荔姑娘心眼好,想当初奴才被贬时,只有樱荔姑娘记挂奴才。”
皇帝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福,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上次朕为了保住焦慎,放火烧了养心殿,让你背了锅,你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
来福忙说不敢,“那都是奴才的份内事,薛无常一死,您就把奴才调回御前,您心里记挂奴才,奴才愿意为您豁出去这条老命。”
“你是个真正聪明的,这世上有不少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薛无常、顾行之、焦慎、杨武都是如此。”
这是句捧的极高的话,来福受宠若惊,幸好他识人准,早就看出皇帝不是个寻常人,否则也只会落得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
小皇帝扬眉吐气,终于可以挺直腰板大展拳脚了,他和来福交待一些事,来福一一应了,只有一人……
来福顿了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皇上,那个叫水烟的女人怎么处置?她非说要再见您一面。”
第五十四章
来福问完折句话,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皇帝神色,皇帝面无表情,半天没有作声,正在来福以为皇帝要掀过这页不谈之时,皇帝却忽然扬手,沉沉道了声:“不见。”
来福默然退下,皇帝却叫住他。
不管怎么说也是母子,帝王心狠,可是再狠再坚硬的心也是肉长的。
更何况这事并不难办,没有人制约皇帝,这天下就真正是皇帝的天下,皇帝想杀谁、想救谁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皇帝却道,“派樱荔送送她。”
皇帝的身世是个秘密,而这秘密掩埋下的当事人也是注定见不得光的,可即便如此,这水烟也是皇帝的生母,虽然没有名分,来福依旧当她是太后一样小心伺候着。
“皇上近来国事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来和您见面,您……”来福其实也为难,和自己的生母说说话,来送送她,并不是一件需要花费多少时间的事,更何况这世间的诸事都在人为,没有不能做的,只有不愿意做的。
水烟倒是很容易满足,“皇上派公公这么有脸面的人来送我,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来福听了这话却觉得心里酸涩,他无父无母,也想有个这样万事以他为先的母亲,可惜这份好福气,得到的人却不懂得珍惜。
“来福公公。”水烟从兜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到来福手里,“这是我全部家当了,你看看里面有银子、有首饰,银子你就自己留着吧,首饰你替我交给樱荔。”
来福如今是何许人也,御前第一人,水烟这点银子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可是他不收不是嫌少,而是不好意思,自己没做什么好事,却被人家当成恩人似的千谢万谢。
他环顾四周,心想这樱荔真的不会来了。
水烟看出了来福心中所想,笑着道,“荔儿不愿意来也是应该的,我虽然和她处的时间长,可是对她来说,还是薛掌印重要,我杀了她最亲的人,她肯定不愿意理我了。”
哎,理解就好!皇帝让樱荔来看看水烟,可是樱荔却没有出现,料想她现在也是无法面对水烟的,这层道理来福想的通,只是替水烟心寒。
“我都明白,只是觉得苦了您。”
“不,能见皇上一面,奴婢心里已经知足了。当年家里闹饥荒,奴婢被逼无奈才把孩子送人,这样虽然救的孩子一命,可奴婢这后半辈子始终活在自责内疚中,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奴婢宁愿我们俩一起饿死也不愿意忍受这种痛苦。”水烟道,“公公,您告诉皇上,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奴婢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来福站在原地直叹气,若是水烟撒泼抱怨她还有话可说,可这水烟太通透了,把她先前想好的话都自己说出来了。
“公公,奴婢走了以后,还请您多照顾樱荔。”水烟跪下道,“这孩子是我养大的,她的脾气我最了解,这一年以来接连发生的种种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残酷,我怕她承受不住,其实她还是小孩心性,这深宫不适合她,如果有机会,还是让她离开的好。”
“我不是孩子了。”
樱荔忽然出现,她走近水烟,“我不是孩子了,你别想骗我。”
水烟对来福笑了笑,“既然荔儿愿意念着过去的情分送送我,那来福公公,你就先回去吧。”
来福走后,水烟将房门关上,樱荔道,“你要去哪里?我应该送你去哪里?”
水烟看樱荔脸色蜡黄,双眼乌青,头发也乱糟糟的,便拉她在梳妆台坐下,替她摘下银饰,执着梳子替她理发,“这是水娘最后一次为你梳头了,水娘要走了,你愿意让水娘走吗?”
“你叫我怎么回答你?”
“我欠你一个解释。”水烟道,“你留在宫里,我回了薛家,那天晚上你义父很高兴,喝了很多酒,他说他没想到你和太后还有重逢的一日,他说这是他这辈子为太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因为太后再也不会需要他了。”
“太后太后,他就知道那个女人!”樱荔红了眼眶,一时之间不知该憎恨还是怅然,只能尽力把眼泪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