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那边孙娘子却在回去了一趟后,约是处理好了赃物,倒返场又来骂咧起来,说着什么“真是越想越窝火,哪有别人去你门上一回,你就当人家是贼的”……
    还要继续找回场子再干一架的样子,到底被孙大兴踹了一脚才作罢。
    ···
    下午,燕南越领着他老妈过来串门,说了声“这是我娘”,然后冲着武梁笑了笑,他自己就退出院外去了。
    那燕婶子也是瘦瘦高高的身材,脸狭长,面上颧骨略有些高,一看就是个精明厉害的。
    她手上掂着针线活计,拍着武梁的手笑眯眯的,凑她耳边悄声道:“我家南儿说,让我来给你做个伴,有事儿也好出个主意……”
    竟是来助势的。
    武梁没想到那小秀才人高马大的,竟然还这么心细。不过么,南儿?男儿?也太直白了些吧。
    当然她还是热茶热水热情招待,临走再包上一碟子点心,那燕婶子就越发笑得亲热。
    本来和孙娘子这场事儿,就让武梁十分有危机感。她寻想了半天,便干脆收拾出靠院门口处的一间空房子来,再有燕婶子了,或别的偶尔上门来的妇人了,便都让到那屋里闲坐聊天。
    那屋子里有暖烘烘的炉子摆着,还有热水供应,偶尔也有点心奉上,主人又那么热情……于是白日里村上的妇人们便越来越爱过来串门儿,聚在那里做针线说闲话,十分的热闹。
    外间越来越冷,过了几天便有男人们借口寻自家婆娘,也试探着来凑炉子烤火了。武梁便让他们自己带板凳来,于是等工的人们便一大早就集在这里,俨然这屋子成了新的劳务市场。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那孙娘子倒也没敢再来作什么乱。
    ···
    姜十一和燕南越自然也天天过来。姜十一总是跟在燕南越旁边,人家看书时他也伸着个头,好像他也能看懂的样子。有时那燕南越教他几个字,他就拿手指不停在地上一遍遍地划着,很是好学。
    那眼中对书毫不掩饰的羡慕,让武梁很是感动。想想自己表姐家的孩子,也差不多这般大,让他读书得二十四孝陪着,求着宠着,还不肯好好给你干的。哪象人家,真正的求知惹渴。
    大冬天的,左右也无事,武梁便在屋里靠墙竖了块大木板,用毛笔沾水在木板上写字,教起姜十一来。
    村民们见武梁一个姑娘家竟然识文断字儿,羡慕得很。连燕南越都十分意外,眼中敬佩之色明显。
    两人偶尔讨论几句,武梁自然常有歪解,倒常引得燕南越呆愣,然后反应过来后神情便十分局促扭捏。武梁觉得相当好笑。
    因为水字很容易模糊不清,十一便紧盯着武梁的一笔一画模仿,那认真劲儿,终于让那本来很随意的老师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十一其实很有底子,毕竟他祖父是真正的秀才,也没少教他。可到底一个年迈体力有限,一个年幼理解力弱,所以有些东西也就口上背背而已,真正的一知半解。
    加上可能家中没有藏书,所以会背的也不见得会写。
    武梁干脆自己出钱,托人从书局买了几本书回来,从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开始教起,令姜十一喜出望外,从此眼里口里只有姑娘,恨不得时时跟在她身边才好。每天便总是第一个往程家大院里跑。
    而燕南越,看着十一手里簇新的书,总忍不住目露羡慕之色。虽然他早读过那些少儿书籍,还是好几次捧着书轻轻摩梭。
    武梁于是详细询问燕南越家都有哪些藏书,还有什么书是县试须考或者他想读却没有的,也一并帮他买了。
    燕南越激动得有些失态,对武梁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等到真看到第一本买回的新书,他眼中那熠熠的光采,差点耀瞎某人的狗眼。让某人就觉得那一本注解全集,花了二两多银子去,值。
    然后燕南越伸臂,差点要拉上武梁的手,最后却又硬缩回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向沉稳持重的人脸憋成紫黑的茄子。
    武梁看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样子,只好笑道:“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吧?男儿先生不要太感激哟!”
    她这几天没少在心里打趣这不谦虚的名字,一时说顺口了。
    那燕南越本来想说的感谢的话越发说不出来,人就僵成了木头……
    武梁后来便又在屋里摆了一张长案,这两位学子便有工做工,无事埋头读书,十分的用心。
    武梁当然也不清场,教十一读书的时候,其他村民有心的尽可以跟着学。村人们便少不得又拉着自己儿子孙子过来旁听。
    有时屋里挤不下,便不怕冷地站在外间。于是武梁干脆把旁边一间屋子也照样收拾了一番供人坐息,而把有心读书的孩子集中在另一间。
    小孩子毕竟耐性差,便是觉得读书好,也是坐一会儿就想动一动的。而燕南越,无疑是最高学历,也是读书最自觉认真的一位。读到不解处,就会认真记下,常常和武梁讨论,然后又找姜老秀才解惑。
    ···
    武梁观察了些日子,觉得这燕南越是真的有心向学之心,并且靠科举入仕的心思还挺重的,她心里便有些放心了。
    倒不是她多盼着他出人头地去,那和她无关。而是她对自己腰间的银子忧心,想托燕南越帮她置办田地。
    程向腾几番行赏,如今她手里有近二百两银子呢,若被别人摸了去就糟糕了。再者她也想找点入息,不想坐吃山空。
    程向腾把她丢到这里,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起来一下呢。他若一直想不起她来,她手里银子造消完了可指望什么去。
    只是她一个奴才身份,不好有私财,否则唐氏知道了完全可以给没收了去。她想借着燕南越的手帮她买地,还得借着人家的身份名号,将地放在燕南越名下才行。
    燕南越一来是个行事正派的,再者他若有心进学入仕,便一定得顾忌着名声,否则便是寒窗苦读出来也只会落个臭名远扬的下场。
    武梁仔细想了一遍,这天清早便将此事跟早到的燕南越说了。
    燕南越惊愣了好久,没想到武梁会这般信重他。也知道了武梁不时去田里转悠,原来是琢磨这事儿呢。一个女子家眼光盯着长远处,让人越发佩服了。
    然后他腰身一挺郑重表态:定不负相托。
    很快便打听到信儿,邻村有人准备举家去关外投奔兄弟做生意去,要卖了家里的田地。
    时下上好的良田,可卖到十两,一般的也要七八两银子一亩。最后武梁找机会去看了看那地方便定了下来。一百八十两银子,买下了全部的二十六亩地来。
    从此,她也是个小小地主了。
    当然地契上写的是燕南越的名字,平常怎么种怎么收,也要靠燕南越打理,就象孙大兴这样。而燕南越,给武梁写了个详细的抵押文书。
    总之武梁想,哪怕最后这地要不回来,便宜了这小秀才呢,也好过把银子落到随便什么人手里。
    她自此可以指着月例过日子,手里还多少有个十来两应急,再说多少还有几样首饰,急难时也可以拿来换银子周转,因些心下倒放宽了不少。
    ···
    人家常说破财消灾。武梁不肯破财,或者说不肯为某些人破财,便挡不住些杂碎生事儿。
    孙娘子看着武梁处处自己贴钱,甚至还花那么贵的银子买书,就好像那银子是从自己身上刮下来似的,十分肉痛气恨。
    想想看,如果她得手,那银子本该都揣在她怀里的,哪能由着她那么混撒。
    因此便十分的盼着能寻个什么机会得了武梁的银子来。
    然后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
    孙二兴那厮,自从当众摸过桐花的手,这货的色胆就成倍增长,几次和桐花套近乎搭讪,还毛手毛脚的不安分,吓得桐花都不敢单独出院子了。
    但是他倒不敢动武梁半分,大约还是忌惮着主家,怕被程向腾怪罪。
    深知自家小叔子那毛病的孙娘子,这天便找上了小叔子,一阵的怂恿激将。这女人想的是,若武梁和自己的小叔子有了什么,自己再伺机撞破,于是她手握对方的丑事把柄,还怕她不肯把银子乖乖交出来不成。
    而那孙二兴细想大嫂的话,却觉得还真是唉,他盯着个丫头做什么,那丫头可是黄花的,只能摸不能吃的。
    倒是武梁,却是开过封生过娃的。
    女人嘛,只要被睡过,难道还能看出是被谁睡了的不成?象她这种还巴望着回府的,便是不愿意也只能悄悄掩下不敢吱声,否则主子就算不会饶他,又肯饶了她去不成?
    他沾便宜那才是白沾了呢。
    他本就觉得武梁长得娇媚骚情,只是原来不敢多肖想她。如今这念头一起,竟是越烧越旺不可扼止起来。
    于是武梁就发现,那孙二兴竟然开始往她头上寻摸起来,没事没非的,总是往她院里蹿往她屋里蹿往她身边蹿,那天一个不防,还被他当胸摸了一把。
    武梁怒极,却也声张不得,只能吃个哑巴亏,一边小心提防着,暗暗等着机会收拾他。
    而那孙二兴,一看武梁果然只能默默忍受,越发大胆起来。竟有天趁夜翻墙闯院起来。结果便宜没沾到,却被浇水成冰,人快冻成渣了。
    那孙二兴的淫火却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旺起来,好像他吃了这番亏,便是武梁欠了他的了,不好好找补回来便对不起人似的。
    他便越发连日夜间骚扰着武梁的小院儿,哪怕人进不去,也要从院外丢两把土扔几块石头进去,提醒着老子正伺机而动呢。
    武梁几个心里惶惶的睡不安生,偏白日里又不敢声张,也只能全神戒备着,伺机而动。
    晚上睡不好,自然心情浮燥,武梁便深觉自作孽起来。招惹来那么多无关的人,白天想关门睡觉都不行啊。她有情绪,便给小盆友们上课时没情没绪的。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总低头看书的燕南越变得总抬头看她,貌似晚上也没睡好的样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这发现让她不由愣了一下。
    而被抓到视线的燕南越,却惊慌得差点拂掉了手边的书。然后他低头,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却终始不肯离去。
    并且,晚上大伙儿散去后,燕南越留到了最后。然后他走过来,低着头盯着脚尖,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武梁:……咱才想问你怎么了好不好。
    个子高大的男生,一副羞窘模样,让武梁忽然也语拙起来。她本来其实有想过向燕南越求助,抽冷子把那孙二狠狠修理一番再说的。
    但现在,她却不知道还该不该说了。
    ···
    几日后,大雪封门。有位公子带着一位随从回京,在天迎黑的时候借宿到了程家大院。
    乡户人家,没有什么专门的客房院子,只能临时腾两间出来。那天孙大兴不在,孙娘子见人家貂裘白马,芝兰玉树般人物,定然非富即贵,十分奉迎。
    然后将安顿住处的活,就交给了武梁她们。
    这位邓公子被安顿在西排二号房,和孙大兴住的院子很近。武梁她们帮着收拾,又是清扫,又是铺床,还帮着生了炉火烫了被褥,十分殷勤。
    然后,夜色下又悄悄凑近的孙二兴,就听到武梁兴奋的声音:“今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那二孙子再想不到咱们会跟这位公子换房间睡。你说咱们院子要不要大开了院门让他进去骚扰去?扰烦了贵客没准能挨顿打才好呢。”
    孙二兴悄悄观察,发现武梁她们把自己小院里有炉火的两间也挪入床榻布置了起来,不用说她们要用这两间屋子换下西排二号房,临时转移一晚上。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你自己换到男人房间去住,出了事儿能怨谁呀。孙二兴大喜过望。
    然后当晚,客座二号房里,有黑影悄悄摸过去,拨门,进入,扑床……然后,就被人摔了出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前奏……
    ☆、第40章 .脚印
    二号房内,那贵公子邓隐宸正闲闲的倚坐在椅子上。
    他知道今晚会有些不同,因为他听到那几个丫头在嘀咕今晚的行事,说要把人引到这里来云云。虽然装做刻意压低声音的样子,但在他看来,那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客居此处,才不想掺和主人家宅子里的污糟事儿呢。不过那叫五儿的丫头,那眼巴巴瞧着他等他表态的小样儿,让他也不禁心软了一下。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那丫头还是笑得一脸满意的走了,分明知道他会配合的样子。
    既然跟他通过气儿了,既然那心思不正又眼瞎的东西还真敢往他面前扎了,那他就当自卫一下好了。
    把人摔出去,他坐着等着外间的动静。虽然那丫头没多说别的,但他总觉得,她不会是让这孙二挨他一下子就算完事儿了的。
    果然,没一会儿,外间就传来了声响。有人悄悄地掩近,然后一阵风声一声闷响外加那孙二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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