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老爷——”如玉不知道这时候她该不该说话。
    白璟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去陪白苏。孙兰芝已经冷静了一些,她开始后悔刚才说错了话,但她还是一丁点都不想原谅白苏的所作所为。在如玉进屋前,孙兰芝冷冷地说了一句,“好好管住你的女儿。”
    不知晓内情的人或许听不出,但如玉听得出,“你的女儿”四个字蕴含的意思。她愧疚地垂下头,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管教她。”
    孙兰芝从始至终都没看她,她再气不过她名正言顺的女儿被一个寄人篱下的女儿稀里糊涂放了走。
    这时候,木香也从药厨赶来了这里,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这里,连对老爷夫人行礼问安都忘了。木香闯进房间里,不成想正好看见如玉夫人扇了二小姐白苏一个耳光。
    木香被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的事情被这一巴掌肯定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二小姐,你真的让大小姐离开了吗……”
    “对不起木香,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我对不起所有人——”白苏已经哭得有些晕眩了,她有气无力地半撑着身子,连道歉都显得格外虚弱。
    木香忍住眼泪,她摇了摇头,“所以说,午后你让我去药厨,就是想支开我——”
    这时候孙兰芝也回到了房间,她听了木香的话后,不禁冷哼一声,“如玉,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你如何对得起老爷,对得起我?还是说这是你们母女蓄谋已久的?”
    白苏虽然无力,但她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护在了如玉的跟前,“孙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走姐姐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请你不要责怪我娘。我不孝,我不配做白家的人,但娘是无辜的,你不能污蔑她。”
    “是啊——你是不配——”孙兰芝幽幽地重复着,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如玉,目光中满是谴责。
    如玉垂下头去,她已经不敢去看老爷白璟了,她猜得出白璟现在一定十分失望。在白家,她从来就是个多余的人。
    “苏儿,你知道芷儿去了哪里对不对?你必须得把她找回来,否则,你再也不要进白家的门了——”如玉嘴上强硬,却不忍去看自己的女儿,谁不心疼自己的骨血。其实这件事上,她能体会白苏的用心,也能体会白芷的执着。这根本就是个两难的选择,白苏她还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孩子。
    暮色将合。
    天际的乌云在疾风席卷之下大朵大朵散了开,蓄势已久的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冰凉的雨针之中。
    ☆、第40章 雨中温暖
    这场雨来的凶猛,来的这样不合时宜。所有的声响都被雨声吞没,世界只余下淅淅沥沥。
    白苏一个人走在雨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无处可去。午后她才放走了白芷,现在白芷一定和赵子懿在一起了,她又如何再打碎白芷的梦,将她带回白家。娘说了,如果她不能带回白芷,那她也不要回家。
    摇摇晃晃地不知走了多久,白苏浑身都被雨打湿了透。她的心早就没了温度,所以也麻木地感觉不到周身被暴雨洗刷的冰凉。天色越来越暗,远方的景物已经看不真切,白苏定了定睛,才觉得头昏昏沉沉,似有千斤重。
    她走到了哪里,她要走向哪里,全部都成了未知。
    这一天,她体会到了被所有人责备的痛苦,虽不能称作众叛亲离,但也相差无几。连平时和蔼可亲从未责骂过她的娘亲,也将她逐出了白家。连一直敬她喜爱她的木香,也失望地要和她保持距离。
    这世上,究竟还有谁会支持她……
    ……
    酉时过后,慕云华又从昨日他出现过的小根子家那个“贫民窟”中走了出来。他有些疲惫,却又不得不撑起油伞。这油伞有根伞骨还断了,是“贫民窟”里的一户人家好心借给他用的。
    长巷漫漫,因为快到清明,雨势颇大,时常还有闪电从空中劈下。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慕云华一个人依旧略有闲散的走着,并没有因为暴雨而加快脚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他远远地瞧见长巷的尽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如此大的雨,女子却并没有撑伞,脚下的步子也十分凌乱。起初,他并未多留心。待到他走的近了些,他才觉得这个女子的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白苏……莫非是她……
    慕云华带着疑问加快了步子,离她越近他便越加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白苏无疑。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迟疑了一下,手腕一滞,从身后为她撑起了伞。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噼啪的声响让几欲昏厥的白苏莫名一阵心安。她缓缓转回身,想看清来人是谁,却不料在下一刻腿下一软,绵绵地向着来人栽了下去。
    这短暂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似是寂静无声了,下一刻,淅沥的雨声才重回耳边。万千雨针落在地上的积水中,碎成一个个光晕。慕云华一时失措,只得扔了油伞,将昏过去的女子轻轻抱在了怀里。
    “白姑娘——”
    白苏的意识已经模糊,慕云华在她迷蒙的眼中只是一团阴影。她觉得好累,心里的防线也全部撤下,她不管来人是谁了,头中昏昏沉沉的她只想安静地昏睡一会儿。慕云华看到她双目紧阖,长睫上挂着几滴晶莹,心中一皱,不知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犹豫再三,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来,覆上了她的额头。
    好烫。
    雨滴也打湿了他的衣衫,慕云华深眉紧锁,他抬头望了望长巷的尽头。远处的灯笼都在雨中熄了火光,一片森然,他半蹲了下来,将白苏背在了身后。
    女子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长发湿了透,不断有雨水顺着她的侧靥低落到慕云华的身上。
    “暖——”白苏恍惚中感觉到自己冰凉的身体贴上了一片温暖,好温暖,好温暖。像小时候的冬天里,和白敛白芷拍过雪人后进屋烤火炉的感觉。她不自觉又蹭了蹭,想离这份温暖更接近一些。
    不清不楚的一声自耳畔响起,十分含糊,慕云华立刻凝神去听,“白姑娘?”
    白苏只觉得在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空空灵灵,好像有人在唤她。她卖力去寻去找,那个世界却了无人烟,自己仿佛成了孤星,白苏的心又酸了起来,低喃了句,“为什么我不能回家——”
    这句话被慕云华听了清,他不知道白苏经历了什么。如此大雨,看来他必须要赶紧找个客栈将她安顿下来了。
    雨中行走了半晌,慕云华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在阶前,他扶紧了白苏,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走进去。
    客栈里头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烛灯,一眼望去屋内除了桌椅投着阴影外,空空落落。“有人吗?”慕云华试探地问了问。过了一小会儿,柜台后头的值夜小二才打着哈欠站了起来,看样子是偷偷睡着了。
    小二半皱着眼睛,当他看清眼前的客官浑身都湿了透,而且还背着一个同样湿透的女人时,他才清醒过来。
    “哎呀!这么大的雨,客官你是在外头晃荡什么。这个姑娘是病了吗?看上去面色好差啊。”店小二一惊一乍的,根本不像刚醒过来的人,慕云华懒得一一回答,只问道,“可还有房间?”
    小二查了查簿子,道,“三楼还空着一间。”
    慕云华立刻背着白苏向楼上走去,店小二连忙把客栈的门锁插了上,一颠一颠地跟在了慕云华身后。“客官您还没掏银子呢!”
    “客官,您慢点呀,雨天脚滑!”
    慕云华哪有心力管他,只问道,“是哪间房,引我过去。”
    店小二发觉这个客官不热情,但看上去也像个正经人家的人,估计是不会拖欠银子。于是他上前一步,将慕云华引到了房间里。
    慕云华将白苏放在了床上,他转身去问小二,“这附近可有医馆?”
    “嗨,都这个时辰了,再加上这么大的雨,除了客栈还有哪个店铺会开门啊。况且就算有医馆,郎中也不会冒雨跟你走这趟的。现在的郎中啊,哪个会把救死扶伤当做头等大事呢?”店小二是个话唠,慕云华一个问题而已,他就扯远了。
    慕云华心中明了,他从袖口掏出碎银,递给了小二,“拜托帮我打几盆凉水上来吧。再烧个炭火炉来。”
    店小二一掂量,这银子可不少哇,一部分房费上缴掌柜之外,他自己能捞不少油水呢。店小二心满意足地答应了下来,利利索索地为按慕云华的吩咐办了起来。
    店小二离开后,房门被带上,屋内只剩下了慕云华和白苏。
    慕云华从怀中掏出一方鸦青色的帕子,在凉水中浸了浸,拧干,展平,先伸手试了试白苏额上的温度。还是那么烫,他又试了试她手臂和手心的温度。她浑身都烧了起来,湿哒哒的衣裙紧贴着身体,将她的轮廓清晰勾画了出来。慕云华注意到这点后,连忙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身上湿着,都不能给她裹上被子。他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先扶起白苏,将她的外衣脱了去,又将炭火炉挪的离床近了些。
    炭火哔哔的响着,橘金色的炭块伴着屋内的火烛,映得一室明黄。窗外的雨势不减,雨滴打在纸窗上,不断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慕云华将浣好的方巾覆到了白苏的额上,一个人沿着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等待时光流逝。
    白苏一直沉沉地睡着,梦境成了她思绪的宿主,一点点将她牵引向安静平和的过去。她梦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同样是孩童的白芷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扎辫子。辫子被扎的歪歪扭扭的,白苏看着铜镜里自己滑稽的样子,又看了看白芷自认杰作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云华正要伸手为她拿下额上的方巾,无意间瞥到白苏的嘴角悄然爬上的一丝笑容。女子那原本打湿成缕的头发渐渐被火炉烘干了,此刻稍有蓬松地凌乱散在她的鬓边。慕云华伸手去触摸她的中衣,中衣也被烘干了大半,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摊好了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盖住。
    她这样狼狈,似是十分伤心无助,慕云华心中思量,明天是否应该告知大哥。他感觉的出白苏像是和家里人发生了分歧,只是具体为何他毫无头绪。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地上摆着的六盆凉水都变成了温水,白苏的体温才降了下来。慕云华终于暗暗舒了口气,退到一边,吹熄了几豆烛火。最后坐到了雕花圆凳上,伏着茶案浅眠起来。
    两人的呼吸各自轻且均匀,被雨声湮没在了夜幕之中。
    次日清晨,雨过初霁,阳光比平常更加明亮,透过纸窗斜斜的射进屋子,照得白苏的面上阵阵温暖。
    白苏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陌生床帐上垂下的流苏,心中一紧,仔细去回想昨晚的事情,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虽然头中依旧有些昏沉,她还是立刻坐直了身子,一块方巾蓦然从额上掉落在她的身前。
    她疑惑地攥起方巾,注意到鸦青色的方巾一角绣着三瓣竹叶,想来昨天出现的是个男人。她揉了揉眼角的穴位,打量起这个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十分朴素简单,她大概猜得出是客栈的客房,只是昨夜照顾她的人去了哪里?她看到自己的衣裙被撑着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这才敏感地覆上领口的排扣。好在排扣还好好的扣着,她舒了口气。白苏靸鞋下了床,很快就将长裙穿了好。
    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白苏连忙上前开门,同时应道,“进来。”她有些期待,而后看到一个头上戴着栽歪小帽,肩上挂着白色长巾的后生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姜汤进了来。
    是昨晚的店小二。他将姜汤放到了桌上,笑呵呵地对白苏道,“客官醒了,趁热把姜汤喝了吧,那个公子走之前嘱咐过我,让我务必在这个时辰给你送姜汤来。”
    “哪个公子?可知姓甚名谁?”白苏好奇极了,她也谢过小二。
    店小二挠了挠头,一脸堆笑道,“那个公子也没跟我提过,我也不清楚。他实在是话少的可怜。”
    “哦——”白苏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看来茫茫人海,她再难将这个鸦青色的帕子物归原主了。
    “不过身材样貌我是记得的!”这个小二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他最喜欢跟人闲扯了,他可不会放松每一个闲扯的机会,“那公子模样很好,个头也高,穿的是深青色,哦不应该是墨色,哦不,唉记不清了,总之是深色的长衣。”
    “谢谢你。”单凭这点描述是还原不了那个人的形象的,不管怎样,白苏还是礼貌地谢过了店小二的热心帮忙。
    一整夜过去,还下了那么大的雨,她没有回家,想来爹和娘一定急坏了。她暂时搁下了昨天的烦恼,离开了客栈,向白家药堂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懒懒的云华终于不再那么懒了,他也是可以照顾人的~
    幸福的女主,可惜她还不知道是面瘫懒人慕云华不辞辛苦[此处加重点号]照顾了她+_+唏嘘!
    ————
    【正当导演为云苏cp漫漫长路叹惋的时候,身后的笼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天崩地掣的吼叫】
    慕天华:导演!为什么要雪藏我!为什么两章前你让我跟女主告别!看书考试有什么要紧的!快放我去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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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作者越来越能罗嗦了……感谢大家关注此文~~
    ☆、第41章 三辞回京
    白苏回到白家药堂的时候,白家药堂的院子里已经有很多病患在排队等候了。甫一进了院门,白苏就踮起脚尖向正堂望了望,然而从前白老爷的位置上并没有半个人影。奇怪,望诊的时辰已经到了,一向准时的父亲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出现,白苏十分疑惑,她惴惴不安的向正堂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的议论,一个眼尖的大娘认出了白苏,那大娘立刻拽住了白苏问道,“姑娘哟,你进去催催你爹,让他快点出来问诊吧,我们这些病患可都等急了呀。”
    白苏点了点头,刚想安抚这个大娘两句,就听见前面有人焦急的唤她,“二小姐!”
    是青之的声音,白苏迎望了过去,只见青之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前来,“二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昨儿一晚上是叫我们大家担心死了。现在赶快去师父的处所吧,大家都在那儿,家里似乎是出了大事。”
    “大事?”白苏的心惶惶了起来,这才一个晚上过去而已,白家发生什么了?会和她放走白芷有关吗?难道是姐姐她出了事?白苏愣在原地,她有点屡不清思绪。青之见她发傻,立刻半推着她,让她不得不赶紧向内庭赶去。
    来到父亲的房门跟前,她隐约听到屋子里传来了谈话的声音,这气氛不比平常,有些肃穆。她轻敲了敲门,听到白璟询问来者是谁,“爹,我是苏儿,我——回来了。”
    屋内有短暂的安静,片刻过后,才有轻微的脚步声,向白苏靠近。
    是如玉拉开了房门,母女俩对视过后,白苏鼻尖一酸,她忍住上前抱住母亲的冲动,因为她注意到了屋子里还有其他陌生人。在看到女儿的时候,如玉虽不作声色,但眼中的明亮清晰可辨。她牵挂了白苏一整晚,也懊恼自己说重了话,现在白苏好端端的出现了,她心中所有的包袱都卸了下。
    这时候,孙夫人的声音响起,她对白苏的态度还是有些冷,“这种场合,就不要让孩子进来了罢。”
    白璟看了看白苏,不得不说他也担心了一整晚,好在白苏没事。白璟沉思了一下后,道,“让苏儿进来罢,这是咱们家的家事,她也有权知道。”
    如玉缓缓回到她的席位上,重新坐了下来。不大的正堂显得有些拥挤,白苏粗略一看,除了父亲、母亲和孙夫人之外,还有两个陌生的男人。这两个男人看上去似乎比白璟还要年长一些,衣冠穿戴皆整齐,看上去也不像戊庸本地的风格。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招呼时,白璟道,“白苏,来见过你的白琰伯父和白环伯父。”
    白苏立刻规矩作揖,“白苏见过两位伯父。”
    “这是小女白苏。”白璟也向那两个男人介绍道,他迟疑了一下又补道,“犬子白敛与长女白芷今日不在府中,所以不能来向兄长们问好,多担待。”
    那两人微笑着对白苏点了点头,其中名唤白琰的男人先道,“璟弟你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没什么问好之说。”
    白苏心下琢磨,听两人的名字,想必是和父亲同宗同源的近亲伯父,她十分好奇,白家的一切对她来说越来越像一个谜。如玉对白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沿着末席坐下,白苏顺从,也端正地坐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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