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洛羽沉默了一下，就在殷华年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洛羽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还是和以往一般温柔，似乎能抚平殷华年心中的焦躁，洛羽的声音有一些哑，但是殷华年此时却觉得，世上没有声音比这时洛羽的声音更好听。
    洛羽笑容温柔，身上仿佛被镀了一层阳光，他的声音柔和，他说，
    “我想找的，已经在我的手里了。”
    洛羽没有睁开眼睛，他眼睛酸痛，实在是不愿意睁开，所以，他没有看见殷华年难得一见的红脸。
    殷华年握紧了他的手，洛羽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他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殷华年变了调的声音道：“睡吧，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呢。”
    这个人还是不要装温柔的好，听起来更怪异了，比以前还像一个吓哭孩子的怪蜀黍，洛羽在心中无声地笑了，最后还是没有把感想说出来，疲惫的神经很快放松下来，他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殷华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洛羽，目光深处一片柔和，这让他那利刃般锋利的气势都弱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又和谐的温柔。
    他俯下身，轻柔地在洛羽嘴角吻了一下，然后直直地挺起背脊，看着洛羽。
    半晌后，他终于离开了这里，向旁边治疗师的屋子走去。
    比起其他所有不靠谱或者隶属于某些家族的治疗师，顾安是最让殷华年放心的，他是顾桥的叔叔，自己母亲的弟弟，自己的舅舅，是一个不出名但是十分厉害的治疗师。
    虽然在外面的本职工作还是一个小说作者→＿→
    顾安看着自家侄子，目光有些凝重，他冲着殷华年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道：“我怀疑洛羽被人下了一种十分厉害的遗忘术，有些人把他的记忆强行删除了一段，哦，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又不是我干的，”
    “理论上说，这是十分不容易的，”顾安严肃道，“记忆是人类本身经历过真实发生的一幕，它的存在是不可能人为抹除的，一般来说它只能被人下了封印，用一种‘布’蒙住，但是这块记忆还是存在着的，完好无损的放在那里，而不是彻彻底底地消失掉，就像历史不能改变但是可以蒙尘一样，而很奇怪的是，洛羽的记忆不是被一种‘布’，蒙住，而是真的不在了。”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顾安问道，然后不等殷华年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精神空间和精神力都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存在，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一个气泡，放在自己的精神空间里，而洛羽的精神空间中，恰恰少了那么一些气泡，也就是说，他不是自己遗忘，也不是被人封印或者别的些什么，那一段记忆，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丢失了，或者被什么人夺去了，以至于他的大脑里关于那段记忆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的，而他意识到自己记忆的不对，去寻找那副记忆的时候，就触发了精神空间的自我保护，同时也因为受了刺激而使精神力发生异动，”
    说到这里，顾安停顿了一下，用一种略带不满和指责的眼神看了看殷华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啊，华年。”
    殷华年没有出声，他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发生的，心中就一抽一抽的疼，他把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害成了那个样子，他发誓不会让那个人受一点伤的，结果却是因为自己那个人被送进了治疗室！
    “而且，除此之外，”顾安话题一转，眸子里是真真正正的指责，“他的身体昨晚过于疲累，而且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和保养，最重要的是，看来昨天某人一点节制也没有，还毫不怜惜。”
    殷华年：“……”这指责，感觉就像在指责一个负心汉啊喂！
    “华年啊！”顾安的脸上变成了恨铁不成钢，他用一种特别心酸的语气说道，“洛羽都到这份上了还护着你没动怒呢，你这孩子要好好珍惜啊！”
    殷华年：“……”
    “就你这笨手笨脚，哦不，粗手粗脚，哦不，也不大对，好吧，是粗心大意鲁莽还不体贴的性子，”顾安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谁愿意跟你在一起啊？！活该你单身那么久”
    殷华年：“……”
    顾安十分痛心道：“你看那孩子长得多好啊，你也忍心做得那么狠，今天还上赶着逼人家去工作，还不肯温柔小意一下，我跟你说，你就是不会做饭你也得给人买碗粥吧！那孩子一天可没吃东西呢！你这是谈恋爱呢还是找分手呢？这么不体贴的性子，也不怪你单身这么多年！”
    殷华年只感觉自己膝盖正中一枪，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了，只见他家舅舅满脸不舍道：“真是便宜你了，我总不能看着我的侄子一辈子单身下去吧，总算找了个喜欢的人还因为自己那粗枝大叶下狠手的性子再给抛弃了，估计你还得往我家来哭，我的工作量就又增大了……”
    殷华年怒道：“我什么时候去你那哭了！”
    “处男就是什么都不懂，”顾安十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扔给他一个y盘，十分痛心地说道，“这里是我收集了好久才得到的教程啊，要什么有什么，我可是收集了半辈子啊，这可全都是我的宝贝！”
    “你拿去吧，一定能让你和你家宝贝过上愉快的性福生活。”
    殷华年刚想吐槽我才不是你这种无耻下流的货，但是想起以前看的哗片里，那里面的演员那么享受的样子，再看看自家恋人昨天那么痛苦的样子，还是拿下了那一个y盘。
    然后沉默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扭头看着顾安道：“舅舅，”
    正暗自得意的舅舅君喜气洋洋道：“恩？”
    “不，没什么，”殷华年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你需要收拾一下治疗间了。”
    说完，顾安只看见自己屋里所有的摆设品和各种易碎物品统统碎成了好几片，他惊愕地张大嘴巴，看着无情地毫不留念地走出去的侄子，喃喃道：“小兔崽子，忘恩负义。”
    然后，他看见他剩下的东西都开始破碎，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他的椅子也碎了。
    顾安欲哭无泪，这是做得什么孽啊！
    殷华年回到了洛羽的房间，看着洛羽因为熟睡而泛红的皮肤，只感觉心情平复了一些，刚刚疯狂涌动的愧疚也平复了不少，手指轻柔地抚摸着洛羽的发丝，声音极小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我用我的灵魂起誓。”
    殷华年看着洛羽熟睡的眉眼，坐在旁边细细地看着，然后才拿起顾安的y盘，插道光脑上查看文件，看到那些所谓的‘性福十八式’‘如何让你的爱人欲生欲死’‘如何向你的宝贝求爱’‘一百零一种征服’，默默地默默地红了耳根。
    ……该死的不靠谱的混蛋，竟然给我这种东西！
    然后，殷华年默默地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最靠谱的文件，‘如何爱护你的宝贝’。
    这时候殷华年还在虚心学习，洛羽在自己梦中，是的，他很清楚这是在梦里；
    他看见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以及若有似无的声音；
    那些奇怪的，飞扬的，压抑的，痛苦的歌声，他听不清音节，只能从那模糊的音调中听出感情；
    他踉跄地想要往前走，却发现他完全不能动，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往前走，却发现那无边无际的海水正在把他吞噬；
    海水涨到他的脚踝，那些歌声似乎更清楚了一点，但是又十分不清楚，然后海水渐渐没过了他的小腿，再然后是大腿，再然后是胸膛、脖子、口腔……
    最后没过了他的全身。
    洛羽以为他会被淹死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四肢百骸无一不舒适，完全没有一点点难受的样子，反而十分舒服，身上的酸痛都轻柔了许多；
    在这时候，他终于听见了那个声音，终于听清楚了那个歌声所唱出来的是什么
    ——希尔与纳斯，希尔与纳斯，希尔与纳斯
    这时候，他看见了一双海蓝色的眸子，与那一双薄薄的嘴唇，那里面吐出来的字眼，正是
    “希尔与纳斯……”
    王子日记：
    看了那些所谓的教材以后，我至今心痒难耐，但是看着睡得正熟的阿羽，我十分无奈地跑出去给顾安添麻烦了……
    不能打扰我家亲爱滴，我还是能给顾安添些，麻烦的，比如，他的座椅突然塌了→＿→
    第三十三章
    洛羽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全身上下都很轻松，连精神力都没有那种酸涩的疼痛感了，反而比以前更加柔顺，洛羽一查，发现自己的精神力等级竟然又上升了一层！
    所以说，这是因祸得福吗？
    洛羽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看见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殷华年，内心突然变得十分柔软。
    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殷华年一瞬间就坐了起来，看着洛羽道：“阿羽，你醒了？饿吗？身上还难受吗？冷吗？有没有恶心？还记得我是谁吗？”
    殷华年仿佛瞬间被开启了话唠属性，洛羽目瞪口呆地看着殷华年从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了五分钟，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竟然没有一个重复的。
    最后殷华年以一句话做了结尾，“我去给你找治疗师！”
    于是洛羽连一句话都没能插嘴，就看到殷华年已经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拉着一个懒洋洋的中年男人进来了，那人还穿着睡衣，头发还乱糟糟的，五官都在生动地阐释着他扭曲的怒火，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咆哮。
    “我说了我在睡觉！”顾安咆哮道，“大半夜的我需要睡觉！”
    殷华年置之不理，只重复了一句话，“阿羽醒了。”
    “卧槽你起码也要让我穿一下衣服吧——！”顾安怒吼道，简直恨不得亲自动手把殷华年掐死。
    “不用，”殷华年简易言之，“身材没我好，颜值没我高，审美眼光也比不上我，年龄还大了，体力也不如我，阿羽不会看上你的。”
    “殷——华——年！！”顾安直接动手了，但是迫于两边差距太大的武力值，最后一跺脚一咬牙冲到洛羽的病床前，微笑道，“美人，你确定你要跟那个粗鲁无礼傲慢惹人厌的家伙在一起？那太侮辱你了！”
    洛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殷华年黑着脸恨不得揍他，顾安的微笑中有着说不出的杀气，半晌洛羽轻轻开口，“……起码，他身材好，颜值高，审美眼光还不错，正值壮年。”
    顾安简直一口血喷了出来！这世道简直没有爱了！秀恩爱狂虐他这个治疗师，他现在能不能摆手不干了啊喂！本来还以为自家侄子霸王硬上弓，结果发现是一对奸夫淫妇自甘堕落啊喂！
    原来，做一个治疗师都不安全了吗？
    顾安生无可恋地想着。
    洛羽心里还有点小愧疚，看着顾安那一副倍受打击生无可恋的脸的时候，但是殷华年瞬间就笑了，洛羽从来没有见到殷华年笑得这么好看的时候；
    殷华年从来不轻易笑，哪怕是在洛羽身边，更多的时候都是隐忍的，傲娇的，别扭的，隐秘的关怀，从来不会笑得这么漂亮和开怀；
    那人深黑色的眸子柔软成一汪水，尽管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嘴角勾起一个肆意的弧度，即使疲惫劳累，也有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
    洛羽突然觉得偶尔牺牲一下别人说一些好听的话让殷华年开心也不错啊，洛羽忍不住笑了；
    “……呵呵，”顾安僵硬地笑道，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跟洛羽检查了一下，表情越来越凝重，眸子里隐隐有些悲悯，殷华年瞬间就不好了，洛羽握着殷华年的手对着他安抚地微笑，顾安缓缓地摇了摇头。
    殷华年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唉……”顾安叹了口气，洛羽简直想要阻止他继续开口，万一他得了什么不能挽回的病痛，那么还是不要告诉殷华年的好，这太残忍了。
    “你明天可以出院了。”顾安飞速地说着，志得意满地准备逃跑，然后被殷华年一把拉了回来，阴森森地问道：“你说什么？到底能不能治？！”
    洛羽：“……噗……”
    顾安：“……白痴！”
    殷华年的反应是举起拳头，上面还附着着一层紫色的光芒，顾安瞬间大喊道：“他没事他没事他一点事都没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殷华年：“……”
    洛羽：“…噗…咳咳！”
    殷华年默默地放开了顾安，顾安小声地抱怨着殷华年，“粗鲁的白痴，不知道尊老，连亲舅舅都这么对待，日后一定是个家暴的混球……”
    然后，迅速地偷溜出去，顾安眼眸里闪过一丝深思，眉心微微皱起，从自己的光脑里调出来关于洛羽的资料和这几天的观察记录，眉心渐渐凝成了一个节。
    “我睡了几天？”洛羽首先打破了这一室的静默，开口问道。
    自顾安走出去就变得格外沉默的殷华年回道：“八天。”
    “这么久？”洛羽有些惊讶地问道。
    “恩，”殷华年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给洛羽压了压被子，没有说话。
    “你守了我八天？”洛羽有些心疼地看着殷华年那憔悴的样子，殷华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饿了吗？”
    “不，不饿，”洛羽握住了殷华年的手，微笑道，“你需要睡一觉。”
    精神力大量损耗而后来又一连照顾了洛羽八天只在刚刚眯了眯眼睛的殷华年避过了这个问题，执着道：“你需要吃一点东西。”
    “殷华年！”洛羽厉声道，“精神力大量损耗，之后又不眠不休，根本就没有恢复过你的精神力，你是想要让你的精神面出现问题吗？！”
    这个问题在这几天殷华年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他不愿意做更多的辩解，他的舅舅几乎是以三餐的速度说着这些问题，所以刚才看到洛羽醒来他舅舅才会松了口气跟他吵闹，要知道，这几天他舅舅一直安静地简直不像是他自己。
    “我去买点东西，”殷华年说道，虽然他这里有吃食，但是那已经不能算是新鲜的东西了，他并不想要给洛羽吃。
    潜意识里，他还有一种是他把洛羽害成这样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自我厌弃感，在这八天内这种感觉不断加深，那种深入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感觉，让殷华年从心底里感觉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