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沿着蜿蜒盘旋的楼梯往下，越走便越有一种步入冰窖的阴森之感，触手墙壁之上的滑润，透着冰冷的腐朽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再往下走了一段，阴冷渐渐转为灼热，脚下踩着的本是坚实的石凿阶梯，却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般，朱丽叶走在前面，隐隐皱起眉头嘀咕：“仿佛有一种在动物内脏上前行的错觉。”
潮湿、闷热的如同蒸锅一般的地底，瑞夕她们没有走多久，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要湿透，越往下便越让人有种喘不出气的蒸桑拿的错觉。
“我觉得再往下，我们铁定得熟透在这里。”瑞夕站定脚步，一抬手水系魔法湛蓝色的光芒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冰墙！
不过这份难得的清凉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听见噼啪的碎裂之声后，封闭两边墙壁的冰面便碎裂开来，原本潮闷的空气此时便得越发的糟糕。
“看来，那位正主儿是想在这里耗死我们呢！”德库拉缓缓的停下脚步，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墙壁，脸上的笑容一敛，手上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招式，原本灼热滚烫如同火山岩浆浸泡过的墙壁瞬间失去了先前的威势，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地下通道。
“切，雕虫小技！”
黑袍的男人负手而立，仿佛他才是这地下黑暗的主人。
有了德库拉的这一招出手，往下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她们终于停在了两扇紧闭的石门前——真正的入口，到了。
“嘿，我已经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低级魔物腐烂的味道了！”朱丽叶在大门前来回走了两圈，方才停在门缝间冷笑：“那家伙倒是来者不拒！”
“相比较那些被充作祭品的人类，死去的魔物的身体，更适合拿来做傀儡。”瑞夕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朱丽叶往后退：“小心！”
仿佛是为了印证瑞夕的小心一般，原本紧闭的门后突然有了动静，一只差不多有成年公牛体型大小的双头魔犬撞开了原本关得严实的大门，嚎叫着向瑞夕她们所在的位置扑了上来。
“瑞夕，别和它硬碰！”三个人闪得极其迅速，朱丽叶回头间，见到那魔犬的口水滴在地上的痕迹不由得脸色大变：“它的□具有很强的腐蚀性！”
腐蚀性……
特么的又不是异形！
瑞夕一边腹诽，一边闪避选准了她就一路追到底的魔犬，余光瞟到早已站到一旁角落里看戏的德库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前是看戏的时候吗？！
在瑞夕所修习的雷电系魔法中，球形闪电是攻击力最强的魔法之一，与其说是单体攻击性魔法，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闪电凝聚成的魔法阵。
优点是攻击力高持续性强，缺点是启动的咒语又长又绕口，瑞夕一边跑一边还要分神去催动咒语，虽然旁边有朱丽叶不停放出的水球来帮她拉仇恨，可怪物就是充耳不闻，一门心思的追着她不放！
这绝壁是真爱啊！
瑞夕一边忍不住吐槽，一边加快催动魔法的速度，终于，球形闪电将双头魔犬固定在了其中，只眨眼的功夫，原本虎虎生威的魔犬便化为了一地焦炭。
“虽然有点拖沓，不过也勉强算及格了。”德库拉慢慢的走过来，对着双手扶膝弯腰喘气的瑞夕笑道：“其实你只需要用瞬发闪电定住它，然后换火系或者是黑暗系的高攻魔法轰杀就搞定了，哪里用得了这么复杂？”
“……”瑞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德库拉说的没错，这是她第一次正规正的参与到这样的面对高攻击魔物的实战，紧张之下便慌了手脚。
眼前并不适合也没有时间做战斗总结，沉重的喘息声从破碎的大门后传过来，粗重沉闷的如同低音鼓点，瑞夕和朱丽叶对视了一眼，原本她想往前走，却被朱丽叶抬手给拦了下来。
“最讨厌这样从头到尾故弄玄虚事实上却连面都不敢露的窝囊废！”
朱丽叶言语中毫不掩饰她对躲在门后那个人的鄙视，抬手流畅的如同作画一般的挥舞之后，一个差不多直径五米多的巨型法阵便在她的面前发出耀眼夺目的银光——
与普通人利用召唤法阵来强行突破空间结界不同，召唤师的召唤法阵完全是随心而发，每一个召唤师固有的法阵是不同的，而根据确定的说法，召唤师的实力不同，所能控制的召唤法阵大小也会不同，据说现在唯一的那一位处在魔法公会不出世的大召唤师，能够控制的召唤法阵直径已经突破了二十米。
法阵越大，意味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越宽阔，对应的能够召唤来的魔物实力便越强。
人首蛇身，就在瑞夕分神的片刻，从朱丽叶召唤法阵中现身的，居然是一只瑞夕只在传说中见过的魔物——美杜莎！
只看朱丽叶召唤它的熟练度，瑞夕大约能猜测出，这应该是朱丽叶的本命魔兽！
如今已经是五级快要突破六级的魔物，自然对每一次能够提升实力的机会都不会放过，所以压根不等朱丽叶吩咐，美杜莎便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门内未知的领域冲了进去。
“堵上耳朵！”
与朱丽叶大声的提醒同时响起的，还有门内的一声冲破耳膜极限的尖叫——女妖之嚎！
瑞夕只觉得耳朵嗡嗡响，整个人瞬间被一种想要撞墙的负面情绪所笼罩，这种冲破人灵魂的嚎叫，是雌性魔物的通用技能，扰乱人心智的同时，还能毫不费力的打断魔法吟唱，让人陷入短暂的混乱状态，如果是等级低的魔法师，这会儿怕已经倒地不起了。
门内的打斗声愈发的激烈，朱丽叶的脸色有些凝重，看样子美杜莎这次是遇到难缠的对手了。
瑞夕很清楚，本命魔兽对于召唤师的意义，她走到朱丽叶身边低声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朱丽叶摇了摇头，拒绝得很干脆：“美杜莎不愿意别人插手她的战斗，如果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那我们就更不能进去了。”朱丽叶顿了顿，苦笑：“她不会愿意我们见到她狼狈的样子！”
“即使是这一场的战斗会要了她的命？”瑞夕神色一凛，虽然她也认为朱丽叶这样的决定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如果换了是她的话……
“对。”朱丽叶点头：“这是美杜莎想要的尊重，纵使对我而言是很大的损失，但是我仍然愿意去尊重她的选择！”
“瑞夕，作为一个召唤师，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去了解与我们签订契约的魔兽的选择，而不是由我们去代替它们做选择。”朱丽叶看了瑞夕一眼，很认真的开口道：“没错，美杜莎作为我的本命魔兽，如果她丧命或者是重伤，对我来说，都会有相当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让我失去召唤师的能力，但是瑞夕，我们不能只想到我们自己，我们与魔物签订契约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关系。”
“美杜莎为了我而战，我不能连这一点尊重都不给予她。”
瑞夕低头，沉默了片刻，才似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朱丽叶：“不，在我看来，什么都可以重头再来，但是前提却是得保住性命！没了性命，什么都是空话！一时的失败不代表永久，可是如果因为这一场决斗的死撑而失去了宝贵的生命，那么学姐，你觉得别人会说你们是胜利者吗？”
“不，只不过是愚蠢罢了！”瑞夕轻轻勾起唇角，笑容里有着浅浅的嘲讽：“可能是各自的想法不同，对我来说，本命魔物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是为了保住我的实力，也不是拿我的想法去凌驾于魔物之上，而是我不想失去它！除非，我先死！”
瑞夕背对着德库拉，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朱丽叶身上，并没有看到身后他表情的变化，直到看到朱丽叶扭头飞一般的冲进了大门内，她要抬腿追上去的时候，才被德库拉给拦了下来：“如果我是美杜莎，这时候我见到朱丽叶应该是感动，但如果见到外人，更多的，怕就是无地自容了！”
“她们，会没事吧？”瑞夕咬着下唇，有些担心的听着门内的动静。
原本只是美杜莎一个在里面硬撑，如今因为她的一番话连带着朱丽叶也进去了，如果万一……
“不知道。”德库拉很老实的摇了摇头：“不过你刚刚不是也说了吗，对于召唤师和本命魔兽来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同生共死！”
“可但凡只要有一线希望，没有人会放弃生存机会的！”瑞夕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往里走：“也许学姐以后会怪我，就当是我自己太自私不愿意日后承担见死不救的良心谴责吧，何况，这件事情原本就与纳兰家有着极重的关联，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身事外不管不顾！”
“瑞夕，如果有一天，我遭遇险境，你……”德库拉犹豫了一下，最终很快很迅速的开口将剩下的没说完的话补齐道：“要活下去！”
什么同生共死，什么荣耀，什么尊严，和你的安危相比，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当然，德库拉的这些话并没有来得及也说不出口，瑞夕的反应很平静，却异常的坚决：“我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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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七章 血战（一）
“这个问题不谈了吧,总之你说服不了我，我也没法顺从你。”
瑞夕抬手理了理垂到身前的头发，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靠近德库拉，几乎已经到了脸贴脸的地步,她才轻声笑道：“所以,你最好努力的,平安无事的活下去，不然,一个死人你拿什么干涉我？”
等到瑞夕和德库拉进到门内的时候，里面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那个被卡在原地无法动弹但是因为具有远程攻击魔法所以也同样难缠的魔物此时已经被打倒在地，不过美杜莎似乎也挂了彩，但是她却并没有虚弱的倒在地上休息,而是正紧紧的咬着那魔物的咽喉，在干什么一目了然。
瑞夕看了一眼正在魔物身上努力寻找魔晶的朱丽叶，扭头将注意力投到了此时正瘫倒在一堆血肉中的纳兰瑞恒，她微微皱眉，这样的尊荣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她有些不忍直视。
反噬！
傀儡术之所以少有人修习，虽然蓝星皇朝的禁令有一部分原因，但是更多的，则是因为修习者自身要承担的风险，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嘿，你们不会认为，你们这样就算是赢定了吧？”整张脸和半边身躯都腐烂变形的纳兰瑞恒此时的笑容看起来比地狱的恶鬼还要狰狞，他赫赫的笑着，沙哑破裂的嗓音吐出的声音如同砂纸擦拭玻璃一般的刺耳。
“其实你是想死吧。”瑞夕并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而是细细的打量着他，良久才开口：“可是自己没有终结自己生命的勇气，所以便将希望寄托到了别人的身上，期望借由言语激怒我而达到死亡的目的，真是没想到，纳兰家的一帮米虫里，竟然也有你这样的高手。”
瑞夕的语调很轻快，透出的嘲讽意味反倒是更加的明显。
“我不会杀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瑞夕摇了摇头，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曾经在没有修习黑魔法之前，我也认为，死亡算得上是一个惩罚，但事实上……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脱。”
“你还是活着吧。”瑞夕说话间，已经抬手将一颗绿色的玻璃珠一般的东西投进了纳兰瑞恒面前的腐肉堆里，转瞬之间，一根差不多手臂粗细的藤蔓便从那堆腐肉中迅速攀升出来，借着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禁锢那只已死魔兽的召唤法阵，整个窜了进去，很快，更多的分枝从主干上生长出来，不等纳兰瑞恒表示反对，便已经投过他□在外的腐肉伤口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而更多没有找到合理进入点的枝条，则像是蚕吐丝一般，将他整个人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被黑魔法浸泡过的魔法藤蔓的种子，我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与你作伴了。”
绝望、憎恨等等负面情绪，是魔法藤蔓最喜欢的生长促进素，而那个被缩小到只有魔法藤蔓主干粗细的召唤法阵是借由纳兰瑞恒的血液而存在的，所以为了能够继续从异界的空气中获得养肥，自由的生长，藤蔓会异常忠实的供给他必须的生存养分。
藤蔓没有繁琐的思维，它们唯一的目的便是生存，纳兰瑞恒的身体和大脑还有思维，很快就会完全被藤蔓所腐蚀控制，最后他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活死人一般的存在。
活着的，傀儡。
“虽然很遗憾，不过……”走过来的朱丽叶耸了耸肩膀，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歌琳和艾瑞丝大约是永远回不来了。
自然，这也是朱丽叶对瑞夕做法的一种肯定。
死在纳兰瑞恒手上的冤魂，怕是数都数不清了吧！
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德库拉亲自动手，将整个地下迷宫彻底的封印了起来，用他私下对瑞夕的保证来说，就算是此时纳兰瑞恒运气好，挣脱了魔法藤蔓的控制，他大约也只能继续被困死在那个没有出口的空间里，不可能再出来为祸了。
但事实上德库拉没有明说的是，从她们离开的那一刻，纳兰瑞恒就已经死了。
他是不会留下漏洞的。
现在最麻烦的，还是如何去应付死了两个学生的问题。
瑞夕是此次行动的队长，那么无论她事先有没有对可能遭遇的危险做出提醒，歌琳和艾瑞丝的死亡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艾瑞丝只是平民处理起来还能简单一些，至于歌琳……
总不能说是死在纳兰家的人手里吧！
这不是明摆着拉仇恨么？！
“虽然马拉镇是纳兰家的地盘，可是却并不表示里面的一切都与纳兰家有关。”得到消息赶来的伦萨管家低声帮瑞夕宽心：“何况，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不如……”
这便已经有斩草除根的意思了。
“动静太大反而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瑞夕摇了摇头，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再出一些事情反而是加速暴露目标，她的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老神在在喝咖啡的德库拉：“艾伦，有没有能够彻底消除或者是改变记忆的办法？”
“你心软了？”德库拉缓缓的搁下咖啡杯，微微笑着：“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哟，纳兰家主！”
瑞夕看着德库拉调侃的笑容：“你不赞成这个做法吗？”
她并不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对别人仁慈，其实就是对自己残忍。”德库拉能够看出瑞夕眉眼间的挣扎，不过他却并没有停下他的直言不讳：“这件事情所牵扯到的范围很大，如果使用记忆消除，那么未来只要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能够从中看出端倪，你一时的心软，就是在给未来埋隐患。”
“何况，这件事情还涉及到了蓝星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