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冬暖故将平安小人转了个身,定定看了那块黑玉佩两眼,才将平安小人从她脖子上取下来,放到枕头边上。
    屋外,司季夏没有去旁屋,也没有去后院,而就在站在冬暖故屋外,站了良久后才走到小楼前的桂树下。
    今日的青碧县不算冷,然入夜了之后湿意颇重,是以倒也显得比较冷。
    站在桂树下,司季夏又一次试着动动他的左臂,终是徒劳。
    这一次阿暖不见,他忘了师父的叮嘱,忘了他就是连唯一的左臂都是不同常人的。
    忽然一阵夜风微起,司季夏想起了冬暖故说过喜欢喝他泡的桂花茶,只是不知金秋这株桂树再开花时,他还能否为她泡上一杯新鲜的桂花茶?
    就算左手也废了,他也不想死。
    他想活着。
    他遇到了阿暖,他就更想要活下去。
    你啊,随时都有可能死,所以,跟着老夫学医吧。
    他又想到了师父曾跟他说过的话。
    “扑棱——”忽然,有飞鸟翅膀扇动的声音由桂树顶上传来。
    随之,一只黑鹰落到了司季夏脚边。
    一只腿上绑着细小铜管的黑鹰。
    ------题外话------
    叔今天是不是辜负了姑娘们的什么期待?
    哦~呵~呵~
    ☆、056、阿暖由我保护就好,相信我
    冬暖故这一回澡泡了很久,她将她全身上下反反复复搓了几遍之后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否则她觉得她全身上下都脏。
    冬暖故先是洗了头发再泡的澡,当她泡好澡并穿好衣裳时,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当她擦干头发并将其梳顺打开房门时,小楼前的桂树下已没有了司季夏的身影。
    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冬暖故莫名紧张了起来,连忙跨出了门槛,正要张口唤司季夏时,发现旁屋的门扉及窗户后边有光透出来。
    看到旁屋窗户里透出的微光,冬暖故的心这才稍稍舒了下来,并抬脚往旁屋走去。
    “平安?”小院很安静,屋里也很安静,冬暖故轻轻敲响了紧闭的门扉,连声音都是轻轻的,像是怕会吵着了谁似的,“你在里面么?”
    “阿暖,我在。”当冬暖故听到屋里司季夏的声音时,她提紧的心才稍稍落了回去。
    然,司季夏没有来帮她开门,也没有让她进屋,反是在她说出下一句话前有些急道:“阿暖……阿暖先回屋里坐坐,我稍后就过去。”
    “平安可是哪儿不适?”冬暖故未离开,反是微微蹙起了眉。
    她觉得司季夏像是瞒着她在做什么似的,只要不是他独自在承受痛苦,她都可以接受。
    “不,阿暖,我很好,我只是……”司季夏显然有些急,急得连话都有些说得不好了,“只是……”
    冬暖故将眉心拧得更紧了,才刚舒开的心又拧了起来,也不待司季夏答应,她便抬手去推开。
    只是——
    门从里边闩上了,她根本未能将门推开。
    如此一来,她就更不安了,边拍门边紧张道:“平安,你在做什么?你开开门。”
    不知为何,今夜的她会如此容易便紧张不安。
    司季夏却是没有来帮她开门。
    “平安!”冬暖故开始有些慌乱起来,将紧闭的门扉拍得更用力了些。
    就当冬暖故的心慌乱不安得险些就要将门撞开时,只听门后边响起了门闩被拉开的声音,还不待司季夏将门打开,冬暖故便焦急地将门推开了。
    可当她急切地将门推开作势就要跨进门槛时,她愣在了那儿。
    因为门槛里侧的司季夏,因为他面上有些紧张的神色,因为他嘴里衔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及巴掌大的小布人偶,黑布缝的长发,浅青色的衣裙,显然是个“姑娘”,“姑娘”有着弯弯的眉毛眼睛和嘴角,“姑娘”在笑。
    只是“姑娘”的衣裳腰带上还连着针和线,显然是还未来及的剪断的。
    司季夏的双脚是赤着的,脚趾间甚至还夹着一小块黑色的布片。
    冬暖故定定看着司季夏嘴里衔着的“姑娘”小人,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涩,鼻尖也有些酸,抬起手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拿他嘴里衔着的小布人偶,而是将抓上他的左手急急将他往屋子里拉,拉他到屋中那唯一能让人坐下的窄小竹榻前让他坐下,而后在他面前蹲下身作势就要拿起他的鞋袜帮他穿上,司季夏忙将双脚收起,改为跪坐在床榻上的坐姿,让冬暖故碰他的脚不得。
    竹榻上散着大小不一的布片,还有剪刀及细线团和豆油灯,看得出司季夏放在在这里做过什么。
    冬暖故却还在蹲在他前面,没有站起身,而只是抬头看他。
    司季夏衔在嘴里的“姑娘”小人笑得很开心,脸颊上还有两朵红晕,针脚不算细密,但是很平整。
    这个“姑娘”小人,缝得很漂亮,比她缝的那个小人平安强上无数倍。
    少顷,冬暖故才缓缓抬起手,拿过司季夏衔在嘴里的“姑娘”小人,将布偶腰带上连着的线打了个结,再伸手去拿放在床上的剪刀,将多余的线剪断,将细针暂时先扎到床头处。
    只听司季夏低垂着眉眼,没有看冬暖故,声音低低道:“我希望有阿暖在身边,所以……我缝了个阿暖。”
    “我……什么都给不了阿暖。”司季夏的语气低得近乎自责,“想给阿暖煮一壶桂花茶,可我的脚太脏,想给阿暖一盆月季花,可我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让枯死的月季一夜成活,我就是想给阿暖拿一盏灯……我都没有办法。”
    “总想为阿暖做些什么却又不知做些什么好,只想到了这个。”司季夏说到最后,才微微抬眸看向依旧蹲在他面前昂头看他的冬暖故,微微扬了扬嘴角,缓声道,“做得太急,把阿暖缝得不够好,阿暖……若是不喜,我再把它拆了就是。”
    “谁说我不喜欢?”冬暖故将脸枕到了司季夏腿上,侧头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布偶“冬暖故”,将眉眼弯得如同司季夏缝的她一样,开心道,“平安缝得很好,我很喜欢,很喜欢。”
    这个“她”,与她缝的那个小人平安是一样的大小。
    原来,他见过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小人平安。
    “阿暖喜欢就好。”司季夏的笑容变得柔和,“我怕阿暖不喜欢。”
    “不会,只要是平安做的,我都喜欢。”冬暖故将鼻尖在司季夏的腿上蹭了蹭。
    司季夏垂眸看着冬暖故的侧脸,很想抬手抚抚她的脸颊,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是如何也做不了。
    片刻之后,冬暖故才缓缓抬起头,一手拿着布偶一手去牵司季夏的左手,道:“回隔壁屋子,把它们放一起,平安觉得如何?”
    “好。”司季夏眉目温和,可他却是不动。
    冬暖故不由轻轻碰了碰他的腿,沉了沉声音道:“傻木头,把脚拿出来。”
    司季夏这才移了移身子,将双脚放到床下,冬暖故将布偶放到他的腿上且松了他的手,又伸手去帮他穿鞋袜,司季夏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双脚缩起,却被冬暖故抓住脚踝,瞪了他一眼道:“不要动。”
    司季夏明显的局促不安,“阿暖,我,我自己来便好。”
    司季夏很急,似乎十分介意冬暖故碰他的脚,连袜子都未穿便将双脚急急忙忙地套到了鞋子里。
    鞋子是露脚面的鞋而非长靴,是以司季夏很轻易地便将双脚套到了鞋子的豁口里。
    冬暖故看着他有些明显被针划破的脚面,只是又去抓他的左手,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拿起放在司季夏腿上的小布人偶,吹熄了放在竹榻上的灯火,站起身拉着司季夏出了屋子。
    在走进冬暖故的那间屋子时司季夏稍稍顿了顿脚步,想说什么,冬暖故却是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他拉到了屋里来,一起走向了床榻边,将她手里的小布人偶放到了枕边,放到了小人平安的旁边,而后才按着司季夏的肩让他在床沿上坐下,盯着他严肃道:“平安坐着,我去厨房拿木盆打水给你洗洗脚,以免待会你又该有理由说你脚脏不睡床上。”
    司季夏微微一怔,耳根有些烧,显然被冬暖故说到点上去了。
    冬暖故说完话后转身出屋去了,司季夏坐在床沿上身子绷得有些紧,倒也听话地坐着没有动,因为他不想冬暖故不高兴或是生气。
    而后他看向了摆在床头枕边的那两个小人偶,冬暖故将她那个小人放下去时,“她”的右手正好搭在小人平安的左手上,看过去就像两个小人手牵着手一般。
    司季夏移移身子,靠近床头,将身子俯下,用嘴衔住小人平安,将小人平安的手从小人阿暖的手下边移到了上边来,他这才又直起身来。
    这样看着,就像他握着了阿暖的手。
    他想握着阿暖的手。
    很想很想。
    冬暖故很快便回来了,回来时手上捧了装了热水的木盆,还提了装了热水的小茶壶,先将小茶壶放到桌上后才将木盆捧到司季夏跟前,而后转过身去拿了方才她擦身用的棉巾来放到司季夏腿上,便坐到了他身边用手肘推推他道:“水温合适,平安直接泡了就好。”
    这一次,冬暖故没有再主动帮司季夏拖鞋,不是她介意,而是她知道司季夏介意。
    既是如此,又何必让他觉得不安。
    果然,司季夏不紧张了,只默默地脱了鞋,将脚泡到了温水中。
    冬暖故在他身旁坐着坐着,忽然便蹭脱了脚上的鞋,往床榻里一挪身,连腿一起放到了床上去,再挪挪位置,挪到了司季夏身后,张开双臂从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倚压到他背上,将脸贴到他鬓边并轻轻磨了磨他的发鬓。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一举动弄得身子有些僵,却也不过瞬间而已,少顷便又恢复了寻常。
    “平安知道我缝那个布偶平安缝了多久么?”冬暖故将身子往前压,压得司季夏微微弯了腰,只听她语气轻快,颇为开心,似乎今夜未曾发生过任何让她心疼难过的事情。
    司季夏想着冬暖故那歪扭的针脚,想了想,说了一个他觉得是上限的答案,“两个时辰。”
    “……”冬暖故忽然将司季夏的身子用力往下压,却是不说话。
    司季夏知道自己没说对答案,于是又想了想,“那……一天?”
    以阿暖那样的女红手艺,或许缝上一天也说不定。
    冬暖故还是没说话,依旧用力压了压他的身子。
    “两天。”司季夏这次回答的异常肯定,因为他觉得这时间不能再多了。
    冬暖故依旧沉默,却是没有再压司季夏,而是微微蹙起了眉,盯着自己环在司季夏脖子前的双手看,有些感慨,难道她天生不适合做女人该做的事情?
    而司季夏心下也有些闷了,还不对?
    就当司季夏要回答第四次时,冬暖故却是松开了他的脖子,不再继续这个问题,而是下了床去拿放在房中桌上的灯台,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平安擦了脚该睡了。”
    司季夏蓦地又有些紧张,“阿暖……不是说要守岁?”
    “不了,平安太累了。”冬暖故将灯台拿到床头边上的小几上,并未急着脱鞋躺到床上去,而是坐在了司季夏身侧,盯着他泡在盆里的双脚。
    她看得出他很累很累了,他眼眶下的青灰很是浓重,就像他这一个多月来从未能好好闭过一回眼一般。
    以及昨夜……他该是彻夜未眠,他的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样盯着看,就算他不想擦脚都不行了,是以他抬脚勾了方才冬暖故放到他腿上的棉巾,擦了脚上的水,冬暖故则是在这时将木盆移到旁去,转过身来时司季夏正好擦净了脚上的水,便要扯了他脚上的棉巾放到了一旁。
    司季夏的脚还悬在床边,冬暖故站在床前看他,他只慢慢把脚放到了床上,并往里坐进去了些,迟疑了少顷,才缓缓道:“阿暖……我用脚脱衣的样子很是丑陋,我……”
    然他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唇便被两瓣温软贴上,打断了他自卑的话,继而又是冬暖故将他轻轻拥住,听得她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很是心疼道:“平安,我说过我不介意,不管是怎样的平安,我都不会介意,以后不要再这么说自己,平安能答应我么?”
    她明知他心里有对过往挥之不去的痛苦回忆,使得他总是将自己埋到尘埃里,可是她不想再听到他说这般自我贬低嘲讽的话,因为在她心里,他很好,他比任何人都要好,他根本就需要自卑,更不需要在她面前这般自卑。
    又是沉默良久,司季夏才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艰涩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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