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借用九霄公敌,因堕入魔道被困在锁魔塔中的春山上神的话。
    “蓬莱岛主,太阴星君叶流白?外表温和谦逊,清风霁月,实则无情冷血,淡漠残忍,众生皆不入其心。这便是叶流白的本性,无情无欲,仙是仙,魔是魔,非黑即白,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中间绝不会有私情存在。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仙人。”
    除了蓬莱岛主这个闲差,他还是太阴星君。
    再借用司命星君的一句话。
    “太阴星其实就是月神,自从太古时候,或着更远一些,自从天地开辟,日月初升,太阴星和东君日神就注定交相辉映,日月对举,共同制擎阴阳,这便是天道,无法更改,不容嫌隙。”
    简单说,太阴星和东君注定是一对。
    注定。
    然而,阴差阳错间,太阴和天狼有了三世凡间情缘。
    三世情缘,缠绵悱恻,但,第一世他害她吞毒自尽,第二世他让她生不如死,如今是最后一世。
    只要这一世结束,叶流白便可蜕却凡身,重归仙位。
    至于天狼星,就是阿狸,三百年前那个为救母亲偷了沙罗香的顾太乙,三百年后前尘俱忘,以魅之形体行走于六界之中的顾琛。
    魅,非妖非魔非人非鬼,而是由人死前的执念化聚而成。
    行多少路,才是执。
    思多少夜,方为念。
    执念尽,魂魄散。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叶流白,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他看了看怀里的少女,小狸面颊绯红,额头上几滴透明的细汗,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扇动,似乎是晕过去了。
    啪——啪——啪。
    昏暗的角落中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
    叶流白一惊,旋即用自己的外袍遮住少女的娇躯,紧紧地抱在怀里,寻声望去,火光的阴影之中竟然坐着一个男人,那人一身晃眼长袍,手里拿着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慵懒地挑着篝火,容貌在火光跳跃中不甚分明。
    叶流白下意识地祭出昊天剑,侧眸冷道:“什么人。”
    这个人,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和小狸的事情,他看了多久,他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让自己毫不察觉,定不是碌碌之辈……
    叶流白心中很是恼怒,自己被看了倒是无妨,可是小狸的身体怎么可以随便被旁的男人看了去。
    杀了他。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倒是把叶流白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没弄清楚对方是善是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杀人灭口!
    绯衣男人站起身,对着叶流白一拱手,笑眯眯地道:“恭喜叶掌门,贺喜叶掌门,叶掌门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轻袍缓带,慢步向前,笑容暧昧,“如何?嘿嘿,我的阿狸小宝贝儿,她的滋味儿不错吧。”
    ☆、第26章 心魔杀
    叶流白感觉不到妖魔之气,整个山神庙都弥漫着浓浓的甜香。他有些狼狈,衣衫不整,发髻蓬松,鼻尖上还有汗珠,这个妖异的雨夜,破败的山神庙中,他从一个备受尊敬,高高在上的剑侠跌落为一个普通的,刚刚要了他心头挚爱的普通男人。
    但掌门人毕竟是掌门人,数百年间,死在他剑下的鬼怪妖魔不计其数。只是一瞬间的错神儿,叶流白便恢复了平静,他倒提长剑,怀中抱着阿狸,不向前也不后退,只道:“来者何人。”
    来人一身晃眼红袍,袖口和袍子边儿绣着暗纹榴花,黑发如缎简单地束着,一身打扮看起来只像是个普通的漂亮书生,但赤红火光映在他眸中,与眉间红痣相映起来,却显得整个人十分妖诡。
    那人又一拱手,笑得谦逊有礼,“鄙人不才,小葵山拂玉君便是鄙人了。十丈软红,拂花拥玉,叶掌门若是得闲,改日不妨也到鄙人的小山头玩一玩儿,虽比不上叶掌门的太白山气派宏伟,倒也仙葩美人,有些趣味儿。”
    似乎是怕惊醒怀中的少女,叶流白低声呵道:“妖孽。”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浩气凛然。
    被骂妖孽,来人也不生气,“这一阵子在小葵山,鄙人还在想,为何围山的队伍中,步天宫的几大长老都在,唯独叶掌门缺席?原来是在这儿幽会佳人,”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被袍子裹着的阿狸,双眸炯炯,似乎能看穿布料一样,片刻,他摇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啧啧,叶掌门还真是口味独特,这样胸小,屁股扁的小丫头,睡起来还舒服?”
    叶流白根本不想理会他,自己现在怀里抱着阿狸,动起手来,极有可能伤到她,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谁,就不怕日后杀不了他。
    “早就听闻葵山拂玉君风姿冠绝九州,且风流不羁,坐拥后宫三千六百名绝色佳丽,这姹紫嫣红的大花园着实让人艳羡不已,不过在下身单体薄,滋润不起那么多娇花,有小狸一个就足够了。还劳烦君上大人让出一条道路,让在下携夫人离去。”
    “这……,”拂玉君颇是为难地道,“抱歉,叶掌门,鄙人不能把阿狸让给你,她是我的宝贝儿,我的心尖儿,没有她,鄙人不能活。叶掌门应该知道,阿狸曾经成过亲,可巧,她的夫君就是鄙人,”他顿了顿,望着火光,似乎在追忆往事,“我一直都记得,洞房的那个晚上,她可真美,叫声就像夜莺,我一碰她,她就抱着我的脖子叫,那么美,那么白,那么嫩……啧啧,阿狸的妙处,想必叶掌门也体会到了,如何,可登极乐否?”
    剑柄上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紧,指节间带着微微的响声。
    还不等拂玉君说完,一道剑光迎面而来,他也不躲,就站在那里被当头劈成了两半。
    叶流白微怔之间,地上的尸体凭空消失,忽然他怀中一轻,再低头,阿狸却不见了。
    他慌忙收剑,十步之外,红袍男人抱着阿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少女依然没有睁眼,睡得很甜的样子。
    “把她还给我。”叶流白声音微颤,像是一条封冻千万年的冰河裂出了一痕细缝。方才那一剑,让他意识到了对方不是普通的妖魔,现在自己眼前的红袍男人很可能并不是他的实体。
    拂玉君一挑眉,惊讶道:“她都不是姑娘了,你还要?叶掌门如此痴情,我竟没发现。”
    叶流白道:“她睡了我,她要对我负责。”
    拂玉君一愣,旋即失笑,“叶掌门,你如此纯真几乎要感动我了,不过,本座可不要二手货。”
    下一刻,他手中多出一把三叉戟,电光火石间,一个反手,金属刺进肌肉,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手法之快,叶流白根本无法阻止。
    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来。
    男人微笑着,看着从阿狸身体里刺出的三根血红的叉尖,缓缓说:“你碰了她,她就只能死。”
    尸体被扔给叶流白。
    鲜血流了他一手,他并没有大吼,也没有拎着长剑就上去拼命,只是一晃身躯跪倒在地。
    吱吱,暗夜中有植物发芽抽枝的声音。
    仔细一听,又不像是植物,是一种刀刃插在血肉里绞动的声响。闭上眼,它们不是从泥土中破层而出,而是从人的身体里,顶破血肉,撕拉着经脉,它是一棵树,但它喝的不是雨水——是血水,吸的不是大地的养分——是人的精气。
    没错,是仙树摩登伽,它长在人的身体里,吸食宿主的生命,创造新的生命,可怕之至又可笑至极。
    红光一闪,叶流白手中伸出一株小绿芽,再一晃眼,绿芽开花结果,乍一看来,就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了一棵小植物,他把通体血红的小果子含在口中,俯身渡给阿狸。
    眨眼之间,少女竟然又睁开了眼睛。
    三百年前,他本想用这个法子救阿狸,可当天晚上,她的尸体却不见了,令他后悔不迭,一夜白发。
    叶流白大喜,正想抱她,少女却在他眼前化成了灰,小风一吹,灰都不见了。
    拂玉君指尖微光一闪,血红的小果子便被他握在手中,“摩登伽仙果,赐寿回生,起死增慧,传闻不欺我也。本座在此谢过叶掌门。”
    转瞬之间,大喜大悲,叶流白终于疯狂了,他目呲欲裂,双眸血红,“妖孽!你把小狸弄到哪里去了!”
    拂玉君连忙摆手,怯生生地道:“别这么激动嘛,叶掌门,你瞧,”他一手划开烟火,“我们的小宝贝儿不是好好地躺在那里么。”
    火光之后,方才空空如也的地上竟然躺着一个少女。
    就是阿狸。
    衣衫完整,发髻略略蓬松,她枕在一节断木上睡得很安稳。
    “这,”叶流白又惊又喜,“这是……”
    “这是你的心魔啊,化成灰的小阿狸,还有我,都是幻象,”男人哈哈一笑,“叶掌门,你竟没看出来?想必是方才温香软玉的,太入迷了。”他说着,坐到顾琛身边,双手抚上她的脸颊,指甲慢慢向下划过她细嫩的脖子。
    叶流白想阻止,可身子却忽然间动不了,他握紧了拳头,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只能眼看着拂玉君手滑到阿狸脖颈之后,再一挑,慢慢抽出一条桃红色的,刺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男人闭眼,沉醉一般地闻上去,“又香又甜,错不了,正是本座女人的味道。”
    半响之后,他睁开双眸,肚兜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眉眼弯弯地对叶流白道:“叶掌门,你这么凶巴巴地看着我,是想把我们小宝贝儿的东西占为己有?那可不行,小美人不在我身边,害的我朝思暮想,都快死掉了,总得有件她贴身的东西给我慰藉一下不是么。”
    话音落,平地舞起大片大片的榴花。
    男人的身影刹那间消失。
    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山神庙中。
    “想寻回去,就到小葵山来,本座等你。”
    ***
    小葵山。
    是夜,无月,天鼠倒挂。
    九重锦帐后,盘坐莲台的男人缓缓睁开眼。
    一改方才的眉目含笑,此时的他,有些恹恹的。
    “君上。”折兰见他醒来才敢上前。
    看到君上手中的血红小果,他心知,君上以魂入人之心魔,成了。
    君上不愧是君上,千万里之外的宝物,不用亲自去,就手到擒来,想必,攻上九霄,打败凤冉,一统六界,指日可待啊!
    “走吧,”男人掀袍而下,“我们去看元妍。”
    不过,折兰总觉得,君上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得到了摩登伽仙果,君上不该高兴?
    君上离魂的一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拂玉君身后,一路来到关雎宫。
    元妍公主便住在这里,都说元妍公主是君上最宠爱的夫人,折兰却知道,他们没有成亲,更别说圆房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少女咯咯的笑声。
    “君上。”折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男人食指抹上去,原来是流了血。
    拂玉君心中苦笑,自己的身体何时这么弱了,简单的天魔裂体竟都会流血。
    看到这一幕,折兰更加确定,君上的的确确是心情不好。
    君山最爱干净,也最注意自己的外表,有一丝折痕的衣服他都不会穿,如今,嘴角有血痕都没察觉,如此的心神不宁,肯定是有问题。
    折兰太好奇了。
    “小玉叔叔,”一进门,一个少女就扑进拂玉君的怀里,“小玉叔叔你看,你送给妍儿的小金鱼一条都没死,我会养小金鱼了!”
    少女一身白色衣裙,黑发垂腰,裙下赤足,足上金铃,响声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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