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祖清从她眼神中的哀切也明白了一些,认真的回答,“祖清一点也不后悔,即使要死,我也要跟阿娘死在一处。这不就是当初阿娘在我体内种下连心蛊时的愿望么?”
    阿幼朵目光氤氲,轻轻吻了吻独子的额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苏洛与李舒夜二人。
    “这冰蚕蛊的确是我教中绝学,整个南疆也只有我一人尚能培育。”阿幼朵叹了口气,“引蛊之时需以我之血行五毒炼蛊之法方能唤出寒冰玉蚕,然而此时的我无法回到苗寨,甚至无法离开这圣教遗迹之处,自然也无法育饲那冰蚕幻蛊了。”
    “敢问阿幼朵姐姐是为何事而无法离开此地?”希望就在眼前,苏洛是断断无法就此离开的。阿幼朵看上去并无大碍,拥有如此众多神奇的巫蛊,饶是独身一人活在这腐尸群肆虐的野外她也游刃有余,因此必然是另有事端令她无法离开此地,很可能与祖清提到过的腐尸异变有关。
    “此事……说来话长。”阿幼朵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美艳绝伦的脸上显出一丝疲惫来,“天色也不早了,夜间腐尸肆虐,二位不如随我而来,自会知晓我不能离开此地的缘由。”
    阿幼朵暂住的地方自然是从前青鸾圣教的遗迹。天色渐晚,众人在山泉处打了些水回去,等到圣教遗迹时已然是傍晚,这里没有了茂密的森林植被,金色的夕阳洒下来,世界都被染成了温暖的金橘色,灿烂的让人睁不开眼来。
    圣教的遗迹隐没在南疆大山的最深处,以白岩修建,气势恢宏,饶是已经风吹日晒废弃多年,依然能看依稀见到当年的盛况。遗迹的入口处是一座倾长的石桥,末尾有两根高大的白岩石柱,上面的岩石被切割成方块,边缘破损模糊,只留下时光斑驳的痕迹;石柱之上是两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青鸾,飞扬的尾羽仿若罗缎,哪怕是以青石雕刻仿佛也能看到那色彩斑斓宛如云霞的羽毛,正是青鸾圣教至高无上的灵兽。
    苏洛看着那鸾鸟雕像暗自感叹,却是想象不出当初那能在这深山这种修建行宫,盛行整个苗疆的青鸾圣教是个怎样繁荣的光景。
    阿幼朵走在前方,待几人都来到身边之后按动石柱上的机关,先前那倾长的石桥顿时断裂开了一截。苏洛这才明白阿幼朵的意思,原来这圣教遗迹也并不能免受腐尸的骚扰,全靠着切断这唯一通向外界的石桥,这才能将那腐尸大军阻拦在遗迹之外。
    晚饭由阿幼朵下厨,祖清闻言便发出了惊喜的呼声,苏洛终于能吃一顿不是干粮的热食,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期待;然而这期待的心情却在阿幼朵拿出食材时候彻底跌向了谷底。阿幼朵就着圣教中的大鼎煮了一大锅苗疆特色的火锅,是各种意义上的苗疆特色,里面的食材都是外面游走着的毒物,从毒蛇蝎子到蜈蚣蟾蜍应有尽有,调味料则是各种匪夷所思的奇特植物。
    “这真的……可以吃?”尽管阿幼朵再三保证她已经将全部食材都去过毒了,苏洛却还是心惊胆战,望着锅里那一堆冒着紫色泡泡的食物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口,她苦着脸回头一看,祖清跟李舒夜却都吃的十分淡定,不由愕然。
    “苏洛姐姐你尝尝,阿娘的手艺可是我寨中数一数二的人呢。”祖清因为自幼习惯阿娘的厨艺自然不在话下,满足的吃了一大口蝎子肉,看的苏洛心惊肉跳。
    “阿洛试试。”李舒夜能分辨出食材的毒性,自然也知道这火锅的溢出,甚至还劝说苏洛多吃一些,这些毒物经过阿幼朵的混煮恰巧抵消了毒性,倒是对恢复内力与体力十分有帮助。
    见他说的诚恳,苏洛咽了咽喉头,闭着眼睛心一狠便吃了一口,出乎她预料的是味道还不错,暖融融的食物进到胃里,让劳累了一整日的身体十分舒适;苏洛也就不在纠结,大快朵颐的吃完了这一顿令人印象深刻的苗疆火锅。
    用过了晚饭,众人又歇息了一阵,天色终于是彻底暗了下来。明亮的月轮挂在了空中,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蠢蠢欲动的危险味道,圣教遗迹四周的森林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低吼声,不用看也知是那蛰伏了一整个白天的腐尸群开始活动了。
    阿幼朵默默握紧了自己的虫笛,站起身来看向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地方,神色肃穆。
    “…………开始了。”
    ☆、第41章 圣教遗迹
    “嗷吼——”
    随着阿幼朵那声‘开始了’,无数重叠的低吼声自四面八方而来,让人难以估计包围而来的腐尸数量;明明是人的身体,却发出这样兽类的嘶吼,听得令人毛骨悚然。苏洛运起轻功跳到了遗迹的石柱之上,只见那桥外的森林中入目之处全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腐尸,竟是比先前突围那一晚时的数量还要多,且其中不乏有血肉还完好的青紫色异变腐尸,在前行的途中撕扯起了同类的尸体,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逐渐蔓延开来,令空气也变得渗人的粘稠起来。
    苏洛微微皱眉,也不知那断裂的石桥能否抵挡住腐尸大军的进攻,否则众人在这圣教遗迹中躲无可躲,反倒成了瓮中之鳖了。
    正当她密切注视着腐尸群的动静时,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雄浑的嘶吼,声音之大突如其来,震的苏洛五脏六腑都抖了一抖,她一个运气不稳,身子晃了一晃便从石柱上栽倒下来,所幸落地时恢复了些神智,没有受伤。
    “阿洛。”李舒夜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塞了一枚药丸到苏洛嘴里,“运气消化这药丸,放缓呼吸,莫要为那异响而乱了心神。”
    苏洛点了点头,连忙调理内息让自己平静下来。耳畔的嘶吼声依旧,那绝不可能是普通人或者腐尸能发出的嘶吼,声音之雄浑,竟然在穿越那么远的距离后依旧震人心魄,可见那东西必然具备相当程度的内力,其深厚程度甚至与苏洛不遑多让。
    “那东西是何物?”苏洛一番调戏后冷静了下来,站起身来询问身旁的李舒夜。黑发青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唯一可能确定的是那些腐尸群在嘶吼声中更加躁动了,并且远方还有源源不断从整座大山中聚集而来的腐尸。那怪异的嘶吼仿佛是召集的命令一般,将那些腐坏的不死物全数聚集在了附近。
    “舒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嗡鸣的声音?”苏洛静下了心,红尘心法运走周身,立刻对四周的变故敏感起来,她一边说着,抬头望向嘶吼声传来的的方向,依稀见看见一片金色的薄雾自月色中蔓延看来,如清辉般洒向四方,颇有些惊艳的美感。
    然而待那金色的薄雾越来越近,苏洛才看清其中的景象,不由得手脚冰凉,再也没了欣赏奇景的心思——那竟然是一群又一群金色蝉翼的小虫,苏洛不久前才见过,正是造就那些青紫色异变腐尸的特殊蛊虫。
    如此多的蛊虫铺天盖地而来,他们如何夺得过去?若是躲不过去……难道他们也会变成那力量怪异的青紫色腐尸,成为外面包围遗迹大军中的一员么?
    苏洛不自觉间将绯刃的刀柄握的死紧。那些飞来的金色蛊虫倒没有先攻击他们,而是瞄准了遗迹之外的腐尸群,只见一些蛊虫钻进了普通的腐尸后颈,没一会儿那具腐尸竟然悉悉索索的长出了新肉,一点点的变成了那青紫色的异变腐尸!
    苏洛看的心惊胆战,无论是被那金色的蛊虫袭击变成腐尸,还是外面的腐尸全数变成那种怪异强大的腐尸后再全歼他们四人,都是毫无疑问的死局。苏洛还从未陷入过如此绝境当中,无论她身手再好,在这浩浩荡荡的蛊虫与腐尸群中也是杯水车薪。
    祖清吓的早已忘记惊叫,李舒夜也面露凝色,一言不发。三人胆战心寒之际,却是阿幼朵站起了身来,额间的银饰在夜风中丁零作响;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手边携着她那柄古朴小巧的虫笛,轻轻放在唇边——
    呜——
    虫笛声响起,如同一股清流自那嘶吼声中穿过,瞬间将那嘈杂的声音搅的粉碎。苏洛只觉得内息一阵翻涌,那嘶吼声搅的她胸中纷乱,纷乱翻涌之后却又被虫笛声不断安抚,这般来来去去起起伏伏,只让人觉得气血翻涌烦躁不堪,苏洛蓦地胸口一热,紧接着喉头一紧,竟然就这么被这交战的笛声激得吐出一口血来。
    “阿洛——”李舒夜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抓过她的手腕把了把脉,确定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若我估计的不错,这两股声音都是召引蛊虫的密语,容易搅乱内息,所以我才叫你放缓呼吸,莫要为这声音乱了心绪。”
    李舒夜叹了一声,看向吹笛的阿幼朵。他与祖清在笛声中皆无大碍,这时候倒是毫无内息之人占得便宜了。苏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群薄雾般的金色蛊虫此刻已然混乱无比,没头苍蝇一般胡冲乱撞,像是失了引导一般。那些蛊虫一会儿朝他们飞来,一会儿又犹豫着飞了回去,一些扎根在腐尸中的蛊虫也纷纷冒出头来,丢弃了腐尸朝远处的同类飞去;蛊虫离去之后那些青紫色腐尸的身上便一块块的掉下肉来,逐渐变成了行动迟缓的普通腐尸。
    这场声音的较量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最终还是阿幼朵的笛声略胜一筹,将那雄浑的嘶吼声给压了回去,金色的蛊虫如潮水般随着嘶吼声的消失而退去,遗迹四周躁动的腐尸群也都安静了下来,先前数量不少的青紫色异变腐尸消失了不少,只剩下大片普通的腐尸,摇摇晃晃的四散开去。
    阿幼朵这才收了笛音,刚放下笛子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显然也被那雄浑的嘶吼声给震的不轻。李舒夜替她把了把脉,确认并无大碍后才点了点头,祖清立刻红着眼眶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的阿娘。
    “…………这便是我无法离开此地的缘由。”阿幼朵稳了稳心神,抚摸着独子的后背,悠悠叹了口气,许久才开口道,“唯有我的笛声可阻止金蝉幻蛊蚕食腐尸,且必须在蛊虫入体一炷香的时间内。那放蛊之人每一夜都会出现,若我离开此处回到苗寨,则所有腐尸都会变成金蝉幻蛊的傀儡,到那时便是我苗族灭门之日,世间地狱的开始。”
    “果然是阿娘救了我们……”祖清喃喃道,鼻间却是一酸,差点又哭出了声来。他们以为安全的每一夜,却都是阿幼朵拼尽全力与那嘶吼声力战的结果,她竟然从发现这一切开始就默默的守护在这里,以一己之力护得整个南疆,乃至整个西川地域的平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洛心下即是惊异又是敬佩,向阿幼朵询问道,“听起来姐姐你似乎对那放蛊之人颇为熟悉?那人所使用的金蝉幻蛊能被你的笛声操控,是否证明那人曾经也来自……这圣教之中?”
    阿幼朵叹了一声,看着怀中眼泪汪汪的祖清,又看了看一脸恳切的绯衣少女与她身后的白袍青年,目光中的悲切更深。许是独自守护了这里太久,又或是见到了原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独子,阿幼朵终于还是抵不过心中孤寂与疲惫,缓缓的开了口。
    “洛姑娘猜的不错,那放蛊之人,的确是我教中人。”
    阿幼朵望向了夜空,冰色的月轮悬在半空,洒下一地孤寂的清辉,美艳的苗疆女子闭了闭眼睛,“…………他是我的师兄。”
    苏洛跟李舒夜都没有说话,祖清也乖乖的趴在她阿娘膝上,静静的听阿幼朵述说起那段无人知晓的过去。
    “我青鸾圣教以青鸾鸟为图腾,盛行南疆百年,擅巫蛊毒术,这些你们已经知道了罢。”阿幼朵的声音顿了顿,一手轻轻抚弄这祖清的额发,“圣教之中有三种特殊的巫蛊,因力量过于巨大诡异而被视为禁忌,唯有教中三大圣使才能培育保管。”
    “一为绝世灵药冰蚕幻蛊,能解世间百毒,令将死之人复生,由作为月圣使的我负责培育与保管。”阿幼朵顿了顿,继续说道,“二为能极度强大自身的金蝉幻蛊,将此蛊种入体内者,能全数发挥身体潜能,只需少许时日便能成为一流高手,由日圣使负责培育。”
    “这第三种蛊叫做噬心魔蛊,乃三蛊之中最为毒辣诡谲的存在,能以蛊虫为引吸取他人功法内力,以此强大自身,由教中的辉圣使负责培育保管。日月辉三使各司其职,是以能护得我青鸾圣教之延续,直到十六年前的那一日……”
    听到这里苏洛的眉头跳了跳,下意识的看了李舒夜一眼,对方也正好看向了她,彼此都从眼神中读出了相似的猜测。这噬心魔蛊的功效听起来实乃与天魔噬心*类似,再加上发生在十六年前的异变,也正好与魔教横行苏淮的时间吻合,莫不是…………
    “那一届的辉圣使是个十分有野心的人,他不满足于蜗居在这小小的南疆大山中,妄图以噬心魔蛊的力量颠覆整个江湖,成为一方霸主。于是他设计用噬心魔蛊吸收了教主的功力,而后屠杀了教中所有反抗他的势力,带着噬心魔蛊与那些忠于他的教众离开了南疆……”
    阿幼朵说着,深深叹息了一声。她的目光停留在这圣教遗迹中的某些地方,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一夜同胞的嘶吼惨叫与喷洒的鲜血依旧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么多人的血……甚至将土地也染成了深绛色,直到现在也没有退却。
    “吸收了教主功力的辉圣使无人能敌,我也仅凭着冰蚕幻蛊的力量才苟延残喘下来……自那以后青鸾圣教元气大伤,剩下的不过都是些毫无能力的普通信众而已,这处总坛也这么荒废了下来,我没有能力去寻找那远走他乡的辉圣使复仇,便下嫁给了当时主寨寨主的儿子,以大巫祖的身份继续引导着我的族人,以此来弥补圣教犯下的过错……”
    苏洛与李舒夜对视了一眼,却是想不到能在此处意外得知当年横行江湖的魔教是从何而来。众人只知那天魔噬心*的可怖,却没想到魔教竟是源于南疆,而那可怖的秘法,本质上却是南*有的巫蛊之术。
    虽是历经了如此可怕的变故,阿幼朵却没有沉迷与灭教的仇恨之中,而是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局势,以求异变之后南疆的族人平安。试想她当时如果不计后果的追上辉圣使复仇,势必会将整个南疆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不过正是她这份沉稳宽广的心性,却是放跑了辉圣使,让苏淮之地陷入被魔教肆虐的深渊了。
    祖清抬头看了看他阿娘,无声的安慰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他阿娘说起过去的事与嫁给他阿父的缘由,不由得全神贯注起来。
    “原本圣教异变的余波已然平复,听闻远走外乡的辉圣使也死于非命,我原以为这一生便能这么以大巫祖的身份安然过去,却没想到当初从辉圣使手中活下来的圣教之人,并不止我一个……”阿幼朵摸了摸怀中独子的脸,心中泛起无法抑制的悲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活下来的另一人,可是日圣使?”苏洛回想起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金蝉幻蛊,那唯有原圣教中负责培育与保管的日圣使才可能做到。
    “没错……他是我的师兄,青鸾圣教中武功最强的人,象征力量与光明的日圣使。”阿幼朵轻轻点了点头,“他自幼将金蝉幻蛊埋于体内,早已与蛊虫合二为一,是以能激发出体内无限的潜能,放眼整个南疆无人能敌。然而师兄还是赢不过融合了数位高手功力的辉圣使……辉圣使当初已然将噬心魔蛊种入师兄体内,我是亲眼看着他心脏消失,周身骨骼融化而死的,却没想到……没想到……”
    阿幼朵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压抑某种深切的悲哀一般,“没想到他将体内的噬心魔蛊与金蝉幻蛊相互融合,补全心脏令躯体再生,保住了性命……”
    “既然如此,何不与你师兄见上一面?他又为何将这南疆搞得如何局面?”李舒夜微微蹙眉问道。
    “师兄他与我不同……他是靠着对辉圣使的恨意与复仇之心而活下来的。这些年他独自隐居在这遗迹之中,甚至将金蝉幻蛊培育成了另一种比噬心魔蛊更加邪恶可怖的巫蛊……如你们所见,那金蝉幻蛊原本只能种于单人体内用以激发潜力,而现在却能钻入死尸之中令其活动,且数量巨大,攻击性极强,普通人被近身之后根本无法反抗,只能成为被操纵的傀儡,繁育出更多的金蝉幻蛊,操控更多的腐尸……最终将整个南疆,乃至整个夏渊,都变成腐尸横行的地狱。”
    “没错……这就是师兄的目的,他打算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所有人复仇,用这金蝉幻蛊所造就的腐尸大军,踏平所有地方…………”阿幼朵低下了头,似在与二人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眼角通红,目光也氤氲了起来,“我已经见过他了……然而说什么也没用,甚至在告诉他辉圣使已死的事实后,师兄他怒急攻心,被震断心脉而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了,只留下单纯的恨意与复仇之心,无止境的召引的金蝉幻蛊制造腐尸……而我的笛声,是唯一能阻止金蝉幻蛊的东西,这是师兄他当年偷偷传与我的……”
    阿幼朵说到这里时,已经是泣不成声,祖清连忙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阿幼朵抱了抱独子之后,再次抬起头来,眼中虽还有泪光,却是坚定不移,“这是我造下的孽……若我当初能发现生还的师兄,若我当初能狠下心来追击辉圣使……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我有义务要解决这一切,从腐尸的浩劫中尽全力保护我的族人们!”
    ☆、第42章 夜战于野(一)
    听完阿幼朵的叙述,苏洛跟李舒夜都叹了一声。虽然阿幼朵没有明说,两人却能从她的神情出看出这师兄对她的意义必然不一般,没想到十六年前的南疆竟还发生过这样的变故,而那场变故则直接影响到了苏淮,让苏淮地区的局势变成了如今那般云湖盟独大的情况。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打算如何做呢,阿幼朵姐姐?”苏洛却是更担心她的情况,“你的笛声也不过只能勉力抵抗那嘶吼声的召引而已,难道只能日复一日的在这遗迹之中阻挡你师兄的复仇么?”
    “师兄他深种金蝉幻蛊与噬心魔蛊,其强悍的程度已非常人能想,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拖缓腐尸产生的速度,以此来保全阿祖他们所在的寨子。”阿幼朵看了自己的独子一眼,“然而那蛊虫并非没有寿数,它们至多不过能再活个五六年,只要我师兄体内的蛊苗一死,腐尸群龙无首,到时再逐个击破便可。”
    “阿娘……”祖清听的心惊,听阿幼朵这么说,她是打算独自在这遗迹,每夜对抗那嘶吼声长达五六年,直到对方体内的蛊苗自然死亡了?
    “这便是我在此地的缘由了。”阿幼朵抬起头,看向了苏洛二人,说出了跟那寨主宝清惊人
    相似的话,“二位不是我族之人,实在没有必要为此涉险。祖清之事我欠你们一个情,若五六年之后南疆尚且安好,我们也顺利祛除了那些腐尸,到时再邀二位前来,必将冰蚕幻蛊双手奉上。”
    阿幼朵的话说到这份上,实乃仁至义尽了。她不可能放弃整个南疆的安危只为了回苗寨为李舒夜培育冰蚕蛊,也不便将他二人卷入这腐尸潮的危机之中,只能劝他们暂且离去,等到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再谈。
    苏洛没有说话,她侧头望向了李舒夜,黑发的青年也安静的回望着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贯只流露给她的温和笑意,仿佛并不在意阿幼朵所说之事一般。
    苏洛却是心中一痛,五六年的时间对常人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对李舒夜来说却是一段漫长而奢侈的时光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五六年后是否还活在人世,苏洛也无从知晓。
    她默默的看了李舒夜一会儿,心中逐渐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最终下定了决心。
    与其心惊胆战的等上那五六年,不如在此时放手一搏,也总比日后难过后悔来的好。更何况阿幼朵早已提到解决这一切的方法,没有比现在更直观与简单的局面了,她绝对不要李舒夜就这么因寒毒而死在她之前。
    ——只要能杀掉那只日圣使所化作的腐尸首领便好!
    “阿幼朵姐姐,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心中打定了主意,苏洛的神情也显得轻松了许多,明媚的一笑朝阿幼朵问道。李舒夜从她的神情便猜到少女心中的主意,动了动嘴唇,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变得更加沉静而温柔,仿佛在看心中至宝一般。
    “洛姑娘是想…………”阿幼朵仿佛也猜到了什么,有些惊疑不定的反问了一句。
    “我们帮你杀死你师兄体内的蛊苗,而作为交换,在局势稳定之后你须得立刻回到苗寨,为舒夜培育冰蚕幻蛊。”苏洛一笑,“如何,这个交易可还公平?”
    绯衣少女说话的声音明快,那神情仿佛就像是之前来寨子里交换百花蜜酿的向导一般,阿幼朵看着少女的微笑,心中早已是大浪翻覆,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
    “我想圣使姐姐你也没机会拒绝罢?比起在这地方日日奋战五六年,且还不一定能顺利控制局面,眼下集我几人之力放手一搏才是唯一的机会啊。谁都不能保证这五六年间金蝉幻蛊一定会死亡或者变异为更可怕的状态,而且我想即使我们答应离开,祖清也不会就这么丢下你一走了之吧。”
    苏洛还未说话,祖清就朝阿幼朵坚定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也要跟阿娘一起,同生共死。
    阿幼朵怔了怔,而后一把抱住了独子,顿时泪流满面。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再见祖清一面,原本下坚定立下誓言的心也有些松动,若是连累着祖清也丧命于此,那她守护在这里最大的动力就会消失,她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停的力战呢?
    “…………我答应你们。”许久,这个美艳的苗女闭上了眼睛,颤抖着抚摸着怀中独子的脸颊,轻声开了口。祖清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她阿娘将他抱在怀中,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他脸上;他知道阿娘更多是为了他才不惜一切守护在这里的,然而他不愿,也不能就这么躲在阿幼朵羽翼的庇护下苟且偷生,那不是苗族男儿的血性,也对不住如此爱他护他的阿娘。
    “若能顺利将师兄除掉,我会立刻回到苗寨,为你们培育真正的冰蚕幻蛊。”阿幼朵蹲下身来,慈爱的微笑着看向祖清的眼睛,口中却是对苏洛二人说道。
    “一言为定!”
    这一夜酣战后又得知了许多难以言明的真相,四人都是又困又累,确认腐尸群不会再攻来之后便相继找地方休息了起来。李舒夜跟苏洛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石柱坐了下来,苏洛为他运功疗了一会儿毒,然而便靠在石柱上,放松身体小睡一会儿。
    “…………其实我以为你会阻止我的,舒夜。”苏洛闭着眼睛,却是突然开了口,默默朝李舒夜那边靠近了一些。
    “我说过,我想要得到冰蚕蛊的心情,应比你更加迫切才是。”李舒夜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抱剑而眠的少女,心中柔软无比,“你答应过我无论是怎样的危险,你我一起面对。”
    “嗯……”苏洛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更靠近了李舒夜一些。黑发青年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草药香味,体温随比常人略寒,却充满了令她安心的感觉。苏洛微微弯起了唇角,意识越来越沉,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阿幼朵将昨晚上剩下的火锅热了一热,四人将就着吃了顿热食,接着便开始商量起如何对付那融合了金蚕蛊与噬心蛊的腐尸首领来。
    “师兄的腐尸毫无疑问是最强的……身长八尺有余,除了那召引金蚕蛊的嘶吼声外,力气也也是巨大,寻常人正面挨上一击必定身亡;且他身边跟随着数量众多的青紫色腐尸,战力不容小觑。”阿幼朵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大概的图式,中间那只腐尸比四周的异变腐尸高出一倍有余,四肢粗壮有力,看上去很不好对付。
    “虽是强大数倍的腐尸,弱点却也是在那后颈的蛊虫之处。只不过师兄体内蕴含了两种巫蛊,金蚕蛊在后颈,噬心蛊却在心脏处,想要彻底的杀死他,洛姑娘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破坏这两处地方,否则师兄他也只是失去行动力,过一晚上便会恢复过来。”阿幼朵边说边画,显然已经是试过与那腐尸首领直面而战了,“师兄的腐尸虽只剩下满腔的恨意与复仇之心,却依旧保留了些许心智,这半年中我曾数次尝试将它引入我埋下的陷阱中,却始终都能被他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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