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这话一出,就是魏家大舅母脸色都变了,“你表哥回来也去查过,是被九关借去了,九关一连五年灾害,只得往六关里借粮了。”
三关富、六关贫、九关只靠天吃饭。
九关有河流,河流边上肥土,聚居人多,然而天气多变,一年气候好之时自是大丰收,有小江南之称。气候不好,开春晚化冰变水涝,妨碍春种;近秋时的寒气袭来,冻成谷,一年下来空劳作。不说老百姓,就是守关将士也有五万在,还有军户里的老小,哪有不借粮的地方。
当初六关若不是借了九关粮草,也不至于后来粮草不继,粮草没有不济,魏侯也不至于佯装输战连退两城。
不说九关气候几百年来都是那般几年好几年不好的情形,萧安盯着厉家婶子道:“厉家婶子觉得,九关真的差那么多粮?”
第077章 萧安怒起翻恩仇
厉家婶子的脸色苍白,主位上的魏家大舅母脸色也不好看。
九关里有没有那么差粮食她们这些内宅女人是不知晓的,然而却能想明白一个道理,借粮的当然想越借越多,然而出借的却不得不想一想自家够不够吃,再来衡量自己能借出多少,对方何时必须归还。
如此,当初六关的粮食有借给九关到自己也保证不了的地步?
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于厉家婶子而言,重要的是她的夫君让魏侯退了两关,是以为何萧安此次前来寻她,这便是缘由。
“当年在谷阳查出了一批兵器,随后就有人参魏侯有造反之疑,再然后不久外敌来袭,六关粮草告急,厉先生劝魏侯连退两城,紧接着就出了通敌书之事,最后军中隐有哗变,魏侯父子不忍污蔑自刎身亡,以证清白。袁大人,我想问的是六关五年无灾,军粮去了哪?”常家大姑娘抽出刀压在了袁大人的脖子上,冷颜问道。
袁大人一脸镇定,并非刀剑可胁迫之人,然而因晚辈的冒犯,面色难免带了怒气,“常姑娘,我是官,你是民身。别以为你爹是六关大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常家大姑娘一笑,不复之前女儿态,颇为洒脱道:“袁大人莫非不知,太孙已到三关视察军务?我便是为所欲为又如何?只要能替魏侯申冤,别说是拿刀指着你,就是……”
“灭你全族又怎样?”常家大姑娘目色凌然,一字一顿道。
也到了此时,袁福宁才双目瞪大,脸色巨变,“因太孙到了三关,你们为了与魏侯翻案,就想要污蔑朝臣?常凤!谁给你的胆子?”
刀锋薄利,袁大人一动,便察觉到一阵凉气,脖子上显出一道血口,缓缓冒出血迹来,本是愤怒的心立即冷了下来,再不敢妄动一分。
他到底记起来这一位当年也是杀敌不少的煞神,不过是被萧安与程谨安的名声所盖罢了。
常凤冷笑,“袁大人原来还记得自己是大庆朝的朝臣。自大人五年前来任边官,我想了想,不论是魏侯还是我父亲,俱没有得罪大人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大人三年前为何要说六关粮草告急?或者换一种说法是,六关里的粮草真有全借给了九关?”
袁福宁冷静下来,看着还是小姑娘的常凤,“我与你父也算同僚一场,今日之事大可假作没有发生过。魏侯之事,我亦痛心,明白尔等心情。只是你若怀疑九关借粮之事,可向九关询问。便是告知三关太孙前来查账,亦是一样!”
常凤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袁大人过将军府一叙了。账目的事情,不管是魏侯还是我父,俱不该管,也不当查。然而等太孙来六关巡查却是可行。如此便劳烦袁大人一家子在将军府中等一等,一切事情等太孙来了,自然明白。”
……
“不说六关的袁福宁怎么让六关里的粮库空了的,魏家三代掌兵,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送城的懦夫!我倒想知晓厉冯白用的甚样的手段,让我二舅与外祖父同意退兵两城的?”萧安端起茶杯砸在厉家婶子面前,厉声道。
茶碗摔在地上碎成一片,厉家婶子一直苍白着脸,额头的汗珠直往下掉,便是坐在椅子上,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常家大舅母早已瘫坐在了座位上,尤不信道:“没了粮草还如何打仗呀?这退也是应当的不是?谷阳有一万将士,连着凤阳的一万也跟着上了战场,还有两城的百姓,哪个的命不是命,哪个不是大庆的子民呢?退又哪错了?”
这般内宅女人说出来的话,却也有着那么样的道理,萧安起身看着自家大舅母,闭了闭眼,才道:“舅母。谷阳、凤阳、凤鸣之后,往东往南还有万千百姓,往北还有天子都城!大舅母为两关百姓、将士心疼,若是三年前凤鸣城也跟着破了,又有多少□□离子撒?多少人枉死蛮夷乱刀之下?大庆天下还可安在?大舅母可还会不会心疼?”
“陛下使七万大军守六关,年年军饷辎重拨来,就图个连退两城,置大庆江山于危机之下?六关七万兵士,有各省服役人,也有拖家带口驻扎边关多年的军户,在边关守着为的也是连退两城,置自己的妻子父母族人于蛮夷的乱刀之中?”
“魏家三代守边,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求富贵来的,是为了战死而来!为大庆天下,为报皇恩,为护天下百姓而来!”
萧安看着魏家大舅母与厉家婶子,沉声道:“你们深处后院,许是不明白这些,多说也无用。然,厉家婶子,当年我外祖父与二舅以死证清白之后,其他先生都忙着跟随常家大将军守住凤鸣,夺回凤阳、谷阳两城,那时候厉先生在哪里?!”
也是柳客卿那时忙着要让常乐掌住六关大军,无暇别顾,回头守住了六关之后再来看,却是再也无人迹。
一直到如今,依旧没得厉先生的踪影。
厉家婶子也是学过忠孝礼仪之人,这会儿被萧安问得只会哭了,“我又哪知道呢?当年魏侯出事,他与我说要走,去寻魏侯被污蔑的证据。我们一家子人,蒙魏侯不弃,养在将军府里这么多年,心中感恩不已,要能替魏侯洗白冤屈,我又哪会怀疑的?”
厉先生多年赴考不利,只得秀才功名,又边关出身,于军事上颇有见地,这才选择做了将军府的幕僚,一年薪资不高,却也比做个教书匠的要强,还能受将军府庇佑。
说魏侯于他们一家有恩,也不为过。
厉家婶子用手绢擦着眼泪,竟是不明白,自家夫君为何与魏侯被污有了关系了。
为了魏侯翻案,三年不曾通信,厉家婶子就是过得再艰难也不觉得如何,就是如今住在魏家心里也是有底气的;然而若是夫君涉及到魏侯的通敌案,这三年的离别又算是什么?还是她们母子三人就此被抛弃?她如何面对待自己入亲妹的魏家大夫人?
萧安看着不停哭泣的厉家婶子,如大舅母所言,她小时候还穿过厉家婶子的缝的衣服,何曾想过她们之间会有今日,然而再多的情义,也盖不住这家国大事,“听闻厉家婶子三年前终于得子,也不知厉先生知道否。”
厉家婶子因生第一胎坏了身子,只得一女,这些年求神拜佛想要生子一直不曾有孕,却没想到在厉先生消失之前有了身孕,如今得子虚岁为三。
厉先生与大多读书人一样,执着与子嗣继承香火,当年便闹出过不雅之事,厉家婶子若没有魏家大舅母撑腰,此时也不会安坐在此处。
就算是在将军府中,有魏家大舅母撑腰,这也是个一直在过苦日子的妇人。
许是想起自己那个还怀着孕,却被夫家借口着魏侯之事牵连,被撵出来的女儿,又或许是想起自己那个还没来得及告诉夫君自己怀孕而生下来的儿子。
厉家婶子擦干了泪,看着萧安道:“表姑娘想要我如何?只要能放过我那一双儿女,还有那无辜的外孙,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是甘愿的。”
她的父亲不曾为她挑到一个好夫君,她的夫君为并未替自己的女儿挑到一个好夫婿,她不过弱质女流,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去死,若能自己一死,换得儿女平安,也是幸事。
萧安就知道跟这些女人拧不明白话,反问道:“我为何要厉家婶子去死?虽是诛九族的大罪,若万一厉先生是真为外祖父翻案而去,这岂不是大功?”
厉家婶子凄苦一笑,心里却是明白,萧安今天说这么些话,就证明自己的夫君就是个挨千刀万剐的罪人了,替魏侯翻案的话自己说出来是安慰自己,从萧安嘴里出来就是在嘲讽。
加之之前进来见萧安之时也听说这宅子被围之事,厉家婶子心中已是有了决断,起身与萧安行了一大礼,“我与表姑娘走就是,只盼着表姑娘能放过我那一对儿女。”
这却是不可能之事,萧安连话也不想回了,还是旁边常家大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好歹是个在外面走动有过见识,知晓深浅,道:“我等也并非暴虐之人,厉家婶子莫不是以为我们会对婶子一家子如何?虽是厉先生有嫌疑,然而定罪之事也在朝廷。且婶子的幼子不过两岁余,外孙也不过同等,又哪会被牵连。”
当朝仁慈,便是滔天大罪,五岁前的男丁可免罪,厉家婶子的儿子与孙子不过一般大,都是两岁余,到时厉家就是真有罪,寄养在自己姨母家也不是不行。
如今却是想要将儿女外孙摘除去,又哪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