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白素锦瞧瞧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说你关心人就好好关心呗,非得端着,要不是这回周慕寒摊上这么个坎儿,搞不好自己还得把他的闷骚当成高冷。
    “是啊,不仅这样,价钱每尺还便宜了二十文呢。”白素锦点了点头,悠哉哉喝了口赵妈妈新折腾出来的冰奶茶,舒爽得直想赞两声。
    白语元见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再想想她一贯的行事风格,笃定自己是白操心了,“看来你是早有对策了。”
    白素锦但笑不语,两人便心照不宣。
    详细问了萧氏的情况后,白素锦真心诚意恭喜了一番,然后话题一转,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听说二叔已经将人接进了府,还改了名字入了族谱,更是将人带在身边出入盐行,谈生意的时候也领着,大有悉心栽培的意思,不知二哥有何打算?”
    白语元唇角微扬,扯出一抹冷笑。
    第65章 端倪
    虽在心里有隐隐猜想,但听到白语元坦白说出要放弃白记盐行的打算,白素锦仍觉得冲击不小。
    盐业暴利,众所周知。放眼当今大历,两大盐业中心,东部两淮,西部就是以临西为中心的川中地带,两淮盐业历史最为悠久,以海盐为主,川中盐业虽兴起相对较晚,又因交通问题一度受滞,但井盐纯度高、产量大,朝廷又大力兴修官道,是以川中盐业发展迅速,时至今日,同两淮相比也不遑多让。
    川中每年盐引总量两百万引,盐场出场价每斤十文,盐商实际市场售价每斤六十文,每斤毛利就是五十文。盐引每引三百斤,盐商每引毛利十五两,盐税三成,仅是川中盐商,每年上缴的税银便有九百万两之多。
    川中盐商的富有程度,可想而知,白记盐行在川中盐商之中,地位仅次于总商苏家。
    任谁看来都是一座金山,从白语元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块唯恐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般。
    “盐商的风光,如今不过金玉其外罢了。”将白素锦的讶异看在眼里,白语元淡淡一笑。离了白府,两人现在相处明显放开了许多。
    “盐商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啊,头上顶着三座山:盐税、报效银、养廉银。”白语元将三个茶盏摆在两人之间的茶桌上,“先说这盐税,朝廷规定是三成,可输纳、过桥、过所、开江、关津、口岸等一系列关卡走下来,算上各处疏通费用,可不止三成。”
    “至于报效银,那名头就多了,圣上出巡、太后生辰、皇子诞生、军费开支、赈灾、兴修水利、修葺行宫等等,当今圣上登基至今,川中盐商仅是报效银就拿出了少说三千万两。”
    “最后说养廉银,以城中的盐运司衙门为例,衙门日常开支每天一百二十两,一年下来就是四万多两,差役打赏一年也要一万五六千两,都要由临西府的盐商们承担。盐政衙门的官员,朝廷只发放薪俸,就拿巡盐御史来说,一年的薪俸不过百余两,盐商每年供给的养廉银却有五千两,离任时还有两万两的别敬银。盐政衙门那么多官员,一笔笔算下来,再刨去运输、人工等成本,真正落在盐商口袋里的银子,远没有想象中那般丰厚。”
    白语元呷了口茶,幽幽道:“大伯当初涉足盐业,所图的不过是用最短的时间积累家底,意外发生的两年前,他就和我说过,盐业与官家牵扯太深,不是兴家的长远之计,打算慢慢从盐业中抽身,转投田地和粮行,可惜......”
    提及憾事,白语元语凝,一时间,茶室里陷入沉默。
    “二哥,我爹他......真的是意外遭遇山贼吗?”白素锦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了口。
    白语元神情一震,盯着白素锦的双眸掩饰不住外露的躁动,急急问道:“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知道什么隐情?!”
    果然没那么巧!
    刚刚那句话白素锦只是灵光一闪之下脱口而出的,现下看白语元的反应,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也只是一时念头闪过,妄自猜测的。”
    见白素锦摇头,白语元颇为失望地垂下肩,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眉宇间的阴郁弥漫不散。
    “大伯意外身故后不久,大伯母就私下让我慢慢与大房疏离,过世前最后一面,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我暗下照看着你。待到弥留之际,大伯母竟破天荒留下遗嘱说,你的婚事交由你自己做主,我便猜测,当年大伯父的身故怕是没那么简单。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私下想法设法调查,那帮杳无踪迹的山贼、苏家,甚至......甚至是我爹,可始终没有查到什么......”
    白语元越说越觉得颓败。
    白大爷遇难,白家家产大权旁落,外人看来,受益最大的当然是白二爷。白语元竟然查了自己的亲爹,无论结果如何,但凭这份心,白素锦也觉得他没有辜负白大爷的栽培之情。
    许氏过世之时,白三姑娘就已经和苏家订了婚约,她弥留之际留下那般遗嘱,定然别有深意。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另有暗示?反正当初的婚约已经作废,自己也没有嫁进苏家,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
    事后想想,白素锦觉得自己还真得谢谢林珑那场闹剧。
    白语元立志完成白大爷的意愿,经营田庄和粮行,白素锦自然双手赞同。军粮危机已经解决,“织造联盟”那一万五千石稻谷已经筹措到过半,白素锦便将白语元应急的那两千石先还了回去,并自己垫付了萧家那一万石稻谷。
    五福、荣生准备充分,无论是花綀的供销量,还是价格,都稳稳压了广蚨祥一头,花綀市场破开一家独秀,但却并未如秦汪两位东家预料那般出现两家争霸的情形。
    很简单,人家广蚨祥压根就没稀罕搭理他们!
    不增量、不减价,一切照旧。
    能掏银子买花綀的,也不差那一尺省个二十文钱。况且,甭管外边多少家卖花綀的,临西广蚨祥才是正宗字号。
    而且,周慕寒虽煞名在外,平日里周身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但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总有识时务的“俊杰”要来给广蚨祥捧捧场。
    综上各种因素,广蚨祥的花綀生意没什么影响。
    白素锦这会儿的心思大多放在“织造联盟”的章程上,中间各家掌柜又聚在一起碰了两次面,最后决定将联盟改为“临西布业四十九坊联合商会”,具体章程已经最后定稿,印刷后各家一本,按照章程规定,四十九家齐聚一堂推选了第一届商会会首和第一届日常管理大掌柜。商会内茂昌织造坊的郑老东家年资最长,被推选为会首,而广蚨祥是起草章程、促成商会最终成型的不二功臣,故而日常管理的商会大掌柜便由闫大掌柜担任。
    然后根据章程,郑会首和闫大掌柜做主,从四十九家商会会员中挑选人员组建第一届商会管理班子。
    不出意外地,白素锦再一次当起了甩手掌柜。
    当然,白素锦甩手掌柜的悠哉日子也没享受着几天就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一行二十余人,统一的玄色暗纹锦袍,腰侧带刀,齐刷刷的狭眉冷目,饶是再情绪内敛,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冷气”,为首那位气势更甚。
    林大总管派门房侍卫通传,说是有要客来访。能被大总管称为要客,白素锦自然不敢怠慢,没成想一进前院会客厅,眼前就这般情景。
    白素锦忍不住唇角抿了抿,看看林大总管,眼神示意:这是什么情况?
    林大总管扯出个勉强的笑意,“夫人,这位是......万岁爷近前的千机营统领冯大人。”
    “末将冯骁及千机营众人参见夫人!”林福话音刚落,冯骁便带着一行人给白素锦行礼问安。
    俩世界加起来,白素锦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好在心理素质够强悍,够能装,面不改色地接了下来。
    “末将此次身负皇命而来,协助调查军粮被服一案,钦差周大人稍后便到。”冯骁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吾等一行人不便公然现身,故而有个不请不请,还望夫人成全。”
    不知为何,虽然气场不同,但听到冯骁这番话,白素锦一下子就想到了城西大营里的都指挥使赵恬。
    这一个个的,倒都是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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