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百越原居住于南诏国北境,南诏国先皇帝性情暴虐,穷奢极欲,百越族人不堪盘剥迫害,在当任族长的带领下举族迁徙到毗邻的大历国内,并向滇省总督提交了请愿书。彼时大历先广帝在位,正在筹划征讨南诏一事,遂准了百越的请愿,着滇省总督专辟出一方地界妥善安置。从此,百越一族便在滇北世代衍居下来。
    滇北地区少数民族甚多,多是小聚居状态,居住地多以民族的名称命名,百越历经数代繁衍生息,算是大族之一。
    薛长卿所属的濮族也是大族之一,与百越相距不远,故而两族间多有往来,他与百越现任族长有数面之缘,特提前写了封拜帖着人快马加鞭先行一步递了上去,待到白素锦一行人抵达百越界碑时,百越族族长派来接应的人已经等在原地有一会儿了。
    百越现任族长名唤那尔克,年纪四十有余,身材略矮,微发福,身着百越族的特色服饰,缠黑色包头,一双狭目精明有神,不动声色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白素锦,带着毫不掩饰的防备。
    白素锦跟随霍教授野外发掘古墓时没少与深居的少数民族打交道,理解他们对外来人的排斥与防备,故而也不计较那尔克的态度。
    得知白素锦为桐华布而来,那尔克没有一丝意外,虽深居于此,但临西“小四象”之名他还是知道的,早两年秦、汪两家也遣过织造坊的主事过来,商谈桐华布的购买事宜,无奈客大欺主,价钱压得厉害不说,还要买下寨子里的织造坊,挂上他们的牌子!
    薛军师与那尔克有数面之缘,一番交谈下来便把情况打听了七七八八,白素锦在一旁静静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这像是那两家干的事儿,自己不也刚刚跟他们打过交道吗。
    “五年。”短暂的沉默后,白素锦开口道:“我只要桐华布五年的独家供货,每匹四两银,若是实际交货超过契约,超过的部分,每超出十匹加付一两银。除此之外,我还愿无偿赠给百越一份礼物以表诚意。”
    市价每匹麻布不足一两银子,丝帛每匹也不过七两二,桐华布虽是贡品,但每匹给上四两银子,莫说那尔克,就连薛长卿也着实大吃一惊。
    待到白素锦着人将那架四锭脚踏纺车抬进来,揭开覆盖其上的遮布时,那尔克嚯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几步跨到纺车旁,探出的手指尖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于织布一事,薛长卿是外行,但见到那尔克如此失态,也能推想出这架纺车的精贵程度,再看看白素锦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模样,心下不禁敬佩她的定力与气度。如此人物,难怪大将军会那般青睐,当真慧眼识真金!
    纵使那尔克是族长,但桐华布之事牵涉到全族人的利益,他还需召开族老会议商讨后才能答复,便挽留白素锦暂时住下,还安排了个小丫头带着他们熟识山寨。
    小丫头名唤尤米儿,和随行的清晓年纪相仿,两人很快就玩作一团。左右不在家里,白素锦便也不拘着她的性子,自己在屋里歇着,让她随尤米儿出去戏耍了。雨眠见自家姑娘有意纵着清晓,便也没拦着她,自己将随车带来的被褥仔细铺好。
    连着两天赶路,白素锦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在雨眠的侍候下草草洗漱一番后爬上了床。
    一刻钟后,乘马车远行后遗症仍在折磨人,躺在床上还觉得像在马车上似的,颠簸个不停。白素锦蜷起身体抱着头难受得直想哼哼。
    雨眠被白素锦的模样吓了一大跳,问明情况后从箱笼里翻出了一小盒药膏,盖子打开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应该是加了冰片与薄荷。
    雨眠取出些药膏涂抹在白素锦两侧的太阳穴上,力道均匀地按摩,药膏在外力的作用下很快被皮肤吸收,温热过后,一股清凉之意在脑中漫开,白素锦舒服地松开紧蹙的眉头,渐渐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颠簸症状已经消除,白素锦精神饱满地出席了那尔克为她准备的隆重接风宴。席间,那尔克郑重将白素锦介绍给几大族老认识,白素锦察言观色,几个老头对自己的态度甚为礼遇,心下揣度桐华布之事应当是没问题了。
    每年的三月到四月,正是桐华树花期正盛之时,一树火红,远远望出去,漫山遍野仿佛铺着一层鲜红的锦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休整一天一夜后,白素锦彻底恢复过来。接风宴后,薛军师就来和白素锦打过招呼赶回北濮了,春光正好,又闲来无事,白素锦便让尤米儿带着在寨子里闲晃,大家都知道这位外来人是族长的贵客,因而对她特别客气。
    桐华树开花的时候,正是百越一年农忙的开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到处可见在山坡上或开荒或播种的百越人。
    “尤米儿,这种树,你们这儿有很多吗?”白素锦指着路边一片枝叶繁茂的树林问道。
    第27章 回馈
    尤米儿顺着白素锦的手指看过去,点了点头,“青果树?是啊,山里深处更多呢!那果子涩得很,不好吃的。”
    听闻深山里更多,白素锦忍不住弯起嘴角,却因为尤米儿接下来的话又被打回了原形。
    “那些青果树长得又高又茂盛,山里成片长着,很不好开荒,听阿爹说,族长打算过几日多找些人一起去伐树呢!”
    乖乖的,那可是摇钱树啊,就这么砍掉真是太败家了!
    当天午饭后白素锦放下饭碗就去找那尔克。
    “什么?你说你要买下那些长着青果树的山地?”听完白素锦的来意,那尔克像看傻子似的看着白素锦,难以相信地问道。
    啧啧啧,这个族长的淳朴反应还真是够伤人的。
    白素锦压下心里往上窜的酸水,非常确定地点点头,“方便的话,还请族长带我到青果树集中生长的地方看看,再帮忙介绍个稳妥的牙人。”
    那尔克观察白素锦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白素锦稍等,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领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高老头回来。老头姓高名顺,在滇北牙行之内是响当当的人物,对这一带的人情风俗、地貌物产熟稔于心。
    来之前,那尔克已经将白素锦的打算简单说了,高牙人从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一份手绘的地形图,将白素锦属意的地界一一指给她看。
    白素锦此时所在的百越等少数民族聚居地位于滇北,隶属南阳府束溪州管辖,百越及周边几个族寨在商河县辖下。滇北十万大山丛林茂密,府衙并没有规定严格的封山令,山中所出山民即可随便采拾狩猎,开垦出来的山地到县衙登记造册后即可划归名下,两年免征税,之后按照三等土地征税。
    未经开垦的山地价格更为便宜,白素锦粗略计算了一番,预备购下三千亩,集中在百越附近。
    那尔克和高牙人边商讨边断断续续在地形图上勾勒出符合要求的区域,白素锦在旁边静静围观,忽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没一会儿清晓进来通传,说是薛军师回来了,还带了个外族族长,在寨子口等着。
    那尔克与北濮现任族长塔达木多有往来,待薛军师领着他进来后,那尔克起身迎上去,两人很是熟识地寒暄了一番,等到薛军师把白素锦介绍给他时,塔达木族长的态度......似乎过于激动了点,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居然给她行了一个大大的族礼,白素锦简直受之有愧,转而看到他身后薛军师一双含笑的眼睛,猜测一定是这家伙在塔达木族长面前添油加醋了。
    作为商河县牙行第一人,高顺自然是认识北濮族长塔达木的,见到素来性子冷倨的男人竟然对这个出手阔绰的小姑娘如此礼遇,心里不禁也对白素锦愈发恭敬。
    听完白素锦购买山地的打算,塔达木第一反应也同那尔克一般,还好薛军师比较淡定,不然白素锦就要心塞两倍了。
    “青果树的话,从我族寨子后山出来,横贯这两道山谷,穿过这一大片山茶林,正好和图上圈出来的这片连接上,这一条地带多是比较矮的山脊和缓坡,中间穿插三四道山谷,如果不是青果树高大茂盛不易砍伐,早就被我们开垦成田地了。”
    白素锦听了眼睛一亮,“塔达木族长,这片山茶林可是你们族所有?”
    塔达木摇摇头,“这一大片长的是山茶树,不是古茶树,并不适合采茶制茶用,所以还都是公家的。”
    “那这片山茶林大概有多大?”
    “最少也得有五六百亩,加上纵向的两片,估计不下千亩......”塔达木看着白素锦越来越亮的眼睛,心想这姑娘该不会是要把这些没什么用的山茶树都买下来吧?
    果然,塔达木族长的猜测在下一刻就被证实了。
    虽说山地便宜,买的多优惠,但怎么着也得一两银子一亩,这姑娘一出手就是四千亩,高顺从业多年,这种一次性的大买卖鲜少遇到过,办起事来自然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山中道路不好走,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无路可走,薛军师奉大将军之命照顾白素锦,自然不会让她有丝毫涉险的可能,于是主动把巡视山地的事情接手过去,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就带着六名随行的近卫军跟随两位族长和高顺进了山。
    此后整整三天,这些人用双脚将白素锦要买下的四千亩山地实地巡视了一遍。得到第一手真实资料的白素锦立刻和高顺赶到商河县县衙,办理买地手续!
    商河县县丞高远是牙人高顺的族内堂兄,因着这一层关系在,再加上白素锦打点到位,这四千亩山地的过户文书很快就批复下来,第二天晌午刚过,高顺就将红契亲手送到了白素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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