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我看娘娘睡得满头是汗,就打了水过来给娘娘擦擦脸。太医都说了娘娘太累了需要休息,喝了安神药之后娘娘睡得极好,会出什么事?”
    玲珑目光闪了闪没再说话。
    小曼放下水,用毛巾润湿了仔细的给秦宓擦着脸。
    ——
    祺华宫
    方浣斜靠在湘妃榻上,长长的金色护甲轻轻地抚着手边的那柄玉如意上:“触手生温,玉质温和,果然是极品。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本宫,崔婕妤真是破费了。”
    崔婕妤坐在下首闻言忙道:“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这玉如意是臣妾的母家前些日子寻来的宝物。嫔妾想着自身粗陋不配用,就送来给娘娘安枕,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方浣长长的睫毛垂着,把手中的如意递给了一旁的梦晶收好。她坐直身子,头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着,那金色的流苏极是华贵。她是并州敦敬候方燮之女,并州向来是兵家要塞,敦敬候坐镇并州多年功绩自是不必说。他膝下唯有一女,自是万事都给她最好的。方浣从小这般长大,可以说是天生的贵女,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逼人的贵气。
    “若是本宫没记错,那日贺薛昭容有孕之时,许充媛也是送了玉如意过去,好像还是一对。做人做事,成双成对才好。”她微微一笑,见崔婕妤脸色一晒又道:“她那一对玉如意还是初入宫之时陛下赏的,陛下御赐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如今后宫之中薛昭容的龙胎才是最为贵重的,以御赐之物恭贺薛昭容腹中的龙裔当真是最适合不过。平日里不见她和薛昭容有大的走动,也难为许充媛肯舍得,真是难得啊!”
    崔婕妤越听这心里越不是滋味,方浣这话中有话,听在耳里极是讽刺。
    方浣妆容精致,笑起来却是让崔婕妤有些心惊。
    “崔婕妤也来了这么久了,本宫看你脸色不太好,许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崔婕妤连忙起身,行了礼便带着宫女匆匆离开了。
    梦晶捧着玉如意上前一步:“娘娘,这东西要如何处理?”
    方浣斜睨了一眼,身子一软又靠了回去:“赏给你了,送给本宫的东西居然也会单支送,这崔婕妤也真是愚笨的很。”
    梦晶心中一喜:“多谢娘娘赏。”顿了顿又上前一步在方浣耳边说道:“娘娘,福宁宫那边出了事,您打算如何办?”
    方浣画的远山眉十分修长,微微一动:“秦宓这是心中有鬼才把这事压得这么死,不过既然她宫中的人去找了陛下而不是找了本宫,那咱们自然就当成是什么也不知道,乐得清闲了。”
    “娘娘睿智。”
    方浣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本宫想清闲也不得,掌凤印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明日晨起六宫嫔妃要给本宫请安,你记得.....好好准备。”
    “是。”
    **
    许追上午吩咐了木兰之后心情大好,那种隐隐的兴奋感自入宫开始之后就不再有了。昨晚上的事情也变得没那么不寻常,毕竟是陛下,偶尔的不正常其实也是正常的。
    入宫之后,她极力想要自保,凡事力求安稳,这还是第一次冒着一定的风险去做事。激动并着惊险的感觉,就和当初许追第一次随着父亲去调查案子一样。许颂是看她脑子反应快,就让她在一旁做文字记录。眼见着自家总是自恋的爹爹一本正经的负手而立,抽丝剥茧的把一件很是复杂的案件真相揭开,许追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娘亲的眼光还算不错。
    许追自认没有爹爹那样敏捷的思路,但是幸好够细心也算是弥补了一下。她把事情捋了一遍之后,觉得无甚纰漏,这才展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有一句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兰梓轩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听着李易的通报许追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她来做什么?”
    ☆、第17章 陌上归人
    第17章陌上归人
    虽然许追心里是百般的不想让这尊大佛进她这贫瘠之地,但是人已经在门外了,若是就那么放着不让人进来那后果会更可怕。
    两害相较取其轻,许追站起往门外走去,刚好迎着那人进了门。
    “许充媛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这声音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许追看着亲密的握着自己手的宋绮罗心里想着,我若是怪你你会走吗?
    笑了笑,许追道:“公主能来兰梓轩是我的福气,赶紧进来坐,木兰去上茶。”
    木兰应了一声,宋绮罗和许追并排着进了内间。宋绮罗第一次来许追这里,不自觉的就左右打量着,坐在了雕花小几一旁道:“许充媛这里倒是雅致的很,以后若是无事的时候我就来找许充媛说话吧!”
    许追刚坐在她手边,闻言后背一僵。屋子雅致和宋绮罗常来坐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今日宋绮罗并未穿吉服,只着了一身桃花云雾烟罗长裙,层层叠叠的裙摆拖在地上,像极了盛开的桃花。面上也是画了一个桃花妆,很是娇俏,眉间一朵桃花花佃栩栩如生。许追看了看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再下意识的看看自己身上这素淡到不行的烟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还是第一次涌上出一种沧桑感。
    明明年纪差不多,为何看起来差距这么大。
    “公主想过来便过来,兰梓轩的大门永远敞开着。”收回视线许追说道。
    宋绮罗笑道:“这样便好。对了,我这个时辰过来,是想和许充媛一起去给皇兄请安。”见许追浑身都一滞,宋绮罗唇边笑意深深:“若是许充媛不是很想见到皇兄的话,那我也不勉强了。”
    许追急忙摇摇头:“公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身为妃嫔,怎么会不想见到陛下的。只是,几次都冒犯圣颜,陛下不是很喜欢我。为了陛下的心情愉悦,我还是少在陛下面前走动为好。”
    宋绮罗听了这话心中已经笑翻了天,若是皇兄听见了许追的这番说辞,脸一定会被气绿了的。这时木兰进了来,放下手边的热茶便退了出去。宋绮罗端起茶小口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许充媛如此为皇兄身心着想,我很是感动。其实你若是把这话说给皇兄听,相信皇兄也会不免动容的。”
    动容?呵呵,不动怒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许追摇摇头道:“陛下掌天下大事,日理万机。我等小女子的一点儿微薄之见还是不要让陛下为此分心一丝才好。”
    在宫中的这几年,口是心非这种最基本的技能许追早就练到了家。漂亮的场面话一句接着一句,奉承了他人,撇清了自己,这的确算是门技术活儿了。
    宋绮罗点点头,一副很是理解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
    许追眼角一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把那份激动压了下来:“误了公主的美意是我的错,有机会一定登门谢罪。”
    “我来之前派人去乾元殿通过信,说我会带着许充媛一起去请安。许充媛待皇兄心思如此的周密,我一会儿定会和皇兄解释清楚许充媛不过去的原因。”
    宋绮罗说着要转过屏风出内间,许追急忙提高声音道:“公主且慢。我想了一下,身为妃嫔还是要常去看望陛下才行。我小小的充媛想必也不会使得陛下分心半分。”
    她从未想过悦宁公主会事先通报乾元殿,陛下本身就不待见她,若是通报过了她并未去陛下一定会不高兴,这是其一。其二,悦宁公主从没来过这兰梓轩,她们之间除了上次办砸了的选婿大会以及那顿让她终生难忘的晚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交集。但是今日悦宁公主不仅来了,还把她后退的道路不动声色的封个死死的,摆明了就是想让她没有办法,只能随着去乾元殿见陛下。
    许追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深意,但是她清楚一切绝不会像表面那样的简单。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悲催,就算你知道前方有个大坑在等着你,你还偏偏不能躲开走。
    人生艰难如斯,且行且珍惜。
    宋绮罗像是料到了许追会如此一般,倒是没说什么。
    “不过公主可否等我片刻,如此去见陛下有些不妥,待我换身衣裳可好?”
    宋绮罗点点头:“许充媛尽管去吧!我不着急的。”
    许追:“......”那是谁刚才亟不可待马上就要走的?许追无力反驳,只好微笑点头,叫上木兰回了寝殿去换衣裳。
    宋绮罗来的突然,安排的一切就得先搁置着,许追吩咐了木兰接下来的事之后,随便找了件衣服就跟着宋绮罗去了乾元殿。这是许追进宫这三年来第二次来这乾元殿,第一次是初次侍寝的时候。传说中的那一夜,真是让许追想想就腿肚子一软。导致她一见这气势恢宏的乾元殿,就有一种噩梦重来的错觉。再加上刚才和悦宁公主一道过来的时候,路上遇见的众人那堪比天边流火般的目光......许追有种上了贼船却不知道谁是贼的无力。
    殿门守门侍卫一见是悦宁公主,连通报都没有就迎了进去。许追看在眼里心想,这兄妹俩的关系还真是好。
    宋绮罗身边的女官柳絮留在了外面,有小太监在前引着,许追和宋绮罗在后面一路的走着。许追目不斜视的不让自己分神,以尽快进入到面对陛下时全身武装的状态。穿过外间的一个连着的厅堂,到了皇上所居住的二正殿。拐到了东侧的第一间耳房前,这里平时是皇上面见亲近之人时常在的地方。
    “陛下就在里面,公主殿下,许充媛请。”小太监说了声行了礼便躬身退下了。
    宋绮罗门都未敲,直接推门进了去。许追不禁咂舌,就算是亲兄妹也有君臣之分,这悦宁公主还真是大胆。
    许追跟了进去,金框菱花窗前摆着一张朱红漆香楠木长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桌前,手中拿着笔在写着什么,一旁明泉正拎着袖子仔细的磨着墨。
    两人都是听见了动静,明泉回过身刚想向悦宁公主行礼眼风中却是看见了她身后的那人,顿时有些发怔。
    “绮罗,你下次若是再不敲门就进来朕一定会揍你的!”宋衍琮未抬头笔下依旧动着。
    宋绮罗冲着明泉使了个眼色,明泉便未说话。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许追听见刚才宋衍琮那一句有些蛮横的话,发现陛下好像有许多她不知道的面。
    宋衍琮听不见回应抬起头来,冷不防的看见许追的脸他有些意外,垂了垂目光看着纸上写着的东西他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再抬头看清许追面上那一副像是发现新大陆的目光登时有些不悦。
    “许充媛在看什么,连行礼都忘了?”
    许追心中一颤,收回目光急忙福身到地行了大礼:“臣妾参见陛下。”
    在她低下身子的瞬间,宋家兄妹很迅速的交换了眼神。然后宋绮罗无害的一笑,宋衍琮转了转右手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你起来吧!”
    许追谢恩起身,宋绮罗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桌案那边走去:“皇兄这是在写什么啊?如此的认真。”许追硬着头皮过去,只见上好的宣纸上的字很是漂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柳体多了几分的恣意,比宋体多了几分的洒脱。这么像是出于无心,其实是手心两忘般生气蓬勃的字体,却写着一首很是幽静淡然的诗。
    “归去晚来风,陌上人未行。且以茶清暖,入梦齿留香。”
    许追在心中一字一字的咀嚼着,刚好合着宋绮罗的声音念了出来。
    “哈哈哈......皇兄你这诗写的很矫情,不像你的风格啊!”宋绮罗笑得开怀,捂着嘴调侃道。
    许追眼睛还盯着那首诗,心里有种落寞的感觉。仿佛眼前豁然开朗,竹林掩映下一座小屋。烹茶煮酒,坐在门前等候着心中人的白衣少年。清风徐徐,却是带不回那人半点的归意。
    “这诗写的很好。”心中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去,顿时屋子几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宋衍琮眼中隐含了笑意,却是淡到看不清:“许充媛倒是很少说合朕心意的话,那你倒是说说,这诗写的哪里好?”
    许追轻咬了下下唇,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死死地攥住衣料:“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是想到了诗中的场景,觉得诗中的人有些可怜。怎么也等不来归人,纵使有茶香熏染,竹青围绕,也只能在梦中寻得一丝的慰藉。”她说完看着宋衍琮面无表情的样子低下头:
    “这都是臣妾的猜想,如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第18章 桃花落雨
    第18章桃花落雨
    许追轻咬了下下唇,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死死地攥住衣料:“臣妾不知道,臣妾只是想到了诗中的场景,觉得诗中的人有些可怜。怎么也等不来归人,纵使有茶香熏染,竹青围绕,也只能在梦中寻得一丝的慰藉。”她说完看着宋衍琮面无表情的样子低下头:
    “这都是臣妾的猜想,如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许追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往常每当在陛下面前她都是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这次却是说了这么多。反应过来的她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子是不是又会招陛下烦了。
    “许充媛很有见解,朕随手一写的东西在许充媛嘴里都能变得这么柔情绵绵,可见许充媛也并非是无心之人。如此......甚好。”
    许追脸颊腾地热了,陛下居然夸了她!虽然她还不太懂陛下这夸奖是基于何处,又是归往何方。但是这真的是陛下第一次用这种夸奖似的语气同她说话,简直让许追激动地快要热泪盈眶。
    宋衍琮眼瞧着垂下头的许追白皙的脸颊上那抹淡淡的红晕,眉头一展。宋绮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珠一动道:“臣妹和皇兄一母同胞都未能体会到皇兄诗中的意境,许充媛却是一眼就看透了,足以见得皇兄和许充媛心灵相通。”
    许追心下一紧,那骨子激动一下子就化成烟,她抬起脸来看着宋绮罗,公主殿下......你为什么要酱紫对我?
    许追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宋绮罗也丝毫没有辜负她的猜测,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许充媛何不也赋诗一首来应和皇兄的这诗呢?早前赛诗会上许充媛皆是低头不语,现在看来原是深藏不露。现如今让我逮到了,许充媛,你可不能推脱啊!”
    又是悦宁公主一贯的做派,把你推进坑之后还记得在坑上盖上一个盖儿,力保凡是人类皆逃不出去。
    “公主如此说便是折煞我了,陛下御用的笔墨臣妾不配用,所以......”
    “无事。”
    许追本想把借口从宋绮罗转到宋衍琮身上,以陛下对她的厌恶程度应该不会想让自己去染指御上之物,没想到宋衍琮如此干脆利落的便同意了。许追表示......她真的理解不了这兄妹两个的脑回路。可是话已经出口,再推脱就是找死了。许追只能应了一声往桌前而去。
    宋衍琮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许追心跳如鼓般的站过去,可是陛下不动,她又如何能动,便只能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宋衍琮见她的样子心中发笑,默默向左移了移,许追道了声多谢陛下才站在宋衍琮之前站着的位置。
    明泉见状刚想从一旁的青玉笔架上拿一支新的笔过去,宋衍琮道:“不用麻烦。”便把手头的笔递了过去。许追手心微湿接过,可宋衍琮却是一时没有松手。许追疑惑地望过去,宋衍琮依旧是那副对着她的面瘫脸,那一双桃花眼中有什么她看不清楚的东西在闪烁着。
    “陛下......”她大着胆子出口,宋衍琮松开手:“许爱妃,这可是朕最喜欢的笔,记得要对得起它......”
    否则朕分分钟弄死你。
    这句话是许追自行脑补的,不知为什么,虽然陛下一向是神秘莫测的样子,但是她就是觉得陛下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可能是刚才进门的时候陛下和悦宁公主说的那句很是宠溺的威胁之语才让她由此猜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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