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节

    齐福对谢无咎的胡言乱语没有法子,不过他是皇帝,虽然一些大事决定不了,可搬一把椅子这样的事还是要听得,不多时,一把摇椅搬上了城头。
    谢无咎袖袍一甩,舒舒服服的坐在城头晒起了太阳来,一边晒一边道,“齐福,你说现在要是有大秦的兵马忽然出现在城外你会怎么办?”
    柳州的大军刚走,眼下城中可只有几千寻常驻军,这话听得齐福心头一跳,连忙道,“陛下说笑了,柳州前面还有建州,秦军怎么会来柳州!”
    谢无咎嗤笑一声,“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明白?”
    齐福眼下是谢无咎的内侍,他要笑闹齐福也是要陪着的,不由道,“加入眼下秦军来了,奴才一定护送陛下离开柳州,保证不让陛下受伤。”
    谢无咎一愣,哈哈大笑了起来,“跑什么跑!你不知道智退敌军吗?”
    齐福愕然,却完全不当回事儿的道,“陛下说说,如何退敌?”
    谢无咎扇子摇起来,面上生出深沉之色,桃花眼里精光簇闪,似模似样的道,“倘若此刻城外来了十万秦军,哼,我必定不会跑,只需在我这椅子前摆上一个琴桌,然后在琴桌之上摆上一张琴,然后由我来为秦军将士们演奏一曲,城外的将士们见我能如此气定神闲,必定以为这城中有大军埋伏,他们又怎么敢贸然攻城呢?柳州在南煜腹地,他们必定不敢多留,当然会退兵啦!如何?我这计策可好?”
    齐福大抵根本就没想从谢无咎口中听到什么好话,待谢无咎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竟然愣住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眼底带着赞叹,“妙哉妙哉!难为陛下能相处这样的战法!此法虚实相合神秘莫测,当真是高明,看来陛下不是不懂兵法的……”
    谢无咎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且不说这战法是否高明是否有用,单说我压根不会弹琴就是个破绽,即便会弹琴,哼,凭着沈苏姀的性子大抵会一箭将我射死再说其他,难为你这个内侍省大太监也是满口马屁,得,给我倒茶来……”
    齐福被谢无咎这一来二去的弄得十分郁闷,只得皱眉倒茶。
    眼见得日头升上中天又朝西移去,谢无咎去了新鲜劲儿也没了兴致,正要起身离开,城外却有快马来报,谢无咎面色一肃,瞧见那令箭之时心头一跳,大喊一声道,“开城门!”
    士兵们听令而动,“哗啦”一声城门便被打了开,那御马之人疾驰入城,看到从城楼之上走下来的谢无咎便扑上前去,大喊道,“陛下,昨夜军报是假,三十万南煜大军中了秦军的计谋,此刻全都命丧郴州啊,还有那火炮,都……都毁于一旦了!”
    谢无咎和齐福一呆,临近的亲卫等人都是一呆,一瞬之后谢无咎方才反映过来,猛地道,“快去传令让昨夜出发的十万大军回来!秦军必定半路埋伏!”
    那传令兵面色一苦,“陛下,李将军已经传令出去了,可是仍然没有回信!”
    谢无咎眉头一皱,心知这是凶多吉少,不由让那士兵退下自己返回行宫。
    叹口气,谢无咎一边走一边道,“秦太子果然不可小觑,短短几日大秦和南煜的局势全然颠倒过来了!凭秦太子的性子,他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收手,昨夜那十万大军只怕也是保不住了,我若是他,这个时候……必定……必定会……会……”
    脚步猛地一顿,谢无咎神色凛冽的眯了眸,“我若是秦太子,这个时候必定会调集大军来空无一人的柳州!毕竟我这个皇帝还在这里呢!可不就是擒贼先擒王?!”
    齐福在后面也听得心头一跳,“陛下!”
    谢无咎猛地抬手止了他的话头,“不急,我早说了,势均力敌才好玩……”
    齐福可不觉得这是势均力敌,他心头一跳还要再说,却见谢无咎又大步的朝行宫走去,口中带着几分兴味的道,“就他会设局,难道我就不会吗,我偏要来个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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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9 重见无咎,柳州危机!
    “就没有比两日更早些到的?”
    谢无咎烦躁的摇了摇扇子,面色一时有些沉郁,他少见会出现这般模样,连齐福一时都心生敬畏来,却是苦笑一声道,“陛下,五十万大军已经是个极大的数字了,眼下最近的兵力也要两日才能到,陛下请看,柳州西北方四百里之外的边境上有驻军二十万,这二十万兵马一到咱们和大秦又是势均力敌了,不过时间上……”
    谢无咎皱眉,“王都那边怎么说?”
    齐福目光一闪,“主上还未回消息。”
    谢无咎显示皱眉,继而才露出恍然之色,不由得嗤笑一声,“必定还要神山之中吧,眼下又到了月圆之时,他是哪里也不会去的。”
    齐福抿唇不语,谢无咎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罢了,两日便两日,我不信秦军会来的这样快,传令下去,紧闭城门,这两日内城中所有人都不得进出。”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再给建州发令,让李信佯装守建州,却是要注意回防,若是发现了秦军的动向,先断了秦军后退之路,再慢慢绞杀。”
    说着又眯了眯眼,“当然,无论领兵的是谁,都要留下活口。”
    齐福眼底微光一现,“陛下的意思是……”
    谢无咎仿佛知道他在说什么,顿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的意思自然是不能杀了沈苏姀,若是秦太子就更不能杀,沈苏姀是你主子的徒弟还是秦太子的软肋,秦太子是南煜最大的筹码,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你不成?”
    谢无咎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再不见半分薄光,反而是一片深沉的黑,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人忽然变得沉冷起来越发叫人觉得可怕,齐福神态变的卑躬,立时应声转身出去传令,谢无咎这才收回那迫人的目光,片刻之后轻叹一声,“这就是天意?”
    说着已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窗外的秋色已经渐深,隐隐的有些冬寒透了出来,不知不觉初冬竟然已经近了,谢无咎呼出口气,苦笑起来,“每次我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时候老天爷似乎总是不让我如愿,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回去呢?”
    “陛下想回王都?”
    齐福进门之时只听到谢无咎那“为何不让我回去”的话,不由得生出此问!
    谢无咎听着似笑非笑一瞬,“回王都有什么意思?当然还是留在柳州好玩!对了,这行宫眼下不能待了,咱们换身衣裳换个地方住着!”
    齐福稍稍一愣,“陛下,凭奴才的意思,不然我们往后退到禹州?”
    禹州是柳州之后的大城池,谢无咎闻言嗤笑一声,“退去禹州又能如何?”
    齐福对谢无咎多变的性子十分无奈,还是恭声道,“自然是以陛下圣体为重。”
    谢无咎挥挥手,“算了吧,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就留在柳州,我想看看此番来柳州的是谁,好歹我也是一国之主,怎能弃城而逃!”
    齐福心中有些担忧,却经不住谢无咎这万事万物皆儿戏的性子,顿了顿还是道,“禹州有一万守军,只需一日便可到柳州,陛下,至少要将那一万守军先调过来吧。”
    谢无咎对这守军不守军根本不在乎,只随便一挥手,“季承和季布他们是昨晚上才出的事,我就不信秦军两日之内就能到,你愿意调兵就调兵吧,要紧的是那西北之地的二十万大军,一定要快,否则咱们就当真玩完了。”
    他口中分明说着沮丧的话,可那语调却又隐隐透着兴奋,好似还有些期待和秦军短兵相接,齐福自问也是在宫中几十年的老人了,得重华信任不说看人也是一看一个准,可这几十年来眼前过了熙熙攘攘许多人,唯独这位叫他委实看不明白!
    齐福叹了口气,又出去传令去了。
    军令从柳州发出,为了速度更快,用的乃是专门的信鹰,然而此时时辰已晚,那一万守军到的时候也是明天晚上了,夜色初临之时,谢无咎从柳州行宫搬到了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同一时刻,柳州之外百里地的山林之中,沈苏姀带着五万兵马正在休整。
    “主子,柳州送来的消息?”
    香词一身夜行衣从山脚下走上来,将一只信筒交给了沈苏姀。
    容飒举着个油灯走上前来,沈苏姀借着灯火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娘娘,柳州眼下如何?”
    沈苏姀沉声道,“柳州已经知道郴州的三十万大军出事了,不过城中没有任何动静,谢无咎眼下人还在行宫之中。”
    容飒唇角微弯,“这样岂不是正好!咱们直接去攻城就是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谢无咎此人看似大而化之,却很有几分心思,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能留下,必定是因为有所依仗。”
    容飒和香词对视一眼,香词疑惑道,“可柳州全无动静,他是不是没想到咱们会来柳州?”
    沈苏姀眼神微暗,她盯着黑沉沉的夜空半晌,终于摇了摇头,“咱们此番走的便是一个快和一个奇,旁的人我不敢说,可谢无咎的脑子,却极有可能想到,何况他眼下乃是南煜新帝,城中没有兵马他却还敢留下,这不寻常。”
    容飒眉头微扬,“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又看了一眼那从郴州送来的消息,摇了摇头,“我们能为南煜设局,南煜就不会为我们设局吗?眼下先别急着往前走了,让探子继续去探消息!”
    容飒正要去传令,沈苏姀又是一抬手叫住了他,凝眸道,“还要看看柳州四周有哪些地方的兵力有所变动,得了消息之后明夜再行动。”
    容飒这才领命而去,沈苏姀不由得将目光落向柳州的方向,心底有几分不确定。
    “主子,柳州四周并无大部队,也只有建州的十万人马,可建州的人马刚离开,这会儿大抵还在建州驻守,是不会回来柳州的,您担心什么呢?”
    香词的话语含着担忧,沈苏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弟兄们白白牺牲,你去告诉王翦一声,在天明之前大部队都按兵不动,注意隐藏行迹。”
    眼下已经到了南煜的境内,若不注意影藏踪迹便极有可能暴露!
    香词应声而去,沈苏姀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柳州的方向,夜色之中的群山挡住了她的视线,想到郴州大事已成她心底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再想到嬴纵,心底微微一柔,已料定他看到自己不在牧州必定会愤怒,然而他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无星无月的夜空撩黑的不见一丝光线,此刻嬴纵在做什么?
    夜半时分,沈苏姀靠着一处山石醒了过来,她穿的十分利落,可是眼下已经快到初冬,半夜的山里还是冷的十分厉害,再加上为了不能暴露行踪整个队伍都没有生火,她便被生生的冷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士兵们有章法的顺着这处山洼随意的靠着什么就睡了,也有些人大抵也被冻醒了,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又没了声音。
    沈苏姀对这样的情形真是熟悉至极,一晃神之间,好似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夜空之中陡然传来一阵信鹰的啼叫,沈苏姀不远处的一道黑影如箭一般激射而出,跑至十多步外将手一抬,那信鹰立刻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容飒取下信筒,将信鹰放飞,转身跑到了沈苏姀这边,见沈苏姀直身眸亮,当即将信筒递了过来。
    “娘娘,是建州送回来的消息。”
    沈苏姀微微点头,掏出火折子亮起,将那信筒打开一眼扫过!
    “建州兵马并无异动。”
    沈苏姀语声沉冷,隐隐的又有几分疑惑,建州距离此处是最近的大部队聚集之地,难道谢无咎当真就这么安分守己待在柳州了?
    沈苏姀找不出原因,心底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天亮之后必定还有别的消息送来,到时候再决定如何行动,柳州后面还有别的驻兵,他不可能一点兵马都不动。”
    容飒眉头微蹙,“柳州之后近距离没有大部队,人少的话也没用。”
    沈苏姀扬了扬下颌,“对他们没用,对咱们却是机会。”
    容飒一时不曾猜透沈苏姀的想法,便未曾多问,天就快亮了,他们也不可能在白日里行军,等待对他们而言的损失并不大,又过了两个时辰,第二只信鹰飞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容飒将消息递给沈苏姀之后便见她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唇角竟然微微的勾了起来,将那信纸一收,沈苏姀抬头道,“叫王翦过来!”
    此行她身边的将领就只带了王翦一人,容飒见状便知她心中已有了战法!
    王翦不多时就到了沈苏姀眼前,双眸黑亮,“娘娘?可是有了消息!”
    沈苏姀重重点头,抬手在已经展开的地图之上一点,“谢无咎的确还在柳州城中,他点了禹州的一万兵马到柳州护驾,这路兵马大抵在天黑之后到柳州城外。”
    王翦跟着嬴纵多年,战争嗅觉自然比旁人强些,闻言眼底立刻有微光一亮,“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利用这一万兵马然后进柳州城?”
    沈苏姀唇角扬起,“正是这个法子!”
    说着又在地图上一划,“从这里用半日时间赶到柳州西南,埋伏在这一万兵马的必经之路上,然后以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再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翦身上骤然生出浓浓杀气,对沈苏姀一抱拳,“娘娘放心,属下明白!”
    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筒来,“这是信号,看到这个我便知道大事已成!我只给你一万兵马,时间一定要在子时之前,莫要让人早一步去通风报信了!”
    行军几日便是为了此刻,王翦肃然应声而去!
    ·
    夜幕降临,整个柳州城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点亮了次第的灯火,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谢无咎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眉头一皱,“怎么还没到?”
    齐福恭声道,“陛下不必着急,至多再有一个时辰一定会到,禹州的驻军平日里遭遇不到战事,事到临头少不得整军一番,总要耽误点时间的。”
    微微一顿,又道,“若是陛下不放心,咱们还是先离开柳州的好!”
    谢无咎摇头,“西边的二十万大军马上就到,我怎会不放心!”
    齐福想到此心中也是稍稍一松,“既然如此,陛下便不必着急,何况秦军绝对不会这样快就赶到柳州来,再不济,李将军手中还有十万人马呢!”
    谢无咎有些焦躁的摇着扇子,“可是我有些不安。”
    顿了顿,又冷笑一声,“不知道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了他的小徒弟这样厉害心中会作何感想……他将人家当做一把复仇的剑,可最终,这把剑还是伤到了他自己,这南煜虽然不是他的国,可到底是厉家的国,他也不忍心让南煜沦陷的吧?”
    对于这等话题齐福从来都是不会接话的,眼下同样保持了沉默。
    谢无咎见他不语也不生气,只语声悠哉的道,“算起来,他下神山至少还有七日吧,七日之后,南煜和大秦的局势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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