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公主可能未曾料到,赵兴真不想再进入这行辕一步。曾经在这里的一个月,像囚犯一般,身不由己。公主,您觉得我回到家中看见病重的母亲,老了快有十岁的父亲,还有可能投奔你去大宛国吗?”
    “……您若是吞不下这口气,我便向皇帝辞去副使之职,全了您的脸面。”
    赵兴悔不当初,自打八月节的那个晚上,他就和这个异国公主扯到了一起。若是能够早一点知道,他一定选择留在家中,躲过古力,躲到古力启程回大宛。
    听见情郎这般说,古力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听到这绝望的哭声,林天的心中也很是酸涩,古力的痛苦他最能理解。
    只是古力会完全不顾赵兴所想,想方设法禁锢住赵义,心中不安稳便又吵又闹。而他和娇娥是两情相悦,禁锢住娇娥的是他的情。
    于“情”之一字,越是放不开的那个人伤的越重。
    表哥对古力应当有情,但有限。
    与其如此,不如无情,此时无情方算是真有情。
    见古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娇娥叹息了一声,缓缓起身,和众人离开了行辕。
    许嘉和于永却不走,吃饱喝足后,又和重新梳妆过的古力谈了一阵马经,约了正旦节过后找时间跑一次马,方告辞而去。
    “你到底是为了看热闹还是真的是想和那个古力说马呢?”,许嘉有些搞不明白了。
    “是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于永散漫地夹了夹身下的马儿。
    “那姓林的小子真是好福气,赵大娘子长得美,人又聪慧,好口才。”,许嘉回味着。
    于永看了一眼许嘉,“哼”了一声。
    “你瞧上了赵大娘子?”
    “以前觉得赵大娘子虽然貌美,但还未长成,现在想想,真是眼拙。多好的一朵鲜花啊,若是日后找的娘子能像赵大娘子一般美,成亲就成亲罢。”,许嘉摇头晃脑地惋惜。
    “呵呵。”
    ☆、第107章 失落
    林家在赵家等着消息,当知道娇娥和古力撕掳清楚了,林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微笑地看了看大郎。
    两家父母都以为是古力对娇娥有意,方闹出了这般的事,如今事情得以解决,都觉得如释重负。
    众人之中,只有王氏不开心,她后来也想了过来,既然赵家兄妹和林天兄弟能同去,那么娇娥和古力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只是,娇娥怎么就让那个蛮邦人动了心思呢?不是她严苛,娇娥若不是和那古力过于亲近,不讲男女大防,怎么会惹得对方这般。
    还有,林家和古力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她委婉地问了问林立,林立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个时候,阿母应当对表妹放下心来了啊,怎么又开始操心绣纺的事?去年林氏绣纺站稳了脚跟,击败了云氏绣纺,我们在东三市也算是有名了。这难道还不够吗?以前阿母不是不关心生意的吗?”
    王氏觉得这个儿子也开始忤逆了,怒道:“你阿父要去西域,自然我要多关心绣纺的事情了。”
    林立换上一张笑脸道:“阿母,父亲去了西域,家里的生意您也不必担心,有我呢。姑姑和表妹每旬都提供了许多好看的绣样,东市长丞看在姑父的面上多有照顾,哥哥又升了官,赵大人对我家多有照顾,父亲还带着我去拜访了下大单的商户。”
    王氏觉得很无力,一拳头打在了一堆湿麻布上。
    林立转过背来,叹道:“这又是何苦……”,见大哥兴冲冲的往赵家跑,就将此事埋在了心里。
    娇娥虽是个惹祸精,但大哥喜欢,这个惹祸精除了惹祸,也还是有点本事的,娇娥做嫂子,林立还是喜欢的。
    只是母亲……好像有点不高兴。
    娇娥压根没有看王氏的脸色,只觉得做完这件事,心里的一块大石像被搬走一般。
    一出大宛国的行辕,哥哥就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大表哥也拉着她的另一只手,林立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就像小时候……
    前世大哥和林天不知所终,今生她要想法子保护他们活的好好的。
    接下来,便是等古力那边的动作了,对方要是还想闹,那便奉陪吧。
    古力那边一直保持着安静,过了几日,有侍从送了些大宛国风味的礼物,诸如镶嵌着宝石的小刀,肉干,以及两张猞猁皮,向林家道歉。
    双方都未提及生意的事。
    林天给娇娥说了此事,娇娥舒了口气道:“古力毕竟是个要继承大宛国的公主。”
    “那个刁蛮成性的家伙,那里比得上我的娇娥一根手指呢,表哥也是忍了她许久了吧。”
    “你就知道甜言蜜语。哼,我给你说过什么来。”
    “你说了许多啊,究竟是那一句呢?”
    “正旦节为什么没有礼物给我?嗯?你不是答应我要经常给我礼物的吗?”
    娇娥戳了戳林天的胸口,林天立即将娇娥的小手捂住,大拇指在玉手上轻轻地搓摩,笑嘻嘻地道:“那娇娥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我呢?”
    “给你个爆栗。”,娇娥的小嘴一扁,道:“大表哥心中并没有我。”
    “我心里满满都是你了,除了我的娇娥,再放不下别的了,这颗心日月可表。”,林天急了,立即答道。
    “你若心里都是我,为何不对我说真话?”,娇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林天,像是要将他吸了进去。
    林天沉迷在这清澈的潭中,不加思索地道:“娇娥,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
    “你这个混蛋。”,娇娥抽过手,背在身后,嘟着粉红的小嘴道:“你给我说说那个于永怎么回事?于廷尉打了阿父,于永为何又屡次相帮我们,我上次就给你说了,阿父对于家的态度怪怪地,你好像知道什么,却独独瞒着我。”
    林天一个激灵,表妹为何这么聪慧……天,这让他如何是好。他有些狼狈,心中迅速地权衡着,该不该告诉表妹呢。
    娇娥见林天的神情,便知道猜中了,林天果然藏了些事情。
    她的脸沉了下来,一跺脚,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林天连忙拉住娇娥,求道:“好娇娥,难得今日我两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你……”
    夏婆子将娇娥看的紧,只有在书房和赵家父子在一处,林天还能和娇娥亲近些。
    今日两人能在一起聊聊,还是因为赵兴和林天要去听萧望之在正月十五之前的讲经会。
    两人上次在萧府,对于西域的格局有了大致的了解。赵兴在家中翻遍经书,查找自有记载以来,华的制胡之策,以及效果如何。
    娇娥和林天都来帮忙。
    赵义看护林氏之余,也经常来“问难”一番。赵义在丞相府做了多年的府吏,对于各郡国的管理多有了解。他认为各郡国中最出成绩的郡守经常做的事,便是“移风易俗”四个字。
    大郎去了西域,开展互市,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移风易俗”,而能不能做成功,就要看看西域的格局和大汉皇帝的想法了。
    赵兴听了父亲的话,受益匪浅,又跟着父亲去丞相府查阅各郡守上报年终考绩的资料去了。
    林天和娇娥则留在书房,帮着整理自周朝以来各国对待戎狄等外族之策。
    两人得了空便又开始腻歪了,有情人在一处便是如此。
    “哼,我还要帮着大哥整理书简呢。”,娇娥想了想,还是哥哥的事情要紧,便留了下来,只是板着一张小脸,冷若冰霜,再不理会林天。
    林天过阵子便要找些话来和娇娥说,想法子逗她开心,娇娥只是不理,专心做事。
    这让林天坐立难安。
    “表妹,实话告诉你,我订了礼物给你,只是那铺子的东家忙着回家过正旦,等他再回到长安城,就要拖到汜水节了。”
    “汜水节我一定有礼物给你。”
    “我花了很多心思,表妹你一定会喜欢的。”
    “表妹……你说说话啊。”
    “哎……。”
    夏婆子不放心,进来假作给两人端茶水,又重新在炭炉里加了些木炭,见他俩一人坐在一边,认真地整理书简,便赞许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大娘子日益大了,做乳母的就是要多操点心啊。
    夏婆子满意地走了。
    “表妹……你还是不理我吗?”
    “……”
    林天内心煎熬,就要忍不住了时,赵兴和姑父回来了,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你们两人整理了这么多!”,赵兴很是惊讶。
    赵义谈兴大发,指点了一番,娇娥呆了一会,嚷着头疼,要去歇歇。
    林天直到夕食时也没见到娇娥再出现。
    这是娇娥第一次如此对待林天,不吵不闹,只是不搭理,像是没有这么个人在眼前一般。
    林天很失落。
    以往那些同僚们说起家中母老虎是如何辖制人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家娇娥最好了,最温柔娇俏甜美,怎么也不会让他难过。
    可是现在他很不得劲,很难过。
    第二日,林天早早到了姑父家,娇娥一日没有出现,林天对着赵兴答非所问,就连赵兴都看出了不对来。
    晚上睡不着,林天决定明日要对娇娥坦白,再这样下去,真是熬不下去了。
    清晨,赵兴却先来了,接他去石渠阁听萧大儒讲经,林天方想起来,今日是萧大儒的讲经日,他将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林天依旧没有“门籍”,只有靠赵兴方能入宫去,他匆匆换上吏服,上了马车,只有从宫里回来后才能给表妹说了。
    到了石渠阁,林天的两个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藏书。比起这里,赵家的那些藏书简直如同沧海一粟,渺小的不值一提。
    林家连个书房都没有呢,林天决定以后他的家里要像姑姑家一般,有一间书房,里面堆满书简。以后娇娥闲的无事的时候,可以在书房里陪着他一起读书。
    娇娥这么聪慧,他和娇娥日后若有个小郎君,一定会像表哥一般又会读书又美貌的。
    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娇娥来,今晚一定要向表妹说清楚,林天默默地想。
    慢慢的石渠阁中人开始多了起来,今日来的都是朝中有名的儒士和就近的博士官弟子,这些人又和林天近两次接触的大儒不同。
    朝会上,皇帝主持,辩经的大臣们不由得就收敛了名士风范,不敢冒犯天威。
    而在萧府,林天见到的都是当朝最出名的大儒,这些大儒的学问到了极致,为人做事也开始返璞归真起来,对待他们并无任何傲气。
    今日石渠阁中的儒士和博士官弟子大都正在意气风发之时,言语行为间不由得就有了些目无下尘的意思。
    赵兴并不觉得如何,他不久前还是一名博士官弟子,而林天则就不同了,他感觉到了这些人眼光扫过他的吏服和印绶时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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