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乐言以为闭上眼能好一点,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漫溢而出。
他又抬手碰了碰她的头发,执拗地补充,“还有……我没有瞧不起你,以前说的话如果伤到了你,我向你道歉,以后都不会再说了。”
怎么办呢?他是任性自在惯了的人,可是听到她在天台说那一番话,却难过得不能自已。这一刻抱她在怀里,心脏又扑扑跳得快要蹦出来一样,那种感觉……是不是代表他喜欢上这个小女人?
世上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但也许对喜爱的人会有例外也说不定?
乐言终于哭出声来,由啜泣渐渐化作不能自已的大哭。那些受过的委屈,爱而不得的遗憾,对孩子的歉疚和思念,以及对自己的怀疑等等等等,全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她在天台拉住程雯雯的那一刻,就像拯救了另外一个自己。
哭过之后,是不是就像他说的一样,能够像包袱一样地丢掉,然后重新开始?
…
程雯雯的案子最终判决的结果其实还不错。
池睿他们辩称对方提交的两项新证据超过了举证时限,应对证据的真实性、合法性和关联性不予认可,法庭也认为那个视频资料是超过了举证时限的,但关于程雯雯服用精神类药物的证据确实属于新出现的关键性证据,不受原举证时限的限制而予以质证。
乐言他们也请了专家证人就这种药的副作用和当事人的躁郁症程度等情况作了说明,证明改善病情的同时并不会对她的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们可谓是尽了全力,但法庭的判决是结合全局做出的考量,最终还是把孩子判给了梁沉,认为目前来说孩子跟着父亲比跟着母亲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而大概是因为程雯雯先前在天台的那一遭让梁沉触动很大,他在最后做出了非常惊人的让步——不仅在财产分割请求上丝毫没有为难她,给付只多不少,在孩子的问题上也给了很大的空间——她可以随时去探视孩子,甚至周末两天都可以跟孩子一起度过。
这已经比他们事先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尘埃落定,原本还算镇定的程雯雯抱住乐言泣不成声,“谢谢你乐言……谢谢你们。”
乐言轻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心里也为她高兴。
朋友的事儿了了,该轮到她自己的事儿做个了断。
☆、第38章 分开就分开
夫妻五年,经历的那些喜悦、那些忐忑、那些期盼、那些矛盾,还有那些缱绻的小心思,再加上将离未离的这段时间里这许多纠葛,如果要用纸笔记录下来,怕是一本书也记录不完。
可是到了缘分的尽头,签上姓名,拿到离婚证好像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短到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感触,就已经结束了。
乐言跟穆皖南并肩走在民政局外的马路上,人生一世,有很多缘分,有的会很长久,有的却只有短短一程,就像他们这样。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走在一起,两个人都有默契地沉默着。
到了僻静处,再转角过去是一间咖啡馆,地中海的装饰风格,天气晴好的时候外头撑起白色的伞和桌椅,许多来登记的新婚夫妻在这里拍照留念。
乐言停住脚步,抬手遥遥一指,“就到这里吧,我去那边坐地铁。”
穆皖南不动,“我的车就在对面,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话说完了,他还是没有一点要挪步的意思,半晌才道:“你想不想喝柠檬茶?”
她不解,“嗯?”
他看了看旁边手持饮料杯路过的新人们,“我记得当初来登记,你非要喝这里的柠檬茶。所以不知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喝?”
不是他细心体贴,其实是因为当时她非要拉他进去买两杯柠檬茶,他不肯,两人为此还闹了不愉快。
刚踏出民政局就发生了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次争执,还是为这样不起眼的小事,印象非常深刻,即使隔着遥遥的五年,时过境迁,也仍然还记得很清楚。
乐言怔了一下,有汹涌的酸意冲到鼻腔里来,她赶紧低下头用苦涩的笑意遮掩过去。
其实她哪里是想喝柠檬茶呢?不过是当天想拉他一起留张影,留个纪念罢了。
“不用了,我不渴。”
她重新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平静。今后也是这样了吧?曾经在这段感情里被无限放大的那些伤怀,再也激不起惊涛骇浪,随着他们分开,日子一天天过去,越发地风平浪静,最后可能连涟漪都没有了。
他却不肯就这样放她走,执意要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房子找到了没有?”
“我会留在高田所继续工作,房子我暂时不找别的了,跟何薰一起住,有个伴儿也挺好的,上班也方便。”
他显然不满意,拧眉道:“就那个小阁楼?怎么可能住得舒服?”
“我一个人,觉得挺好的,又宽敞又独立的空间。以前想找房子是为了思思考虑,如果我可以带着她一起生活,我会另外租一个公寓。现在暂时用不着了。”她顿了一下,以后跟思思就是长久的分离了,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难过,“请你好好照顾思思,我有空都会去看她的。”
经过天台那件事之后,他有一点比较明显的转变在于,不再动不动就用探望孩子的事来要挟她。
但这样一来,他好像更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了。
“我名下还有公寓你可以过去住,紫竹桥、中关村附近……”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也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敏感话题,他话锋一转,有点艰涩地说,“那套房子……我已经卖掉了,你不用再觉得尴尬。”
乐言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的是康欣住过的那个公寓,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滑稽,又有点讽刺。
“嗯,我知道了。”其实那个市口不错,要不是里面死过人,应该可以卖一个非常不错的更好的价钱。
这么多年了,他就算捏在手里做投资也不亏。
可他却厌恶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忽然又沉下脸来发脾气,“你知道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说知道,到底知道什么了?那天从天台下来也是这样,我告诉你送思思出国是为了她好,梁沉他们的事儿跟我没关系,你也是这样根本不听我解释就已经做了判断。俞乐言,你以为你是谁啊,到底凭什么?”
他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她目光平静,“那你现在说吧,我听着。”
说什么呢?离得这样近,她肯听他说话了,那些早就想要出口的说辞却又全都卡在喉咙里。
就是这么矛盾,她如即将崩断的琴弦时他开不了口,那种感觉更像是愧疚和不忍心,可现在她心平气和肯听他解释的时候他也说不出来,这又是为什么?
他仰起头来,只觉得心头火烧似的,烧的他口干舌燥。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饮料。”
他松开手,还是跑进咖啡店里去买了两杯柠檬茶。
出来的时候,乐言却已经走了,她没有听他的话,像以前那样傻傻地站在原地等。
他啜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茶,很苦,还有点涩口,她却最终也还是没有喝到。
…
“干杯!”
“开张大吉!”
“宛如新生,干杯!”
水晶酒杯热闹地碰到一起,杯中红酒啤酒白兰地十分随意。桌上最中间摆着酒精炉烧的台湾小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泡,周围一圈菜品和点心,荤素搭配得宜,摆盘也十分精美。
夜店旁边的闽南创意菜馆因业务调整和内部做新装,休业月余又重新开张。昔日的老板娘如今自己作老板,不仅将店内装潢得更气派优雅,还亲自到闽南一带请到颇有名气的大师傅来作主厨,本来就响亮的名气更上层楼。
开张当日,白天请了舞龙舞狮来助兴,晚上就邀请自己的好朋友们来庆贺。
程雯雯一口喝掉自己的那杯红酒,围坐在一起的大家伙儿都起哄叫好。她笑面如花,轻轻敲打身旁的俞乐言,“哎哎哎,你看我都干了,你才抿了一口这算怎么回事呀?”
乐言也笑,“你也知道我酒量不好,今天我的同事老板都在这里,万一等会儿喝高了发酒疯就不好看了,会被炒鱿鱼的。”
程雯雯大笑,指着对面的池睿和高寂云道:“你们谁敢开除她,我跟你们翻脸啊!”
说是好朋友,其实在她人生低谷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结交的阔太太和娇小姐们没有落井下石就算不错的了,真正肯帮她的只有俞乐言他们。所以她今天请了高田所的律师们,也是为了表示感谢。
何薰是和乐言一起来的,跟程雯雯一见如故,已经像姐们儿似的搭在她肩上,学她的样儿指着池睿他们叫嚣,“是啊,谁敢!”
男人们这时候自然是装作唯唯诺诺说不敢不敢。池睿向来口甜舌滑,盯着她们看了看说:“这么漂亮的美女徒弟我哪儿舍得炒她鱿鱼?不过几位美女今天看起来都特别不一样啊,特别……好看。”
他也是有点词穷,尤其是乐言不经意地看过来,他就心如鼓擂好像特别紧张似的。
最近好像都是这样,她明明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整个人容光焕发似的,五官又生动又漂亮,有时抬眸看他,眼睛里就像有星河。今晚这样打扮过就更不一样了,似乎还换了发型,长发剪短了些,烫了一点卷度,脸上薄薄一层妆容,皮肤在灯光下有瓷娃娃一样的品色光泽。
他不说话的时候好像总会不自觉地就去看她,只好不停地插科打诨。
程雯雯一边搭住一个好姐妹,骄傲地说:“那当然了,我的美容spa会馆也刚刚新开,乐言和小薰两位美女都刚去体验过,效果自然不必说,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啊!我吧,别的本事没有,为了梁沉那混蛋连大学都没读完,这几年也就吃喝享乐在行,不如干脆发展成事业也好。今后你们应酬客户,或者自己要消遣,尽管到我这儿来,给你们最低的折扣。两位美女要找人逛街,要形象顾问,我随时奉陪!”
大家为她这番豪气干云的话又喝了一杯,想想那天在天台差点酿成的惨剧,真心感到后怕又欣慰。
如果那时真的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人生会定格在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刻,不会有今日的精彩和重生。
所以最大的功臣其实是俞乐言。
高寂云后来知道这个事情以后把池睿痛批了一顿,桀骜归桀骜,口不择言总要惹出祸事来的。池睿起先照样是硬着脖子不肯认错,但后来高寂云说起乐言,他才服了软。他们都深知那天如果乐言没有劝住程雯雯,她这纵身一跳,可能整个高田所的声誉都要破产。
今天到这里来聚餐,其实有大部分原因也算是为了庆功,高寂云道:“乐言来我们所已经有段日子了,表现很不错,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召集大家搞个欢迎会。今儿就干脆一道办了,来,为我的精兵强将们,为乐言在这个案子里的勇敢和感性,干一杯!”
乐言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那种情况下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我也只是豁出去试一试。这场官司能有最后这样的结果,还是池律师的功劳最大,我只是辅助他而已。”
“哦~”大家拖长了腔调起哄,枪炮的准头纷纷对准了池睿。
他难得地烧红了脸色,轻咳了一声,端起酒杯道:“不愧是我的好徒弟,做人不忘本。何况她说得也没错啊,我担得起!来来来,这杯酒我代她喝了,你们别灌她,冲我来冲我来!”
有这样整蛊他的机会大家当然不会放过,各种花样频出地灌酒。乐言记得他还是十分海量的,今晚也许是喝太多太杂,没过多久就见他败下阵来,伏在桌上直哼哼。
另一厢的里头依旧是舞曲震天。
隔着落地玻璃的包房里声浪要低得多,穆皖南和梁沉两个人沉默地喝着杯子里的酒,都有些悻悻的味道,情绪不高。
服务生端了两个大盘点心进来,梁沉用手指拈起来看了看,哼笑道:“隔壁的创意菜馆送来的,这是示威呢?难怪古人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女人气性儿真大!我把名下的spa会所和闽南菜馆都给她了,连半句好话都捞不着,也不知图的什么。”
“都离婚了,还能图什么。”穆皖南直起身,“她毕竟是你孩子的妈妈。”
梁沉泄愤似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嘿,你之前怎么没那觉悟?你怎么对你孩子妈/的,咱们那天在天台上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对难兄难弟啊,五十步笑百步,这像话吗?
他接着刺激穆皖南,“听说你弟弟回来了,你家太后最近是不是没空管你的事儿?你家这位二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在海城谈了位红颜知己,好像是唱昆曲儿的,这不是指着结不成婚就私奔吧?”
穆皖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在老爷子那儿被禁足,这事儿成不了。”
梁沉觑他一眼,“我以为你会帮他呢,这跟你和康宁当年的情形多像啊!”
穆皖南一窒,如今再提起当年事早已不再有心魂俱裂的感觉,只是有点烦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边往杯子里倒酒边问道:“不说这个,何维林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梁沉摊手,“还是老样子,除了生意上不老实,其他地方倒是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还在捯饬光伏电站的事儿?”
“是啊,说起这个就来气!”梁沉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你说他一土鳖,好好做他的倒买倒卖、放点儿高利贷就行了,盯着新能源干嘛,有他什么事儿啊?”
穆皖南倒显得很笃定,“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是眼红南华在新能源上赚的钱,觉得蛋糕太大不能便宜我一个,所以非得来插一脚。其实也没错,设个局让他进来玩玩儿,吃了亏再哭爹喊娘就来不及了。”
梁沉正了神色,坐到他身边来,“哥哥,西北那块地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相中的,万一真让何维林那小子划拉走了,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吗?”
穆皖南把樱桃浸到酒里又拿出来,裹进嘴里边嚼边笑了笑,“就是要让他标中那块地。光伏电站他想做,咱们也想做,既然这样,咱们就不用使那么大劲儿了,让他帮咱把前期的功夫都做完不是更好么?”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