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放我走,我能上哪儿去?”苏氏的眼泪簌簌然往下掉,一点点混入到自己的血中,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二郎,你醒醒吧,柳萋萋早就已经死了。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个女人,她和柳萋萋可有半分相似?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是么!你问问这里的每一个人,她是柳萋萋么?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全天下的人?她不是,她不是柳萋萋!”
    李善远被这一片血红盈满了眼睛,浓烈的血腥气冲撞着他,他愣怔地自言自语:“她是小七,她不是?”
    “她不是?”他求证地望向李善周,又看看玉珺,重复一句:“她是小七,她是,不是么?”
    玉珺嫌恶地撇开眼睛,李善周微微叹了口气,道:“二弟,她是毅勇侯府的表小姐秦艽。”
    “不可能,那我的小七呢?”李善远突兀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责问苏氏:“是你将我的小七藏起来了,是不是!”
    “她死了!”苏氏凄厉一笑,因为失血过多,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玉珺打心眼里同情她,正要替她处理伤口,却见她面色渐渐泛青。玉珺心里隐隐觉察不对,赶忙伤口替她把脉,就在那一瞬间,苏氏突然吐了一口血,落在地上,是一片黑红。
    “弟妹”玉珺赶忙弯腰扶住她,迷糊中的李善远眸光一变,问道:“你怎么了!”
    玉珺一抹她唇边的血的,当下眼眶湿润,“对不起你的是他们,你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苏氏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说过我要离开这里。我原本想着,让他们两个都下去陪我。可到死我终究舍不得伤害他半丝半毫。”
    “你到底吃了什么!”李善远抱着她,见她的眼神越来越迷糊,身子也越来越沉,似乎只在一瞬间,她的生命就此消逝,就在最后时刻,苏氏依偎在李善远的怀里,呢喃道:“我嫁给你那日,你说要待我一辈子好,我信了。我一直都相信,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永远都斗不过一个死人。二爷,如果我也死了,你会记得柳萋萋,还是我?二爷,婉儿累了,婉儿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求保有这最后的一点尊严,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还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唯一的妻子……二爷,你若当真要娶卡卓,那我不做你的拦路石,我……成全……”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直到最后只变成了呢喃,待说完“成全”二字,她整个身子一软,再也没了气息。
    “婉儿,婉儿……”李善远眼睁睁看着怀里的苏氏断了气,斜下里冲出一个人来,见他抱着苏氏,苏氏当真断了气,他抬手一巴掌就甩在李善远的脸上,所有沉浸在苏氏悲痛中的人转眼又呆住了,你道来人是谁?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定国公李博文。
    这一巴掌下去,玉珺忍不住在心里道了一声“好”。打完之后,李博文仍旧不解气,冲上去便是一脚。李博文战场上征战多年,正是老当益壮的时候,一脚下去,李善远竟不躲不闪,生生受了。李博文骂道:“我自小教导你向上,我想着你总有迷途知返的身后,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置家中发妻不顾,抛家舍业与人私奔,是为不忠!置糟糠之妻不顾,宠妾灭妻是为不伦!让父母担忧是为不孝,口口声声爱着柳萋萋,结果你护不住她,也对不住你的发妻,整日只能装疯卖傻,是为无能!我要你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懦弱无能的儿子何用!”
    他一句句骂得响亮,到最后越发来气,拔剑便要砍了他。李善周见状,赶忙上去拦他,长公主姗姗来迟,见状哭道:“夫君,你疯了么,他是咱们的孩子啊!”
    李博文还要再砍,长公主反身拦在李善远的身上,哭道:“全是我的错,是我想让远哥儿娶了卡卓,我当真没想到婉儿会这样想不开。夫君,婉儿都死了,远哥儿心里更是难过,您就饶了他吧!”
    短短一瞬间,一条生命,满地的鲜血,这些终于燃醒了李善远的记忆。长公主的哭诉更像是一记重重的拳头,击中了他的脑子。
    他的神色渐渐清明,可是入目环视众人,所有的人都是用悲悯和唾弃的眼神望着他,远远地站着,不愿意靠近。
    他抬头看父亲,父亲厌弃他,抬头看母亲,母亲泣不成声。怀里的苏氏早已经没了生命,可是余热还在,同柳萋萋容貌相似的秦艽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之中,两个人都像是两个明显的标志,永远在嘲讽他:恭喜你,李善远。你成功害死了你的爱人,你的孩子,还有,你的妻子!”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重击之下,李善远终于呕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边借用了略略姑娘的长评里面的一句话骂一骂李善远,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感谢略略。
    最近我真的有些忙,加上有点卡文,每天晚上都差不多要到一点钟才睡觉。。。所以姑娘们别嫌弃我偶尔时候的断更,我一直都在努力哒!
    第12章
    半个月后,护国寺。
    护国寺的香火总是旺的,来来往往,人流如织。玉珺虔诚地点上一炷香,心中默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待出了门,李善周就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伸手过来扶,边走边问道:“许了什么愿?”
    “你猜。”玉珺微微一笑,风吹动她的脸颊,隐约带着一股清香。李善周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猜……你是求子?”
    玉珺的脸上浮上绯红,用力拍了拍他的手嗔道:“我求的是家宅平安!”
    “我也在菩萨跟前许了个愿。”李善周舔着脸笑:“我求她让我多子多福,福寿添丁!”
    “你这样嬉皮笑脸,菩萨理你才怪!”玉珺不理他,他却贴上来道:“我许愿时可虔诚了……只是生孩子这种事情不能只我一个人着急……”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玉珺斜了眼睨他,这才想起来问道:“怎么,他还是不肯见你?”
    李善周的脸色一沉,道:“是啊,谁都不肯见。”
    那日苏氏服毒自杀身亡,李善远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时长声恸哭了一番,人也渐渐变得清明。长公主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李善远面上不动声色,深更半夜时却跑出了定国公府,执意要在护国寺出家为僧。
    等到定国公府发现二爷不见,并四处寻找时,李善远早就落了发,长公主寻到他时,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成了一个僧人。长公主哭过闹过,李善远却死活不肯见她一面,定国公领着李善周和李善均上护国寺寻他,他执意不肯见,定国公一气之下踹开了门,李善远遥遥地朝定国公磕了几个响头,说是要断了同尘世的任何干系,气得定国公拔剑要砍了他,李善周好不容易才拦住了定国公。听说定国公后来独自去了一趟护国寺,同李善远彻夜长谈了一番,自此之后,再不提让李善缘还俗的事儿。
    唯独长公主不死心,每过几日还要让李善周和李善均来一趟,结果每回都是吃闭门羹。
    玉珺原本打心眼里就瞧不上李善远这样的人,碍着李善周的情面,她偶尔也会陪他来一趟,只是每回都不曾去找过他。两人并肩出了门,毫无意外又在熟悉的地点看到了秦艽,她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李善远的门外。
    “据僧人说,她每天黎明时分就会到这来,直到深夜时候才离开。二弟执意不肯见她,她也不哭不闹,只站在那儿,等着二弟偶尔出门,她看他一眼。”李善周言语里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看不出来她倒是挺能坚持。只是那天她被砍了好几刀,身上的伤一直未好,这样不吃不喝地陪着二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玉珺多看了她两眼,她似是若有所觉,移了视线过来看是她,又目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玉珺微微叹了口气,想来一切都是注定的,秦艽阴差阳错遇上了李善远,也不知是劫还是缘。
    回府之后,两人到了长公主跟前报情况,恰好定国公也在,他叹了口厂长气道:“他下了决心不肯回府,你又何必为难他!”
    “他是我的儿子,是从我身上掉下里的一块肉!”长公主支着额头默默流泪:“我一手将他带大,他就是定国公府的希望,若不是遇上了柳萋萋,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苏氏,你说她怎么就这样想不开,若不是因为她,远哥儿何至于……”
    长公主每日里要念叨这样的话好几遍,在她看来,李善远最大的错就是遇上了柳萋萋,而苏氏则是害她心爱的儿子出家的罪魁祸首。这几日她念,定国公也随她,只是今日,她这话却格外刺定国公的耳。当着李善周和玉珺的面儿,定国公出口制止她道:“好了!这话我不爱听!远哥儿有今日,你和我都有责任!自私、懦弱、毫无担当,这还不是因为咱们没教导好他!他这样的性子,即便将来成为定国公的世子,定国公的未来也未必见得光明!”
    “他是你的儿子!”长公主愤怒地回击道,定国公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外头人如何说咱们定国公府?贪慕虚荣,攀权富贵,为了与北地结亲,不惜逼着世子停妻再娶妻,生生逼死了儿媳妇儿,逼得世子出家为僧!苏氏尸骨未寒,苏家人已经发誓要到圣上跟前为女儿讨个公道!咱们与苏家多年姻亲,如今却是反目成仇,这都是谁的过错?”
    “让他们告去!即便是告到天上去,苏氏也是自己服毒自尽,谁还能将罪名扣到我头上!”长公主嘴角一撇,不屑地骂道:“我看苏学士也是黔驴技穷,就想着用苏氏的血为自己在圣上跟前扳回一点颜面吧!”
    “你……”李博文气得直哆嗦,“远哥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苏氏也是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同是为人父母,为什么你就不能将心比心!你的心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歹毒!简直……简直面目可憎!”
    当着李善周和玉珺的面,李博文不顾一切,拂袖而去,走之前面色铁青地叮嘱道:“我劝你趁早断了与北地结亲的心,如今咱们定国公府的名声早就臭了,谁还敢将自己的女儿往咱们这火坑里送!”
    看看李善周和玉珺,李博文更是怒上心头,招了招手道:“你们俩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走!”
    李善周和玉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默不作声地起身道了别。帘子将将落下,身后响起瓷器碎裂的声响,尔后是长公主歇斯底里的怒骂:“李博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想逼走了远哥儿,好让他把世子之位空出来么!你死了这条心吧,即便不是远哥儿,我还有均哥儿,你永远不可能……”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谁拦住了她。
    李善周和玉珺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尴尬。李博文叹了口气,扬了扬手对他二人道:“你们的母亲心情不好时难免说气话,你们别放在心上。”
    李善周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又道:“护国寺人来人往,二弟身份又是这样特殊,在那修行毕竟不妥。他若当真不想回来,咱们不如另立佛堂,让他安生在家当个居士,我们也好照拂他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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