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没、没有。”长孙曦连连摇头,不敢再迟疑,走过去在小杌子上坐下。
“你放心。”皇帝忽然没有开头铺垫,突兀的道:“朕不会留下汾国长公主和许嫱,也不会……,留下其他的隐患。”说到此,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无忧为什么要给自己下催.情.药,断不能是为了后宫添个嫔妃,而是……,想让自己临幸了长孙曦,册她后妃,这样就可以在御书房之外下手了。
不说她小小年纪心思狠毒,单说她用阴谋算计君父,就是其心可诛!
长孙曦表情有点僵硬。
皇帝怎么突然如此开诚布公,给自己一个小小司籍说起这些,说起他要处死汾国长公主和许嫱之意?自己算是哪个牌位上的啊?本来还担心皇帝要撵自己走,或者处死自己,刚刚松了口气,又来这么一个大转弯儿。
难道昨儿皇帝突然急色不耐临幸傅祯,是汾国长公主做了手脚?就算如此,皇帝这么跟自己许诺也……,也太奇怪了。
自己又不是皇帝的什么人。
还有,其他隐患又是指谁?总不能杀了楚王吧?再说了,楚王这会儿以为自己是他的异父妹妹,且好着呢。说起来,上次他替自己挡住许嫱的那些药水,受伤惨重,自己还没有好生答谢过。
心下杂七杂八想了一通,乱糟糟的。
皇帝静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真的不想跟了楚王吗?”
“不!”长孙曦仍旧第一反应摇头,断然拒绝,“妾身不想。”
“那太子呢?”皇帝暂且没管皇贵妃的不同意。
“也不行。”长孙曦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惊吓,“太子妃是我的表姐,我怎么能去抢自己表姐的丈夫?妾身宁愿终生不嫁人,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给太子殿下的。”
“越王呢?”皇帝知道越王就在太极殿外,还有昭怀太子、楚王、江陵王,呵呵……,这几个皇子,都是各怀心思惦记着她。
长孙曦闻言一愕。
自己好像只在御书房见过越王一面,印象中,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身上带着隐隐的凌厉杀气。他是自己的堂姐夫,不过情况和太子妃那边有所不同,堂姐死了,自己嫁了也不算抢男人。
“你愿意嫁给越王?”皇帝问道。
长孙曦也说不好愿意,还是不愿意。
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越王,只不过……,若是嫁给他,倒是没有必须反对的理由。但是皇帝一直对自己心心念念,不管是情意,还是当做许氏的替身,又怎么敢“辜负”真龙天子的一片心意?自己要是流露出想嫁给越王的意思,倒是害了越王。
因而心思飞转如电,回道:“妾身不想嫁。”
皇帝见她迟疑了一阵,心情复杂起来,“真不愿意?嫁给越王可是正妃,而不是侧妃或者宫中嫔妃。”这世上的女子都喜欢求一个名分,她不想进楚王府,不愿意委身太子,只不过是不想做妾室吧。
长孙曦一听这话就知道糟了。
皇帝想偏了!他以为自己贪图正妃之位,从前口口声声说不都是别有用心,拒绝他,只是因为不能做中宫皇后,全都是假清高、心太大!
“朕懂了。”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挥手道:“退下。”他的脸上,渐渐好似有一层黑色阴云笼罩,身体也不自禁微抖,仿似狂风暴雨天地变色的前夕!
“皇上……”长孙曦赶紧在他面前跪下,急忙解释,“不,不是那样的。”今儿自己要是不解释清楚,要是让皇帝这么误会下去,早晚……,早晚都是一个死!又不敢思量太久,免得皇帝猜疑,“如果非要选一个,妾身宁愿留在皇上身边。”
“哦?”皇帝明明已经心灰意冷,但却没有撵她走,“为何呢?”倒要看看,她能花言巧语编出什么话来。呵呵,这世上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哪能有不一样?名分、宠爱、地位,总有一样她们在意的。
而名分,更是大多数女子在意的重中之重,或许……,当初自己能让许氏做皇后,她就不会那样郁郁寡欢了。她宁愿做辅国公府的正房少奶奶,也不愿意,做一个隐姓埋名的后宫嫔妃,哪怕自己倾尽所有对她好,也是无用。
皇帝才被宠爱的小女儿下药,心痛斩断亲情,又想起自己的以前爱意付之流水,之前才冷静下去的情绪,再次沸腾起来。
这一次,更是火上浇油!烈焰焚焚!
“皇上。”长孙曦担心的喊了一声。
皇帝似乎听不见,眼睛瞪大,鬓角上的青筋也在隐隐直跳,“你……,走。”他的吐字有点不清楚,声音含混,表情也有一点不同寻常。那张冷毅威严的脸庞,右边发抖,左边却面无表情,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长孙曦想起进门之前,周进德才特意嘱咐过自己,说是皇帝身体不适,到底是怎么一个不适啊?皇帝这样,看着怎么有点像是心血过猛,要突发急病了。
☆、第52章
“皇上……?”长孙曦有点不知所措。
下一瞬,皇帝竟然身子一歪,好似大厦倾塌,从椅子上面一头栽了下去!
长孙曦赶紧冲上去搀扶,喊道:“皇上当心!”可惜身子单薄,挡不住皇帝高大沉稳的身体倒下来,不仅没有扶住,连带自己也给压在了下面。
周进德在外面听到里头有动静,探头进来打量,一见屋内情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大声的嚷嚷喊出来,转身叫了两个徒弟,吉祥、如意,“赶紧!赶紧的。”
“别!别乱动!!”长孙曦在下面叫道。
吉祥如意怔了一下。
长孙曦被皇帝压的浑身疼痛,也顾不上,急急道:“皇上这样子,怕是中风。你们托着他的头小心平移,就先躺在地上,别乱动,不然只怕更糟。”她不是大夫,但到底在爷爷的小诊所混过,也见过人中风,基本常识还是有一些的。
周进德知道她略懂歧黄之术,再说了,也真怕把皇帝给搬坏了啊。
当即跺脚道:“听她的!赶快,小心点儿。”
师徒三人上前,平托着皇帝小心翼翼的挪开,然后放在地上。殿内铺了厚厚的猩红锦绣毯子,又有火盆熏着,倒是一片暖融融的。
长孙曦暂且管不了自己的疼痛,翻身爬起来,让周进德去拿了一床棉被给皇帝盖上,然后让吉祥开了半扇窗,好让空气流通一些。
如意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赶紧传太医。
正在人仰马翻的忙活之际,皇帝忽然抽搐起来,表情扭曲,浑身抖个不停。
长孙曦急道:“快把周围的凳子都给搬走!”免得再把皇帝给磕着碰着,又担心他牙齿打架咬着舌头,赶紧去掰他的嘴,喊道:“快拿一块帕子来。”
周进德见她如此胆大妄为,早吓得脑子都不会转了,吩咐什么,就赶紧去拿什么。
结果不等帕子拿来,皇帝便不自控的收紧牙关,狠狠一口,咬住了长孙曦的手侧,力道奇大无比!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鲜血从皇帝的口中流了出来,顺着那素白的柔荑,一点点蜿蜒下落,染红了明黄色的龙袍!
长孙曦手上痛得直钻心,却抽不出手,也不敢这个时候抽手。
周进德和吉祥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疼,但没说话,皇帝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皇上,你听妾身说。”长孙曦疼得直吸冷气,颤声道:“你别生气,别上火,这样容易气迷心窍。”心下只想说快点,再说快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不论为着什么事,那都不如龙体安康来的要紧,都不值得生气。”
“刚才妾身说,愿意留在御书房呆一辈子,再不嫁人,绝对没有半字虚言。皇上一直都对妾身很好,一直没有勉强过,别说您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就是寻常男人,能做到这样也是难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妾身又不是草灰石木,怎么可能无知无觉?”
“与其嫁给一直想害死妾身的楚王,或者是和表姐去抢丈夫,或者是根本就不了解的越王殿下,那还不如永永远远一辈子都不嫁人。”
“至于什么名分,别的女子或许很在意,妾身不在意。”
“如果妾身此刻的话有一丝撒谎,就让妾身天地难容、不得好死。即便偷偷嫁了人,也注定一辈子永远不得真心,痛失所爱……”
周进德和吉祥都是听得脸色大变,这种毒咒,可真是恶毒之极了。
皇帝仍旧狠狠咬着她的手,身体抖。
长孙曦疼得泪花都滚了出来,眼泪婆娑,“皇上!你就信妾身一回,好吗?”她跪在皇帝的面前,哽咽道:“哪怕……,哪怕你不相信妾身,也不要气坏了自己。”眼泪不自控的往下掉,“只要您能好起来,能开口说一句话,纵使是要赐死妾身……,也可以!”
就这样吧,只当还了皇帝的一直以来的人情。
少女的泪水温温的、滑滑的,一滴一滴跌在皇帝的下颌上,流进他的脖颈里,仿佛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杨枝甘露。而她情真意切的话语,她的担心,她的忍痛,她的誓言,都是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此时此刻,皇帝神智还是清楚的。但不知怎地,舌头却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没有办法出声来,身体也好似被什么凝固住了。
嘴里咸咸的,是她手上温暖腥甜的鲜血。
真是一个傻丫头啊。
换做皇子们,这个时候一定盼着自己赶紧驾崩;换做嫔妃们,第一反应则是马上去传太医,用以躲开罪责。她却傻乎乎的,不顾一切冲上来抱住自己,毫不犹豫指挥的抢救自己,痛成这样还在劝解自己。
假如自己就这么气死了,等待她的,只会是粉身碎骨!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在这种危机关头,第一时间想着的是自己,而不是回避。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都怪自己被无忧那个混帐给气晕了头。
是了,她和许氏不一样。
皇帝身体里原本激荡沸腾的热血,慢慢从脑子里退散,一点点降温,一点点柔和,身体的抖动渐渐平静下去。等到太医过来的时候,皇帝已经松开了牙关,长孙曦往后一跌,软软的坐在了地毯上面。
有惊无险!皇帝最终缓了过来。
并且因为长孙曦救治得当,并引起其他问题,太医开了药方,嘱咐皇帝往后好好调养少生气、少动怒,饮食也要清淡一些。然后看着皇帝吃了汤药,半个时辰后,又重新切了一回脉象,方才告退。
“等等。”皇帝才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抽搐,舌头还有点麻,说话缓慢,“给她……,她的手包扎一下,上点药。”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好好的一双细手,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实在伤得不轻。
长孙曦忙道:“皇上歇着,别说话,妾身这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太医领着她去了隔壁包扎。
等到弄完,周进德悄悄过来说道:“皇上累了,才点了安神香睡了。”
长孙曦手上已经缠好了纱布,点了点头,“知道了。”然后等太医走了,又道:“虽说目前看起来皇上没事,却也不得不防。这几天,一定要有人昼夜不息的守着,万一……,赶紧疏导疏导才是。”
大概记得,中风病人复的几率是很高的。
每次中风复一次,对病人的身体和脑子损害都增多一次,很有可能真的偏瘫,甚至不一小心休克死去。这些骇人的话不便说出来,只能提醒,顺便祈祷老天对皇帝厚爱一点,别再折腾他了。
周进德一一应下,又道:“今儿都亏司籍救治得当,不然……,万幸万幸。”
长孙曦可不敢居功,皇帝这次突然中风,里面只怕还有自己一部分的“功劳”。因而只是叮嘱道:“平时要劝皇上饮食清淡,少生气,少大喜大怒。若是见皇上恼了,不管如何都得先劝住,断不可情绪激动了。”
“是是。”周进德颔道:“方才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长孙曦也没有别的更好意见和法子,叹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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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总算归于平静,外面的几位可是平静不下来。
昭怀太子忐忑不安,楚王提心吊胆,江陵王急得团团转,甚至就连越王也是脸色阴晴不定。因为才得的消息,皇帝传了太医,紧接着又传了长孙曦,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里面到底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众皇子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太极殿内似乎传来一点点动静,吉祥和如意都走了出来。
江陵王慌忙冲了上去,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吉祥故作轻松,微笑道:“没事,就是头疼,让太医过来请了一回平安脉。”可不敢说皇帝中风,不定引出什么惊天骇浪来。
一天传了两次太医,这话……,众人都是不信。
可是也没人敢多问。
问多了,就有盼着君父身子不好的嫌疑。
殷少昊情知吉祥嘴里打探不出消息。
不过太极殿周围根本没有戒严,和平常一样,看来父皇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心下担心另外一位,听说父皇召见她,可惜当时她从侧门进去,没有逮着她说话。眼下心思飞转,当即脚步飞快朝着侧门那边跑去。
果不其然,正好撞见准备回御书房的长孙曦,赶紧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父皇叫你进去做什么?”
长孙曦淡淡道:“皇上头疼,让我过去捏捏。”皇上之前为何突然临幸傅祯?是谁做了手脚?这些自己还不清楚,不能说。而皇帝的病情更不能说,只道:“可惜我不是太医,捏也捏不出什么,最后还是让太医开了药。”
“那为何太医去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