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幼时在明德殿被罚跪的记忆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带着当天所见也清晰无比。
阳光从明德殿大开的殿门外照射进来,照在龙椅纷繁复杂的鎏金华纹之上,绚烂绮丽,高贵至极,令他看得入了神,移不开眼。
那椅子那么漂亮,足以匹配他。
他段清晏那么漂亮,也足以匹配那把皇帝的宝座。
对大理这片江山的渴望,细想起来也是由来已久。
终归他父皇并不怎么留心他这个幼子,他也最年轻,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筹谋自己的大业。
太子的身体时好时坏,每每发病与康复都惹得景德帝白上几缕头发,增上几分细纹。
而萧丞相的门生越来越多,在朝堂上也越来越形成萧氏的势力,众臣若是某天一致支持于丞相的意见,景德帝便眉间烦闷难掩,不爽之情让段清晏看了个分明。
三哥素来风华正茂自信满满,似乎只是在等待那一纸易储的诏书送去他府上,他正大光明地入主东宫。
不过段清晏却并不认同他的自信,若景德帝有心让他代替太子,何苦直至今日都没有一丝易储的意愿表露?
他也知道三哥在心急,三哥其实也在害怕,只不过为了赢得更多人的追随,他并不敢泄露出一点自己的怯懦和心虚。
于是段清晏默默地在暗中帮衬了他几次,又施计让段清昌知晓这些事情是他做的。
段清昌自然不是傻子,如此明显的示好他不可能会看不出来。三殿下心中了然,明白自己这个九弟是向自己投诚来了。
虽然年纪最小,也不是世家贵族女眷所出的皇子,不过这个弟弟倒是玲珑心思的明白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段清昌对此自然是欣然接受,一来二去,他便以为段清晏已然是自己夺储之路上的一大盟友。
段清昌很满意,段清晏亦是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滚回来完结,捂脸躲键盘后面……【pia
(咦?这章好有番外皇叔视角的感觉→_→
情人节的晚上码出来的tat 是不是暴露了什么tat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单身妹纸们早日两情相悦。(づ ̄3 ̄)づ╭?~
☆、第80章 生辰日,寒露时
赵延武早朝突然提起显祐太子的案子,在安正则看来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他一早便想到,趁着大理建国百年的这个节骨眼,又赶着各位王爷风尘仆仆来明安溜了一趟,更加之,段蕴即位也有了些时日,亲政亦在不远的将来,景德年间闹得不清不楚的那些事,早晚要有人挖出来说道说道。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提出这事的居然是镇国将军赵延武。
赵延武手握那支英勇无畏的赵家军,又在明安驻军中拥有极大威信,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算得上是朝堂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然而自从五六年前,景德帝尚在位,他便开始醉心于养花遛鸟,连早朝都开始隔三差五地请假缺席。
对此安正则看得分明,赵延武作为三朝老臣,年岁比之先帝还要长上一旬,以他那浸淫宦海多年的资历,这是一早就给自己选定了一条明哲保身的路。
景德帝晚年,储君庸碌孱弱,外戚跋扈专权,朝臣结党成风,皇子明争暗斗,但凡明眼之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若是想有个蒸蒸日上的将来,从现在开始站队那是免不了的。
赵延武偏偏这种时候开始养花遛鸟,时不时还让管家送几盆养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无精打采的兰草进宫,说辞是“老臣年老无能,无力再为陛下分忧,唯有侍弄花草祈福上苍。这几盆兰草虽然算不得精美,也是老臣最得意之作了,谨以此进献陛下。”
段永济看到那兰草蔫不唧歪的样子,胡子差点没被气歪了。
这意思岂不就是说,老臣年纪大了不中用,别说辅佐陛下了,现如今即便是养养花这种小事也做不好。养成这样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老臣委实无能啊!
其后的某一日,景德帝一时兴起微服私访了镇国将军的府邸。彼时赵大将军正精心侍弄他的花花草草,那枝叶舒展的优美姿态,一看便不是凡品,这般修枝剪叶一看便不是一般园丁做得来的精细活。
皇帝一见这情景立刻脸就冷了下来,甩了下袖子转身便走了。奶奶的,这老东西还敢欺君,什么廉颇已老纯属瞎扯,这是明目张胆地不愿意给朕干活啊!
饶是知晓他不乐意参与皇家的权利斗争,然而不论是当初的景德帝,还是如今的首辅安正则,无不是挖空心思也想要对赵延武拉拢一番。
京畿驻军与大理国的主要兵力以两位大将军为元老人物,一位是安大将军,一位便是赵将军。
安大将军是安正则的祖父,景德帝安皇后的父亲,帝后伉俪情深,对安氏一族的圣眷更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为了制衡,重用安正则之后,安大将军便举家迁离了明安,和着良田美宅闲云野鹤过起了悠然的生活。
半生戎马半生宦海,直至暮年交还军权安心度日,也算得上是风风光光的一辈子。
安将军手中的兵权被收回之后,自然便由景德帝把持在手中,临终前又给了身为首辅的安正则,另一部分兵力则主要掌控在镇国将军手中。
从赵延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位三朝元老应当也是不愿意卷入纷争,想安心度日的。因而若非什么特殊原因,他应是不会特意助谁。
可身为威风凛凛的镇国将军,能号令诸多猛士的赵家主,想不卷入什么真的可能吗?
纵是他愿意,皇帝也不会愿意。
纵是像段蕴这样的皇帝愿意了,安正则这样的首辅也不会愿意。
赵延武终究还是个重要角色,值得花上一番心思。
。*。*。
派去高索调查当年显祐太子一案的人马准备妥当便出发了。在安正则的主持下杜仲自然不可能会跟去,由李夕恒领着一众老太医以及大理寺和刑部的一些大臣北上。
从大理至高索,一个南国,一个北国,尽管之间地势平坦,道路也算畅通,然则毕竟相去较远,他们这么一走也就数月没有消息。
朝堂上还是老样子,如卢继祖那般不靠谱的继续不靠谱,如张御史那般时时刻刻一身正气的继续一身正气,官员之间平日小打小闹相互非难,即便并不能成什么大气候,然处理起来仍是要耗费些精力。
如此这么小半年过去,关于当初那份名单,新牧郊区的漕运事故,安正则竟然半点也没有摸到头绪。
每当他终于有些精力能想想这件事,接着便会出现些旁的事情阻断他视线。有好几次,安正则感觉眼下发生的事情和那漕运事故很有几分联系,他耗费无数心神认真调查,然而结果还是一场空。
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安正则便有些了然,这是有人在阻碍他调查当初那事。
他不愿意被人这般阻碍,然而毫无办法。
与之相关的线索多半模糊,当时碍于政局不稳无法明察,暗访又受到颇多阻力。这境况放在一年后,竟也是一样。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安正则很头痛。
他头痛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段蕴的生辰快到了,八月廿六,正值寒露时节。
那时段蕴便年满十七,距及笄已有两年整。
少女这段时间成长得很快,安正则日日见她一点点褪去稚气,面容也愈发娇美起来。
段蕴本就容貌出众,现在年岁渐长,青春正好,面上的肌肤也好像花瓣一般,粉白透亮,似乎还带着香气,真是如同古时那些赋文里所写的神女了。
安正则有好几次和她说这话,说着说着便盯着她的脸陷入沉思,引得段蕴惶恐地拉他袖子,“安相,你怎么了,可别吓朕……”
她这样一天天成长起来,气质、声线、容貌……无一不柔美如女子,也无一可改变。
皇帝并不是当年皇长孙的事实,还能瞒多久?
安正则每每深想几分,便是有些怕了。
那日段蕴和他在清和殿商量休沐日的变更问题,说着说着段蕴便托着腮沉思起来。
安正则看得一怔,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将她托着腮的那只手拿了下去。
段蕴:“……?”
安正则:“……”
“安相怎么了?朕哪里有问题么?”
安正则又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方才吞吞吐吐道,“没什么,只是陛下方才的神色,很像闺阁女儿,微臣只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移了目光看桌子,又移了目光看段蕴衣领上的龙纹。
段蕴笑了下,“是我大意了。”她坐直身体认真道,“和安相在一处一久,不自觉地便松懈了下来,下次不会了。”
和他在一起便会觉得轻松?这是多么好的事啊,安正则恍惚地想,可是为什么他要亲手将这种状态推开,让段蕴面对他就如同面对别人?
“……安相?”段蕴轻声唤他。
“陛下。”
“安相今日是不舒服么?似乎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微臣并无不适。”安正则摇了摇头,一句话不经意间便从口中溜了出去,“陛下和微臣在一起时,还是不要拘束为好。”
段蕴不解地抬头看他。
那眼神看得安正则心里一动,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抱上去。
别的女子十五岁及笄,而段蕴则是十五岁登基。
当初她那么小,却离开母亲扮作旁人,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了瞒天过海只得苛责于她,强制她克服自己天性,至于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神态一个动作,也得经过考虑。
这般压抑是何苦?她何苦要这么累?
“入秋了,”安正则伸手帮她理了下碎发,温柔道,“陛下的生辰也快要到了吧?”
段蕴眼里明显带上了笑意,“嗯,廿六。”
自她以皇长孙的身份生活开始,每年的生辰便都是她弟弟的生辰。至于八月廿六这个日子,只有母亲、清尘、安正则等这些知情人会知晓,有时会小小地为她庆祝一番。
因为人少,又须得低调,每次偷偷借生辰日与母亲见面的时候段蕴都提心吊胆并快乐着。
安正则突然提起她生辰,段蕴无疑是雀跃的,漕运那案子长期以来悬而未决,她看得出安正则因为那事一直忧思重重,这种情况下还能挂念着她,心中自然高兴。
“陛下今年……”
“朕十有五。”段蕴忙信誓旦旦抢答,以示自己牢记教导坚决不露馅。
安正则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一晃这么些年,你竟也也十七了。”他一时说到情动处,起身环住段蕴双肩,“日子过得真是快,我想这般看着你安安稳稳的,怕也看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