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时轩转过身,微微挑眉:“你喜欢坐奥拓也可以。”
    顾子叶连忙笑着恭维:“能把奥拓小王子开得和玛莎拉蒂一样的,估计也就非师父莫属了!”
    时轩看出来顾子叶明显是拍马屁,所以没理她。小院二层小楼后面自带地上车库,顾子叶转过去时,就看到原来还是那辆保时捷。
    顾子叶选的那家茶餐厅,也正好在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因为并非周末,所以倒是不用等位。二人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从五楼的座位上往下看去,只看到地面上一片明灭的灯火。
    记得以前时候,她常和宁斯羽一起来这家茶餐厅,看着下方的璀璨夜景,她问他说,她父母不在了,寄人篱下,街道上万千灯火,哪一盏才是属于她的?当时他望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认真而郑重,他说,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如今坐在同一个座位,曾经相对的两个人早已分道扬镳,想起来,还真有世事弄人的感觉。
    时轩正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菜单,一抬头,就看到顾子叶表情有些恍惚,于是微微蹙眉:“小叶子?”
    顾子叶回过神来:“师父,你看到什么喜欢的了吗?”
    时轩本来已经选好了,可是见顾子叶走神,心里就有些被忽略的不痛快,于是将菜单往顾子叶面前一推:“我常年不在国内,不知道什么好吃,还是你选吧。”
    顾子叶点了点头,然后拿起菜单,认真地给时轩介绍,哪种是什么口味。比如奶黄包里面有浓浓的奶黄,是甜的;水晶虾饺口感很好;豌豆黄是凉凉的甜点,入口即化;糯米糍粘粘的,里面还有豆沙馅儿……
    时轩心里些微的不快,顿时因为顾子叶的认真介绍而消失,他望着菜单,一脸期待的表情。
    看到时轩那个样子,顾子叶不禁觉得好笑。其实两年前刚被他接走的时候,她对他完全是感激。他将她从流浪堆里解救出来,让她吃饱穿暖,还带她去医院治眼睛。那时候,他就像是她的救命恩人一样,她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后来,她看得见了,他教了她很多东西,带她出入各种场合,那会儿,感激变成了崇敬。她总是仰望着他,看着他的优秀,努力让自己能够和他的差距小些。
    可是到了后来,她对他纯粹的崇敬又产生了一些变化。她发现了他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然后,他原本在她面前的那些高深莫测瞬间破功。记得那还是她有一次将家门钥匙忘在了车里,于是去他的卧室拿备用钥匙,因此第一次看见了他的睡相。
    原本她以为,他睡觉的样子应该是正襟的平躺,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结果去了才知道,他睡觉时候喜欢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只露鼻子眼睛出来,连耳朵都是藏在被子里的。当时她进了卧室,还以为床上没人,见被窝有些乱要帮他叠被子,结果走到床边才看到了他的睡相。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长如蝶翼的睫毛在眼窝下方投下一道细细的剪影。他整个儿窝在被子里,看起来就像是个纯净透明的孩子。顾子叶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看他翻了个身,继续像蚕宝宝一样睡觉,还轻轻地哼了哼。
    后来,在她的刻意观察下,她接二连三发现他很多有趣的地方。比如喜欢吃女孩子才爱的甜腻糕点,比如不爱吃正宗的法式大餐,只喜欢各种好看的新奇的小点心。比如开会久了,他会在桌子下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做小动作。
    总之,都是完全和他平时的形象背道而驰的。可是,却因为这些特点,让他在她的心目中不再那么高山仰止,而是变得更加生动起来。
    比如现在,看到菜单上那些他偏爱的食物,他平时那波澜不惊的淡然瞬间消失,脸上的期待和小孩子完全没两样。
    因为都是小吃,所以上菜比较快。最先端上来的是水晶虾饺,一共四个,顾子叶先夹了一个放在时轩盘子里:“师父,尝尝喜不喜欢?”
    时轩咬了一口,澄澈的眼睛里都是漂亮的星光:“好吃!”
    顾子叶不禁笑了:“师父喜欢,我们以后经常来啊!”
    时轩又夹了一个刚刚端上来的奶黄包,然后好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吃吗?”
    顾子叶点了点头。
    时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今天试镜的时候,你为什么说有可能不是你?”
    顾子叶知道时轩必然是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不应该失败,所以刚才她的不自信让他有些不能接受。于是解释道:“是因为我今天碰见纪络颜了,她知道我试镜女三号,所以她给导演说她愿意演女二,还说不希望和我合作。”
    时轩突然抬头:“她有没有欺负你?”
    咦,师父是在关心她吗?顾子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摇头:“当然不会让她欺负,而且师父你不知道,我还狠狠地欺负了回来呢!你不知道她今天被我气成了什么样子,真是太痛快了!”
    然后,顾子叶兴高采烈地将之前发生的事都给时轩讲了一遍,其实她没有发现,她在时轩面前,也像个小孩子一样。可是说完,顾子叶发现时轩都没有接话,不禁住了口,有些困惑地望着时轩。
    时轩察觉到顾子叶的目光,于是抬头,清润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声音平静:“你这么希望打败纪络颜,是对过去的事情很在意吗?”
    顾子叶一窒,似乎,是有这个原因。的确啊,当初她被那么欺负,现在回来了,自然不能善罢甘休的。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要想报复她很简单,将那个录音放出来造成的影响,比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些效果都要好上千倍,你为什么不放?”时轩用筷子蘸了一点奶茶,在干净的盘子上画了一个圈:“所以,你是害怕同时影响到了宁斯羽,所以才不愿意公布录音的?”
    是这样吗?虽然她和那个人已经毫无关系了,而且,不论他对她是什么心意,她都是不可能再回头了。虽然最后的结局有背叛有受伤,但是,那十七年的陪伴时光,是那样的鲜活,而且他曾经对她不顾一切的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抹杀的。所以,她只想好好和他做陌生人,不再互相伤害,也不要反目成仇。
    见顾子叶沉默,时轩也不再说话了,而是低下头继续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顾子叶觉得这样气氛不好,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刚刚想到一个话题,抬起头的时候,时轩也正好抬头。于是,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了一起。
    时轩察觉到顾子叶有话要说,于是率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顾子叶摆手道:“没什么,师父你先说。”
    时轩眼睫微沉,顿了顿,开口道:“你还喜欢他?”
    顾子叶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感觉到这样的话太苍白,又补充:“我只是客观地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歌手,一直以来也很努力,不应该毁在这些□□上。”
    时轩听了,起身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顾子叶觉得,时轩好像真的生她的气了。不过,他过去不是教她,做人要大气的么,现在她大气不去计较了,他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时轩从洗手间回来,又恢复了一派淡然的模样。顾子叶和他聊天,他也偶尔点点头,表示浅浅地应和。
    吃完了饭回家,时轩有工作要忙,顾子叶也得背台词,所以,两人分别洗了澡就各自回卧室看书。
    顾子叶背了一会儿台词打算休息下,拿起手机的时候,就想起白天那位微博上的‘老朋友’添加了,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
    于是,她发了个表情过去。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个表情。
    都不问问她这两年失踪到哪里去了吗?顾子叶腹诽了两句,还是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失踪是因为发生了点小意外失忆了,这才刚刚恢复记忆。”
    “哦,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很好!”顾子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还遇到了贵人。”
    “贵人?”
    顾子叶继续打字:“是啊,就是我师父。这两年我都和他在一起,他不但救了我,而且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也很尊敬他。”
    等了一会儿,对方都没说话。以前也有这样过,所以顾子叶也不在意,想到今天吃饭的事,顾子叶敲了一行字过去:“可是他好像生我的气了,怎么办?”
    ☆、第7章 再见落跑新郎
    对方倒是很快就回复了:“他为什么生你的气?”
    顾子叶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没出息,太窝囊了。”
    “窝囊?”他发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呵呵,他很少发表情的,顾子叶笑了笑,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前男友做了一件对不起我的事,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我后来知道了,但是没有再去追究。我是不是很傻?”
    “为什么不追究?”
    这个问题的确是有些难回答,顾子叶明白,自己顾念旧情是大气也好,是蠢也好,总之,她真的不想再去追究了。有句话怎么说,彻底的忘记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救赎。于是,她打了几个字过去:“因为我想一心一意成为影后,别的事情,都不值得花心思去考虑。”
    他很快回复:“那祝你成功。”
    “谢谢!”想了想,顾子叶又敲了几个字:“刚才跑题了。你还没说我师父生我的气了,我应该怎么哄?”
    其实,她平时虽然在时轩面前时而讨好时而卖萌,可是,在他生气的时候,她是不敢撒娇求原谅的。即使他有的时候真的有些孩子气,可是在她心底,对他还是很敬畏的。所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她虽然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可是也不敢问。
    等了大约五分钟,对方才发来几个字:“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顾子叶有些懵。
    对方很快解释:“他喜欢什么,你做他喜欢的就好。”
    顾子叶想了想,打了三个字:“吃和睡。”
    “……”一串省略号后,对方发来几个字:“你不是说你很尊敬他吗,怎么这两个词好像是在形容某种动物?”
    “咳咳,其实他有时候还蛮可爱的。”顾子叶突然想起今天在餐厅时候,时轩看到菜单时的表情,心里就有了主意。然后她飞快敲击手机触摸屏:“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你啊!”
    然后两人又聊了几句,顾子叶就继续去背台词了。
    虽然档期很紧张,但是从选角到开拍还需要些时间,所以顾子叶试镜后还是有了一周的空闲准备期。
    所以第二天一早,本着要哄好时轩想法的顾子叶早早就起了床,然后来到时轩的卧室门口,听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知道那家伙在睡懒觉。所以,顾子叶拿起车钥匙,悄悄离开,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食材。
    因此当时轩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钻出被子时,就闻到了一阵飘香。味道有一点点清甜,又夹杂着一丝酒香,清新而雅致。于是,时轩光着脚就走出来了。
    顾子叶刚刚将醪糟汤圆下锅,正等着汤圆煮开,一转眼,就看到时轩光着脚站在厨房门口。
    他穿着一身米色的睡衣,就那样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慵懒却又不失贵气。他的眼睛望着炉子上正汩汩冒气的锅,明净的眼中还带着睡意未散的朦胧。清晨的阳光从窗边轻轻地投影进来,打在他的身上,有种不真实的美感。
    顾子叶愣了两秒,然后连忙迈步过去,目光落在时轩光着的脚上:“师父快回去把鞋子穿上,地面都是大理石,现在已经是初秋了,光脚会感冒的。”
    “嗯。”时轩微微蹙了蹙眉,虽然不情不愿,还是乖乖地回卧室穿鞋。
    过了一会儿,时轩已经去洗了澡,换好了衣服。简单的白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西裤,看起来挺拔而俊逸。顾子叶将煮好的醪糟汤圆盛上桌的时候,时轩已经坐着等吃了。顾子叶在他的对面坐下,见他明明很喜欢吃,眼睛也在放光,但是动作却格外优雅,好像在欣赏品鉴艺术。
    或许有的东西真的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顾子叶心底暗暗地赞了赞,然后,发现时轩虽然看起来慢条斯理,可是吃得挺快,一会儿,就将空碗往她的面前一推,然后一双不含杂质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
    “呵呵,师父,我再去给你盛!”顾子叶心里偷笑,却打心底里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师父大人,是不生她的气了。
    又过了好几天,这才到《盛世欢歌》的启镜日子。《盛世欢歌》拍摄地点主要在a市的影视城,需要大量外景的时候,才需要去几个有名的皇家园林。所以,即使开拍,顾子叶也可以每天都回家,不用住在剧组。
    顾子叶是女三号,前两天的拍摄任务里没有她,不过因为是启镜日,所以一大早,顾子叶帮时轩准备好了早饭,就出发去剧组了。
    第一天的拍摄都是在影视城,顾子叶和云小天路过城南一家手磨五谷豆浆的时候,给剧组的人一人买了一杯豆浆。所谓吃人嘴软,虽然知道顾子叶和纪络颜不和,不过顾子叶二人送来豆浆的时候,导演还是笑着接了。
    因为第一天有纪络颜的戏份,所以,过了一会儿,她也来了,身边跟着两个步伐匆匆的助理,咋一看还以为她是女一号。
    不过,很快,饰演女一的白皖苏也到了。见白皖苏来了,纪络颜立即冲白皖苏点头招呼,一副晚辈向前辈学习的恭敬姿态。不过说来也对,白皖苏成名有七八年了,在三年前就已经拿到过影后桂冠,现在将近30岁,五官精致而大气,整个人也极有女王范儿。
    顾子叶见纪络颜和白皖苏聊完,也过去和白皖苏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顾子叶?”白皖苏说话很直接,目光在顾子叶脸上一扫,然后唇角勾出一抹笑容:“看来现在的宁斯羽,眼光也不怎么好嘛。”
    顾子叶知道她是在说纪络颜长相不如她,不过,她也不会因为对方这样一句话而什么都忘了。于是微微笑了笑,语气清淡:“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和我没什么关系。”
    不由地,白皖苏便多看了顾子叶一眼,然后不再说什么。
    因为时间紧张,见白皖苏到了,于是化妆师便请她去了化妆间上妆。而纪络颜的戏要下场才有,所以就在外面等候。
    顾子叶见没自己什么事了,看了一会儿,便和云小天起身离开。而就在这时,纪络颜也接了个电话,往剧组大门外走去。顾子叶微微转头,见纪络颜走在自己身后,不过也懒得理会,继续往外走。
    却没有料到,剧组大门外,逆光站着一人,他穿得一身休闲,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人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以前顾子叶上学时候,宁斯羽就经常在学校门口等她,那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身休闲装,虽然很简单,可是却被他穿出了俊朗阳光的味道,是她爱死了的搭配。如今,他依旧还是这样的装束,站在这里,等待的却是另一个人。
    先前在教堂的时候看到宁斯羽,她那时候失忆,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个人还是以他惯常的出场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顾子叶觉得那一瞬间,心脏好像被什么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早就做好了心理设防,所以再次见到,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了。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那十七年他在她生命里残存的影响力。
    不过,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事事都依附着他、怯懦的不会反抗的小绵羊了。两年的时光,虽然没有将心底的那些感觉连根拔除,但是,至少也让她学会了坚强,学会了伪装。
    所以,顾子叶脚步只是微微顿了半秒,接着,就继续往前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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