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节
褚琪炎并不曾阻止他,只自顾凝神想事情。
那侍卫又在旁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见他并无异样,李林自觉多心,就先打发了他去。
褚琪炎又兀自坐了片刻,也就上床歇了。
李林命人将剩菜送回了寺里的厨房,大家相安无事。
褚琪炎的高烧还没全退,浑身酸痛难受,虽然早有倦意,但是脑子里想的事情多了,就觉得头痛欲裂,全无睡意,正仰躺在床上想事情,又听李林来敲门,低声询问道:“世子您睡了吗?”
褚琪炎皱眉,翻身坐起,劈了外衫走过去开门,“怎么?”
“出了点事。”李林的面色不善,也不细说,直接引着他往旁边的一处厢房里去了。
褚琪炎这一趟出门身边没带丫鬟服侍,就只有心腹的侍卫,除了院子外面值夜的岗哨轮回换班,得闲的人就歇在这院子两边的厢房里。
李林带着褚琪炎进了右边的厢房。
彼时那屋子里还有另外的无名侍卫,全都站在一边。
而正对门口的土炕上,却还睡着一个人。
因为要轮翻守夜,侍卫们晚间休息都是和衣而卧,彼时那侍卫还穿着侍卫服,整个衣服却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的人是睡着的,却又睡的极不安稳,想是惊梦的样子,时而口中喃喃自语,又时而手脚抽搐,在扑腾挣扎。
一张脸上的眼色红的有些不正常,脸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滚。
这症状,像极了高烧呓语的病人。
可是——
这个侍卫,却正好是之前帮褚琪炎试菜的那一个。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负手而立,也不言语,只对李林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应该是被世子料中了,是那些饭菜里头出了问题。”李林道,也不耽误工夫,“他这症状虽然像是高烧,但是体温正常,根本就不是,倒像是服用了能使精神紊乱的药物所致。”
褚琪炎没说什么,只静默的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去旁边的桌上提起茶壶,将里面已经冷透了的半壶茶水对着那侍卫兜头倒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浇了满脸,那本来还在沉沉昏睡的侍卫就是连着打了几个寒颤,挣扎着弹坐了起来,一边往腰间去摸他的佩刀,一边大声嚷道:“有刺客!抓刺客!”
他的佩刀自然不在身上,摸了半天无果,一回头见到站在前面的褚琪炎,他就是如遭雷击,很是愣了一会,脸上还是一种浑浑噩噩的表情。
“世子?”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赶忙跳下炕。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褚琪炎问道。
“没!只是——只是——”那侍卫回道,脸色铁青,似乎还对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颤声道:“只是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说着,就又露出迷茫的神色,连忙跪在了褚琪炎面前请罪道:“是属下惊扰了世子吗?属下知罪了。”
“做恶梦?”褚琪炎玩味着重复了一遍。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隔壁院子里的褚易民也被惊动了,派了管家过来查看。
“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人喊抓刺客,狮子这里有什么事吗?”管家问道,看着屋子里的情形,神色困惑。
“没事,是一个侍卫做了噩梦。”褚琪炎道,头也不回的直接打发了他,“你去回了父王,告诉他一切安好,让他继续睡吧!”
“没事就好,奴才这就去禀报王爷。”管家说道,匆匆转身离开。
李林原以为褚琪炎是要做点什么的,可不想管家走后,他也直接转身走了出去,一边吩咐道:“没什么事了,你们继续睡吧!”
“世子!”李林焦急的从后面跟出来,神色凝重道:“这绝对不是偶然,一定是那饭菜出了问题,世子难道要息事宁人,就此含糊过去吗?”
“否则呢?”褚琪炎止了步子看向他,却是不答反问。
“世子不是怀疑罗思禹吗?”李林道:“那为什么不将她叫过来对峙,搜了她的屋子,必定能够发现蛛丝马迹,她那里一直都有人盯着,她绝对没有功夫销赃毁灭证据的。”
“谁说是罗思禹的做的?谁能证明?”褚琪炎问道。
李林愣了一下。
褚琪炎也没等他回答,直接就又讽刺说道:“别说是没有拿住她的手腕,你去找她,她一定会推说是寺里的僧侣出的问题,有褚浔阳在这里,想要硬搜她的屋子?只怕也是不能够的吧!而且就算是能在她那里找到她做手脚的证据,我要指证她什么?说她居心不良,下了药想要叫我做恶梦吗?这话说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绝对是有人在那饮食里面做了手脚,可为什么就只是叫那个侍卫噩梦连连?
就算是褚琪炎用了那些东西做了噩梦,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就只是为了戏耍一下他来解闷的吗?
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李林忧心忡忡,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去吧!”褚琪炎道,冷声吩咐,“我要自己想一想。”
“是!属下就在旁边的厢房里,世子有事叫我。”李林道,迟疑着退下。
褚琪炎也没再回屋子里,直接站在一株青松之下,眉头深锁的继续思索褚浔阳这一次出招的真实原因。
只是一切扑朔迷离,还是半点迹象也无的。
他在那里一直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四更过后,门口的侍卫撤进来,准备交接。
身后脚步声凌乱,和另一边屋子里侍卫们穿戴衣物的声音交杂,褚琪炎也没在意,却是忽而觉得肩上一暖,有人搭了一件大氅在他肩上。
☆、第093章 求你,放了我!
褚琪炎愕然,心跳猛地一滞,侧目看向自己的肩头。
神色的大氅上,女子的手指葱白如玉,只却隐隐带了一丝怯懦的颤抖。
那一刻,褚琪炎的心里突然一片荒芜。
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连这样的念头也不该有的,可是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里,从身体到心里都被凛冽的寒风扫荡冻结,这一点突如其来的温暖落在身上,顺便就跟着印刻在了心里。
而在那一瞬间——
他突然就不可遏止的想到了那个人。
明明已经到了这样你死我活的关头了,他居然——
还是这样的不甘心。
似乎唯有她,才是可以在第一时间闯入他心间的。
以前就只知道自己是不甘心,可是也唯独是到了这一刻,他才骤然发现,自己心间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是用一句“不甘心”无论如何也诠释不了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期待什么?
“呵——”褚琪炎闭了下眼,仰面长天绵长而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下一刻,他的情绪却是毫无预兆的顷刻间爆发,一手抓住那大氅的领口,几乎是用了所有的爆发力,狠狠狠狠的甩了出去。
“呀——”这一下带起的力道太大,站在他身后的女子被掀开,低呼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
她的声音不高,还是惊动了厢房里的侍卫。
“什么事?是什么人?”一群人手持兵刃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褚琪炎转身,却见霍倾儿脸色惨白,慌张无比的站的身后。
他的眉头瞬间皱起。
“霍——小姐?”那些奔出来的侍卫也都十分意外,神色困惑的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是你?”显然褚琪炎也是始料未及,狐疑的低吟一声,抬头,看到那些侍卫的神情,再想到方才那一刻自己心中落空的念头,顿时就心浮气躁了起来。
他的目光一愣,冲着愣在厢房门口的侍卫厉声斥道:“都滚进去!”
“是!”侍卫们猛地一个寒战,赶忙退回了屋子里,吹熄了灯火,不敢再打扰他。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褚琪炎冷声说道,面色不善。
“我——”霍倾儿张了张嘴,脸上神情却是紧张又忐忑的,显然是被他惊的不轻。
褚琪炎冷眼看着她,兀自一挑眉道:“是褚浔阳指使你来的?还是罗思禹对你交代了什么事?”
脸上表情冷峻,语气之中却满满的都是嘲讽。
“不是的!”霍倾儿连忙道,可是对上他的视线,又是心头一跳,目光凌乱的时下乱飘,她先是迟疑了一瞬,然后才又大着胆子抬头,重新对上褚琪炎的视线。
“我有事求你!”霍倾儿道,干脆利落的走过去,屈膝跪在了他面前。
褚琪炎神色淡漠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霍倾儿暗暗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直言道:“请你放过我吧!”
“什么?”褚琪炎似笑非笑的弯了下嘴角,脱口问道。
“我求你,放过我吧!”霍倾儿重复,因为要顶着巨大的压力才能与他对视,双手垂在身侧就使劲紧紧地攥着。
她看着褚琪炎,明显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约束自己,才叫自己能够平稳的开口说道:“浔阳的性子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这里,又把南河王爷也困在这里的,这里迟早是要有事情发生的。世子你高瞻远瞩,又是男子汉大丈夫,当初您之所以要承认同我之间的婚约,不过就是权宜之计,现在时过境迁,我这个所谓的挡箭牌也没了任何的意义。我虽然不知道您和浔阳之间到底都是要做什么,可是在这件事上,总归是和扯不上半分关系的。我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罢了,所以世子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
褚浔阳入寺之后,并没有正面和霍倾儿打过交道,而且只凭霍倾儿,她也必定是不可能对大局造成任何的影响的。
褚琪炎对她,并不会看在眼里,只是——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求到面前来提这样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恐怕——
也不能是全无原因的吧?
“哦?”褚琪炎虽是无心为难他,却也没松口,只玩味着斜睨她一眼道:“你要我放了你?这是说要我许诺你,之前定下的婚事无效吗?”
他的唇角隐约的似是一个笑容呈现,但更多的却是由内而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
“是!”霍倾儿浑身僵硬,大着胆子道,声音却还是不觉的弱了下去,“现在我对世子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了,世子也实在犯不着继续委屈自己,要和我之间来维持这样一门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婚姻约定的。”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的。”褚琪炎深有同感的略一颔首。
霍倾儿的心头一紧,有些意外的又是猛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然后下一刻,却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你要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横竖不过一句话的事,不过在这之前,你似乎应该告诉我原因的。”
褚琪炎说着,目光不由的就是一深。
他的为人素来沉稳又冷静,这样刻意的逼视之下,一双眸子里面的光芒内敛,就越发的深邃,叫人完全不敢直视。
“我——”霍倾儿道,下意识的回避她的视线,声音被迫压得很低,“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维持现状了。”
“是吗?”褚琪炎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威吓她的兴致,款步踱到一边,然后才有侧目看了她一眼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来猜猜,如何?”
霍倾儿一愣,定定的望着他挺拔而立的背影。
褚琪炎却不管她,只就自己面对空荡荡的院子一角,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和褚浔阳兄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自然就知道,此事的最终结果也无外乎两种,她败,或是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