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
罗腾和罗思禹这双兄妹,全都有勇有谋,倒是一对儿那得的明白人。
罗炜是其罪当诛,但是对那双兄妹——
怎么说呢,褚浔阳大约是觉得有点惺惺相惜吧!
“不用了。”不想褚琪枫却是想也不想的直言拒绝。
自从掌权以来,褚琪枫在处理政事上都以手腕狠辣果决著称,但是褚浔阳却了解他,他并不是晚安泯灭人情,对罗家——
其实是真的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怎么?”褚浔阳诧异的看着他。
“这件事你别管了,稍后我会自行处理妥当的。”褚琪枫道:“我赶时间,先行一步,回头再和您细说。”
说完就匆忙的转身离开。
他深夜出行,褚浔阳也是不能放心,就还是站在雪地里,久久未动。
“公主,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先走吧!”青萝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在肩上,桔红也撑了把伞过来。
“嗯!”褚浔阳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却是直接转身朝身后慎刑司的大门方向行去。
“殿下不去御书房伴驾吗?”桔红追上去一步。
“我晚点再过去。”褚浔阳也不多说,直接快步走了进去。
慎刑司这里总管两种职能,一种是专门监管反了错的宫人服役受刑的,而另外,右边的几间石室则是对方满了刑具,也有审讯逼宫的一套体系。
褚浔阳进门就直接右转,进了里面相连的石室。
那些屋子因为使用的不是特别频繁,里面到处散发着一股陈腐之气,乱七八糟沾满血迹和秽物的刑具摆放再靠墙一侧的角落里,尤其是晚上,看上去更是分外骇人。
褚浔阳弯身走过第二道门的时候,里面刚好有几个侍卫拖着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疤面人陈四从最里面的石室里出里。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侍卫们大为意外,连忙往旁边让路。
“我就过来看看,你们不用管我!”褚浔阳道。
陈四显然是受了重刑了,头发蓬乱,满面血污,没有疤痕的一半脸上这会儿也完全分辨不出皮肤的本色来。身上衣物破烂不堪,碎裂处清晰可见皮肤上的鞭痕和深浅不一的伤口,显然是受过多重刑具的摧残了。
彼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中连呼吸声都变得虚弱异常,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中断一样。
“这奴才是个硬骨头,太子殿下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他吐了口的,这里污秽不堪,公主还是回去吧,免得污了您的眼。”一个侍卫恭敬的说道。
他们都是褚琪枫的心腹,所以对褚浔阳的态度并不见谄媚,而是打从心底里的尊重。
褚浔阳盯着那陈四看了好一会儿,刚好里面又有两名侍卫捧着笔墨纸砚,并一叠用过的宣纸走出来。
“见过公主殿下!”两人也是没想到褚浔阳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正在谈笑,这便离开闭了嘴。
“先把他带下去吧!”褚浔阳又看了陈四一眼就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是!”前面的几个侍卫得令,赶紧将人拖着走了。
褚浔阳抿抿唇,走过去,漫不经心的取过那几张宣纸查看上面书写的内容,一共只有一页多一点的字迹,清楚明了,罗列的都是一些人名。
“这就是那奴才供认出来的?”褚浔阳随口问道,一面飞快的将纸张上的人名浏览了一遍。
“正是!”那侍卫回道。
褚琪枫在她面前没有秘密,是以也没人觉得她这举动有任何的不妥。
褚浔阳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过去,一共十四个人,其中职位最高的就是户部尚书孔方,而最具威胁性的则是虎威大营的一个副参将,显然——
褚琪枫深夜离宫,就是冲着这人去的。
如果陈四的供认属实,一旦被这人察觉了消息,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就不好说了。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其它的都算不得什么太惹眼的人物。
之前褚琪炎出面的议论清洗,想来能留下这些漏网之鱼已经是极限了。
褚浔阳倒也觉得合情合理,遂就将那两张名单塞回侍卫手里,道:“仔细收好了吧!”
她拍了拍裙子,转身往外走,突然就又随口问了一句,“哥哥亲自去了虎威大营,那孔方呢?他那里派了谁过去?”
其他人都还可以暂缓处置,却唯独孔尚书,占据了这样位置的人,一定不能马虎。
“没有!”不想,身后那侍卫却是如是回道。
褚浔阳还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骤然止步,拧眉回望过来。
“殿下没说是要将孔尚书怎样,只说他要急着出宫一趟,让属下等人将这些供词先送回畅鸣轩他那里存放。”那侍卫老实回道。
褚浔阳的心跳一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脸色不觉的阴沉下来。
两个侍卫略有所查,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的确是什么也没说的。”
虽说接触到兵权的人更可怕,但孔方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这些年经由他手提拔认命的官员不在少数,虽然不见得人人都是他的门生,但他在官员中间的威信不低,绝对是占有不小的影响力的。
褚琪枫会亲自去虎威大营,这不足为奇,却怎么可能对孔方完全放任,官也不管?
这——
实在是太奇怪了。
褚浔阳的心里云遮雾绕,慢慢浮现了一个谜团盘桓不去,想了想,就又折回去,再次一把夺过那侍卫手里的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查看。
侍卫们和她的侍婢们全都不明所以。
“公主,怎么了?难道是这份名单有问题?”桔红走上前来问道。
彼时褚浔阳一心沉浸在那份名单里,无暇顾及,从头到尾将那名单又看了两遍,又再问道:“这些——都是那个奴才招认的?顺序——就是这样的?”
“是啊!”两个侍卫互相对望一眼,还是没能明白她到底何出此问。
褚浔阳紧抿着唇角,一张脸上的神色已经阴郁到了极致,眼睛里有怒意翻滚沸腾,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将那两张名单狠狠一甩,转身就飞奔往外跑去,一面冷声的吩咐道:“快去备马,叫朱远山来。”
她走的很快,一阵风一样直接卷出门去,看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几个丫头的反应还算迅速,拔腿就追,也遵从她的吩咐赶紧下去安排。
褚浔阳骑着过来这里的战马已经被褚琪枫带走了,这会儿她也等不得轿子或是步辇代步,直接就徒步直奔了南宫门的方向。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青萝已经抄近路把朱远山找了来。
“公主——”朱远山气喘吁吁的就要行礼。
“行了!”褚浔阳却是直接一把将他拦下,不由分说的直接问道:“今夜父亲御书房外的守卫是何人负责?”
“啊?”朱远山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半刻的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公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是什么人?”褚浔阳也没耐性解释,直接音量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
朱远山还是头次看她这样失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连忙道:“属下刚从侍卫值班房过来,今夜本来是校尉林武木当值的,可是就在刚刚,有太子殿下身边的亲信过去叫走了陆元,说今晚叫陆元过去。”
陆元是褚易安老部将的儿子,从十多岁就开始跟在他身边历练,忠心耿耿,主仆间的情分也十分深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的。
“果然如此,哥哥他早有安排了!”褚浔阳喃喃低语,说完也不管其他人听得懂听不懂,立刻就又抬眸看向了朱远山道:“你现在也马上过去,调派心腹的侍卫,把御书房外面的守卫再加固一重,在本宫和哥哥回宫之前,都不要擅离职守,知道了吗?”
“我也去?”朱远山不解的指指自己的鼻尖。
“是!你亲自去!”褚浔阳点头,又强调,“事情你先和曾奇打个咋呼,如果可以,暂时就先不要惊动父亲了,现在马上去!”
她的语气焦躁,神色之间又明显透着怒气和慌张。
朱远山想也知道这必定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再不敢怠慢,赶忙答应着,就一溜烟的跑了。
褚浔阳也不迟疑,紧跟着又往宫门口的方向狂奔。
几个丫头俱都紧张不已,一句也不敢多言的咬牙追随。
宫门那里她今夜为了秘密拿人而带出来的两百侍卫都已经准备就绪,褚浔阳直接翻身上马,振臂一呼,“走!”
然后就匆匆调转马头,往南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大雪纷扬,天地间苍茫一片,鹅毛大雪落在脸颊上,瞬间就融化成一片冰冷的水珠,水珠越融越多,最后汇聚成股,沿着下巴低落在领口里,冻的人一个激灵。
“公主,到底怎么了?是那疤面人的供词有问题吗?”青萝紧追着褚浔阳,忍不住问道。
“岂止是那份供词有问题,根本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褚浔阳道,神情恼怒,语气愤恨,“是我们都被那个叫做陈四的奴才耍了,他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从我发现他,将他连夜送进宫去拷问,这些——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
“啊?”几个丫头大为震惊,“怎么会?那他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褚浔阳心里又气又悔,就没有再做声。
映紫拧眉想了想,忽而脑中灵光一闪,沉吟道:“是为了诱使太子殿下连夜出城,恐怕——他们在沿路会有埋伏!”
一语中的。
褚浔阳的眼中更添几分怒意,却是无心再多说什么了。
一切破绽都在陈四的那份供词上,这个人,为了掩藏身份司伺机而动,不惜自毁容貌又吞咽火炭将喉咙灼伤来改变声音,只为了掩饰身份他就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足见这人是骨头能有多硬了。
就这么一个对自己都能无限制下狠手的人——
就算褚琪枫严刑逼供,恐怕能撬开他嘴巴的可能性也不大,他应该是宁死也要抗住的。
诚然为了力求逼真,那一场受刑的戏码他也是忍耐到了极致,直至体无完肤才“无奈”招认,而他给出的那份名单——
第一个给出的名字却是吏部尚书孔方。
中间再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像是到了最后,才不得已的供出了虎威大营里的内应。
这份名单,骤然一眼看去,似乎也没什么,但如果假设之后再回头去想,就大有问题了。
他会一直压着虎威大营离的内应不提,这很正常,毕竟这人非同寻常,能保住就最好了,可是他却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的供出了孔方。如若孔方会被认为的乱党被处置,绝对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届时官场上势必卷起一场风暴,人人自危,可想而知,对朝廷会造成怎样的冲击。
如果孔方真有问题也还罢了,如果没有——
那对朝廷来说就是莫大的损失。
这样想来,这份供词就真的是大有问题了。
而就褚琪枫的作为来看,他分明是从一开始就洞穿了这陈四的诡计,却还是将计就计,顺着对方提前安排好的戏本子在走,直接出宫,奔了虎威大营了。
“如果他是有意为之,那就是故意要引太子殿下出宫的?太子殿下岂不是很危险?”青萝忧虑说道。
“可是怎么会呢?会不会是我们多想了,那人——”桔红还是觉得那以置信。
怪只怪那陈四的布局太过周密,凡事欲拒还迎,都做的步步到位。从意图拒捕逃命,到褚浔阳认出他时候的那种震惊无比的神色,都做的惟妙惟肖,完全不留破绽,谁又会想到他根本就是故意落网,以身作饵来成了这一计呢?
那么他现在诱使褚琪枫出宫又是意欲何为?沿路伏击,想要对褚琪枫不利?或者同时还会孤注一掷对宫里的褚易安也下手?
而更明显的是,褚琪枫这是将计就计,要将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引诱现身,反戈一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