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石青瑜看着玉容跪下后干脆利落的给她磕了两个响头,石青瑜就慌忙扶住玉容,看着玉容额头都磕红,不由得皱眉说道:“你个小孩子说一两句话不得当也是有的,本宫怎会介意?”
玉容在边疆街头长大,比较熟悉直来直往的说话方式,听了石青瑜的话,一时听不明白石青瑜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愿不原谅他?玉容就试着看了下方子蘅,但看方子蘅依旧跪着,没对他使了眼色,玉容就按照他自己的心思,被石青瑜扶了起来,他听着石青瑜柔声对他的嫂子说道:“今日本宫宴请你们,你们不必拘礼,往后这下跪告罪,就不必了。”
石青瑜的手在扶起玉容的时候,轻轻擦过玉容的手腕,让玉容略微愣了一下,疑惑的皱眉低头看着石青瑜的手。玉容都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人的手这样柔滑,完全不似他与他的哥哥嫂嫂还带着老茧的手,柔滑的就好像他这会儿贴身穿着的白缎里衣。玉容好奇的看着石青瑜,见石青瑜松开他的手腕,又去扶起方子蘅,玉容还疑惑的皱着眉头摸了摸刚刚被石青瑜触碰过的皮肤,然后抬头仔细看了石青瑜。
边疆苦寒,玉容与玉彦是流放罪人,玉彦刚到边疆就罚去修整围墙,方子蘅则要背着尚且年幼的玉容靠去别人做苦工赚些吃食。玉容那时不过两岁多,除了生病就是在嚎哭,拖累着方子蘅,让方子蘅受了许多人的冷眼言语。待略长些年纪,玉容才知道外出捡些吃的回来,到了后来就是从比他弱小的人手里抢些吃的回来。每次被玉彦发现,玉彦就要狠狠的打上他一次,但被玉彦打过了,玉容还会去抢。
玉彦打玉容打得最狠的一次,就是因有个客商说他貌美要带他走的那次。玉容那时第一次知道,他的脸原来可以换那么多钱。玉容本打算听从那客商的计划,跟着那客商走,然后把客商给他的银子留给玉彦,让他兄嫂过些好日子。但才走了半日,就被他的兄长追到,他就被他的兄长狠狠的打了一顿。玉容尚且记得玉彦当初红了眼睛一边打他一边在骂:“玉家儿郎岂可做他人娈童?由人亵玩?”
那时玉容不知娈童与亵玩是什么意思,只知他好心要为兄长嫂子赚上一大笔钱,将日子过的好些,却被玉彦打了一顿,心中好生委屈,嚎哭不止。直至玉彦停下手,也蹲在一边大哭起来,方子蘅才上前为玉容擦了擦眼泪,方子蘅的手因帮人浆洗衣物已冻得开裂,粗剌剌的摸在玉容脸上,跟张粗砂纸似的。虽然方子蘅的容貌依然年轻,但手做没做过活,却是瞒不住的。
玉容一直以为他的嫂子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子,所有女子都该如他嫂子一样,但没想世间还有另外一种女子。她双手细腻,目光柔和,举止优雅,身上带着幽香。玉容自进京以被不少贵女见过,但他却从未与哪个京城中的女子亲近过,甚至如今他的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还没备上,石青瑜还是第一个让玉容知道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他嫂嫂这一类女子的人。
而这样的女子让玉容有些莫名的胆怯,也不敢再用刚才的莽撞之举,就呆立在一旁,连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小心的把手缩在自己的袖子中,眼巴巴的看向他的嫂子。
方子蘅此时不如上辈子那样与石青瑜相熟,被石青瑜扶起,就躬身说道:“谢皇后娘娘。”
石青瑜帮助玉家翻案之事,只有方子蘅与玉彦知道些许内情,连玉容都不知道内情,但方子蘅知道身在皇宫之中,有种种无法与人言明的难处,既石青瑜不让他们明言。方子蘅如今就把这事按下不说,站起身后,听得石青瑜让她入座,就轻扯了下正在发呆的玉容一同入席。
石青瑜看着眼入席后好奇看了桌上食物的玉容,笑道:“本宫特意为玉小郎备下许多点心。”
玉容这时见到石青瑜不似之前那么莽撞,竟比最开始见到石青瑜的时候还添了一些扭捏,见方子蘅对他点了一下头后,玉容才小声应了一声,生疏却努力规矩文雅的吃了一块离他最近的点心,眼睛却看着离他稍远的另一块糕点,那快糕点做成小兔子样子,看得很是有趣。
石青瑜伸手就为玉容夹了那块玉容一直盯着的糕点,放在玉容面的碟子里。玉容咬了一口,就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真好吃。”
石青瑜看着着玉容孩子气的模样,真觉得她虽然比玉容只年长六岁,但却比玉容苍老了许多。石青瑜轻笑道:“云珠,将这份糕点着御厨房再做一份,送给玉家小公子。”
方子蘅慌忙欲拒,石青瑜抬手阻止:“若是旁的点心能在外面买到,本宫也不做这等假人情。但这份点心只宫中御厨可做,旁的地方都吃不到,请玉夫人不要推拒。”
方子蘅虽然跟着玉彦在边疆苦熬多年,两人十七岁成亲时候也拜过天地,但于京城中人看来只一双儿女独拜天地,虽方子蘅与玉彦有婚约在先,但没有父母媒人宾客在场,终究不算得正经成亲。回到京城,玉彦引其容貌俊朗,引许多女子思慕,也引得女子嫉怨方子蘅。都言方子蘅无才无貌,不过撇了家族去陪了玉彦几年罢了,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不知羞耻些罢了,并不认同方子蘅这个玉夫人。甚至连有的人竟直接为玉彦说亲,彻底忽略了方子蘅这个夫人的存在。
如今方子蘅听得石青瑜一声玉夫人,不由得微叹了口气,收回手笑着对石青瑜说道:“多谢皇后恩典。”
石青瑜轻笑着说道:“这等小事,不必多谢。”
随后石青瑜只与方子蘅问了些边疆之事,方子蘅也只捡了轻松有趣的事答了石青瑜,似乎那磨得玉家兄弟与方子蘅差点儿死了的边疆之地是个世外桃源一般。
玉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歪头看着石青瑜的笑脸,瞄到石青瑜旁边有个红皮果子生得奇怪,就小心的拿了过来,摸了一会儿,也不懂得怎么吃。但看到石青瑜转头看向他,玉容唯恐在石青瑜面前露怯,就狠咬了一口那红皮果子,一同嚼进嘴里,随即皱了眉头,对石青瑜告状:“皇后你被人骗了,这个果子一点儿都不好吃,还放在你面前。”
方子蘅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起来,石青瑜就笑着说道:“我身边都是些老实人,最不会骗人了,是你不懂得吃法儿。”
石青瑜说完就拿了一枚那红皮果子,仔细剥了壳放在碟中放到玉容面前:“这叫做荔枝,生于岭南,需要剥了皮来吃,这回再尝一下。”
玉容瞄了眼那白莹莹的荔枝果肉,即刻窘迫的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嘟囔道:“我,我知道这么吃的,不过是逗皇后与嫂嫂一愣罢了。”
石青瑜挑眉一笑:“本宫着实没这么开心过了,玉小公子劳苦功高。”
玉容抽了下鼻子,似乎当真做了件了不得的事。然后玉容一张嫩脸靠近荔枝肉,仔细的看了荔枝,真让人看不出究竟是玉容的脸更加白皙水嫩一些,还是那碟子里的荔枝肉更加白皙水嫩一些。玉容把白嫩的荔枝含在嘴里,眼睛就如一只小猫儿样儿又慢慢的眯了起来,赞道:“真好吃,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果子。”
于是,待玉容离开皇宫的时候,玉容怀里抱着的除了一盒精致点心还有一篮子荔枝。玉容坐在马车就常偷偷看一下,舔了下嘴唇。方子蘅看着笑道:“你喜欢吃,那就吃吧,何必忍着?”
玉容连忙摇头:“不成,得回去给哥哥尝了,他还未曾吃过。”
方子蘅心中一涩,当年玉家富贵之时,什么珍馐海味未曾吃过,怎会没见过这荔枝?不过玉容流放时年纪太小,所以未曾记得罢了。方子蘅就捡了枚荔枝放在玉容手中,说道:“这给你吃的,你哥哥若要吃,我自然会去买。”
玉容颇为老成的摇了摇头:“虽然我们已经到了京中,但是嫂子还是不要太过大手大脚,还得多存些钱才好。我只吃一个就好,旁的还是给了哥哥吃。”
玉容说完,就迅速剥了手中的荔枝壳,把肉滚滚的荔枝肉放如嘴中,待荔枝的甜香在嘴中漫开,玉容就眯了眼睛。他这会儿觉得皇宫简直是世上最好的地方,皇后是他最愿意看到的人,因为见了皇后,就能吃各种好吃的糕点尝各种奇怪的果子。
☆、第22章 废后
石青瑜宴请过玉容与方子蘅当日,明循就到石青瑜殿中询问她与方子蘅见面的结果。
石青瑜笑着说道:“我们妇人家有什么可聊的,不过是问问玉家再边疆的一些生活,说说最近绣花的花样罢了。”
明循听到石青瑜不过是与方子蘅说了这些无用的东西,心中不由得叹道:即便这石青瑜略有些聪明,但毕竟是一介妇人,终究还是见识短浅,不知轻重。
明循微叹了一口气,就试着问道:“那你看着玉彦可是可用之人?”
石青瑜皱眉想了许久后,摇头说道:“妾身从未见过玉彦此人,也不知他是否有真才实干,是否可用。但看着玉家小公子与玉夫人今日到了宫中的举动,他们倒是真吃过苦,大约会珍惜如今这富贵的来之不易吧,忠心是应该有些的。但还需皇上自己量度,若是皇上不放心,不如再留一些日子再看看。”
石青瑜没有故意表现出对玉彦的亲近,她也不想即刻就给玉彦封官。一块好的宝剑需要经过反复敲打,哪能一日就才能铸成的?早早的把所有好处都给了玉彦,他未必会觉得珍惜。虽然上辈子玉彦兄弟对她还算忠心,但是毕竟如今重来。石青瑜既要前世的经历来用人处事,但也需要避开前世对她影响,她不能因为前世玉彦的忠诚,就断定这辈子他们必然对如上辈子那样甘愿为她而死。
明循眯了眼睛叹了口气,皱眉说道:“那就放放吧,如今贤王已与渭南周家结亲。周家虽不比四大士族,却也算是个望族,贤王得此助力,怕是又要生出是非。但朕这里,想寻个人来助朕,竟也成了桩难事。”
石青瑜上前为明循轻轻揉了下眉见,笑着说道:“这人慢慢选着,总是能够选到。皇上为天下主,得皇上所用乃是此人之幸,天下有才能之人怎能不愿为皇上谋士,不过还未到时机。”
明循皱着眉头,任石青瑜为他揉了几下,明循觉得心中渐渐开阔,就轻笑道:“如今青瑜的手不似之前冰凉了?”
石青瑜笑道:“皇上未来之前,妾身一直抱着暖手炉暖身,许是热气还没有散去。”
明循略挑了下眉毛,面上露出一瞬满意的表情,但随即皱眉说道:“如今天已见暖,竟然还需暖手炉暖身,难不成身子还没见好?”
石青瑜露出哀伤的表情,强笑道:“虽未见大好,但一直吃着太医的药,已经见强了些,往日里妾身走一会儿就觉得累,如今妾身在院中已能勉强闲走上几圈了。”
明循叹了口气:“治病并不是能够着急的,需慢慢来,你也放宽心思。”
明循说完,听着个小太监来报说是明峻病了。明循毕竟就只明峻一个儿子,身在皇家,明峻不仅仅只是明循的儿子而已,还是明循的一个资本。有明峻在,明循后继有人,就可阻了旁人因皇上没有子嗣,需立明律为皇太弟的念头。所以明循一听得明峻有病,自然如听了石凤歌身体有样一般焦急起来,立即起身去看了明峻,石青瑜自也要随去看望。
待听到明峻乃是“见喜”出了水痘,明循立即命人将明峻与惠妃住得乐安宫封闭,不许宫人擅自出入,而后责令太医为明峻好生诊治,暗中调查是谁将水痘传到明峻身上。寻了几天,明循都未找出个结果,但这没有结果的结局却让明循胆寒,这让明循心里觉得内宫之中有太多让他无法把握的事了。
愿意加害明峻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石太后,贤王明律与望族结亲,势力又起。石太后一直位居人上,如今被禁于太和殿内这么久,又重新得势,怎能在甘愿退让?石太后必然会有所作为,但没有子嗣的石青瑜也不是没有可能。
明循转头看了眼正因担心明峻而不断垂泪哭泣的石青瑜,心中不大情愿相信石青瑜能做这样的蠢事,因为除去明峻对她并没有多少好处。石青瑜若是要除去明峻,还不如杀了惠妃再把明峻抱养过去,对石青瑜的有利。但明循自后宫长大,知道女子若是嫉恨起来,那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若是石青瑜因病生恨,妒忌起有子的惠妃,下此狠手,也有可能。
石青瑜觉察到明循对她的疑心,但这事确实不是她做下的,明峻上辈子可是愿意把皇位让给她的好孩子,她怎么会对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下此狠手?而且若是没有明峻,将来明循一死,还要在明家皇族中另选登基人选,到时候还不定生出多少变故,石青瑜何必多此一举。
但怎就偏偏那么巧,旁的人都未染上水痘,就明峻染上了?上辈子可没有这事。石青瑜不信皇宫之内存有巧合,那就只能是石太后施展的手段,而且石青瑜本能得觉得石太后花费这么大的力气算计,竟没露出一丝马脚,不可能只是让明峻染上水痘罢了,目的还是一箭双雕。既要对付了明峻,许也要挑拨了明循与她之间的关系。
毕竟在这后宫之中能让明循怀疑有能力有缘由去害了明峻的人,除了石太后,就只可能是她了。至于石凤歌,哪怕石凤歌再明循面前活扒了明峻的皮,明循也会觉得石凤歌并非有意为之。
石青瑜虽察觉到明循的不信,但也知道明循首先要怀疑的还是石太后,所以石青瑜未敢对明峻病情表现的太过关切,唯恐明循觉得她是在故意做戏遮掩,也没有变现的过于冷淡,小心的拿捏着其中的分寸,与明循一样日以继夜的在屋外守着,一直到明峻病情好转。
待明峻病情转好的消息传到石太后处,石太后冷笑一声:“明峻那小子倒也命大,经过几番折腾,竟然还不死。既然明峻没死,那就立即上书奏请废后,我倒要看看石青瑜遭遇废后,谁来帮她?看她何时求到我的面前?”
旁人不知道石家如何,石太后还不清楚么?她怎会被明循那些拙劣的表现蒙蔽住?石青瑜在宫中不过是个保护石凤歌盾牌,若是遭遇废后危机,若是明循与石家均不助她,且打算趁此机会另立石凤歌为后。石太后倒要看看石青瑜会不会求到她面前。到时候石太后只要再稍加手段,就能让石青瑜归降,让石青瑜。石太后觉得后宫之中有一个归降于自己的皇后,前廷之上有辅助明律的周氏望族,那扳倒明循是指日可待。
奏请废后的奏折很快就到了石青瑜面前,石青瑜看着奏折上写着:皇后石氏无子无德,奏请废之,惠妃淑德有子,请立为后。
这只写了短短几句的奏章,在一堆满是华丽辞藻堆砌成的奏折中格外显眼。石青瑜把这周折捏在手里,手心竟微微出汗,她当真觉得这是上苍在眷顾她,让她在明循见到这奏折之前,先看到这本奏折。若是明循先看到周折,加之明峻身染水痘一事,明循对她产生的疑心。明循必然会认为是她早就知晓此事,是她有意除掉明峻,断惠妃后路,来确保她自己的皇后之位。
而石青瑜如今并没有能保住自己后位的势力,她一直以来之所以能被称为皇后,就只是因为明循暂时不想让石凤歌成为妃嫔与石太后的箭靶而已。但明循若是发现她有残害明峻的心思,必然不会对她手心留情,那时即便她知道此事是石太后所为,也要依靠于石太后才能避免被废后,那她石青瑜往后的路就走的更加艰难了。
石青瑜捏着周折,想了许久,想她如今并没有掩盖下此事的力量,她如今最大的助力就是闵清了,但闵清此时并没有能够让她免于被废的能力。也许她还会因为慌张向闵清通知此事,而将她与闵清之间的联系暴露出来,身为皇后与前廷大臣勾结?那岂止是废后呢?
想到这里,石青瑜用力闭紧了眼睛,仔细琢磨着明循的心思。待石青瑜再睁开眼睛,石青瑜轻轻笑了下,拿起手中奏折就走到明循现在歇息的寝宫,她并未吵醒明循,而是等着明循醒来后,才进到殿中,在明循面前跪下。
明循这几日因明峻生病,没睡过几个安稳觉,如今睡过一觉,方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愉悦。见到石青瑜在他面前跪下,明循竟笑着开起玩笑:“青瑜怎行此大礼?某非觉得整理奏章太过繁琐,来向朕请辞?”
石青瑜跪着双手将奏折呈上,平静说道:“妾身见此奏章所奏紧急,不敢耽误,特来呈于皇上?”
“可是北蛮又兴兵来犯?”
明循心头一跳,连忙接过石青瑜手中的奏折。待看过之后,明循长久的看着石青瑜,惊道:“竟是废后?你竟给朕废你的奏折?”
☆、第23章 忠君
石青瑜躬身禀告:“皇后废立,乃是国家大事,妾身不敢延误。”
明循眯眼看着石青瑜,他让石青瑜帮着他整理奏折,也曾想过她是不是会从中谋利,或是对一些于她不利的消息瞒而不报。但如今石青瑜竟然把对她不利的奏折没有一丝犹豫的呈在他的面前,似乎石青瑜丝毫都没在意过皇后之位,也石青瑜从来就没在奏折上动过手脚。
明循微微松了口气,觉得石青瑜倒是个得用的人。
虽明循心中稍安,但却依然出言试探道:“青瑜何必把这等谬言呈于朕前?你看了这等狂样,直接将奏折扔了就是,你我夫妻同心,还能受了这等小人挑拨?”
石青瑜长跪在地,轻声啜泣道:“能得皇上如此信任,妾身感激涕零。但妾身一介妇人,能为皇上分忧,已是妾身莫大荣幸,怎能越矩私毁奏章?且此奏折所言非虚,妾身确实无子,身为皇后,却让皇上总为后宫琐事烦恼,实在无德。妾身自觉汗颜,甚是愧对皇上,还请皇上仔细思量这奏折所奏之事,若是能为陛下另择贤后,妾身甘愿交出凤印,往后日日为皇上为皇后为天下苍生祈福。”
明循听着石青瑜的啜泣哭声,心中又信了石青瑜几分。明循再低头看了眼这奏折,见这折子是太常主薄刘渊所奏,明循就故意讽笑道:“此一六品小官,也配论我的皇后贤德不贤德么?”
明循说罢,就立即起身扶起石青瑜,说道:“青瑜不要为此等小事介怀,且放宽心,有朕护着你,不必惧这些臣子之言。”
石青瑜不再推诿,就将手搭在明循手上,站起身来,石青瑜眼中含泪,目光却很是坚定:“能得皇上这般对待,妾身甚是有愧,只望将来能有尽力为皇上分忧,来回报皇上。”
明循笑着把石青瑜揽在怀中,手中却一直捏着那个奏折。石青瑜未在明循身边留多久,她做出一副对明循感激涕零退到自己殿中。石青瑜回到殿中,安静坐下,靠在榻上,闭眼不语。
石青瑜知道明循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即便他这时表现出了对她的信任,但明循还会犹豫,必然会再招臣子来议此事。石青瑜就等着明循手下那几个忠心臣子,能不能辨出这朝堂局势,会不会又敢说出这刘渊是明律的人了。
刘渊上辈子忠于贤王明律,如今刘渊来奏请废后,就是已投靠在明律手下。若是仔细勘查,必然会发觉刘渊是明律的人,那明循对她的疑虑就能彻底消除了。但此事并非是她能出言提醒的,若是她说出刘渊已投靠明律,那会让明循对她更加疑心。
果然明循捏着废后的奏折,在石青瑜走后,又起了一阵疑心,想着惠妃的性子与石青瑜大体相同,立惠妃为后与立石青瑜为后的作用大体一样,而且还能给明峻个嫡出身份,让他的帝位更加稳固。那他又何必再留着石青瑜呢?
但石青瑜比惠妃好的地方,是石青瑜能为他出些主意,明循想到若离了石青瑜,心中还有一阵心慌。
之前明循有事不决,大多会问过石青瑜与帮扶他的几个臣子。如今遇到了处置石青瑜之事,明循煎熬了半日,明循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就即刻招了几个臣子入宫。
明循把废后的奏章让那些臣子看过,就沉声问道:“众卿对此奏折可有看法?”
这些大臣大多有女儿在明循后宫,听到竟然有人奏请废后,且惠妃家世寒微人又和软,比起石青瑜更好操控,都是心中一动。但随即又想到后宫之中还有石太后与石凤歌,即便将来没了石太后,惠妃怎么能斗得过石凤歌?将来也是石凤歌独霸后宫。石凤歌的性子不大容人,若是她一家独霸,怕是后宫妃嫔再无翻身可能。
而惠妃敌不过石凤歌,石青瑜又怎么会与自家妹妹为敌呢?将来还是逃不过石家女子在独霸后宫的境况,明循依靠的几个所谓忠心大臣都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选择才能对自家更有利。
正在这些大臣犹豫的时候,芮远先行出口说道:“皇上万万不可,皇后如今入宫才一年有余,就行废后,另立新后,岂非凉了石家的忠心?而且皇后所言所行,实不到废后的地步。”
此一言,突然点透了明循的心绪,明循顿时看清了局势。就算石青瑜在石家再不受宠爱,但也是石家送进宫的女儿,若是他贸然废后,改立惠妃为后,让明峻先占了嫡长子的位置,那不仅会让石家动摇,许还会惹恼了石凤歌。他留着石青瑜,不就是因为石青瑜无法有子,将来能让石凤歌成为皇后之后,再立石凤歌与他的儿子为太子么?
如今经这一本奏折,明循没想到他竟然忘了初衷,就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芮爱卿所言有理,皇后实在不当废除。”
旁的大臣原是犹疑不决,不知该如何进言,如今听芮远又抢占先机,心中都有不满。待听到芮远说道这奏请废后的刘渊与明律往来亲密,其他大臣就连忙出言讽道:“芮大人如何知道刘渊与贤王有些往来?此事皇上都不知,偏大人知晓,芮大人可是在刘渊府上设有耳目?”
身为臣子,竟在同僚府上设有耳目,此等心思怎能不惹皇上猜忌?
明循立即就皱眉看向芮远,芮远连忙跪下,说道:“启禀皇上,臣也是对太常主薄刘渊与贤王来往甚密之事略有耳闻,并非有意探听。”
芮远才刚说完,即刻就有旁的大臣出言质问:“仅是道听途说,也可以言于御前?”
芮远无言可对,只向明循跪下,悲声道:“臣实是一片忠……”
芮远话未说完,明循就摆了摆手,皱眉说道:“罢了罢了,每次议事都是这样,最后吵闹不休,先去查查那刘渊这人是否与明律有勾连。他一小官儿,奏请废后本就有不妥之处。此事就交给李卿去办吧。”
明循所说的李卿指得是中书舍人李伯瑾,听本是芮远提的事,竟然最后落在了他身上,知道明循心里是恼了芮远。虽此事实不再他的职务之内,但李伯瑾也不敢对此延误,立即跪下领了差事。
此议事结束,芮远与李伯瑾都皱紧眉头走在最后。芮远自是因为他屡次御前受挫的缘故,而李伯瑾则是因为他本是中书舍人,行得是草拟诏令诏书之责,如今让他查探刘渊是否与明律有关联,这让他从何查起?且他也无法无权调动了人去查看,莫非要他自己蹲守于刘渊门前守着?但李伯瑾久在明循身边,已习惯了明循胡乱塞给他些差事,面上表情虽然有些愁苦,但未敢说出一句不满抱怨的话。
芮远一直走出了宫,坐着马车本欲回家,但心中实在愁闷不堪,就命马夫道:“转头去了闵府上。”
芮远一到闵府,就见闵清拎着鱼篓鱼竿,挽着裤脚袖子,如个农夫般正自外回来。
芮远就下了马车,对闵清苦笑道:“闵兄当真是悠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