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云忠仁笑着摇头,对周媚道:“小师妹知道是如何吧?”
    周媚点点头,笑道:“多少是知道一点的。若是谢御史出事了,这背后即使不是陈家下的手,也绝对与陈家脱离不了关系,届时九王爷就有下手的理由,所以我觉得,即使谢御史参奏了陈家,陈家这个闷亏也要吞下,还要约束陈家上下不得对谢御史借故挑衅,所以我觉得,谢御史绝对不会出事。”
    “然后呢?”
    “九王爷既然决定要打压陈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而既然有了第一个谢御史,就要有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陈家必须要做出决定。所以这一招,足以逼得陈家不得不退步,也非退不可。”
    “那若是陈家坚决不肯让步呢?”殷延青常年游走在宫廷,对于其中的事情虽说很清楚,却不如云忠仁这般看的透彻,他只是知道如今的陈家,可以称得上是一家独大,想要扳倒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媚却胸有成竹的笑道:“不会的,再九王爷作出决定的那一刻,陈家就已经被挤出了大燕朝的朝堂,现在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陈家有的活动了。”
    云忠仁听闻,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笑的很是赞许。
    “师傅说二师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真是没错。”
    殷延青刚毅的脸顿时就黑了,“臭丫头,本统领可是看得明白兵法,这一年你们两人拍马都赶不上。”
    见他得意的厉害,周媚看不得他骄傲,“若是连兵法都看不懂,二师兄还真的就是一介匹夫了,好在还是有点长处的。”
    “这哪里是一点,分明就是……”
    “好啦,你们两别吵了,否则又要没完没了。”云忠仁出声制止两人的你来我往。
    殷延青闭上嘴,看着外面那缓缓就要沉下去的夕阳,禁不得轻轻的叹口气。
    “不知道咱们两家,以后会不会变成这样。”身为臣子,真的是处处都要谨慎小心,有时候他还是觉得在云雾山的时候要清净自在。
    小的时候,他的理想是继承父业,做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也指挥过大小近十几场战斗,但是自从在云雾山待的时间日久,他就更加的喜欢那种与世无争的日子。
    “谨慎一些就是。”云忠仁轻声笑道,似乎也有些感触。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周媚靠在椅背上,“两位师兄是好的,不贪恋权势,若是当权者这样依旧对两位师兄不满,那么这大燕朝也距离覆国,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别乱说。”云忠仁轻斥她一声,却并没有多少震慑力。
    三人在茶楼里聊到日落,趁着晚饭的时间,两人送周媚回了侯府。
    在侯府的日子,虽说每日能见到不喜欢的人,但是还是觉得很清静,直到有一日,这份表面的安静,被一个消息敲打的粉碎。
    “小姐,出事了,出事了。”冬画手里端着一盅红枣银耳羹跑进来,神色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周媚放下手中的书,挑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宜阳侯府派了官媒上门,说是要赢取府里的二小姐为贵妾,不过婢子听下人的议论,好像是二小姐在宜阳侯府被世子爷看了身子。”
    周媚忍不住在心里欢快的吹了一声口哨,这果然啊,那位庶出的二小姐不知趣。
    “宜阳侯世子?”她挑起好看的柳眉,“看来承北侯府连宜阳侯府都得罪了,有意思。”
    说完,抬手捏住书册,将手中的书合上,对旁边的人道:“更衣,咱们也去慈恩堂看看热闹。”
    “是!”
    一路来到慈恩堂,就看到赵若语正跪在堂前赵兴宇和孙氏面前,赵兴宇神色仄仄,而孙氏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眼神却已经阴冷的骇人。
    而在下首,还有一位看上去很是体面的婆子虚虚的坐在椅子上,表情也有些尴尬。
    “赵夫人,这件事您也无须生气,这件事也真的是意外,只因为我们世子爷已经有了世子夫人,所以才让二小姐为贵妾,虽说这身份听着不体面,但是咱们宜阳侯府在皇上眼里还是有些圣恩的,断断是不会委屈了二小姐,到时世子承爵,二小姐也是正经的夫人,还是说夫人觉得这为妾有些低了?”
    孙氏闻言,表情差点没有坚持住龟裂开来。
    她身为堂堂的承北侯府夫人,而面前的婆子不过是宜阳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敢在自己面前拿大。
    但是即便如此,孙氏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毕竟如今的承北侯府在宜阳侯府面前,的确是处于弱势。
    这个贱人,居然背着自己在宜阳侯府做出这等丢人只是,简直是让她羞于启齿,着实可恶。
    “林嬷嬷这话有些不对了,至于世子夫人什么的,我们侯府也没有想过,若是一般小官小吏家,语儿这孩子足以担当正妻,既然发生了这等事,我与侯爷都觉得有些汗颜,如今于夫人既然给了我们面子,我们侯府自然不会节外生枝,既然如此的话,就等语儿这丫头及笄之后,再抬进侯府吧。”
    见事情解决了,林嬷嬷的表情顿时就笑开了花,起身冲着主位上的两人福了福神,取走了赵若语的庚帖就告辞离开了。
    等那位嬷嬷一走,孙氏就让旁边的管家伺候着侯爷离开,她则是抓起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扔向赵若语。
    “你这个小贱人,和你这个下贱的娘一个德行,居然丢脸丢到宜阳侯府去了,本夫人对于不薄,供你吃,供你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居然如此作践自己,跑进了世子的房里,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我呸,见到你们母女我就满心作呕。”
    王姨娘吓得赶忙跪倒在地,就要给孙氏磕头,却被身边的赵若语一把拽住,阻止了她的冲势。
    “二小姐……”王姨娘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却被她严重的疯狂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母亲,您这句话说得好,供我吃穿,我就要在你手里毫无尊严的讨生活?若是如此的话,当初元配母亲没死之前,你怎么没有让她供你吃穿?”
    “你……你胡说什么?给我闭嘴。”孙氏被吓得心脏都骤然停止跳动,眼神惊骇的看着赵若语,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怎么,母亲也知道害怕?”赵若语双眸猩红的看着孙氏,“母亲觉得对我还不错,其实若是论起对待我这个不受宠爱的庶女,母亲做的还算是好的,母亲不会认为这样我就会满足了吧?我不想嫁给小官小吏,你以为我是你的大女儿?为了你和你儿子的荣华富贵下嫁给苏家?说的好听是首富,但是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别以为我不懂,等皇上掏空了苏家的家财,你那个女儿的下场说不定还比不得我这个庶女呢,也就她那种傻子才会被你们劝动。当初你不也是为了侯府的尊贵和荣华,耍尽心计才嫁进来的?现在轮到我了,你就小官小吏了?你的嫡女都嫁给商户,我能进入小官小吏之家?别把我看扁了。”
    一番话,说的孙氏脸色青白交加,不断的变化,连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来,来人,给我打死这个不敬嫡母的小贱人。”
    王氏彻底的被吓傻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说出这番话,若不是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力气,指不定早就上前堵住她的嘴了。
    不过赵若语并没有惊慌,她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母亲最好是打死我,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母亲是多么狠毒的人,届时宜阳侯府来要人,我看母亲如何应对,母亲别觉得语儿是在危言耸听,我与宜阳侯府的三小姐,交情可不像母亲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说完,察觉到身后的家丁没有上前来拉自己,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若是母亲觉得语儿不孝,大不了女儿再也不出现在母亲身边,只等十四岁及笄之后,就带上母亲为女儿准备的嫁妆离开侯府,届时我也会把母亲接出去,咱们桥过桥,路归路,若是母亲真的要为难女儿,女儿当然也不会有怨言,不过女儿经不得吓,若是不小心在外面想三小姐透露了什么不该说的,还请母亲见谅则个,到时候我不介意玉石俱焚,但是三妹的入宫之路,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说完,没有理会孙氏那变得漆黑的表情,起身搀扶着王姨娘,缓缓的离开了慈恩堂。
    孙氏此时头脑一片混乱,而在外面的周媚,则是带着丫头缓缓的转身离开了。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二小姐真的要和夫人闹僵?这对她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我看不见得,我觉得之后赵若语的好处多着呢,至少在嫁人之前。”嫁人之后,没有娘家的支持,别说是贵妾了,就是世子夫人,也举步维艰,不知道这位二小姐到底是凭什么有如此强硬的底气。
    “真不知道二小姐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明明婢子觉得她很安分的。”夏棋也是拧眉沉思。
    “这是被逼急了。”
    “逼急了?谁逼她?”春琴努嘴,明明只是个庶女罢了,逼她有何用?
    “赵兴宇时日无多,若是这两年死了,她就要守孝三年,而明年赵若兰就要嫁人,赵若仙年纪还小,就算守孝期过,也不过是刚要及笄,赵若语就不同了,身为庶女,年岁渐渐大了,自然是要为自己打算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挑中了宜阳侯世子,还真是聪明。”
    春琴却不以为然,走进屋上前取下她身上的狐裘,道:“我看才不是聪明呢,用这种手段嫁入宜阳侯府,能好过才怪。”
    “所以,正是为了体面和好过,才选中了世子。”
    “婢子不明白。”
    “自然是为了得到那位三小姐的支持,毕竟以那等绝世的容貌,入宫为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届时那位姨娘压过于夫人一头也说不定,能恶心一下于夫人,刘姨娘想必是很高兴的,相较的,就会看赵若语顺眼,若是以后那位三小姐真的成为人上人,赵若语在宜阳侯府,就算不得世子宠爱,至少也会因为三小姐的关系,让世子夫人忌惮两分,总之过的会比在赵家要好,之后有了儿子,说不定也会出人头地。若是嫁给小官小吏之家,一辈子也许就会平庸下去,这是捷径,至少在赵若语看来是这样。”
    几个丫头点点头,似乎觉得小姐说的很在理。
    夏棋给周媚上了茶,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二小姐倒也不算是笨。”
    周媚笑着点点头:“也算是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呢?”
    “很简单。”周媚挑眉,意味深长道:“若是于青霞真的入了帝眼,受尽恩宠,自然是不屑于与赵若语为伍的,更何况还是用这种方式嫁入宜阳侯府的妾室。为了避嫌,说不定会冷着她,到时候她的日子就会很难过,就此死在宜阳侯府也是未知数。同样的道理,世子夫人需要娘家支持,皇后当然也需要,而于青霞更是如此,到时候入了宫,她就要为宜阳侯府做后盾,若是宜阳侯府与她离了心,于青霞想必也不好过,毕竟帝王的宠爱最是虚幻,不过是为了平衡前朝,待恩宠不再,娘家不管,她的日子会何其的难过,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一个庶女,就得罪整个宜阳侯府,于青霞我不清楚,但是她的生母绝对不简单,不会做出这等赔本的买卖的。所以说是五五之数,赵若语完全就是在赌,只是做赌注的婚姻,如何会幸福?她也是狗急了跳墙罢了。”
    听完自家小姐的分析,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觉得两厢都有道理,将她们说的都迷糊起来了。
    “不用想太多,反正和咱们没有关系。孙氏现在是在气头上,有些失去理智,相信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现在她愁得不会是赵若语,而是那位嫡长女。”
    所以她还是要推波助澜一番才好,窝里乱总比自己出手要轻松的多。
    今日经此一闹,赵若兰指定会反弹的,就是不知道孙氏和赵承飞如何安抚这位待嫁的新娘子。
    果然,等怒气渐渐压下去,孙氏就回府了冷漠,而回到澜玉堂,就看到自己的大女儿,正坐在正堂里,脸色憔悴,眼神虚散红肿,很显然是哭过。
    “兰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孙氏上前安慰道。
    赵若兰见到孙氏回来,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儿恳请娘,取消女儿与苏家的婚事,女儿不想嫁去苏家。”
    好容易压下的怒火再次窜上脑门,她伸手按住额头,剧烈的晃了晃,好在旁边的孙嬷嬷赶紧上前搀扶住她。
    “夫人,您没事吧?”
    孙氏疲惫的摇摇头,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到上首的软榻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苏家是江北首富,娘为你找的亲事,绝对不会委屈了我儿,你为何要悔婚?”
    “娘,女儿要留在京城,女儿要过的比赵若语更好,虽说苏家是江北首富,苏家的七小姐要入宫为妃,但是母亲可否见到宜阳侯府的于青霞?那三小姐的模样,莫说是迟青莲,陈希雨,就算是周媚都差了三分,娘想过没有,这样的两个人,皇上会喜欢哪个?赵若语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女儿对她自是厌恶至极,但是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待苏家的家财被皇上掏空,娘要置女儿于何地?娘格外的疼爱三弟和三妹,女儿不敢有怨言,但是娘不能做的如此有失公允,娘想过没有,若是待日后我与赵若语同时省亲,娘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向那个小贱人行礼不成?女儿不远,若是娘依旧逼迫女儿,女儿宁可一头撞死算了。”
    “你放肆,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孙氏对于赵若语是恨不假,但是女儿的这番话,却让她彻底的失望,也彻底的疲惫。
    “今儿女儿就放肆了,还请娘让女儿退亲。”
    “我不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赵若兰的失望不必孙氏的少,她是有着美好未来幻想的闺阁少女,身为承北侯府的庶女都能嫁给侯府世子做贵妾,自己就要嫁给商户长子?
    那贵妾若是按照在宫里的品级,不是皇贵妃也是个贵妃,她是孙氏的嫡长女,为何她要如此的偏心?
    “女儿肯定娘同意女儿退亲。”这句话她说的很是高昂,声音也大的震动着屋子里人的耳膜。
    孙嬷嬷察觉到夫人那颤抖的厉害的手,忍不住柔声劝着下面的赵若兰,“大小姐,夫人今儿已经很累了,这件事还是等到夫人身子好了再说吧。”
    “你闭嘴!”赵若兰抬头厉喝,“你不过是我们赵家的下人,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孙嬷嬷一张老脸顿时就蔫了,她是夫人的奶娘,更是陪嫁,跟在夫人身边这些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而夫人对她也是信任有加,在府里的下人那是头一份的,平时几位小主子对她也很是敬重,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说自己。
    “该闭嘴的是你,孙嬷嬷是娘的身边人,不是你的,她是长辈,你居然如此放肆,置我于何地?”
    “夫人,大小姐说的没错,是老奴越矩了。”孙嬷嬷垂眸轻声说道。
    赵若兰心灰意冷,被自己的亲娘为了一个下人训斥,谁能受得住。
    “她是哪门子的长辈?还不就是个奴才,娘真的狠心,居然为了弟弟的爵位,妹妹能风光入宫,就置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死地,你不配做我的母亲。”
    “你给我闭嘴!”孙氏猛烈的拍打着锦榻的扶手,然后冲着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个婆子道:“把大小姐带回院子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事,你们也别想活着了。”
    两个婆子身子剧烈一颤,赶忙上前拉起赵若兰,就架着她出了澜玉堂。
    “母亲,我恨你,我恨你……”赵若兰尖锐的声音在侯府的上空回荡着,然后渐渐消失。
    等赵若兰一走,孙氏才卸了身上的怒气,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下一刻就晕了过去。
    洗竹院,听到消息的赵若语唇角沁出一抹酣畅的笑意,看的旁边小心翼翼盯着她的王姨娘心惊胆战。
    “语儿,你这样得罪夫人,以后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反正都得罪了。”赵若语不屑的嗤笑,“娘,您别担心,这些年您过的太苦了,等女儿进了宜阳侯府,就为娘在外面买座宅子,再买上几个丫头,到时候娘过的肯定比承北侯府要好。就算是女儿和她闹翻了,嫁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克扣女儿的嫁妆,否则女儿不介意闹大,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孙氏的心到底有多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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