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孟毓微觉错愕,虽然腿疼,却还是起身,微笑着道:“杜总,有事?”
    杜恒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药膏搁在她桌上,孟毓怔了一怔,更觉诧异,杜恒倒是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杜恒倾身悄声附在她耳旁,用只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耶稣有最后的晚餐,希望这支药膏能为你在永鑫的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最后的晚餐?句号?孟毓大囧,她可以拒收么?
    杜恒轻笑着很自然的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出门,孟毓吋了两秒,抬脚追了出去,问他:“这药膏是谁买给我的?”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仿佛是期待满满的模样,杜恒两只手抄在口袋里,神色十分悠闲,他大约是觉得挺好笑,“你觉得呢?”
    这时候苏哲翊恰从总经办走出来,他一面走一面穿起西服外套,动作利落而优雅。大约是没料到走廊里站定的两人,苏哲翊的脚步略作停顿,视线很快掠过孟毓,他注意到她两指捏着的一管药膏,而后瞥了杜恒一眼。杜恒耸了耸肩,苏哲翊似乎是讥笑了一下,说:“你倒是殷勤。”
    杜恒有些讪然的摸了摸鼻尖,得,他这反倒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听苏哲翊的语气,孟毓适才觉得方才自己是太异想天开,竟然会误以为这药膏是苏哲翊吩咐人去买的。
    ☆、第5章 part5
    part 5 【如果可以,请你张开双臂抱抱我,告诉我,我的坚持还值得,请你告诉我,一切的不幸都会过去。】
    苦闷不已的苏柏耀跑去酒吧买醉,醉意熏熏之下打电话骚扰苏哲翊,并在电话中鬼哭狼嚎。
    苏哲翊驱车赶去酒吧,苏柏耀死乞白赖的非要苏哲翊陪他喝酒,苏哲翊却让侍应生撤走了卡座内所有的酒,换了两杯柠檬水。
    柠檬水入口苏柏耀只觉得苦涩,忽的拉过苏哲翊的手臂抱在怀里“哭诉”:“大哥,我好不容易遇见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难得见苏柏耀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苏哲翊不由得对孟毓口中的“让他死心的方法”感了兴趣。
    当苏柏耀吐露实情时,真真切切的让苏哲翊绷不住笑了场。苏柏耀忿忿然的白他一眼,郁闷不已道:“她为什么会喜欢女人?那个女人哪里比我好了?”
    就在今天下午,四个小时之前,孟毓带了她的“女朋友”见苏柏耀,并在苏柏耀面前上演了一幕情深意长的女女恋。
    “这才是我拒绝你的真正原因。你知道的,社会对我们这类感情的接受程度还比较低……”孟毓一边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的“女友”,一边对苏柏耀说,“柏耀,你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苏柏耀完全被孟毓精湛的演技蒙在鼓里,更何况,苏柏耀自恋的认为——若是孟毓的性取向完全没有问题,怎么可能对他的追求避之不及?
    苏柏耀几乎泪奔,郁闷之下只好来买醉。
    苏哲翊对此深表“同情”,又趁热打铁说:“你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把小婶婶气得半死,值得么?”
    *
    心灰意冷的苏柏耀在经过苏家上上下下的人轮番劝说后,终于向母亲屈服,答应出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为日后进入永鑫集团做准备。
    苏柏耀出国前一晚驾车到孟毓公寓楼下,他原本想在离开前安安静静地守候她一晚,所以并未打电话叨扰她。
    之所以被孟毓发现,是她整理了厨房后下楼扔垃圾,借着路灯看到那辆骚包的保时捷。
    看见孟毓朝自己走来时,苏柏耀又是开心又是尴尬,内心满是矛盾。她穿着上下两截的海绵宝宝睡衣,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黑白条纹的发箍将额前的碎发反箍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眼睛笑起来熠熠生辉。这是让他心动的女人,苏柏耀很该死的不愿接受孟毓喜欢同性的感情倾向。“孟毓,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或许你弄错了自己的性、取向呢?”
    孟毓哭笑不得,“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苏柏耀耸撘着肩膀,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又不死心的问:“要不然你劝劝我?你劝劝我我就不走了!”
    还真是小孩子气呢。
    孟毓一笑置之:“你到美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女人是巴不得他尽早离开以免他破坏她的幸福生活?自幼被捧在手心里的苏二少表示很受伤,很生气,气急之下,苏柏耀直接撂了一句话给她:“哼,既然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明天不用去送机了!”
    都说女人是口是心非,男人又何尝不会?
    第二天苏柏耀抻着脖子朝候机大厅门口不停张望,脖子都要拗断了都没等到孟毓的身影,他忿忿然的咬牙切齿。
    前来送机的罗韵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下苏柏耀的耳朵:“既然这么舍不得,不如在国外读完博士后再回来?”
    最毒女人心!苏柏耀咬着牙根暗自腹诽,苏哲翊握拳虚掩着唇憋了憋笑,才道:“接机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到美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管家。”
    直到过安检上飞机关手机,苏柏耀都未等到孟毓的一点消息。他无力的瘫软在座位上,听着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声音,脑海一片空洞。
    *
    四月十三号,因前一晚加班时间过长导致第二天睡过头的孟毓匆匆忙忙赶去永鑫大厦,恰有一部电梯门尚未关阖。为了拿到这月的全勤奖孟毓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奔跑着冲进那部电梯,却因为崴到脚身子骤然向前倾去,栽倒在电梯内唯一一个男人怀里。
    脚腕传来尖锐的疼痛,孟毓没多做思考一手按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撑着站起身,待她一边说“对不起”抬起头看到苏哲翊不咸不淡的表情,额……
    他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她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他肌肉的坚硬触感及灼热的温度,脸颊火辣辣的让她有些囧,却因为思维混沌没有立刻将手移开。
    轿厢上方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数字变为“七”时,苏哲翊率先开了口:“孟毓,你摸够了没有?”
    听起来声音里有隐隐的克制。
    孟毓大窘,挪到他的安全距离外,微俯下身道歉:“抱歉,苏总,我没看清楚是您。”抢了苏哲翊的专属电梯,吃了他的豆腐还觉得意犹未尽……
    等了许久没听见苏哲翊的回答,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苏哲翊再一次将视线移到她身上,轻声咳了一下,语气淡淡的问她:“你不觉得腰疼?”
    孟毓消化了几秒钟才明白这便是小老板的“特赦令”了,揉着腰肢站起身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尖,笑起来眸子里隐约可见一两分狡黠的味道。
    苏哲翊移开视线,抬手动了动领带。
    苏柏耀已经离开一个礼拜,这一周来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因此,孟毓现在感觉很轻松,她大意的以为苏哲翊已经答应她的条件,她想要搭话,于是微笑着说了句:“总经理,今天天气很好啊。”
    苏哲翊低沉的声音很快的响起,“看起来,你似乎心情很不错?”
    他的语调听起来很是轻松,嘴角也勾起一抹笑容,这让孟毓暗自欣喜,“嗯,苏总您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轿厢上方的红字跳到三十。
    苏哲翊唇角的笑更加明显,他说:“我十分好奇,十分钟之后,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听出他不加掩饰的讥嘲之意,孟毓一刹那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伴随着叮的一声响,孟毓捏紧了十指,苏哲翊已经跨步走出轿厢,她也跟着走出去,两腿酸沉。
    走到自己的小格子间坐下,正在喝豆浆的方紫燕抬眸看了看她,孟毓觉得方紫燕眼神有些奇怪,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方紫燕头摇得似拨浪鼓。
    她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抬头看她,目光意味不明。
    方紫燕似乎叹了口气,拿手指指了指孟毓的电脑:“那个……邮件……”
    方才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孟毓告诉自己要稳住,然而握着鼠标的手指却忍不住发颤,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不死心的把那封内部邮件打开。
    她很认真的把官方式的邮件读了一遍,面无表情的坐在软椅上一动不动。方紫燕轻手轻脚的挪到她身边了,戳了戳她的肩膀,“孟毓,你也别太难过了啊。这次是公司内部大整顿,全国各个分公司加起来裁员超过五百人……好歹还能拿到俩月薪水呢……你能力这么强,又不怕找不到下家……”
    孟毓隶属于人力部培训科,而人事变动归属于人事科工作范围,所以,在今天之前孟毓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方紫燕却是人事科的,孟毓扭头问了她,“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方紫燕露出十分尴尬的表情,“这次的人事变动是公司机密,领导有要求,不能外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孟毓也知道,方紫燕又没什么实际权力。
    她去总经办找苏哲翊,自然是被拦住,秘书方静告诉她:“孟毓,苏总交代过了,他在忙,谁都不准打扰。”
    孟毓清楚的很,这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但是她没办法,只得先收拾东西,走人。
    半年之久,办公室里的同事相处的不错,方紫燕送她到大厦外,“孟毓,对不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孟毓扯了扯唇角,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就像你说的,我可以回去做业务嘛!薪水又高又自由,怕什么?”
    她打电话给苏哲翊,电话当然被挂断。那天下午苏哲翊便到南京去出差,这是秘书团的某个人被她缠得头痛不已、无奈之下向她透露的消息:“你到南京去吧,不要来烦我了!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否则,我会掐死你!”
    孟毓立刻买了高铁票去南京,到苏哲翊下榻的酒店去等。
    南京的天气不怎么好,天色阴沉沉的,四处雾蒙蒙,仿佛随时都可能会下起倾盆大雨。
    终于在晚上十点多等到苏哲翊,他从酒店门外走进来,西装搭在左手小臂上,白衬衫黑蓝格子的领带,即便是连日来加班加点的忙碌,他眉宇间依然清隽,看不出一丝疲惫之色。
    孟毓走上前去,挡在苏哲翊面前,讶异的情绪在他眸中一闪即拭,他仍然表现得十分镇定,仿佛一早便料到她会跟过来似的。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杜恒和方静,诧异极了。孟毓深吸一口气,说:“苏哲翊,你欠我一个解释。”
    苏哲翊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给她丝毫转圜的余地,他说:“你忘记了,我从没答应过你什么。”
    孟毓怔住,没错,苏哲翊只说如果苏柏耀出国,他会考虑留下她,只是考虑而已……“我以为你……”
    苏哲翊似笑非笑的觑着她,“你以为什么与我无关,既然柏耀已经出国,就算是我逼你离开,你又能如何呢?”
    她几乎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听出来了,她口中的“你”是卲荀,呵,又是卲荀。苏哲翊有些不耐的蹙起眉尖,“我是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孟毓,你应该清醒了。”
    如果可以,孟毓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梦醒了,她的卲荀还伴她左右,而不是这般冷漠的模样。
    如果可以,请你张开双臂抱抱我,告诉我,我的坚持还值得,请你告诉我,一切的不幸都会过去。
    ☆、第6章 part6
    part 6 【山高水阔,那些逝去的回忆,已是回不去的故乡。】
    孟毓咽了咽喉咙,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苏哲翊从她身旁走过,再没有看她一眼,杜恒走到她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如果孟毓没听错,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方静念在同事的份上,劝她两句:“孟毓,这次被解雇的并非是你一人,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得罪了苏总,对你没一点儿好处!”
    让方静无奈的是,孟毓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劝说。明知道苏哲翊不乐意见到她,接下来的几天却一直尾随着他们出现在各种场合。这样的锲而不舍,方静想,当真是只为一份工作?方静左思右想想不通,于是暗地里向杜恒打听,她说,“孟毓跟苏总之间……是不是有过一段呐?不对呀,孟毓之前不是疯传给二少之间有暧昧么?难道说孟毓真如传言所说……想要脚踩两船,结果一不小心把船给踩翻了?”
    杜恒悠哉悠哉的剥着橘子,闻言,扬了扬眉角,笑着说,“孟毓是怎么被辞退的我是不大清楚,不过如果你继续嚼舌根的话,很快……我就可以给你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会了。”
    方静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瞬时觉得背后寒风阵阵,嗫喏的转过身子,只见苏哲翊正聚精会神的处理文件,仿佛完全不受打扰。
    方静摸了摸额头,从透明落地窗往外看了看,南京分公司办公室在这栋大厦第三层,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在大厦楼下等待的孟毓。南京这几日气温比b城低了不少,她穿着厚厚的外套仍觉得寒意,更不用说孟毓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了。
    窗外忽然一声闷雷响过,方静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桌前,考量过后,说:“总经理,孟毓好像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天说不定要下雨了,您要不要……”
    苏哲翊眉头未抬,“不用理她。”
    作为秘书方静明白自己没有资格过问老板的私事,孟毓的偏执也让她十分头疼,方静想了想,还是决定又追加一句,“总经理,这里毕竟是分公司,孟毓虽然在公司没多久,但底下的员工说不定有一两个也认识她,她一直等在下面,万一被人传出去,又是疯言疯语的!”
    苏哲翊终于放下手中的钢笔和文件,倚靠在软椅背上,视线掠过方静,望向窗外乌压压的天空,方静暗自舒了口气,却只听见苏哲翊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把她赶走的事,就交给你了。”
    话说完,又递了个轻飘飘的的眼神过去,方静后悔的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居然胆肥到把这烫手山芋托在自己手心里!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方静愤愤的扭过头瞪杜恒,杜恒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静当然没能说服孟毓,她没办法,只得将手中的伞递给她,“孟毓,我不知道你和总经理之间究竟怎么了,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他不想看见你,所以,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赶紧走吧!”
    孟毓眼圈红红的,但是没有哭,她一直都很坚强,不管再辛苦都会咬着牙挺过去。幼年时,经常被小恶魔孟获给欺负,不管是谁都谁错,邱静娴最后都会处罚孟毓,那时候她时常被迫关禁闭,邱静娴打麻将兴起,压根就不记得把自己女儿关在储藏室内,孟毓怕黑,却不会求饶,饿着肚子缩在墙角,等到邱静娴终于想起她,将她放出去,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说了也没用。正是这样的环境,让她骨子里的那种倔强愈加的明显。
    她留学期间,在西班牙遇见卲荀,两个人是不打不相识。从外表看,俊男美女,天作之合,但那时周遭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这一对,因为两个人骨子里各自的骄傲都太过明显,又都是容易冲动的性格。但那时两人沉溺在热恋的甜蜜之中,很多的矛盾都被自动屏蔽了。最幸福的那段时间,卲荀几乎将她宠得无法无天。
    孟毓撑着伞挡在法拉利车前,大雨哗啦啦的下着,车窗前的雨刷左右摆动,杜恒即使踩下了刹车,却仍是心有余悸,方静拍着胸脯回头看向后座,不知是不是天气太暗的缘故,衬着苏哲翊的一张面孔脸色沉到了极点。还是杜恒开了口,“阿翊,你要不要下去……”
    话说到一半,苏哲翊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他没有撑伞,高大的身影站在雨帘里,方静欲下车拿伞给他,被杜恒拦住,“别管。”杜恒将车子倒走,停在稍远的地方。
    孟毓走上前,把伞撑在苏哲翊头顶,他实在是太高了,她双手直直地伸着,仍旧有些吃力。
    “孟毓,你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苏哲翊不耐烦的把伞骨拨开,她原本踮着脚尖就没站稳,被他这么用力一推,伞从手心里滑落,掉在地上,她索性也不管了,也在雨里站着。“我就想要一个答案。”
    “我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你,我从没有答应过什么,你误会了,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苏哲翊一字一字说得缓而冷,“答案是么?答案就是……卲荀已经死了,不是失踪,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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