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世子,算了,这种人,不值得你个他计较。”简亦非瞧着高主簿脸颊全部肿了起来,花白的胡须也落了几根在脚边,随着那微风不住上上下下的飘落,一双眼睛里有着哀求的神色,让人觉得很是可怜。
    这个人也不算是罪大恶极,只不过是想来这小山村里替自家亲戚撑腰罢了,再说那肖姑娘也确实把人家的羊给杀了,乡里人家,一头羊也算是一宗财富了。
    简亦非望着高主簿道:“你说你是州衙里头的主簿,也有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般懵懵懂懂的?你想给你家亲戚撑腰,也不是用这种仗势欺人的法子!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能再这样胡作非为,若是再让世子与我瞧见了,可不会轻饶!”
    高主簿连连点头,一只手摸着脸颊,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痛,今日可是既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挨了打还不上算,被那些衙役们见了自己这狼狈模样,以后还怎么好在州衙里行走!
    里正跟着高主簿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去,却被简亦非一把抓住了胳膊,他战战兢兢的低头问了一声:“大、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许世子对这位年轻人很是恭敬,口口声声的喊着师父,里正早就晕头转向,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被他抓住了胳膊,更是心上心下。
    “作为一个里正,你就该好好的调解乡里纠纷,如何能人云亦云?都不了解情况,便跑过来胡说八道,怎么能让村民信服?”简亦非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一次,若是让我再见到第二次……”他嘴角撇了撇,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力一弹,那颗小石子便直直射中了肖老大家门口那棵大树,深深的嵌进了树干里头。
    里正唬得全身都在打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知、知、知道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看着高主簿等人连滚带爬的走出了院子,肖老大眨巴着眼睛,好半日还不敢相信,本来以为家里的菜园子要保不住了,可没想到竟然有贵人来帮他。他感激的抹了抹眼睛,跪下来就要给许宜轩与简亦非磕头,却被简亦非一把拉住:“老爹,不必多礼。”
    许宜轩也在旁边连连点头:“锄强扶弱,就是本世子该做的事情!”他笑着转向彦莹,嘴巴一翘:“肖姑娘,今日吃酸笋炒肉末?”
    彦莹瞅着许宜轩笑了笑:“酸笋还没做好呢。”
    许宜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口中嘟嘟囔囔:“原来你们姐妹俩是骗人的。”
    “不骗人,等酸笋做好了,我自然会请你过来品尝。”彦莹心中打着算盘,要想推销她的酸笋,可要拿了许宜轩做招牌,自己得好好得笼络着他:“我想想,今日给你做个什么好吃的菜。”
    许宜轩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心灵手巧,肯定会让我饱饱的吃上一顿。”
    彦莹向他摊开手:“银子拿来,你没看见我们家这样子,难道还有钱去买菜?”
    肖老大唬得身子一颤,拉住彦莹的手,抖抖索索道:“三花,别这样,你上回不是……”刚刚眨巴眨巴眼睛想说出三花还存着几两银子,却被彦莹打断了话头:“上回那也是世子爷打赏的银子,买了些米粮回来,早就花光了,阿娘刚生了七花,大姐又回来了,想给她们吃肉都没银子买呢……”
    彦莹望了望许宜轩,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世子爷,我们家穷,让你见笑了。”
    许宜轩听着彦莹的话,只觉得心里头发酸,伸手摸了摸荷包,手却僵住了。自打出生以来,许宜轩便没有为银子发愁过,出门从来不用带银子到身上,看中了什么,自然有人为他付账,本来想在彦莹面前手脚阔绰些,可没想到荷包里除了弹丸却没有别的东西。
    他朝几个侍卫瞪了瞪眼睛:“身上可带了银子?”见几个侍卫骨笃着嘴不说话,他有几分不耐烦:“快些拿出来,回府小爷加倍还给你们!”
    一个侍卫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锭子来:“世子爷,属下刚刚领了月例,就先给这位姑娘拿去买菜罢。”
    许宜轩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皱:“怎么才这么点银子?”
    正准备要大发脾气,彦莹一手将那银子接了过来:“够了够了,足够了。”
    这银子约莫有四五两重,足够十多人吃一顿丰盛的午餐了。她朝二花和四花使了个眼色:“你们带着世子爷去山上玩玩,半个时辰以后就回来,我这饭菜也就差不多做好了。”
    听着说去山上玩,许宜轩很敢兴趣,朝简亦非看了一眼:“师父,你去不去?”
    简亦非瞧了一眼兴致勃勃的许宜轩,摇了摇头:“我就给这位姑娘打打下手好了,她一个人做饭菜也怪辛苦的。”看了看那几个侍卫,他厉声叱喝了一句:“好好看护着世子爷,可不能出一丝差错!”
    彦莹在旁边默默赞了一句,别看简亦非才十六七岁光景,那气势很是沉稳,若不是他穿得简单,不如许宜轩那般华贵打扮,否则看他说话的神情态度定然会觉得他是出身名门,根本想不到他只是秦王府的亲卫。
    “要不要我陪你去买菜?”简亦非看了彦莹一眼,脸上忽然有微微的红色。
    “不用了,你就到我家里做点旁的事情罢,去将水缸里的水挑满,把后院的柴给劈了。”彦莹毫不客气的支使着简亦非:“若还有空,就去把米淘了,烧火煮饭。”
    一路走得脚步如风,彦莹攥着银子便往村外头走,心里合计着该做什么菜给这位世子爷尝尝鲜。她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贵为世子,什么金贵的菜没吃过?可自己只要摸准他的胃口,哪怕是寻常小菜,也要做得让他吃得点头称赞。
    上回在别院里做那一羊三吃,彦莹已经观察到了,许宜轩对于咸辣的食品很感兴趣,他那阵子两只手抓着麻辣羊排吃得可欢,手指头上全是油汪汪的一片。彦莹心中默默想着,越是家世大的高门大户,便越是注重养生,想来素日那许宜轩定然是吃惯了清淡的东西,所以才会对这咸咸辣辣的菜表现出如此兴趣来。
    今日……彦莹掂了掂那一块银子,心里头拿定了主意,自己可不能一次就把银子全花光,多多少少得给自己留些下来。不如捡着便宜的菜做给那许宜轩吃,反正他平常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吃些不入流的菜式,指不定也会欢喜。
    想到这里,彦莹笑得两眼弯弯,今日又能赚上一两二两银子了,虽然不多,可也是银子嘛,蚊子腿上的肉也是肉,更何况这雪亮亮的银子呢?她笑微微的走到了村口,那里架着一块屠板,铁钩子挂着半边猪,旁边还排着一长溜卖零碎东西的,彦莹溜了一眼,见着里头有几个卖菜的,摊子上头剩下的菜已经不多了。
    这里是几个村交界的地方,所以也偶尔会有人在这里卖菜,今日碰得好刚刚是赶集的日子,所以摊贩就多些,只是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辰,所以摊位前边没有几个人在走动了,摊贩们大部分都低着头,眼睛望着自己的商品,脑袋一盹一盹的往下边沉沉的去了。
    屠户见着彦莹走过来,赶忙直起身子来,可是上下打量了下,见她衣着寒酸,袖子都短了一截,挂在了小臂上,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不由得有几分泄气,懒洋洋道:“小姑娘,你要割肉?”
    “是。”彦莹点了点头,朝那屠户笑了笑:“大叔,给我割五斤瘦肉,十斤肥肉,十斤骨头,对了我还要大叔的猪蹄,桌子上的全要了。”
    屠户瞪得眼珠子都圆了几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没看出来,这小丫头竟然是个有钱的,真是财不露白哪!他一口络腮胡子欢喜得翘了起来,拿着屠刀在案板上磨了几下,低头就给彦莹割起肉来。
    彦莹买完肉,到旁边买了一屉豆腐,见着有卖香料的,桂皮八角五香花椒肉豆蔻都买了些,又买了几样寻常菜式。到处转了转,零零星星买了几样好玩的东西,见着有卖糖人的,想着六花叶儿她们,索性也买了一把糖人儿。
    走回到自家门口,就见肖王氏带着小孙子正在那路口张望,彦莹没有搭理她,大步往自家院子那边走了去,却被肖王氏一把拖住,笑着往彦莹身上凑:“给奶奶瞧瞧,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肖王氏的小孙子也眼馋的望着彦莹手里的糖人,嘴巴那边吧嗒吧嗒的流出了口水来:“阿奶,我要那个糖人儿!”
    彦莹皱了皱眉头,朝村口那个方向呶了呶嘴:“那边有卖,叫奶奶给你买去!”
    “哎呀呀,你这不是有一把吗?给一个给你弟弟吃又怎么啦?”肖王氏伸手就要来拿彦莹手里的糖人,彦莹一扭身就闪了过去,眼睛瞅着肖王氏道:“平常你那宝贝孙子有好吃的东西,有没有想过要给五花六花她们送点来吃?现儿却想要夺了五花六花她们的零嘴儿,做梦!你不是有银子吗?快些自己买去!”
    “五花六花是丫头片子,能与我这宝贝疙瘩比?”肖王氏小小的黄豆眼里头露出了凶光:“哼,你这没良心的阿姐,见着自己弟弟也不晓得要赶紧把糖人给他?”她望了望彦莹,见她两手不空,心里头琢磨着,自己或许能抢到一根糖人,再不济,从她篮子里拖一块肉走也不错。
    肖王氏跳了起来,伸手就去夺彦莹手中的糖人,还没等她的手挨到彦莹的胳膊,就听一声风响,一片树叶朝她的手腕飞了过来,肖王氏还没弄懂怎么一回事,就觉得手腕那里一麻,整只手腕就用不上力,软塌塌的耷拉在那里。
    简亦非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望着肖王氏:“真是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抢人家东西!你也有五十来岁了,难道还这般不要脸?”
    彦莹瞥了肖王氏一眼,大步走到了自家院子里,朝简亦非笑了笑:“咱们进去,别理她。”
    简亦非点了点头,跟着彦莹走回了院子,他指了指一堆劈得细碎的柴火,笑着问彦莹:“我应该还没忘记怎么做这些粗活。”
    彦莹见那些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堆在一旁,心中也赞了一声,力气大就是好,她要做大半日功夫的活计,这简亦非才这么一会子就做好了。再看看院子里还有不少小笋子的外壳,盆子里的小笋子白嫩嫩的在水下招摇,她讶异的望了一眼简亦非:“你手脚还真利索!”
    ☆、尽兴
    “小时候,我做粗活做惯了。”简亦非眯起眼睛望了望天空上悠悠白云,双眉微微皱起,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里。
    简亦非的骨指节很粗,伸出一双手来,就像一只直直的耙子,上头还布满了老茧,特别是虎口上头,那层茧子让彦莹看得心中有些怜悯。
    她前世练过跆拳道,也学过咏春拳,可她的手指依旧光洁,没有像简亦非的手这般难看。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把手磨成了这样?彦莹小心翼翼的看了简亦非一眼,低声说道:“简亦非,真对不住,我不该让你想起了过去。”
    “没事没事。”简亦非朝彦莹笑了笑:“以前虽然过得苦,但我反而觉得是最快活的,可现在却怎么样也回到那段日子里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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