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这事儿,若叫我本心说,自然是知道姑祖母的好心,看着两个都是顶尖儿的人,合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更舍不得给了别人。”夷安皱了皱眉,与薛皇后说道,“只是都说情投意合才是良缘,秦王与纪家姐姐并无往来,这盲目的指婚,也太仓促了些。左右我瞧着纪家姐姐是个沉得住心的人,不差这一年半载,待日后秦王回京,两厢相见。若彼此有意再求姑祖母赐婚,这不是皆大欢喜?”
    据说秦王不喜欢女人……夷安可不敢与薛皇后说这个,恐叫自己被抽。
    “你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薛皇后沉吟了片刻,这才微微点头,与夷安笑道,“你这话才是对了我的心思,这情投意合,才不负这两个孩子的一生。”
    只是话虽如此,难免对纪媛另眼相看,此时她已经一叠声地命宫人往后头服侍太子妃,且不可对纪媛怠慢,顿了顿,这才与夷安笑道,“德妃还与我说,那姑娘的心情沉稳,不是个与人争执的性子,看着贞静,叫人喜欢。”
    德妃礼佛,自然更喜欢稳重的姑娘。
    况什么是贞静呢?
    德妃的意思,就是恐娶了一个脾气暴躁的,与嘴贱的秦王翻脸掀桌子,打起来呢。
    秦王那张嘴,谁不愁得慌呢?
    夷安想了想能造出攻城车的纪媛,看着十分满意的薛皇后,再想想一脸期许的德妃,心里闪过了一丝怜悯来。
    二位是不是忘了,这精通机关之术的纪姑娘,秦王叫一旦惹怒了,那就不是掀桌子,而是赏秦王一记暴雨梨花儿针了?
    心里抖了抖,刚刚坑害了无辜的太子侧妃,觉得今天的功课已经做完,心满意足的长安县主,急忙起身笑道,“我得回去了。”
    “去吧。”薛皇后正想着叫人心里欢喜的事儿,也并未主意夷安的神色,此时便与她笑道,“敬王妃还与我说,你家那三小子叫她十分满意,当儿子待。这是好事,你寻常也与敬王府多亲近,日后嫁人,才好在宗室中有人带你走动。”
    夷安日后就算做个清河王妃,也不过是个宗室小辈,上头的宗室长辈不知多少,这些同是小辈的三公主可照顾不到,可若是有敬王妃这位年长者在,自然是好为她张目的。
    “能娶了三嫂,是我三哥的福气呢。”夷安想着宋衍与萧真琴瑟和鸣,不由也笑了。
    “可不能叫你三哥淘气,嗯?”薛皇后顿了顿,眼角含笑地问道,“今科中了举?”
    夷安急忙点头。
    “他是个好的,自然有他的前程在。”薛皇后点到为止,见夷安已然目中发光,笑了笑,这才许她出去。
    萧翎一直默默地守在夷安的身边,此时才走到她的身板,带着几分不安地往平阳侯府去,一进门,就叫脸色发青的大老爷盯住了。
    只觉得大事不好,萧翎默默回头,就见一声巨响,平阳侯府的大门,彻底封闭,再难逃脱。
    不说清河郡王插翅难飞,只说此时的东宫,太子有些不快地回了正殿,就见殿中,正有个美貌的女子,等在其中,这女子的一双眼睛波光粼粼,仿佛会说话一样,只立在那里,就另有一种明眸流转的风情与妩媚。
    此时这女子见了太子目光一亮,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声音柔软婉转,与他轻声问道,“今日是宫中的喜事,殿下为何有些不快?”
    “别提了!”太子叫这女子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有些不乐地说道,“太子妃这样的身子,哪里是能管理东宫的呢?我与母后进言,叫你帮衬着。”见她含笑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含情脉脉,仿佛除了自己看不见别的人的专注,太子的心里就生出了巨大的满足,拍着她的手叹息道,“你名不正言不顺……”
    他说的恳切,并没有见到这女子因这话脸色一僵,还在继续说道,“我就想着,求母后赐个封号给你,说出去也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殿下待我之心,竟不能叫我回报一二。”这女子自然就是韦氏,此时眼中含泪,无限的感激,将自己的头搁在太子的肩上喃喃地说道,“我叫韦家跟个物件儿似的送进来,半分不由自己。从前家里只看重长房嫡枝的妹妹,哪里知道我这个旁支弱女呢?”
    她抿了抿嘴,目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恨色,这才与怜惜地拍着她的太子用崇敬的声音说道,“是殿下给了我这些疼惜与怜爱,您如今就是我的命。”
    她抱着他的模样,就跟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叫太子充满了满足。
    “韦家也是过了。”太子此时越发怜惜这样拿他当天的女子,不由皱眉道,“既然是欺负你的,孤,也不喜韦氏了!”
    虽然四皇子待他一向恭敬,然而太子的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喜。
    韦侧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却还是柔弱地说道,“是我拿殿下当命,因此,知道太子妃有孕,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这心里到底对太子妃愧疚。毕竟……”她柔声道,“我抢了您,对不起她呢。”
    “什么抢。”太子对不大美丽的太子妃也并不喜欢,淡淡地说道,“不是母后逼着,我哪里会宠爱她呢?”他叹气道,“只你这样明白孤的心意,孤也就觉得好些了。”
    “您说的,封号的事儿?”韦侧妃目光一闪,便柔声问道。
    “母后没有说允我此事。”太子冷冷地说道,“我都知道,叫我不快活的事儿,母后最喜欢。”顿了顿,便变了脸色将桌一拍,含恨道,“就如同今日,我求母后立太子妃腹中嫡子为皇太孙,这难道有什么不妥?母后竟不肯!叫我瞧着,这只怕是心中有别的主意,许是惦记着二皇弟呢!”
    他不过是想将自己的储位更稳固些,又有什么不对?他是太子,难道他的儿子不能是太孙?!
    说到太孙,韦侧妃的脸色就僵硬了。
    她是韦氏的极远枝的女孩儿,家中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因此不好高嫁,只是一张脸长得好,因此叫人挑中送到太子的身边,这其中韦氏不过是想叫她迷惑太子,败坏太子好给四皇子铺路,只是叫她想着,却另有自己的主意。
    太子宠爱她,宫中皇后又稳当,她凭什么不为自己考虑呢?
    太子能登基,才是她的好处。
    整倒了太子,她也跟着倒霉,韦家风光的时候又没有她的份儿,她才不会做这样坑害自己的事儿。可若是拢住了太子的心,日后生出子嗣,凭着太子对她的宠爱,或许日后太子登基,自己的儿子也能挣一挣那至尊之位。
    日后韦氏还要看她的脸色。
    心中生出了无限的野望,韦侧妃再想到太子妃的肚子,又听到太子口口声声“太孙”,不由眯了眯眼。
    若真叫太子妃把名分定下来,日后还有她儿子的什么事儿呢?
    “叫我说,不立太孙才好些呢。”韦侧妃咬了咬牙,这才与疑惑看着自己的太子温柔地说道,“妾身的见识短,也知道皇后娘娘对殿下不大温和。”她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脸色不好看的太子,继续说道,“然而皇后娘娘对太子妃却另眼相看,这才有孕就叫留宿宫中亲自看顾,叫人瞧着……”
    “瞧着什么?”太子急忙问道。
    “娘娘更喜欢太子妃与小皇孙呢。”韦侧妃温声道,“若日后真的立了太孙,这岂不是比殿下还要强些?若娘娘心中更有计策,抛了殿下在一旁,扶了皇孙即位,您可怎么办呢?”她弱弱地叹息道,“皇孙也是娘娘的血脉,妾身想着,只怕哪个即位,都是娘娘自个儿的心了。”
    她说完这个,一抬头,就见太子的脸上,露出了忌惮与防备,眯着眼睛不说话了。
    “你说的,很是。”太子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里头蹭蹭窜出来。想到薛皇后对太子妃嘘寒问暖的模样,顿时觉得不好了,然而许久之后,却突然追悔莫及地拍大腿道,“不该叫太子妃留在宫里!”
    见韦侧妃疑惑地看过来,他白着脸说道,“我我……”他急的连“孤”都不用了,翻着白眼儿叫道,“若她真的生了儿子,母后岂不是要立时与我翻脸?!”
    这不是,自己坑了自己?!
    ☆、第135章
    太子心中正懊悔,一转脸儿,宫中的懿旨就到了。
    因韦氏侧妃服侍有功,叫太子高兴欢喜,皇后娘娘格外看重些,赏了个封号。
    妙怜。
    这么一个封号,顿时就叫太子傻眼了。
    他与薛皇后的请求,是想要个郑重的封号给心上人体面,如“端,淑,德”等等这样儿叫人说起来就很尊重的封号,瞧着叫人尊重。而不是如今这么一个明显是赐给小老婆,拿他侧妃当玩意儿的封号。
    况跟着这封号而来,还有一首诗。
    诗是好诗,讲的是美人西施。可这是骂人呢。这以后,叫韦侧妃怎么见人呢?
    且韦侧妃是那千古美人浣纱西施,难道他就是那个倒霉亡了国的吴王夫差?
    一口气骂两个,连太子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气魄了。
    太子浑身气得直哆嗦,韦侧妃看着自己眼前那个端着圣旨的内监,眼前突然发黑。
    就在之前,自己还踌躇满志,想着掐倒太子妃与她腹中的那个小东西,转眼怎么就壮志成空了呢?这盆凉水,颇得太快了些。
    要怎么服侍太子,才能得到这样一个轻浮到了极点,几乎是蔑视的封号呢?
    叫人痛苦的,却是这封号是太子所求,薛皇后亲赐,不能不要,不要就是不知好歹,是对皇后与太子心存怨愤。
    一张柔媚的脸几乎都扭曲,韦侧妃哆哆嗦嗦地上前,正要从那个面容冷肃的内监的手里取了懿旨,低头间,却听见这内监郑重地说道,“侧妃娘娘,您该跪接懿旨。”一边说,这内监就微微皱眉,飞快地看了脸色不好看的太子一眼,见他脸色也不好,便慢条斯理地说道,“皇后娘娘的懿旨,能跪接,这是宫里的规矩,是侧妃娘娘您的福气。”
    他想了想,决定说点儿好听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您瞧瞧,除了您,东宫哪位还有这样的体面,得了封号还有专门儿的诗来赞您呢?”
    “多谢皇后娘娘。”韦侧妃心里恨得呕血,只觉得自己的体面一朝扫地,委屈地看了叹了一声的太子,跪下磕了头,这才算完。
    这内监是薛皇后的心腹,见太子与韦侧妃都这样不开心,顿时记在心中,等着回宫与他家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说说,开心一下,四处环绕,见东宫外头,不知多少太子的姬妾在幸灾乐祸,这才功德圆满,心满意足地走了。
    韦侧妃这才哭了出来,见到外头与自己争宠的太子的女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心里疼的慌,软软地倒在了太子的怀里,默默流泪。
    “是孤害了你啊!”太子握着懿旨,低声叹道。
    他脑子是不好使,然而却也不是傻子,这就是薛皇后看不惯韦氏,在扇她的脸呢。
    “殿下一心都是为了我的体面,难道我是不知好歹的人?”韦侧妃思前想后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叫薛皇后这样厌恶,此时心中一动,眯了眯眼,伏在太子的怀里喃喃地说道,“皇后娘娘之前,并未反驳殿下?”见太子下意识地点头,这柔美的女子便低声道,“想必,皇后娘娘是听了谁的撺掇,方才有了如今之事。”
    她并不怀疑旁人,心中疑虑的,却是太子妃。
    她独占盛宠,太子妃想必心中嫉妒,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也要与薛皇后面前坑害她。
    听说皇后素来喜爱太子妃,如今看在她与她腹中的孩子,与她张目也未可知。
    “只怕该是夷安了!”太子却并没有觉得太子妃会有这样的歹毒心肠。
    太子妃自从嫁入东宫,虽然不大叫人喜欢,也有些古板不解风情,然而素来都十分温和,太子也知道,因此对她格外放心,将东宫托付在她的手中。反倒这手笔歹毒阴损,叫人憋着血吐不出来,风格跟他的好“外甥女儿”简直无有不同。
    前儿太子刚得了这死丫头的“妙计”,虽然没坑死项王,然而非战之罪。如今想到这封号的古怪,顿时便叹气道,“我是怕了这丫头了!你且忍忍,总有叫你欢喜的一日。”
    宋夷安是个不好惹的人,太子觉得,比起现在去寻她的麻烦,不如日后登基,他连着宋国公府一同清算。
    “长安县主?!”韦侧妃听到这个,顿时心里就冒凉气了。
    这是个鼎鼎大名的人。从入京开始,就没有消停过,名声之后连着的大多是跋扈,歹毒,心胸狭窄等等,如今她韦家还有个姑娘,因她的缘故都嫁不出去呢。
    更何况前几日,太子的一个好好儿的家宴,多喜庆的事儿,回头就死了个侧妃,连着这侧妃的妹子一起横着出去,仿佛也与这长安县主有关,就叫韦侧妃觉得不好了,急忙问道,“我并未招惹她,为何竟败坏与我?!”
    “她与太子妃极亲近的,平日里虽不来东宫走动,然而逢年过节常有与太子妃的书信。”太子低头,对韦侧妃露出了一个“你懂的”的怜悯的表情,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况,你出身韦家,她心中自然记恨你。”
    那赐婚虽然没成,然而韦家却叫平阳侯一家给恨上了,夷安还好说,从来都是个温和的人,然而大老爷却不干了。
    虽然女婿挺烦人,不过这是平阳侯府的女婿,谁敢来叼这根骨头,大老爷就能把谁咬死!
    朝堂之上,平阳侯这段时候与韦氏掐得满地狗血,韦氏大家本奋勇反击,没想到平阳侯后头又有萧翎赤膊上阵帮着老泰山与韦氏死磕,更后头又有宋国公府摇旗呐喊,况还有项王插刀,韦氏如今在朝上简直不能细说其中悲催。
    短短数日,韦氏就已丢盔卸甲。
    韦侧妃自然也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怂恿太子,想趁着太子妃有孕夺取东宫大权,此时心里憋得慌,却也只能忍住了,不再生事。
    然而因薛皇后不喜,因此东宫之中暗潮涌动,不知多少失宠的东宫侧室冒头,一时间韦侧妃陷在争宠之中,竟越发精神不济了。
    夷安不过是随手收拾了一个有点儿野心的侧妃,本心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的目光尽数落在了提着狼牙棒立在萧翎面前的亲爹的身上。
    “岳父。”萧翎目光下移,落在了狼牙棒上一瞬,身上一抖,却并没有想要逃跑。
    瓮中捉鳖,想跑也跑不了了。
    “臭小子!”大老爷提着狼牙棒,却很久都没有舍得打下去,见眼前这个容色越发光艳夺目的青年诚恳地看着自己,转头就见到了闺女的哀求的眼神,只觉得女大不中留,心里酸涩的不行,许久之后,挺直了脊背,越发地同山一般雄壮,将狼牙棒往地上一掷,这才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且饶了你。”
    见萧翎对自己躬身施礼,他心中难掩复杂,面上却缓和了。
    他心里也知道,这世间,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把他闺女看的比自己还重要的男人了。
    “要不,您打,我不躲。”萧翎见大老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抿了抿自己的嘴角,一脸实诚地说道。
    夷安刚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预备带着爹跟萧翎回屋和睦地说话,听了萧翎傻了吧唧找打的话,顿时惊呆了。
    “你!”大老爷怔了怔,见萧翎认真地看着自己,竟仿佛并无虚言,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了。
    “说的蠢话!”拉不下脸来与女婿温和,大老爷转身往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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