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许时雪心里虽然生气,但是也知道,此时当着东家的面,她不好跟这个臭丫头争,便故作轻松地笑着道:“你没读过书吗?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竟然都不知道?我自认为手艺不俗,红枝姐姐又赏识我,我自然就来了,来了就不走了。”冷眼瞥着挑衅她的人,蔑视道,“你不是良禽,自然不会明白这种感受。”
    “你......”那小丫头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又不蠢,自然知道这许时雪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看的,但是她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将脸涨得通红。
    听得这边动静,红枝走了过来,训斥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东家今儿可是特地过来给大家分银子的,你们不但没有一句感激的话,反而还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信不信我赶你们出去?”
    许时雪朝红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低着头老实认错道:“我不敢了。”
    那小丫头见状,也老实很多,低着头认错。
    红枝又对大家说:“东家今儿在云水楼备了酒席,你们呆会儿领着牌子,去庆祝庆祝吧。”
    不但分了银子,竟然还能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席,此时在场所有人都兴奋得似要晕了过去。
    云水楼是袁嗣青送给外甥女的,所以,谢繁华想让人去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许时雪自然也开心,可红枝却叫住她道:“时雪姑娘,东家叫你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了
    ☆、第154章
    许时雪有些讶然,怕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鼻子:“叫我吗?”
    红枝拉着许时雪走到一边,笑着对其她绣娘道:“你们别望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情,东家放你们几个时辰的假,你们快些走吧。”见绣娘一个个都走了,方拍着许时雪的手说,“时雪姑娘,请随我进来。”
    许时雪虽然不知道东家找自己进去所为何事,不过,她见红枝待她和颜悦色的,心里猜度着该是好事儿,便就面含微笑地跟着进了内间。
    内间,小木桌上已经备了酒菜,谢繁华见红枝领着人来了,便将目光落在红枝身边的姑娘身上。
    十七八岁的年纪,削肩细腰,肤如新荔,眸若璀星,容貌不俗。
    红枝恭敬朝着谢繁华弯腰道:“夫人,这便是时雪姑娘。”
    许时雪朝谢繁华抚了抚身子道:“问夫人安好。”
    “今儿没有主子奴仆,也没有东家伙计,你们两个也都坐下来吧。”谢繁华一边唤两人坐下,一边望着许时雪道,“听红枝说,你以前是在花好月圆做事的?”
    许时雪笑容明丽,却又不失恭敬,道:“夫人许是不知道,我跟红枝姐姐以前都是在花好月圆做事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红枝姐姐突然就走了,我干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也走了。不过,到底是天生劳碌命,喜欢做这样,闲不住。好在红枝姐姐找得了我,我才能来这里做事。我虽不敢自称是千里马,但是红枝姐姐却是我的伯乐,没有红枝姐姐,我此番怕是被家里逼着随便配了个人了。”
    “怎么?你不想嫁人吗?”谢繁华示意站在一边的菊清斟酒倒茶,一边颇有兴趣地望着许时雪道,“瞧你的样子该是有十七八了,家里头还没有给说亲事?”
    许时雪撇嘴道:“怎么没说,催得紧着呢。不过,他们催他们的,我依旧过我的日子。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又什么‘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有自己的手艺,离了男人照样活,凭什么任他们左右我的人生?要我说,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嫁了人了,我哪里还能有如今这般的自在?得孝敬公婆,侍候夫君,还得为婆家生儿育女。遇到那些性情好的公婆倒也罢了,若是遇到那些不讲理的,少不得要找罪受。才不公平呢!”
    谢繁华一直觉得,嫁不嫁人的,她看得算是比较开的了,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比她瞧得还要透彻。
    这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女子,率性而为,并不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就像云瑛,云瑛的想法见地,算是世间少有的了,可这许时雪,见解竟然比云瑛还要大胆,这不得不让谢繁华心里升起钦佩之意。
    “二姐姐你听听,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真叫人赏识羡慕。”一边说着,谢繁华一边已经拉住了许时雪的手,“怪道红枝一个劲夸你,说你不但绣花的手艺好,而且为人聪明勤奋,肯吃苦耐劳,又虚心好学,所以特在我跟前提起你。今日一见,时雪姑娘果然不同于凡人,来,咱们喝一杯。”
    “三妹妹胡闹了。”谢锦华出言阻止道,“你这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能饮酒?你不爱惜自己身体,也要爱惜腹中孩儿,快放下酒杯。”又对一边的竹清道,“去给你们夫人热杯奶来,咱们喝酒,就让她喝热奶。”
    许时雪目光这才落在谢繁华小腹上,那里微微隆起,一瞧就知道是有了身子了。
    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能跟着伙计们同甘共苦就已经算是难得了,如今怀了身子竟然也这般辛劳,不由也对眼前这位年岁瞧着比自己还小些的美艳少妇升起敬佩之情来。
    “夫人这般辛苦,不知为的哪般?”许时雪好奇道,“夫人是靖边侯的掌上明珠,又是唐公世子的爱妻,想来是要什么便有什么的,怎生也这般劳累?说实话,两位夫人能跟咱们伙计共度难关,时雪心里既感动又钦佩。当时便觉得,这次是没有跟错人的。”
    谢繁华道:“锦衣玉食,那些不过是表面的东西,而我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富有,是那种,我可以为这个天下的人做些什么的富有,是那种我的存在到底有何价值的富有,与自己出身、自己嫁的什么人,并无干系。”见面前的许时雪眼睛睁得圆圆的,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这番话一般,她抿唇笑道,“刚刚时雪姑娘似乎话中有话,莫非之前跟错了人?”
    提到过去,许时雪便想到赵阿妩,那个虚伪的女人。
    也是她蠢,初时竟然也被她骗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听说当时铺子里有两位东家,可她们做绣娘的,只见过赵阿妩一人,对于另外一位,甚至连身份都不知道。不过,后来听说是赵阿妩一位手帕交,而且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而赵阿妩为了巩固自己在花好月圆的地位,拉拢铺子里面所有绣娘,以达到收买人心的效果。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大户千金知道了什么,见不到她再出什么新花样来。紧接着,铺子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继而是赵阿妩真正的嘴脸渐渐露了出来。她打了自己一巴掌,她许时雪自认为行事兢业认真,凡事都是替花好月圆着想的,可那个可恶的女人竟然打自己。
    她也是有脾气的,不是天生的贱骨头,自然转头就走了。
    想到这里,许时雪摇摇头道:“夫人可以问红枝姐姐,不是我说前东家的坏话,花好月圆的赵娘子,最是虚伪的一个人了。而且,为人十分不检点。”此话一出,她及时捂住了嘴巴,然后没再说下去。
    谢繁华知道她说的是赵阿妩,赵阿妩虚伪、爱慕虚荣,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是,不检点?她有些迷惑起来。
    红枝瞧了眼自家主子脸色,又催促许时雪道:“夫人疼爱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口无遮拦的,竟在夫人跟前说这些混账话。那赵娘子再怎么不好,你也不能背地里胡说八道啊,回头叫人听去了,再传到赵娘子耳朵里,怕是要找你算账的。”
    许时雪急了:“红枝姐姐,我可不是胡说八道,我是亲眼所见的!”她见不得旁人冤枉她,便就中了红枝的计谋,脱口道,“红枝姐姐该是记得,之前我有跟着赵娘子一道去苏州,有一天我们忙得晚,其她人都累得歇下了,就我被尿给憋着了。半夜出恭的时候,我竟然见她屋子里头有男人。虽然是晚上,可我清楚瞧得出那是男人的身影,我还偷偷去听墙角了,声音也是男人的。”
    红枝望了谢繁华一眼,见主子轻轻蹙起了眉心,她阻止道:“好了,别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你吃些酒菜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又道,“夫人虽然没让你去云水楼吃饭,但是这些菜,可都是云水楼的招牌菜,夫人特地请你吃的。”
    望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许时雪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倒也没客气,就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天渐渐黑了,外头风呼呼地吹,似是又一场大雪要降临。
    谢繁华转头望了望窗外,问道:“时雪姑娘住在哪里?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家。”
    许时雪挥手道:“不必麻烦夫人了,刚刚吃得饱了些,我走着回去消消食。”又朝红枝眨眼道,“我住在柳巷子胡同,常常见着红枝姐姐呢。”
    “你既住在柳巷子胡同,那便正好。”又对红枝说,“今晚瞧着又要下雪了,我怕孩子们会害怕,红枝,你便跟着时雪姑娘一道去柳巷子胡同吧。对了,竹清,你拿着食盒跟我的牌子,再去云水楼点些孩子们喜欢吃的,回头给红枝。”
    “是,奴婢知道了。”竹清听了吩咐,便退了出去。
    坐在暖暖的屋子里,瞧着丫鬟们将桌子上剩下的饭菜撤了,许时雪眼睛亮亮的。
    “你家住在柳巷子胡同,往后倒是时不时跟红枝作伴。”谢繁华命人上了茶水来,坐在一边笑望着许时雪。
    许时雪突然眼睛一亮,道:“我倒是跟红枝姐姐谈得来,也喜欢小孩儿,若是红枝姐姐不嫌弃,夫人又愿意的话,我可以搬去跟那些小孩子一起处,就怕夫人嫌弃唠叨。”
    这许时雪性子好,她能去陪着那些孩子,谢繁华自然愿意的。
    她笑着问道:“孩子们有你陪着,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不过,你父母会同意吗?”
    许时雪撇了撇嘴道:“哥哥成亲后,我又一直不肯随便嫁了人,爹还好,娘跟哥哥嫂嫂早就瞧我不顺眼了,说我是吃白食的。住在家里,赚了银子还不得交给父母,可我凭什么?若是夫人疼惜,给了我住处,我自然很乐意的。”
    这样一来,谢繁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招呼红枝道:“你去办吧,给时雪姑娘收拾出一间房来,就让她跟孩子们一起住。”
    许时雪谢了恩,几人又坐着聊了会儿,直到菊清带了饭菜回来,许时雪跟红枝两人方才离去。
    见天色不早了,谢繁华姐妹也打算乘车回去,才将出门,便见夏盛廷从一辆马车中跳下来。
    年轻男子穿着青袍,外面罩着黑色狐皮大氅,墨发高束,越发显得气质清贵、丰神俊朗。
    男人一下车便见妻子款款走了出来,也就没有往前去,只是静静站在大雪之中,望着妻子缓缓朝他走来。
    “姐夫来了。”谢繁华笑着推了谢锦华一下,然后举步朝夏盛廷走去,“姐夫可是来接姐姐回家的?”
    夏盛廷微微颔首道:“将近年关,锦儿也该随我回家了。”
    谢锦华心里头暖暖的,嘴上却不应,只道:“谁说我要随你回家的?我跟枣儿呆在一起不知道多好呢,已经不想跟你回去了。”
    夏盛廷面上渐渐浮起温和宠溺的笑意,从车上拿了件雪白色的狐皮大氅下来,轻轻披在妻子肩头上,又亲自给她系好,然后用温暖厚实的手去攥住妻子的手,轻轻给她搓着取暖。
    原本一本正经的男人,若是不正经起来,叫谁都会脸红心跳的。
    更何况,她的丈夫,是那样一位出色的人。
    谢锦华瞪他一眼,轻声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三妹妹还在这里呢,你也敢这样。”说完便低了头,脸颊微红。
    夏盛廷道:“天气严寒,三妹妹也别在雪中站着了,早些回家歇着吧。”
    “那我便将姐姐交给姐夫了。”她静静站着,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面上虽有笑,可那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甚至有几分凄凉。
    天气严寒,二姐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不知道丈夫那边怎么样了。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她心里有些怕,怕一熬就是十多年,就像当初父亲待母亲一样。
    她很思念丈夫,这种想念,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最为磨人的。
    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她眼里热乎乎的湿润起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菊清站在一边撑着伞,劝道:“夫人,咱们回家吧,您也好好歇息歇息。您别担心爷,爷自打北征后,雷打不动地一月一封信,想来这个月的也快要到了。咱们回去,说不定就能见到了。”
    深深吸了口气,她伸手将脸上泪水擦干,勉强挤出笑道:“哪里是想爷了,我是舍不得二姐姐呢。这半月来,日日与姐姐处在一块儿,已经分不开了。”
    那边夏盛廷带着妻子回家后,先去父母那里请了安,然后回了屋。
    有小丫鬟打了水来,两人泡了脚,便双双钻进了被窝去。
    屋内香气扑鼻,谢锦华凑着鼻子使劲嗅了嗅,觉得香味儿似乎跟以往的有些不同,便问道:“你换了香了,怎么觉得不一样了。”
    夏盛廷在妻子额头落了一吻,问道:“不是点的香,是丫头外面摘来的梅花,你喜欢吗?”
    “我想起来了,院子里头的梅花开了。”谢锦华靠在丈夫胸前,笑着说,“我最喜欢梅花了,这样很喜欢。”
    夏盛廷垂眸望着妻子娴静的面容,手臂缩了缩,将她搂得更紧,他眸光闪烁,忽而扯着嘴角笑道:“三妹妹有了身子,锦儿,咱们努力几回,也争取明年能有个孩子。”
    谢锦华还没回过味儿来,夏盛廷便翻身将其压在身上,开始动手解她中衣。
    谢锦华红着脸偏过头去,羞答答地道:“这事情是急不来的,还是三妹妹是有福之人。”想着又蹙了眉毛,“我嫁了你一年多了,却是一点动静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夏盛廷的动作忽而停住,眼中有愧疚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宠溺取代。他动作更快了些,将妻子一应衣物去除后,便将脸埋在她胸前。
    “只要你想,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窗外北方呼啸,室内春、光暧昧,男女欢好之声此起彼伏。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眼中的夏盛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55章
    冬去春来,到了二月,夏家院子里头的桃花也开了。
    桃花初露粉淡,点缀在枝桠间,谢锦华则站在廊檐下,面上笑容娴静,手不自觉捂住小腹。
    追星望着自家主子的小动作,不由抿唇笑道:“自打姑娘有了身孕之后,似乎傻了些,每每都会站在廊檐下,只看着院子里的桃花,不知道姑娘在想些什么。”
    谢锦华瞥了追星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放肆起来,竟然也敢编排我了。好啊,弄月,你去撕烂她的嘴,看她往后还敢不敢这般浑了。”
    追星赶紧笑着讨饶,又说了些吉利的话,弄得谢锦华脸越发红了。
    说来也是奇了,之前一年多一直想要孩子,却是都没能怀上。怎么打三妹妹那里回来后,就怀上了?
    想着自那次之后,小夫妻两人几乎是夜夜欢好,她不由就红了脸去。
    “姑爷回来了。”追星远远便见着夏盛廷从长廊那头走来,依旧一袭青衣,光明磊落,她走到谢锦华身后去,偷偷笑着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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