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
倒是也没人跟她计较,更没人注意到她。
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哭的,约莫是老太太,毕竟姜源是她亲生的,不同于旁人,如今忽然就没了,伴着京城这一年的阴翳,似乎才无比协调。
老太太毛病又犯起来,一有个什么,就要逮着姜姒,骂她是个丧门星,便是重孝里也没住过口。
终究还是一日老太爷回来恰好听见,厉声喝止了老太太,这才平息了一场由内而起的风波。
怎么说也是曾经主管过鸿胪寺的人,停灵那几日,皇爷也派人下来宣旨表文,以示恩德。
下来这人不是别人,恰是陈防己。
姜荀因住在京城,而茗哥儿年纪尚小,接待外客的事情又不能由老太爷出面,遂都换了姜荀叫人在外面候着。
眼见着姜荀似乎才是这一家子正主的架势,陈防己宣旨毕便叹了一声,好生地给姜源上了一炷香,才道:“想起两年前,似乎也不过是昨天……只是现在人事变幻,陈某快不记得了。”
如今的陈防己,正得皇爷的倚重,二甲里进士出身,如今爬得比当初的一甲三人还高,竟然已经候着户部侍郎的缺了。
由此可见,陈防己这人手段漂亮不说,背后还有人在推,要紧的是他很懂得揣摩皇爷的心思。
前不久因为废太子一事牵连甚广,六部撤了不少官员下来,陈防己上位眼见着就在这个时候了。
姜荀与陈防己不算友也不算敌,只淡淡道:“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你我不过洪流中人。”
陈防己也点了点头,似乎颇觉感慨。
“洪流中蝼蚁之辈耳。”
谁人不是蝼蚁?
只是有人偏偏高贵一些罢了。
陈防己眼中的姜府,已经与昔日的谢相府一样,日薄西山。
光靠着一个姜老太爷,也撑不了多久,毕竟老太爷年纪大了,姜府又已经分家,一家人散落各处,还有个对家业虎视眈眈的姜四老爷,天知道以后会怎样。
现在看姜荀站的位置也很奇怪,明明是姜四老爷的儿子,竟连家都不回。
个中秘闻陈防己听说过不少,只是他不会落井下石,只因为姜荀与他无冤无仇。
因为还要回宫复命,陈防己便拱手告辞,待要走了,却顿住脚步,忽然问一句:“前儿妩儿回来祭拜,不过没见到贵府几位姑娘,因念及姐妹情谊,中心放心不下。却不知,如今四姑娘与五姑娘如何?”
姜荀的目光一下抬了起来,看向陈防己。
说姜妩与姜媚有什么感情都觉得虚假,更遑论是姜妩与姜姒了。
这陈防己,不是不愿意找更好、更不着痕迹的借口,他只是要说这样一句话,告诉姜荀一些意思。
姜荀不会听不懂,然而他背着手,送陈防己出去,声音平缓:“三伯父这一去,连着四妹妹五妹妹都哀恸不已,父母生养之恩最难报答,如今三伯父既去,自也要报父母恩,守孝三年。总不能人人都跟谢家那一位浪荡不孝的主儿一样吧?不过两位堂妹如今身子都注意将养着,没什么大碍。”
看似是问什么答什么,可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陈防己清楚,姜荀也清楚。
走时候,陈防己回看了姜府匾额一眼,便想起了元宵那一夜,姜家四姑娘往旁边淡淡的一让。
他自不是因为这一让,就对姜姒一见钟情,可不踩低捧高,在雪中送炭,总比给人锦上添花的印象要深,这样一个四姑娘,必定是心善的人儿……
“陈大人?”
宫里的太监见陈防己面上似有异样,有些踌躇地提醒了一句。
陈防己回过神来,一拂袖,似乎拂去了官服宽大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上马离开,回晋惠帝跟前儿复命。
姜府里头,日子似乎一下就惨淡了起来。
来吊唁的人不少,不过都与姜姒无关,她只是在内院守着,偶尔看看下面递上来的账目。
外头红玉急急地跑了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四老爷来了,方才祭拜完,就去了老太太处,先已哭作一团了!四姑娘,咱们要不去通知一下荀大爷?”
哪里还用得着通知?只怕姜荀早就知道了。
姜姒眉头一拧,便道:“他来闹个什么?”
姜府四老爷姜清向来是个不省心的,虽也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终究没跟姜源一个样子,宠妾灭妻这种事儿也不知做过多少了,逼得姜荀也回不去,更不想回去。
姜荀原本是个很重视孝道的人,姜清也能作到这地步来,足见其为人有多恶劣。
御史台那边若不是顾及着姜老太爷的颜面,想着这姜府又是分了家的,即便参了四老爷姜清也扳不倒老太爷,所以一直放着没管,老太爷朝政繁忙,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如今姜荀过来京城住着,也顺他的心意,姜清那边的事情老太爷就没管。
或者说,儿子们大了,翅膀硬了,姜坤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可是今天,姜清竟然自己蹦到京城来找晦气,这就是往老太爷跟前儿插刀了。
分家的时候,姜源就是个心狠的,活生生把同是嫡出的四弟给逼出了京城,迁居薛家口,这几年三房四房也就是面子上的功夫罢了。加上姜源这里收留了姜荀,就更让薛家口那边的姜清恶心了。
兄弟二人早有旧怨,如今姜源一死,又有姜家庞大家业在前面,姜清没理由不来。
老太太就生了他俩,姜源没了,剩下的自然应该留给他姜清了。
当初分割家产就是一笔烂账,现在要翻出来,只能更乱。
姜姒原本打算去看看,没想到神情里带着哀戚的周氏却进来了。
不知为什么,姜姒心底有些发沉。
若按着规矩,姜源死了,姜家也该由茗哥儿继承,可如今茗哥儿也不过才能说出些模糊不清的话来,姜家再败落那也是家大业大,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怎么算都艰难。
现在姜清一来一闹,周氏心里就更愁了。
进了自己女儿的院子,屏退众人,周氏便哭了起来:“如今你四叔来了,却不知又要怎么磋磨起来。如今茗哥儿还小,若是他四叔要争个家产,早年分割尸首又确是你父亲太刻薄,但怕老太爷冲提起旧事来,往后茗哥儿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