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终于走到一个门口有个小灯箱的旅馆跟前,停下来看了看招牌,污渍布满,像是布满油污的厨房用具。昏暗的小门里是破旧杂物堆积的前台,桌子都像是上个年代的,油漆斑驳,灰黑色的污渍一块块染开。一把破旧的红木椅上搭了看不出颜色的宽大浴巾,一个头发梳的乌亮的中年女子正靠在上面玩手机。
她迟疑了一下,跨步走进去,那女人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她在原地站立,瞅了那女人片刻,问道:“请问这里有这个人吗?”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竖在那个玩手机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懒洋洋地将一局游戏打完,在她快要不悦地再开口的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那照片,“叫什么?”
“严申。”
那女人还在思索,突然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女人歪着头看向门外,随手一指,“那不是?”
她这才转身看过去,一个佝偻着腰的男子正蹒跚进来,架着两个拐杖,很明显腿有些问题。脸上棕黑沧桑,颇为落魄。
她错愕了下,“严申?”
“你是?”那人这才抬起头看过来,不自觉将跨进来的步子退出去,防备谨慎地问。
背着光,他并不能看清人脸。
她嘴角牵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抬手拿掉脸上的墨镜,微上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看清他的脸,“不用怕,我是来帮你的。”
严申还是很谨慎地下意识将手放在胸前,微向后倾,“你是谁?”
她轻笑一声,向前一步,“你不用知道我是谁,而且你也确实不知道我是谁,只是我确实可以帮你。”红唇咧出大的弧度,像是诡谲的诱惑。
小巷昏暗的角落,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难为她没有捂着鼻子,任夜色里的烟雾在鼻头萦绕,“家业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是你觉得你好好的人生被搞成这样,心里的怨气咽的下去?”女子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像是致命诱惑的毒药,尾声还带了轻笑的颤音。
严申有些心动,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眼底泛起寒光。他本是一个富商,突然沦落到这种地方,说不恨怎么可能,“可……林家……根本没办法动他们啊。”
“家业是动不了,可有的是办法让你出口怨气啊……”
“可……以林家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出来,到时候我不是找死吗?”既雀跃,又胆怯,不自觉完好的腿在地上轻划着。
“呵……放心……他们查不到你身上……”她的声音像是安抚,又像是嘲讽,浓浓的嗤笑却遮不住。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凭什么信你……”他还是有迟疑。
“哈哈哈哈,因为我跟你是同盟啊……哈哈哈哈哈……”笑意大的让人以为她讲了特别开心的事,却又觉得脊背发凉。
走出昏暗的巷子,一束路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禁抿的唇角,终于明晰的脸庞,正是耿奕容。
她回头看了看巷子,唇角的笑意说不出的诡异和精明。
山如既然好好地回来了,那么游戏当然要继续了。
山如回来的工作还是由侯洋接手,只是助理和宣传团队的人换了,鱼小鱼去带别人了,就只好重新给她找。
陈屿来来回回欣赏山如的新居,“我感觉这套房子还不错,采光也好。”
山如正皱眉酝酿着手上的剧本,听到他的话,抬头笑,“还可以,完全按照我的要求找的,洋姐办事我总是很放心。”
“真是遗憾,本来想着来双城,东道主你可以带我欣赏这传说中的一水双城的美景,可惜我忘了大明星总是很忙。”看山如又盯着剧本,陈屿半开玩笑地走过去坐沙发上。
“这段时间不行啊……刚回来通告太多,我这不刚休息两天今晚就有个宴会。”她头都没抬,翻着手上厚厚的剧本。
陈屿无奈笑着摇头。
山如翻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转头看向他,“不对啊,我记得你的概念设计似乎还差一些?你哪有空玩?”
陈屿是他们这次电影片方的概念设计师,场景特效都要他去设计,活并不轻。
“灵感总是来自生活嘛。”他笑。
这时手机刚好响起来,山如一看是新助理汤蔚。
“山如姐,晚宴的礼服做好了,我现在给你送过来吗?”这次的助理是个年轻的小伙,心思可能没有小鱼那么细,甚至很多事都要磨合,但是好歹体力上男孩子总是更强的。
“嗯,送过来吧,刚好试一下。”
看她挂了电话,陈屿这才开口问道:“回来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山如烫了大卷,依旧头发很长,遮了半边脸,她甚至没有抬头,眸子却不动神色闪了闪,“还好吧……”
陈屿本来想问关于林墨迟的事,却又卡在喉咙里算了,虽说回来遇见肯定避免不了,但是还是不要提前挑出来的好。
陈屿偶然想起很久以前山如问他为什么不找女朋友,他说因为见识了好友那惨烈的爱情,便觉得孑然一身很好。如今他看到山如沧桑又艰难的蜕变,依旧觉得一个人更好。
“呐,你知道吗?你哥哥这次让我跟你来双城是有个目的的?你不好奇吗?”可能是有些无聊,他又去跟她套话。
“嗯……不好奇……想念七山的花茶了?还是有个旧情人让你去帮着看看?”山如终于将剧本合上,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将陈屿的茶杯添满。
陈屿虽没有哈哈大笑,却依旧抿着唇眼底升起笑意,“看到你猜人的功力并不深。”
山如起身加水的脚步顿了顿,她并不想猜到。
晚上,陈屿打开电脑翻着网上的素材,看有没有可以借鉴学习的。这次有个场景设计,他实在有些费力。
却无意中在右下角的新闻弹窗看到那个熟悉的关键字,似乎是山如今天参加的宴会?他便随手点开,却在邀请名单里赫然看见那个有些突兀的名字。对他而言是个陌生人,对山如来说,怕是像横亘心头的一根刺。
陈屿一时心头一惊,山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看着山如不能单独见林墨迟。因为知道她的过去,便有些心焦。一时疏忽了。
迅速起身翻出手机拨过去,却只有关机的忙音,正烦躁着又想起助理的电话,还好通着。
“小汤,山如呢?”听到回应就急急地问了过去。
“山如姐进去了啊,我在会场外面等着呢。”汤蔚有些不解。
陈屿两眼一抹黑,扔了电话,就大喇喇倒床上去,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吗?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医生说她好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又被刺激。
这样想着就急急拿了外套,准备上山去,还是有些不放心。
而山如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跟林墨迟见面。
☆、第二十章 相遇
再见山如,她头发烫了大卷,谈笑自如地跟大咖碰酒浅笑,表情明媚,面容清丽,眼底却说不出的清冷,终于看起来经历世事后重生的艳丽,再不是头发清汤寡水,在他面前隐忍吞声委屈的单纯女孩。林墨迟却觉得更心痛。
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他有些紧张,她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擦身而过,伴随失落的还有心底的一丝苦涩,这样很正常不是吗?
于是这一晚,他们只有这简单的擦身而过,没有交流形同陌路的“夫妻”总是让在场的私底下不动声色地交换眼色。其实,更关注的是门外的记者。
山如想过很多种跟林墨迟见面的可能,也想过很多种应对他的方式,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莫名被落在了会场。看着眼前空无一车,她连手机都在车上,可汤蔚却不见踪影。
看着众人向她告别,车子扬尘飙远,山如咬着牙就差黑脸了,这新助理怎么这么靠不住!
一声鸣笛,正手指摸着胳膊试图取暖的山如回过头去,车牌号她倒是很眼熟,也就很快冷着脸转回来,并不想搭理。
林墨迟将车开到她面前,“都没人了,你不打算走吗?”无意识地手指敲着键盘,像是简单的问候,谁知道他心里有多紧张。
山如后退一步,没有看他,也没有理他,就好像眼前是个陌生人,而她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跟她说话。
林墨迟又按了一声喇叭,声音大了些,“山如!你走不走?”
还没来得及走的记者,看见有情况,赶紧将包里的相机掏出来,啪啪啪就开始拍。
山如觉得有些烦躁,面上还是假装洒脱地唇角带笑,“不好意思,你在跟我我说话啊?”
林墨迟知道自己理亏,但看见她那虚假的笑,还是想上前搓搓她的脸,即使心底还压抑着卑微。
敛了眸子,敲着方向盘,“没有人了,我送你吧,这会山上没有车了。”
山如很想仰天嗤笑,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纠缠上来,所以收了表情,径直向前走去,也不搭理他。
林墨迟也没有跟,只是下车自己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被山如厌恶烦躁的眼神吓到,又赶紧松开。
“你别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现在山上没有车,我送你回去。”
山如忍不住笑出来,“我为什么要觉得你有意思?”
林墨迟一时哑口无言,她说得对,他其实就该藏在角落能看到就好,为什么要出来让她膈应。
记者狗仔已经跟了上来,啪啪啪闪光灯的声音。
林墨迟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先离开这里吧,你也不想明天上头条吧?”
山如虽然不情愿,甚至也不想看到眼前这个人,除了眼底的厌恶,还有过去那些事钝钝地疼。她并没有失忆,所以她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人云淡风轻,她真的宁愿他是路人甲乙丙,也祈祷上天让这个人不要理她。可这会,身后的媒体,还有她刚复出的艰辛之路,都让她必须妥协。
所以被迫坐在车上的时候,她除了对这个有他的空间反胃排斥以外,还有对自己无力的烦躁。
她知道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她知道想要前进就必须学会面对过去,所以她才要回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放下过去,而她也有自己放不下的梦想。即使知道未来都会好起来,可这会她还是很恨,也觉得憋屈。被迫地跟厌恶的人处在同一个空间。
看她一直闭着眼,禁抿着唇没有说话的意思,林墨迟捏了捏手指,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山如忍住冷笑的冲动,甚至没有睁眼,“谢了,不必,不想听,过去的事不要提。”一句对不起就要简单勾消所有他狼心狗肺的事情吗?山如不想恨他,因为太累,因为她不想太绝望,可是这并不代表她要忘记他像是恶魔一样令人恶心的事实。
林墨迟知道她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倒没有多失落,甚至今天能这么近地看着她,心里还有些慌乱。
他笑了笑,“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山如不想开口。
“你刚回来,离婚的消息暂时公开对你不太好吧?有需要可以让你的经纪人找我。”他又试探着开口。
山如陡然睁开眼,冷冷瞪着他的后脑勺,这个空间已经让她窒息,还要听着声音。她忍住让他闭嘴的冲动。
林墨迟在后视镜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讪讪地抿了唇,没有再说话。其实,真的不要奢望,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山如下车,带着客套疏离地笑,“谢谢。”
林墨迟嘴角笑了笑,心里有些苦涩,也只好如此,掉头离开。
只是山如没想到,刚转身就看到双双蹲在楼下一脸可怜兮兮的陈屿和汤蔚。
吓得她后退一步,“你俩蹲这里干嘛?”又想起汤蔚这不靠谱的助理皱着眉,“汤蔚你提前跑了啊?”
“山如姐!我冤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堆人就把我架回来了。”汤蔚赶紧扑过来就差抱大腿求饶了。
“我看到车也跟着回来了,谁知道你没回来。”陈屿也站起身,觉得有些尴尬,悄悄观察着山如的神色。又想起刚才那人,心里明白了几分,果然一不注意就出事。
山如在脑子里转了转,眸色变得冷冽,嘲冷地笑了笑,“神经病。”
“我为什么要信你!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
一个大排档边上,一个女人愤怒地朝另一个光鲜艳丽的女人叫道。
“我说过了,你自己不知道被谁骗了,还心心念念着怪我,更何况你要不为自己心里的野心也不至于沦落到做个小服务员啊?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找真正害你的人,也不管处处封杀你的林墨迟,怎么就老恨着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我?”耿奕容无奈笑着摇头。
“我不会再上当的,你走吧。”周海依瞪了她一眼,转身回去继续擦桌子。
耿奕容站在原地唇角带笑,“我还就不信了呢?”
夜色里,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向一个角落走去,隐约站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