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没事,已经好多了……”在太妃眼里,她一直是个乖顺知礼孝的好儿媳,拍拍那只嫩手,让她坐到对面的炕上。
    幼幼担忧地问:“娘,您最近是不是又咳得厉害了?还是传太医看看吧。”打从去年开春病后,太妃的身子一直有些不适,总是有事没事闹些小毛病。
    太妃笑她体贴:“不用,昨夜下了雨,可能是睡的不太好,况且偶尔才咳几下,没大碍的。”
    幼幼却认为越是小毛病,越该重视起来,递眼色给旁边的崔嬷嬷,崔嬷嬷颔首,心领神会。
    太妃留她坐这儿,自是有话要说:“今日在罗郡王府怎么样?”
    幼幼微笑:“嗯,闹得好生热闹,我瞧小公子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富态可爱。”
    太妃点点头,下刻话锋一转:“我知道现在有些闲言碎语,你莫要放在心上。”
    幼幼这才明白太妃的意思,想太妃常年不出门,但外面有何风吹草动,竟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本这事她没打算提及,以免她老人家烦心:“娘放心,这种无根无据的话,儿媳只会一笑而过,并不介意。”
    太妃赞赏地点头,只觉一年转眼变化,眼前女子不再是当年莽撞天真的小女孩,已经成熟懂事:“我会再命人打听,消息究竟是何人口中散播开的。”
    其实幼幼自己也在疑惑,大概半个月前,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像恶疾一般扩散开来,说她尚是丰国公五姑娘时,行为不检,勾引瑜亲王,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才使得瑜亲王不得不娶她为妻,原本是些毫无根据的流言,却被京城的长舌妇们私底下传得津津乐道,比如为避人耳目,当初两府的婚事才会举办得较为匆忙,又比如瑜亲王因是被迫娶亲,不愿与瑜王妃同房,导致她至今没有子嗣。
    最初听到流言,幼幼只感十分可笑,但细一深思,又觉其中并不单纯简单,那时她与容欢在燕春楼一夜未归,之后匆匆成亲,的确是存在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在里面,她没子嗣,也是因为不肯与容欢圆房导致,那些流言虽有偏差,但从某种方面来讲,却与事实有相似之处,更重要一点,全是针对自己的不利传闻。
    幼幼想过,如果是有心人刻意挑拨生事,那么目的是什么?整件事看来,容欢似乎成了受害者,那么是针对丰国公府,还是仅仅是自己?
    若真相如此,幼幼实在不明自己究竟得罪过什么人,使得对方要做出这等损人清誉的事情来。
    不过风高浪低,毕竟没人敢得罪瑜亲王府,加上传言半真半假,品德教养极高的贵妇千金自是不信的,只成为那些爱七嘴八舌的太太夫人们私下议论的话题罢了。况且半个月里,幼幼总共就出了两趟门,其中正式一次,就是今天出席罗郡王府嫡长孙的百日宴。
    她正若有所思,太妃叹息:“我之前派人通传了老大一声,今日他有没有陪你去?”
    幼幼一愣:“娘不是……”见太妃正等她说下去,忙又改口,点点头,“嗯,王爷是陪我一起参宴的。”
    太妃脸上却不见悦色:“那他人这会儿又上哪了。”
    幼幼稍稍打下噎:“王爷离府时,说有事……”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太妃“啪”地一拍炕几,茶水都从瓷盏里渗出来,“当初他成亲那阵子,我还当他总算收了心,懂得洁身自好,结果没想到……简直、简直是跟……”
    太妃为人清傲高洁,偏偏养出这么一个纨绔不羁的儿子来,其实容欢俊美无双,哪怕有风流之声,对他也毫无妨碍可言,相反,这种“风流”、这种“坏”,更为他增添无穷魅力,招惹得女子倍加倾慕。
    可是这恰恰是太妃最厌烦的一点,想当年太妃与老亲王夫妻疏离的原因,就是老亲王在外肆无忌惮的寻花问柳,是以太妃认为儿子完全是继承了对方的纨绔因子。
    尽管不喜容欢的风流性子,但太妃一生又只得这一个儿子,为此无论怎样责怪,也不过是莫可奈何的情绪更多一些。而太妃喜欢幼幼,对于容欢现在的放纵行为,幼幼从来不吵不闹,甚至还会替其说话,更让太妃认为一切错都出在容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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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家喜]入v二更
    太妃话止一半,但幼幼已经猜出太妃是想起老亲王了,太妃与老亲王感情甚薄,据说曾经到了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几面的地步。不过话说回来,幼幼倒是从未听容欢口中提及过老亲王,也不晓得他对这个父亲是如何作想的。
    从顾影居出来后,幼幼也弄清一件事,原来容欢并不是被太妃叫来的,那么主动出现在罗郡王府,是他自己的意思了?看来也是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不利流言,怕有损瑜亲王府的名声,容欢才会出此下策,与她在人前上演了一处夫妻鹣鲽情深的恩爱戏码。
    不过,他这次的出现的确是起了极大作用,瑜亲王亲自接送,言辞温柔,与王妃携手而归,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丈夫对妻子的柔情爱护,再加上后来罗郡王世子妃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上京的贵妇们听了,直跟亲眼所见似的,才渐渐令这一段流言止于“真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再过三日,就该到了公玉煕迎娶湘国公府千金的大喜日子,幼幼自然激动欢喜,一个是打小宠爱自己的哥哥,一个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两个人结为连理,就像玉璧结合,是最完美的一对。
    头天晚上,习侬迈着小碎步跑进屋,幼幼忙搁下手中的绣棚,启唇问:“王爷回来了没有?”
    习侬打听完消息,点点头:“回来了,回来了,王爷已经去了品墨斋,可能今晚就这样歇下了。”
    幼幼一直怕容欢忘记三哥成亲的大事,闻言总算松口气,也不管他究竟歇在哪儿,让二人伺候着沐浴更衣,尔后早早躺下。
    次日容欢踏进紫云轩时,幼幼正坐在镜台前由着习侬她们梳头打扮,幼幼侧眸瞥去一眼:“要不你先去西暖阁看书。”意思是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身。
    容欢一应,转身去了西暖阁。
    约莫半个时辰,幼幼终于衣饰贵丽地进来,却发现容欢并没有坐在书桌前看书,而是手里托着一枚寿山石田黄随形章,他整张脸呆呆的没有一丝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仿佛灵魂出窍。
    幼幼怔仲,这还是去年生辰时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之后一直放在书桌抽屉里不曾动过,不料今天被他翻出来。
    “走吧,我耽搁太久了。”幼幼催促。
    容欢眸光荡动下,省过神,随即恢复一副随意懒洋洋的模样,把随形章搁置回原处。二人出府乘上马车,整整一路几乎无言。
    今日丰国公府上下简直热闹喧天,朱漆饰金的大门外冠带交错,方辕接轸,一溜儿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满堂更是张灯结彩、贴红布囍、酒席百桌,无处不是喜气洋洋。
    幼幼下车时,府里几名男童正兴高采烈地在门口放炮竹,“啪啪”几声脆响,倒把幼幼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容欢怀里钻了钻。
    容欢笑她胆小:“这么几声响就害怕,等会儿还有的吵的。”
    幼幼倒不是怕炮竹响,只是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响声吓着了,情绪稳定后,反而开心地看着孩子们相互放鞭炮,不知谁拿来两大串,点完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恨不得把整条巷子都翻了个个儿。
    府里一位胖乎乎的管事跑出来,指着他们就骂:“一群小狗崽子,我这忙的晕头转向,你们还成心添乱是不是?哪个要是被我抓着,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孩子们四处逃窜,一边朝他扮鬼脸,一边把剩下的炮竹往他身上丢,跑的比风还快,片刻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管事的累得气喘吁吁,结果一个都没逮着。
    幼幼掩嘴“扑哧”一声,险些笑弯了腰,那时眉梢上翘,星眸中眼波滢滢,宛如一芒璀璨星河,耀得娇颜都晶莹似雪,比晨曦还要灿烂。
    “真有趣。”她以为容欢也会笑,转过头,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脸,不禁一愣,容欢已经移目:“进去吧。”
    宾客到席,笑语满堂,下人们在其间穿梭如织,此时府里忙或不忙的丫鬟小厮,都一个劲往婚堂周围凑热闹,不久迎亲的队伍归来,烟花炮竹在那一刻响到极致,直跟群神大闹天庭一般,随着新郎出现,全场更是热闹沸腾起来。
    公玉熙今日穿着大红喜袍,一张英俊朗逸的脸上活似镶着金子一样,熠熠发光,神采飞扬,身躯挺拔地迈步前行,当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他手牵如意红绸,另一端是身穿凤袍的新娘。
    他的样子,突然让幼幼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容欢迎娶自己的时候,也是这般春风满面……慢慢偏转了脸,容欢就站在身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绚烂的灯火,人群的笑语,喜庆的气氛,都沾染不上他半分,就像一个人遗立十丈软红之外,麻木无比地看着这场与他无关的喧嚣。
    在礼赞者的高唱下,公玉熙与新娘拜堂成亲,礼成后,便被笑呵呵的一众人拥簇着送入洞房。大礼过后,气氛也终于活跃起来,宾客被留下吃喜酒,与公熙玉关系不错的公子们正绞尽脑汁地想主意出怪招,准备新郎出来应酬宾客时,该怎么把对方灌醉。
    像这种大喜日子,许多禁忌都被解除了,哪怕言行举止随意些也是被礼俗允许的,幼幼随着两位嫂嫂与一帮姑姑表姐表妹跑到喜房看热闹,容欢则去了宴席吃喜酒。
    幼幼进入阆月堂时,新郎新娘正双双坐在喜床上,周围挤满了贵妇人,其中几个笑着起哄,叫新郎快点揭红盖头。
    幼幼还是头一回看到公玉熙这种紧张又害羞的表情,接过喜娘递来的朱缎秤杆后,狠狠咽了一口吐沫,接着缓缓挑开盖在新娘头上的金绣鸳鸯戏水大红盖头。
    柯英婉含羞带怯地螓首微抬,韶颜雅容,弄粉调朱,真真美若天仙,直把公玉熙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几乎回不过神,结果良久,才痴痴地叹出一句:“哎呀,可太美了。”
    全场顿时笑翻了天,柯英婉又气又羞,一张秀靥红得比花还艳。
    二人互饮合卺酒,喜娘将他们的袍角系成结,随后唱起撒帐歌,过程中,公玉煦一直傻兮兮地笑着,柯英婉则是满脸绯红,眼皮子都不敢抬,然而男才女貌坐在一起,显得那样般配,那样幸福。
    在众人的一片嬉笑赞美中,唯独幼幼愣愣地看着。
    那时候,她是新娘,容欢是新郎,也是被众人这般赞叹祝贺着。
    当时,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容欢的心情又是怎样的?
    现在回想,都有些记不清了。
    望向眼前这对新人,不知为何,幼幼内心隐约生出一份羡慕之情,或许因为知道,柯英婉是真心喜欢三哥,三哥也是真心喜欢她,是彼此相爱的吧。
    离开阆月堂,时辰也不早了,因今天丰国公府办喜宴,阖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幼幼托话给父母,便与容欢打道回府,之后容欢去了品墨斋,幼幼也在紫云轩早早就寝。
    第二日认亲时,幼幼看到已经正式成为公玉家儿媳的柯英婉,一身喜庆的新妇装扮,笑语嫣然,光彩照人,一霎间,幼幼突然觉得她美极了,说不上来的美,曾经淡淡的青涩已在眉眼之间寻觅不到,一对顾盼秋波仿佛含着春意,贤雅中蕴有柔媚。
    幼幼不知,这正是少女到妇人的一种蜕变,待风韵渐渐成熟,将会变得愈发迷人,美丽而妩媚了。
    昨日忙得顾不上,今天趁着空隙,二人终于能凑在一块说说体己话。
    “三嫂,真是恭喜你。”这回彻底改了口,幼幼握住她的手,诚心祝福道。
    柯英婉也紧紧握着她的手,抿嘴笑。
    “昨晚睡的不好吗?怎么眼睛……”幼幼发现她眼睑下的青影有点重。
    柯英婉双靥却跟被烫着似的,陡然间红透,忍不住嗔骂:“还不是你三哥,昨晚可真是……”她猛咬唇瓣,一下子羞到说不出话来。
    这番光景,幼幼愣是看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尔后恍然明悟。新婚之夜,男女自然要圆房,幼幼当初没经历过,是以就忘了这么一回事。看样子……她与三哥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柯英婉本是羞难启齿,后一想,幼幼比自己还早嫁人,如今彼此皆为人妇,夫妻之间那点秘辛也不是什么避不可谈的事了,况且从情谊上讲,幼幼是她的知己闺友,从身份上讲,幼幼是她的小姑子,为此柯英婉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满声怨气道:“昨晚你三哥简直把我折腾的够呛,天都快亮了才睡着,结果今儿一早起来,我这一阵腰酸腿疼,差点起不来床,可是把他狠狠骂了一通,你说这几天还要忙着认亲回门,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儿呢。”
    虽是满口抱怨,但窗外光线折射入她的眸底,却泛着柔情蜜意的甜光,那一丝丝幸福上了眉头,是想掩也掩不住的。
    幼幼不自觉窘了脸,与柯英婉初为人妇的喜悦不同,完全是尴尬所致,听对方说完,她隐约瞄见柯英婉领口内的肌肤,果然残留着好几处淤红暧痕,心跳更剧了,她有些慌乱,眼睛不知该看何处,结结巴巴:“三哥他、他……的确是有些失分寸……”
    “是吧。”柯英婉叹气,不过心境一放开,讲话也无避讳,握着她的手悄悄问道,“那会儿你跟王爷成亲的时候,对方是不是也这样?”如今识得人间情爱滋味,她开始好奇在房事上,男人是不是都是一副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三哥的婚礼时,有没有感觉到容表哥的伤心……
    今天一共三更,最后一更目前正在挤牙膏中,希望能尽管赶出来gt_lt
    ☆、第46章 [密会]入v三更
    “没有。”幼幼几乎条件反射地回答。
    柯英婉不料她答得这般快,撇嘴一叹:“还是你家王爷懂得疼人。”想她定亲之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鲜少出席各类宴会,对于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小事流言蜚语自然毫不知情。
    幼幼唯恐她继续问什么,幸好这档口,其他女眷亲戚过来插话,今天本就是认亲,相互都要照顾到,二人也就没法用太多时间谈天。
    幼幼望向容欢那边,正被一帮男亲戚围拢着,俗话说帝王还有三门穷亲戚呢,除了正经八百上门的,也有借喜事登门打抽丰的,其中更少不了攀关系巴结的,都知道丰公国府出了一位金龟婿,不仅是家世显赫的贵胄皇亲,更是倍受雍元帝亲信之人,只要他随口在雍元帝跟前念叨几句,那都是极有分量的,这样一个人物,谁不想攀一攀关系啊。因此今天与其说是来认亲,倒不如说是借机来巴结瑜亲王的,那些人谈话作笑,都不自觉透着一股浓厚的巴结味儿。
    容欢周旋之间,那菲薄有型的唇天生微翘,看上去就似在微微笑着,但幼幼留意到他眉骨稍稍往内拢紧,尽管不明显,但幼幼跟在容欢身边久了,知道这是他极其不耐烦的表现。
    好在认亲时间不长,又有公玉煕帮忙打断,二人这才寻辞离开,登上马车,容欢的双眉便紧紧颦着,显然从去公国府到现在,他一直都在耐着性子。
    幼幼心知肚明:“好了,反正有三哥挡着,以后又不会经常跟那帮亲戚见面。”
    容欢睨过眼。
    幼幼开口:“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你要忙就去忙吧。”
    容欢唇角勾起三分,倒是笑了:“忙什么?”
    幼幼蹙眉,扫过他腰际的银丝线绣牡丹藕荷粉荷包,心底就是一阵厌恶,偏头不再理会。
    抵达亲王府门前,容欢又说有事,幼幼下车后,就见着那辆垂璎华盖马车扬长而去。
    ********
    隔着一幕轻纱软帘,袅袅琴音恍从涧谷溪泉流淌而至,紫烟氤袅,叠叠重重,让人只觉置身雾山碧泉之中。容欢端坐内室,手持一盅茶,侧耳聆之。
    “王爷。”韩啠进来,探身低语,“人来了。”
    容欢睁目,一挥手,琴音陡止,歌姬起身退了下去。而外室传来微微的脚步声,一步一韵律,甚是曼妙,她停在青竹帘子前,一剪朦胧婀影映上其间,好似画中仕女挑灯未明。随着青竹帘子缓缓卷起,重纱软裳逶迤,微露一双云丝缎双色芙蓉鞋,只觉那金莲窄窄,单手可量,似有说不出的千万风情,帘子由上卷起,见她纤腰似柳,酥胸如怒,香肩若削,头戴雪纱幂蓠,笼着海棠花色,不见其貌,但一身馥郁暗香,扑鼻而来,已叫人心魂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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