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叶浔哪儿有那么好的眼力,“去找我外祖父看不就行了?”
孟宗扬摇头,“要是真的我就送给他了,怎么能让他辨认真假呢?你对京城比我熟悉,知不知道眼力很毒的人?”
“去璞玉斋找马老板。”叶浔笑道,“听外祖父说过,皇上以前常光顾那儿呢。”
孟宗扬立时眉飞色舞起来,“行,回头我拿到那儿去。”又道,“找你来这是其次,主要是跟你说说徐曼安和杨文慧这些日子的动静。”
“你盯着她们呢?”
“我起先是盯着杨文慧,没想到徐曼安也跟着掺和。盯着杨文慧就不用我说了吧?想看看她有没有可能透露点儿什么。”孟宗扬喝了一口茶,嫌烫,用力摇了折扇几下,“不能给点儿消暑的?”
叶浔忍不住笑起来,让半夏给他取来浸在井水里的瓜果,再端一碗冰镇绿豆汤,又问:“要不要加冰糖?”
“要。”孟宗扬是不会跟她客套的,“多放点儿。”
半夏笑着出门,旋踵回来,奉上果馔。
孟宗扬喝了小半碗绿豆汤,这才继续道:“杨文慧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变卖家当,似是有意离开京城。杨阁老知道她的行径,没亲自出面,让杨夫人去找过她两次,她像是有所动摇,要出手的一间铺子又留了下来。”
杨文慧放不下的是母亲和弟弟妹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按理说,现在杨文慧婆家已经没落,又没回娘家的意思,处境不是比徐曼安更惨么?”孟宗扬神色透着困惑,“而且以前两个人好像还算走得比较近,我以为徐曼安怎么样也会帮杨文慧一把,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徐曼安卯足了劲儿刁难杨文慧,荣国公府不再限制她出入府中,她就忙着踩踏杨文慧。”
叶浔倒是不意外。徐曼安现在兴许已到了仇视一切人的状态,她所认识的人,都会被她怀疑甚至认定是害得徐家没落的凶手——她不需要理由,她只要宣泄心里的愤怒、落差。
只是,杨文慧可不是任人踩踏的性情。最危急的情况下,关乎朝廷格局的事,的确是和她一样判断有误,但其实也算不得错——杨文慧自救成功了,没被宋家殃及到,给杨阁老带来的是隐患而非灾难。虽说处境一落千丈,可杨文慧要对付徐曼安,还不算难事。
这些念头闪过,叶浔问道:“杨文慧没吃亏吧?”
“除了铺子被砸过一次,没吃过别的亏。”孟宗扬顿了顿,问她的打算,“你好像帮过杨文慧一点儿小忙?现在用不用我替你再帮她一把?”
“她吃不了亏。”叶浔笑道,“这样的小事,她甚至不会愿意让我知道。但是你让手下多留点儿神吧,万一出了大错就不好了。”
“你们这些人,尤其你和杨文慧……”孟宗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点儿微妙。”
“微妙什么啊。”叶浔睨了他一眼,“她和杨阁老是两码事,也有不易之处。”
偶尔她甚至会觉得,杨文慧比前世的自己运气更差。叶鹏程是比杨阁老更恶劣的一个人,但是城府有限,手段卑鄙,杀了他都不会有半分怜惜。而杨阁老对于杨文慧而言,不同于她的情况,父女情肯定是一度很深厚的——她如今的心机,应该就是杨阁老一手点拨出来的。最怕的不就是对亲人又爱又恨么?
孟宗扬想到了她也有个人渣父亲,便理解了她对杨文慧的那点儿宽和从何而来。要说的都说完了,他起身道辞:“我今日是请假离宫,傍晚就得回去,不跟你多说了。”
叶浔起身笑道:“以后有事找侯爷说一声就行。”
“他也这么说,我就不听。”孟宗扬笑道,“你对之南更好。”
“……”叶浔没辙地瞪他一眼,“我听侯爷的。”
孟宗扬忍俊不禁,“成,那我就听你的,没大事不来麻烦你。”
这还差不多。
晚间,裴奕回来第一句就问她:“孟宗扬那厮又来见你了?”
“是啊,跟我说了说杨文慧和徐曼安的事儿。”叶浔跟他细说一番。
裴奕挑了挑眉,“徐曼安找杨文慧的麻烦,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也这么想。”
随即,他就用命令的语气道:“日后别再见孟宗扬了。”
“怎么说?”叶浔一面帮他换衣服一面问道。
“不想你见别人。”
叶浔忍着笑,故意逗他,“以前你也没这毛病啊。”
“早就添这毛病了,没跟你说而已。不是特别了解的人,我都不想让你见。”裴奕老老实实地说完,把她搂到怀里,“这事儿你得依我。”
☆、第92章
自然是要依他的。说白了他这态度就算不错了,直接发话让外院的人把孟宗扬拦在门外,谁也不能说他个不是。叶浔笑着点了点头,“我已跟淮安侯说了,他日后有事会直接找你,除了关乎之南的大事,他不会来见我的。”又委婉地给孟宗扬解释,“今日他来说的是杨、徐两个人的事,是不好意思跟你说吧?”
什么不好意思?孟宗扬是把她当成同僚、好友一样的人了,什么事都爱找她念叨几句,听听她的看法、意见。其实也是无可厚非,可他不想让她操心门外的是非,这才出言阻止孟宗扬前来。
更衣后,两人一同去了太夫人房里。裴奕陪着太夫人说话,叶浔去了厨房。
两只猫从到了她身边之后,顿顿吃鱼、泥鳅、大虾这类东西,越来越肥了,毛也随之变得光滑油亮。偶尔大猫跳到她怀里,都让她觉得沉甸甸的,想着该调整一下它们的饮食了——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肥的没个猫样儿,得荤素搭配着来。
先做的是专门给猫准备的鲜虾豆腐,顾名思义,将虾米捣碎放入豆腐中,烧上油锅加佐料炒。倒不必太计较味道,两只猫只在意有没有鱼腥味儿,才不会计较厨艺。
第二道则是一道八宝豆腐,将嫩豆腐切碎,与蘑菇屑、松子仁屑、火腿屑等七种材料一同放入浓鸡汤里炒熟——这一道自然是要放到餐桌上去的,不过她想,多加一样虾米的话,也能给猫吃。
叶浔亲自下厨的时候,总是要半夏在一旁打下手留心看着,次数多了,半夏也就学会了。
叶浔做打卤面的时候,让半夏花园里的小菜园子摘青菜,“等会儿用芥末、醋凉拌,开胃。”
半夏用心记下,喜滋滋去摘回一把嫩青菜。她跟在夫人身边学到的做菜和药膳方面上的经验,都能够终生受益。
丫鬟婆子们将饭菜送往太夫人房里的时候,两只猫也现身了。下人们一直觉得它们这一点挺神的——早一点儿晚一点儿都看不到它们,饭菜上桌之前,肯定就会喵喵喵的跑过来。
叶浔瞧着它们吃已经晾凉的鲜虾豆腐吃得津津有味,这才踏踏实实地用饭去。
裴奕笑着看了她一眼,心说做她养在身边的猫,可比一般人都要享福。用饭回房后,这想法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两个人相对坐在炕几两侧,他看兵书,她伏案写几道药膳的做法——这是用来帮江宜室调理身体的。
江宜室身体一直在调理着,为的是快些怀胎。叶浔出嫁前,姑嫂两个不可能说这种事,江宜室都是请太医开一些补药。
现在就不同了,江宜室每次把脉之后,都会让叶浔看看太医开的方子。叶浔呢,就通过方子让江宜室用效用相同的药膳调理。
这晚,她一面写,一面吃零嘴儿。
盘子里放着的是薄薄一摞虾饼。虾肉、葱盐和入面中,做成一张张又薄又脆的饼,入口咀嚼时,发出一声声脆响。
两只猫围着她要,她很大方地和它们分享。
裴奕没法儿再看书了——三个小东西此起彼伏的吃饼的声响,就像是三只明目张胆偷粮食吃的小耗子。
他放下了书,舍不得说她,没好气地瞪了两只猫一眼。
两只猫才不会理他,大猫要不是忙着吃,早就跑到叶浔怀里起腻了。
叶浔见他不看书了,将虾饼送到他嘴里,“小厨房做的,很好吃,你说要是加点儿辣椒末儿的话怎么样?那就是香辣虾饼了。”
“……”裴奕先吃了一口虾饼,别说,味道还真不错,之后才打趣道,“有喜之后也这么爱吃辣就好了。”酸儿辣女嘛。
叶浔笑道:“这说法也做不得准,有的人也不害口。”随后想着,到了秋日,燕王妃有喜的消息就传出来了,如今夏日渴睡,应该就是有喜的缘故,月份小,还不想告诉亲友而已。别人不知道,她是记得的。
别人都是照着她的记忆怀胎有喜,江宜室就免了吧?早一点儿怀上才好,也省得总是为这事犯愁。
记挂着这件事,她写药膳做法时就认真起来,把两只猫丢给裴奕去喂。
第二日一早,叶浔让半夏拿着药膳方子去了江宜室那儿。半夏给江宜室家里的药膳师傅示范了每道药膳的做法,这才回府复命。
叶浔在按照计划准备宴请之前,去街上转了几次,看看自己的两间铺子,还有柳之南的香露铺子,顺道去多宝阁、银楼、笔墨铺子添置了一些东西。
是故意为之,不想让人觉得她因为外祖父的事吓得不敢出门了。不管是秦许这些人,还是裴府原有的护卫,都足以保她安然无恙。当然了,他们要是没这么厉害,她还真不敢出门晃悠。真没拿性命安危开玩笑的嗜好。
不知是真的冤家路窄,还是徐曼安盯着她,第二次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就在街头碰面了。
裴府的人当做没看到徐曼安的马车,按照夫人吩咐,去了香露铺子。
徐曼安就命马车一路跟到铺子门外。
叶浔进门后,徐曼安换乘轮椅,由丫鬟推着跟了进去。叶浔回身打量两眼,见徐曼安瘦了几分,面色不大好。
徐曼安开门见山道:“我有些私密话要与你和杨文慧说说,明日午间在仙客居设宴,你敢不敢应邀前往?”
叶浔险些就笑了。
徐曼安道:“杨文慧肯定会答应,你呢?”
“我不去,你的心意我领了。”
“徐家已经不在了,我已落魄至此,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叶浔笑道:“我怕忍不住对你落井下石,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样的态度,徐曼安已经预料到了,低声道:“毒妇,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这间铺子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哪天被人砸了,我可要找你外祖母讨个说法。”叶浔用下巴点了点门口,“出去。”
徐曼安很听话地出去了。
杨文慧正在和母亲说话,满脸无奈。
在她打定主意离开宋家之前,就开始盘点手里的家当,分别让母亲、管事想法子转出手去。铺面、田产都能长期租出去,这容易,宅子要卖出去就难了一些,买家和卖家要到官府去立文书的,所以她才请叶浔帮忙变卖了一处宅院。
现在,母亲撂挑子不干了,不但不帮她把铺面租出去,还追问她到底在打算什么。
杨文慧只得如实道:“我想去沧州,去您的老家过几天清静日子。万一您日后也要回去,我也算是提前帮您打底了。”
杨夫人一度怪女儿不争气坏了名声,现在则是心疼女儿竟似万念俱灰般的消沉,可不论心里怎么想,都要压下去,只说最要紧的事:“你就别忙着打算那些了,你爹爹说了,他不准。他说这些日子也想通了,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不能允许你离开娘家。你想离开京城的话,他会命人阻拦,你要继续住在这宅子里,他就冷眼瞧着你被人践踏——好孩子,你还是回家去吧?看你们父女两个闹成这样,我这心里难受啊……”
“我就在这儿住着,被人践踏至死太容易了——不用他冷眼瞧着,有那功夫,提前给我备下棺材就行了。”杨文慧冷冷笑道,“他就是想让我回家去再嫁,我不可能让他如愿。”
杨夫人除了哭,别无他法。两头都变成了一根筋,两头她都劝不动。回到府中,晚间杨阁老回来之后,她把女儿的话都告诉了他,“这孩子是拧上了,你也是……这叫人怎么活?”
杨阁老温和笑道:“放心,过段日子她就回来了。”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怎么会没办法让她回家?
这晚,叶浔也记挂着徐曼安和杨文慧的事,跟裴奕商量道:“她们两个不会闹出大事来吧?”现在情绪都是要多糟有多糟,肯定是特别偏激,“把对方往死里整可怎么办?我要不要让秦许去盯着点儿?”怕徐曼安被整到绝境时管不住那张嘴,把裴奕和徐家的渊源抖落出来。
“就算闹出人命来,徐阁老也不能从天牢出来,杨阁老也不会受影响,不过是给人茶余饭后多个议论的话题。”裴奕其实挺不理解那两个人的,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徐曼安如果想乱说话,早就说了。”
她自己不能确定的事,只要从他口中得了准话,就不会再瞻前顾后了。挺没道理的一件事,好处就是省心。
转过天来,叶浔没听说与徐曼安、杨文慧有关的消息,过了两天,消息传来:徐曼安出事了。
是江宜室过来串门时提起的,叶浔第一句就问:“跟杨文慧有关么?”
江宜室想了想,“有关么?算是吧。徐曼安出事的时候,杨文慧也在场。”
叶浔吁出一口气,不需听也知道,徐曼安死定了。
☆、第9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