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秦晓彤愣了愣，随即悄悄跟了上去。
    五个月没见，秦嘉凯似乎又长高了一点。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近半年不见就差别不小。他差不多有一米五五，长得像秦晓彤的妈妈，容貌比较秀气，只有那双大眼睛特别像她爸。此刻他微眯着眼，低着头快步向前走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他。
    富贵小区中有一个非常小的健身花圃，秦嘉凯的目标就是那里。他无神地走到一片灌木丛中坐下，整个人便消失在枝桠绿叶之后。
    秦晓彤悄悄走近，在灌木旁蹲下，很快就听到里面传出的低低啜泣声。
    听到自己弟弟难过的呜咽，秦晓彤的心脏瞬间抽紧。她不知道什么事让他这么难过，可她想抱紧他，告诉他，有姐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因为她不再是那个二十五岁的秦晓彤，而只是一个山里出来的同名十六岁秦晓彤。
    秦晓彤深吸了口气，掩去眼眶中的湿意。
    她突然开口道：“嗨，请问你是秦嘉凯吗？”
    听到秦晓彤的声音，灌木丛中的呜咽声猛地停下。好半天，里面的少年才站起身，茫然地望了过来。
    他的眼眶依然是红的，连鼻头都因为哭泣而有些发红。
    秦晓彤心中又是一酸，但她强忍着那种仿佛要喷薄而出的酸涩，对他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不过我认得你姐姐。”
    秦嘉凯神情一僵，眼眶泛湿，仿佛随时要掉下泪来。然而此刻的秦晓彤对他来说不过是陌生人，他强忍着想起姐姐时的泪意，轻声道：“我姐姐……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秦晓彤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意，“我只是代替她来看看你。”
    “你到底是……谁？”秦嘉凯吸了吸鼻子，看向秦晓彤道。
    “你姐姐曾经教过我。”秦晓彤笑道，“而且，因为我跟她同名同姓，我们关系一直很好。”
    “我没听姐姐提过你。”秦嘉凯的眼里渐渐有些防备，他和他姐姐因为相依为命的原因，关系很好，平常也会经常说自己工作学习时碰到的趣事。
    “大概是因为没来得及。”秦晓彤道，“我跟她只认识不到一星期。”
    秦嘉凯虽依然疑惑，但并未再质疑什么，他望着她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秦晓彤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只是之前一直听你姐姐提起你的事，她说她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现在她又去世了，我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秦嘉凯垂下头，低低地又呢喃了一句，“我很好……”
    秦嘉凯一向不善于说谎，此情此景，秦晓彤又怎么不明白他是受了委屈呢？可他们毕竟是“初次见面”，就算她单刀直入发问，想来也得不到结果。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可以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晓彤轻快地对他一笑，“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把我当成你姐姐……”
    秦嘉凯神色微变，抬头想告诉她，他的姐姐只有一个，别人没有资格当他姐姐，可当他看到她此刻仿佛有些熟悉的笑颜，他又说不出那种话来了。
    虽然样貌完全不同，可她……跟他姐姐，真的有一点像。
    “我回去了。”因为想起了早逝的姐姐，秦嘉凯又有流泪的冲动，他忙低了头，匆匆从秦晓彤身边走过。
    秦晓彤赶上两步，最后却只是颓然地停下了。她能跟他说她就是他货真价实的姐姐吗？这种话说了，他会信么？就算信了，又如何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无法给他提供任何的东西。
    最后，秦晓彤也只是故作轻快地说了一句：“以后我会再来看你的。”
    秦嘉凯走得飞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直到秦嘉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秦晓彤才收回目光。
    不管秦嘉凯只是想起了她而伤心，还是受到了什么委屈，现在的她都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管。她身上只有三百而已，并且很快就会花光，她现在连自己都过不好。
    收敛了略微沉重的心情，秦晓彤走出了富贵小区。她得去找工作，最好是包吃包住。她要先在江城市生存下来，才能考虑其他的事。
    秦晓彤在车站随意坐上了一辆公交，依然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双眼盯着窗外的街景。
    她没有学历，像网上那种投递简历的工作是暂时不用想了，能找到工作的地方，大概就是直接在店门口贴出招聘启事的那些店里。她的身份证证明她已满十六周岁，雇佣她不算雇童工违法，但因为她岁数小，长得也瘦小，有一些拼体力的活肯定不会要她。
    坐车行了一段路后，秦晓彤在一处看上去比较繁华的街道停了下来。她沿着街边行走，搜寻着贴出招聘启事的店家。有几家店在招聘服务员，不过对年龄的要求都是十八周岁到三十五周岁，秦晓彤将一条街都走到头了，也没看到个降低年龄要求的。她想了想，决定试一试。
    旁边正好是一家服装店，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店里的服务员一看到她，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在秦晓彤说明来意后，服务员眉头一皱道：“我们店不要童工。”
    “我已经十六周岁了，不算童工。”秦晓彤耐心解释道，因为常年的营养不了，她看上去可能才十四岁。
    “你没看到吗？我们店门口说要招的是十八岁以上的，你这样的我们不要。”服务员脸上露出不耐，“快走吧，不然店长看到要骂我了。”
    “但……”
    秦晓彤还未开口，就被服务员推出了店门。她回身望着有些厌弃地看着她的服务员，只好迈步离开。
    之后，她又找了几家店，得到的待遇却都很类似，因为她长相太显小，而他们又都是门面店，招收的服务员都是直接面向客户的，要是看上去太小，难免给人留下雇佣童工的不正规印象，因此他们都不要她。
    秦晓彤心里不免沮丧，直到肚子叫了一声，她才想起中午还没吃饭，便到一家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边吃着热腾腾的包子，边想着该怎么办。
    如果今天找不到包住的工作，她难道要去住旅馆吗？最便宜的旅馆都要近一百了吧，现在的她还真舍不得去住。可城里不比山上，山上露宿只需要小心别着凉了，在城里，半夜在外头游荡，还是她这样的小姑娘，恐怕会被某些坏人盯上。她是想省着用钱，但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实在不行，她去地铁站坐一晚吧，那里可能稍微安全一点。或者，在网吧包个通宵，便宜，也相对安全。
    秦晓彤思索着，一口一口将肉包都吃完了。肚子里有了东西，又是暖的，连先前的沮丧都散去了些。现在时间还早，她可不能放弃了。
    秦晓彤沿着街道向前行走，前面的是一大片商业区，公司遍布，白领们结束了午餐或匆匆或悠闲地回去上班。秦晓彤混在这样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有些人还多看了她几眼。
    秦晓彤再次坐上公交，准备去城东。江城市的城西总体上比城东繁华一些，像她之前逛的那些店临着热闹的大街，恐怕很难找到店肯收留她，而且那些店估计都不满足她的包住要求。而城东有一条比较知名的美食街，那些小店可能会需要她这样的在后厨帮忙。反正她只要有个地方住，先帮她摆脱财政危机就行，一开始的工资多少都没关系。
    秦晓彤很快就到了那条有名的美食街。即便今天是工作日，街上还是有不少人的，以大学生为主。这条街上的吃喝都不会很贵，很适合没什么钱的学生过来吃。
    秦晓彤走在其中，阵阵食物的香气勾得她都有些饿了。正在招聘的店不多，秦晓彤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家卖鸡米饭的店正在招聘，便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就有个男服务员热情地说：“小同学，想吃什么口味的啊？”
    秦晓彤略显羞涩地一笑，说明了来意：“我看到你们正在招聘服务员。”
    服务员愣了愣，随即笑道：“哦，不好意思啊，我们只招男服务员。”
    秦晓彤一愣：“是吗？”
    服务员指了指店外：“对啊，门口那张纸上写着的。”
    秦晓彤心下有些遗憾，正要走，一个中年男人突然从后厨快步走过来，挥挥手将男服务员打发走，亲切地问秦晓彤：“你要来应聘服务员。”
    见事情似乎有转机，秦晓彤也不急着走了，点头道：“是的。我已满十六周岁，只要有份工作，不管是在前面招呼客人还是在后面洗刷碗筷都可以的。”
    中年男人望着秦晓彤，眉毛微微一挑：“这样啊，挺好，挺好。你把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要是没问题，你就在我店里工作吧！”
    秦晓彤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将书包打开，从里面翻找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刚接过秦晓彤的身份证，一个暴躁的女人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工作什么工作！”
    女人从后厨奔了出来，一把抢过中年男人手中的身份证，用力往秦晓彤手里一塞，大声道：“我们不招人！”
    女人的动作很粗鲁，秦晓彤一个不小心就被她推到店外，绊到了店门口的广告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人对着中年男人大骂：“你这个老色.鬼，你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鬼？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你就别想招个女的进来！”
    中年男人像是很惧怕那女人，连声告饶：“老婆，老婆，别这样，让人看笑话了不好。我真没有多想，我就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想给她份工作……我的岁数都比她大两轮了，我怎么会想那种乱七八糟的事？”
    “少废话！你这老色.鬼的心思我会不知道？赶紧给我收了你那心思，不然我阉了你！”女人没被中年男人的话打动，依然气势汹汹地喊道。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招她了还不行吗？”中年男人没辙了。
    “跟我回去！”女人抓起男人的耳朵就将他拖回了后厨。
    没人再理会秦晓彤。
    秦晓彤直到此刻才发现，除了那个女人以外，这家店里的服务员竟然都是男的。再看那招聘启事，最下方有四个小字：只限男性，位置太偏了，也难怪当时好不容易看到招聘的秦晓彤一时间没注意。
    秦晓彤用手擦了擦自己身份证上沾到的灰，将它放回书包里藏好，撑着地面站起身。
    她刚要继续寻找，一旁有个惊讶中带着惊喜的声音道：“晓彤？”
    秦晓彤循声望去，街道对面，孙兰正快步向她走来。
    她也很惊讶：“孙婶，你怎么在这里？”
    孙兰指了指街对面：“看到没有？那就是我家当家的盘下的店！”
    秦晓彤顺着孙兰的指点看了过去，那是一家米粉店，店面不大不小，此刻店里没什么人。
    “晓彤啊，你怎么在这里？你亲戚不是在城西的吗？”惊喜过后，孙兰疑惑道。
    秦晓彤稍微有点尴尬，之前她说来投奔亲戚，结果谎话这么快就被戳穿了，她难免会不自在。
    没等秦晓彤回答，孙兰突然眼一斜，看向鸡米饭的店里道：“差点忘了，刚刚我看你被这家店的人给推到地上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婶替你讨回公道！”
    眼看着孙兰想要为自己出头，秦晓彤忙拦住了她：“不是，孙婶，他们没欺负我。”
    孙兰却不信：“晓彤，我知道你这女娃好心，可也不能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当包子被人欺负啊！”
    “真的不是……”秦晓彤微微一叹，只好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来找工作的。”
    孙兰一愣：“工作？你亲戚呢？”
    “我在江城没有亲戚。”秦晓彤扯了扯嘴角。
    “那你怎么不早说？”孙兰皱眉不悦道，“晓彤，你是不是看不起你孙婶？”
    秦晓彤一愣：“怎么会呢？”
    “要不然你怎么有困难也不肯跟我说？”孙兰道，“咱们能坐同一辆火车到同一个地方就是有缘分，而且你在路上还帮了我不少忙，在江城我帮你一下又怎么了？你要不是看不起我，就不该骗我你是来投奔亲戚的！”
    “孙婶，我真没有看不起你……”秦晓彤有些无言以对。其实当时说来江城投奔亲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旁边坐着那个男人，她不想暴露太多的个人信息。
    “什么都别说了！”孙兰一抬手阻止了秦晓彤继续说下去，拉着她便往对面走，“你不是要找工作吗？我们店正好缺一个！”
    秦晓彤被孙兰拖着往前走，孙兰力气非常大，她也挣脱不得，只好跟着她走。其实她想，如果孙兰他们店真的正在招人，那么她在他们店工作也挺好的，至少孙兰的人品她很信得过。
    结果她在这家米粉店外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外面贴着什么招聘启事。
    “孙婶，你们没打算招人吧？”秦晓彤忙问道，“我没看到有招聘启事。”
    孙兰愣了愣，忙说道：“哦，你说是招工的纸条啊。我们刚要贴，刚要贴。”
    孙兰将秦晓彤拉到店内，直接带着她进了后面厨房后才松开她，自己跑去跟一个男人说话去了。
    那个男人看样子四十上下，跟孙兰还挺有夫妻相的，他边听孙兰的话边皱眉看看秦晓彤，再说上几句，两人争论了会儿，男人才不太高兴地点点头，和孙兰一起走了过来。
    “晓彤，这是你吴叔。”孙兰热情地向秦晓彤介绍自己的丈夫。
    “吴叔，你好。”秦晓彤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说道，“孙婶，我看我还是再去找找别的工作吧……”看样子他们根本就没有招工的计划，既然她看出吴叔不太欢迎她，还是不要留下惹人嫌的好。
    “哪儿的话！谁说我们不招人？”孙兰拿手肘捅捅自己丈夫，“你说是不是，当家的？”
    吴铁柱本来不太乐意答应这回事，毕竟现在他老婆来了，店里人手已经够用了，多一个人根本没用，还要多出份工钱，多划不来啊？可他老婆坚持，他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听秦晓彤说要去别处找工作，想着她这小姑娘还挺懂事，他的脸色总算稍微好了点，他想了想才开口：“我们是要招人。我听阿兰说你没地方去？那你就跟我们住好了，不过这样一来，工钱就要少算一点了。”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报出个数字，“包吃住，给你一个月……五百行不？”
    吴铁柱话音刚落，就被孙兰用手肘撞了一下：“你还欺负上人家小姑娘了啊？现在哪个服务员不得给个一两千啊，你拿五百你也好意思！”
    吴铁柱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你看现在房租是越来越贵了，我们包她吃住，她就不用交房租和饭钱，这也差不多抵上咱们少给的钱了。”
    孙兰不肯听：“反正我不管，你这就是明摆着欺负人！”
    “孙婶，五百已经很多了，就五百吧！”秦晓彤赶紧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