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节

    此剑道神通，名作尘世。
    剑锋一出，有一道画面，出现在西门吹雪头顶的剑气光柱当中。
    画面之内有一座山庄，有数以万计的梅花树，有数之不清的梅花。
    当这画面显现出来之后，西门吹雪的肉身已经隐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纯白无瑕的剑锋。
    此剑勇往直前，全无半分退缩之一。
    西门吹雪已然明白，今时今日，他以天尊修为，大战道人境界的波旬大魔王，此乃最后一剑。
    不生，则死！
    可在西门吹雪心中，却并非了无牵挂。
    ——
    常言道：世间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西门吹雪也是这样。
    当初，柳毅让门下九大弟子下山，寻找机缘。西门吹雪下山之前，掐指一算，觉得机缘就在近时，觉得他应该与一柄名剑有缘，于是施展出刻星求剑之法，于是才来到了无极魔道，西门吹雪也没有想过此战能够全身而退，他想到过自己随时可能战死，因为在西门吹雪眼中，剑修可算是凡俗间剑客的延伸，命运似乎有些相似，剑客的命运很简单，不是别人死在自己剑下，就是自己死在别人剑下，剑修似乎也是如此……可西门吹雪却没有想到，在真要战死之前，他终究是有一些东西放不下，在生死一线之前，他终于是回想起了万梅山庄，回想起了儿时，回想起了妻子，口中甚至好像回味出了老婆饼的味道……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这些年来，他每一次看到酥饼，都要几个吃上几口，哪怕天尊修为的修士早已无需饮食。
    忽然明白了，为何吃遍了天下的酥饼，却再也吃不回当年的味道。
    其实有些时候，西门吹雪自己都知道，他偶然间迟到过的酥饼，味道确实与当年万梅山庄的老婆饼相差无几，可吃在口中的味道却不同了。
    实则，并非是酥饼的味道变了，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吃的东西越来越不同，舌头品尝过太多的东西，味蕾已然不同，自然会觉得味道不一样。
    正如儿时吃过的东西，例如某些小吃，例如某些零食，现在再去吃，哪怕是同一家店，出自于同一人手中，吃在嘴里也会变得味道不一样。
    所以很多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游子，回到故乡之后，吃着故乡里儿时吃过的东西，都会觉得，再也吃不回儿时的味道了。
    继而就会有一种愁绪，出现在心头，化不开，抹不去，浓得让人心惆，稠得让人鼻酸。
    这……就是乡愁。
    此刻，西门吹雪才明白过来，原来胡图图跟他说过的，说人在生死一线，在临死之前，回想到小时候，会想起妻儿，父母，会情不自禁潸然泪下……这些话，并非是胡图图这个师叔在说胡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言……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剑意伤神
    曾因为要斩断回忆，了却尘缘，西门吹雪创出了一道属于他自己的剑道神通，名作尘世。
    他想要以此剑，斩却一身凡尘，让自己变作一个最为纯粹的剑修。
    在他看来，他西门吹雪就该是一个为剑而生，为剑而死，至诚于剑的剑修。
    可到此时此刻，西门吹雪才明白过来，他除了是剑修之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他也曾有妻室，正如此刻他有乡愁。
    叮！
    剑道神通尘世，与修罗剑撞击在一处。
    西门吹雪身上闪现出无数画面，从他牙牙学语之时，直到决战紫禁之巅，直到伴随柳毅修行，直到来此无极魔道大战波旬，一幕幕画面翻卷不休，形成无与伦比的一波一波剑意，冲撞而去。
    剑锋可伤身，剑意伤神！
    这一剑，可将敌方斩得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当两道剑锋接触之时，西门吹雪的身形猛然从尘世剑锋当中闪现出来，他就好像是被宇宙深处奔驰不休的一颗彗星撞击了，在空中急速倒退，七窍流血，鲜血喷洒而出，将一身雪白色长袍，染得一片鲜红，再也不复当初衣冠胜雪潇洒冷峻的衣衫外表。
    而那波旬大魔王驾驭的修罗剑，则忽然在停在了高空当中。
    修罗剑急速颤动，不停的鸣动着。
    嗡嗡嗡……
    也有一波波画面，显现在剑锋光影之内。
    西门吹雪在空中飞退，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了，只是眼睁睁看着，前方修罗剑释放出了一抹抹剑锋，剑锋锋锐光滑，宛若是一面面血色镜子，其中显现出数之不清，十分杂乱，却又清晰无比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座血海，方圆不知几百万里，是鲜血汇聚而成，波涛汹涌，惊涛骇浪，无边血水掀起万丈波澜。
    有男男女女，在血海当中载浮载沉。男的面貌一场丑恶，女的则美艳无比，男男女女在海中随意交合，浪荡万分……西门吹雪师承渊源，认得出来，此乃上古之时的道君血海冥河所化的血海，至于男丑女美的那些人，则是血海冥河创出的一个族群，叫做修罗族。
    轰隆！
    一道声音，忽然从西门吹雪身上炸响。
    西门吹雪头顶显现出了顶上三花，金光闪闪，他胸口显现出了五色气息，金木水火土，此乃胸中五气。
    但见西门吹雪手臂一挥，显现出一道剑锋，将头顶的顶上三花与胸中五气，一并斩落！
    三花五气落而不散，化作八种光芒，悬浮在西门吹雪身前，渐渐融合在一起，显现出了一道剑锋，朝着悬浮在远处的修罗剑，迸射而去。
    此时此刻，修罗剑也从西门吹雪的先前那一道尘世剑道神通的影响之下，缓缓回复了过来，再度杀向了西门吹雪。
    只是，剑锋之上的凶杀血腥之气，已是大不如前。
    “西门道友！”
    孟成神惊吼一声，施展出传讯之法，将那水镜术中记载的画面，早早的传了出去，口中呼喊道：“趁着这个机会，你我速速离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波旬大魔王，是上古之时就名扬天下的老魔头，他乃是血海冥河座下第一高手，西门道友万万不可逞强！”
    西门吹雪却摇了摇头，站在空中，岿然不动。
    这一瞬间，孟成神恍然间想起了，当初在横山地界之时，柳毅曾经说过，剑修佩剑在身，不求每战必胜，只求在与人争战之时，拔剑在手有一个血溅五步的机会，能拼一个你死我活……
    俨然，西门吹雪与柳毅这一对师徒，剑道真谛一脉相承，没有半分偏驳。
    “唉……”
    孟成神长长一叹，想道：“柳道友是牛脾气，他门下弟子，也是这种脾气，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念至此，孟成神心中，忽然就有些欣喜起来。
    他转念一想就觉得自己很幸运，居然能与玄天宗这一脉修士，结成了友人。回想这些年来，行走天下，不知被多少人蒙蔽了，也不知见识过多少阴谋暗算，孟成神早已变得世故圆滑无比，可越是世故圆滑，就越知道真诚直爽的可贵。
    只是，今日孟成神却知道，自己的修行生涯，似乎要到此结束了。
    身死道消活不下去，自然要结束，尘归尘土归土。
    在孟成神眼中，西门吹雪已经斩落了自己的顶上三花与胸中五气，俨然是要生死一搏，不成功则成仁……在他想来，西门吹雪是天尊的修为大战道人，肯定是成功的希望渺茫，成仁的希望极大。
    他却不知，柳毅这一脉修士，对于斩落顶上三花与胸中五气，十分的熟稔。至于被斩了三花五气，被柳毅师徒几人拿来练手的，却也是名扬天下的人物，叫做十二天尊，乃是元始教主门下弟子，其中有好几人已经步入了大道之门，余下的也全都是天尊修为。
    斩得多了，自然就有了经验。
    正如西门吹雪此刻的手段，自绝三花五气，却是一种激发潜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
    在三花五气化作八道光辉，形成一束剑锋之时，西门吹雪眼神已经变作了一片灰色，继而有霞光三万道，从西门吹雪眼中放出，与三花五气所化的剑锋合在一处，朝着前方，轰击而去，飞行途中剑锋变得黑光闪闪，势如惊雷。
    剑锋势如雷，黑光一闪。
    孟成神定神一看，只见到光辉稍纵即逝，已经站在了修罗剑的剑身之上，速度竟是修罗剑的数倍。
    双剑碰撞之时，孟成神分明看出来了，有滚滚雷霆，出现在两柄剑锋交界之处。
    而就在此刻，西门吹雪的身形在空中已经不再能站稳，宛若是一块顽石从天而降，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轰隆隆……
    雷声惊天动地。
    孟成神无瑕去管那雷霆如何，也无瑕去管两剑争锋到底谁胜谁负，他只顾着飞向了西门吹雪，要把坠落在地的西门吹雪接住。他虽没有修炼出金光闪闪的顶上三花以及圆融无缺的胸中五气，却知晓三花五气对修行之士极为重要，而今西门吹雪失了这两种东西，已是元气大伤，除了锤炼数十万年的肉身一如往昔之外，一身修为已经所剩无几，比起凡俗世间的武者，都强不了多少。
    “唉！”
    孟成神摇头叹气，驾驭风雷，护住即将坠地的西门吹雪，这才有空闲朝着空中看去，但见雷霆滚滚，漆黑如墨，将那气吞天地的修罗剑，裹在了剑锋当中。
    一声声惊戾至极的呐喊，从剑锋当中响了起来，“万雷之终！竟然是万雷之终，这雷霆是世间雷道的尽头，你怎么可能施展出此等妙法！就连雪羽大尊，也只能施展出万雷之源，只占据了雷道源头，却不曾占据雷道之终……你说，是不是鸿钧那老儿，与雪羽大尊联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把万雷之终给弄了出来？”
    西门吹雪却不理他，只用功调息。
    噼里啪啦的雷霆之声，缠绕在修罗剑周围，波旬大魔王的怒吼之声连绵不绝从修罗剑里传来，语音却越来越杂乱。似乎因为这万雷之终出现，让波旬大魔王深受重创，至于是何种缘故，就连西门吹雪，也不是十分清楚。
    西门吹雪只在心中想道：“这波旬大魔王虽然徐多年不曾出现在天地之间，竟然认得出师尊悟出来的万雷之终！莫非早在师尊悟出这一道雷霆之前，就有人悟出过此等神通？”
    一念至此，西门吹雪立即问道：“你怎么会认为这雷霆神通，就是万雷之源？”
    “被此雷轰击，只觉得雷霆之内时空明灭，万物消散，宇宙崩塌，与万雷之源显现出的玄妙威能恰恰相反，不是万雷之终又是什么？我波旬大魔王虽不曾见过万雷之终，也不曾听谁说有人悟出过这等雷霆，可我波旬大魔王在万古之前，却被万雷之源打过一次！”
    波旬倒也不遮遮掩掩，竟是直言不讳，说道：“今时今日，栽在了万雷之终这等绝世雷法之下，本座无怨无悔！只是本座虽斗不过万雷之源，却不能放过了你西门吹雪！本座可以饮恨当场，这修罗剑，却还需用你的剑道淬炼一番。本座可灭，此剑不能殒！”
    这一番话音语气，散发着一种毫不遮掩的疯癫与痴狂的情绪。
    轰隆隆！
    修罗剑在重重漆黑雷霆包裹之下，朝着西门吹雪冲杀而来。
    西门吹雪已是油尽灯枯，施展不出手段来。
    孟成神则像是一片木叶，在剑锋尚未斩来之时，他已经被剑锋掀起的罡风给吹得奄奄一息，身上好不容易才再度汇聚的法力，再度消散得无影无踪，于是他只得强行把西门吹雪推倒自己身后，只身挡在了西门吹雪身前，毫无半分畏惧，迎面对准了刺来的修罗剑。
    剑锋速度很慢，可西门吹雪与孟成神，已经是没有了躲闪抵抗的能耐。
    此剑飞得越近，才越看得清。
    剑光千丈，实则长剑的本体，却只有三尺八寸，不短不长，与寻常修士悬在腰间的佩剑，相差无几。
    修罗二字刻在剑脊之上，灼灼生辉。
    噼里啪啦的黑色雷光覆盖住了长剑上下，闪烁不定，雷电闪烁如同龙蛇飞腾。
    “好剑！”
    西门吹雪赞叹一声，语气至诚。
    他又奋力抬起了头，看着那一颗明亮的孤星，这星星正是他刻星求剑的那一颗。他仰望星空，满脸感慨，说道：“师尊所传掐指推算的神通法术，果然是半点不差。我刻星求剑，来到这无极魔道，果然是遇到了名剑，此剑果然与我有缘。只可惜我学艺不精，只算到了此剑与我有缘，却没有算到，我西门吹雪与此剑的真正缘分，却是最终竟是要死于此剑之下！”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斩灭一切
    哪怕人之将死，西门吹雪也不曾退让半分。
    手中勉强凝结出了一道剑气。
    这剑气，依旧不是用来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