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此刻听他这么提起,她只觉自己的双颊发烫得厉害,想要伸手捂住,借助掌心的微凉温度去降温,可碍于某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刚刚抬起的手顿时又收了回去。
    她决定了!
    此刻宁愿被热死烫死,也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有*份的举动来!
    段天谌看着她抬手又放下,那颗小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连忙也收了玩笑的心思,伸手捧起她的脸,笑着道:“若若,既然睡够了,精神也足了,不如咱们去找乐子玩玩?”
    “什么乐子?”顾惜若闻言,瞬间忘记了羞郝,顶着一张猴屁股般的小脸蛋,眨巴着双眼问道。
    说实在的,她很好奇,这个“优雅尊华”的男人在经过皇宫的熏陶、战场的洗礼之后,那异常聪明却又格外不具有玩乐细胞的脑袋究竟能够想出什么好玩的乐子来。
    段天谌却卖起了关子,眉目含笑而又别有意味的看着她,在她的百般催促之下,终于伸手指了指那漫天燃烧的熊熊大火,唇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意,宛如幽潭中悄然绽放的白花,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若若,咱们玩火!”
    顾惜若:“……”
    ……
    在火苗迅速燃起的那一瞬间,总督府的某处隐秘院落里,明哲正兴致勃勃的听着一众官员的议论。
    “大人,时辰似乎到了,想必西客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吧!”一官员起身,抬头看了看西边的方向,言语里难掩那一丝得意之色。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对视颔首,喜上眉梢,齐齐起身道:“恭喜总督大人,贺喜总督大人。”
    明哲坐于桌案后,一手微微抬起,在半空中轻按了下,待众人各自落座时,他才缓缓开口:“诸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朗朗乾坤之下,本官喜从何来?”
    较之其他人的喜形于色,他却是要严肃正经得多,只是想到西客院那边的情况,心里也隐隐藏着一丝喜气。
    想他在官场纵横这么多年,在九州一百八十二城里也颇有名气,三州六城里的官员几乎也以他马首是瞻,甚至连当朝国舅爷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却不想,谌王初来乍到就在那些贱民面前,给了他如此大的一个下马威,又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而在跪了半个时辰后,他就将手下那些官员召集起来,共商对策,誓要为今日的屈辱讨回一个脸面。
    于是,便有了那边“火烧客院”的一幕。
    对于在场其他人的心理,他几乎都能精准的掌控住,所谓的“恭喜贺喜”,不过是这些人异想天开,妄图借此机会除去谌王而已。
    相较而言,他所想的,比那些人更要戳中重点。
    这些年,他远在岐城,却丝毫没有落下苍京那边的消息,可诸多消息里,流传最广的,无非就是这个谌王如何军功赫赫,率兵有方。
    若真要论及民间威望,朝堂谋略,怕是根本就无法驾驭。
    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王妃被尧王爷偷换了之后,不敢出声,为自己谋取相应的权利和公道。
    当然,这些内幕,谁都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搜寻得到。
    只是,该如何看待这些鲜为人知的事情,倒是要看各人的眼光长远与否,视野宽泛与否了。
    如果明哲知道,那盛名不及尧王的谌王将尧王和当朝国舅狠狠的摆了一道,怕是接下来的行事便会小心谨慎很多。
    可惜,这世上大多数的“如果”,永远都只是虚无缥缈的。
    他的本意,原是想要借此机会给谌王提个醒儿,表明自己并不是好惹的。
    若谌王真的不幸葬身火海,那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了。虽然潜意识里,他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若是谌王并非那般平庸,他也做好了相应的对策。
    一旦事出有变,即刻将自己从此事当中牵拔出来,撇清干系,任谌王如何怀疑,也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更是根本奈何不了他。
    “笃笃笃——”
    这时,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像是一个得手的信号,惹得在场之人纷纷欣喜不已,有一两个人甚至直接跳了起来,双眼发亮的盯着门口。
    明哲给候在门口的贴身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连忙打开门,走到门口听了下那人的禀报,不一会儿便见他重又走了回来,脸色略显凝重,“回禀大人,方才府中下人传来消息,说是西客院着火了。”
    “谌王和谌王妃怎么样?”明哲还没开口,旁边一官员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结果被明哲眼刀儿一横,忽觉浑身发冷,意识到自己的逾矩,忙不迭的缩回脖子,哈腰赔罪。
    明哲不耐烦的抬手,阻止了那人惶恐之下的动作,继而问道:“苏晗,谌王和谌王妃怎么样?可有出什么意外?”
    苏晗犹豫了下,抬眸偷偷瞥了眼明哲,默默咽了下口水,随即低声道:“回禀大人,谌王和谌王妃……无甚大事……只是……只是有些……”
    “有些什么?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直觉上,明哲不认为谌王会做出令苏晗难以启齿的事情来,只是苏晗也跟在他身边多年,走南闯北处理事情也算是利落果决,何曾有过这般犹豫再三的情况?
    他心头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安感,忙不迭的连声催促起来。
    苏晗咬了咬牙,暗自思忖着措辞,随即抬起头,在众人的焦灼视线中,竟似是豁出去般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大人,谌王和谌王妃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可今夜恰逢吹着西南风,火势蔓延得很快,尽管府中下人全力以赴去灭火,那火,却还是……还是已经烧到了正厅。从西客院一直到正厅的大半房屋,已经全部烧了起来,大半个总督府就……就这么……大人,奴才们想要灭火都灭不掉啊!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明哲闻言,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一时间愤怒震惊凄凉恼恨齐齐涌上心头,舌头似乎也打了结,嘴唇动了几下,最后非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反倒是眼白一翻,整个人就踉跄着往后退去。
    “大人!”众人齐齐大惊,一窝蜂的涌上前,左右前后搀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又端茶又倒水,又捶胸又敲背,忙得团团转。
    待最初的晕眩震惊过去之后,明哲才慢慢缓过神来,抬头看到凑到自己跟前的脑袋,伸手一拍就拍倒了一颗,咬牙,拍桌,快速起身,冲着其他人吼道:“都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灭火?”
    说着,他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几人,脚下像是生风了一样,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其他官员顿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或拍着自己的脑门,或拍着对方的肩膀,唉声叹气的跑了出去,心里暗自祈祷着,这火可千万别烧大了,否则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一路急赶,明哲也顾不上哭喊不停的正牌夫人姨娘小妾,夹着浑身释放出来的冷厉气息,远远望着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火焰,终于心急火燎的赶到了正厅前的院子。
    甫一靠近,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惊得他连连后退,最后在苏晗的支撑下,才不至于被身后高高的台阶给绊倒。
    只是,在看到连绵如海的屋脊上连绵的火焰时,他整个身子几乎要软了下去,额头顿时青筋直跳,映在熊熊火光里的面孔上,神色复杂多变,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恼恨,远远看去,竟是格外的扭曲难看。
    “哎,段某人,你说,咱俩送了这样一份大礼,要是那位总督大人跟咱们算账,那该怎么办?”
    正厅东边拐角的廊柱下,顾惜若用手肘捅了捅某个人的胳膊,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明哲,脑袋里飞快的旋转起来,暗自思考着,某人会是以何种方式来应对这样的情况。
    刚才,段天谌提到“玩火”的时候,她一时玩心大起,兴致勃勃的拿着骆宇送来的浇了油的火把,在段天谌的掩护之下,从西客院偷偷的烧到了正厅,总督府将近一半的房屋都被她烧掉了。
    据说,西南方向除了他们所在的客院,还有明哲专门辟出来的“金库”,那里面可是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银两钱票的,如今皆已是付之一炬。
    回头若是她被揪出来,明哲估计要扒了她的皮,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了。
    “若若,你觉得,会有人看到是你做的手脚吗?”段天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伸开双臂揽住了她的身子,并将身上披着的藏青色披风环绕住她的身子,使她不被夏夜的风吹到,着了凉。
    顾惜若涨红着脸,从脚趾头到发顶都在叫嚣着两个字——好热!
    她浑身都被裹在披风里,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万分不耐的转了几转后,一双魔爪便毫不客气的扯下了身前的披风,纵身一跃就蹦到几步开外,拿着手做扇子,有模有样的扇起来,同时还不忘给段天谌横过去一记忿恨的眼神。
    “段某人,虽然我很不想否认,你披着披风的样子实在是太酷了,可若是你把这件披风除下来,绝对会更迷人更俊朗的。”她咬牙切齿道,“还有,我现在在跟你讨论十分严肃的问题,请你收起这魅惑众生的笑,给我一个中肯的说法,行不?那个所谓的总督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啊!”
    段天谌开怀一笑,伸开双臂,黑亮的眸子里似是有着蛊惑,像一张网,想要把眼前这花痴女网入其中,“那么,若若,我这笑,魅惑到了你吗?”
    有有有!
    没有就怪了!
    顾惜若暗自在心里嚷嚷着,差一点就缴械投降,只是看着那张脸上的笑着实有些愤恨,也不甘心在他面前屡次落了下风,硬是犟着嘴,恨恨的别过脸,不去看他,以免他又得意得飘飘然起来。
    “呵呵……”段天谌低低笑了声,缓步走过去,懒懒的靠在了廊柱上,双臂抱胸,姿态文雅,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若若,你放心,有我在,你没必要跟明哲相与,是以,他好不好相与,也与你无关。那个人,之前或许还存有一些侥幸的心思,可经此一闹后,想必也会收敛一些的。”
    他说得笃定,语气里自有一股胸有成竹,可顾惜若还是忍不住担心,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
    这可是在明哲的地盘上,若是段天谌的底牌就是他们带来的那一队士兵,显然处境是十分的危险的。
    今日西客院着火这事儿,想必彼此也是心照不宣,她甚至还隐隐觉得,明哲对他俩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指不定事后追究起来,还会把他俩拖下水呢!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如此英明神武,难道您还担心他会治不住一个小小的岐城总督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骆宇纵身跳到顾惜若身前,摆出一个较为撩人的姿势后,似乎才想起要给段天谌行礼,忙后退一步,拱手恭敬道,“属下参见王爷。”
    “嗯,”段天谌可有可无的应了声,随即淡淡瞥了下他,漫不经心道,“吩咐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
    骆宇闻言,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折扇,边扇着扇子,边抬起衣袖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动作夸张,神情随意,仿佛方才的恭敬之色只是一种错觉,“回王爷,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能够移走的东西都移走了。想必火大也看不出什么痕迹的。王爷大可放心。”
    “那就好。”段天谌说完,便没了下一句。
    顾惜若拧着眉头,不悦的看着他们,心里像是藏着一只猫爪一样,被这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抓挠得心痒痒。
    正想要开口问清楚,却见段天谌已经笑着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胳膊就往不远处跳脚的明哲走去。
    顾惜若心中狐疑,忙回过头,冲着骆宇挤眉弄眼,比了个口型。
    奈何骆宇存心不告诉她,气得她差点想要冲上去,狠狠的揍他一顿。
    此时,正厅门前的院子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顾惜若眼尖的注意到,其中还有很多白日里跪地的官员,个个围在明哲的周围,又抚掌又拍腿,又哀声又叹气,那模样,仿佛被烧掉的,是他们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万分扼腕叹息。
    顾惜若见状,忽然有些忍俊不禁,只是收到段天谌投来的无奈视线时,忙低下头,抖着肩膀笑够了,才缓缓抬起头来,整肃了一脸的神色。
    “蠢材,还不赶紧去救火!若是让火势再继续蔓延,本官直接摘了你们的脑袋。”明哲没注意到那两人的视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救火上,看着几乎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只觉气血上涌,嚷嚷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顾惜若窃喜不已,为了让这场火能够烧起来,她可以费尽了心思,不仅让骆宇找来了足够的火油和火把,还让段天谌带着自己在总督府里飞来飞去,避过那些暗中巡查的暗卫,往府内易燃易爆的物事儿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此刻,若是不烧大一点,还真是对不起她今夜的辛劳了。
    而且,这里又没有消防车什么的,想要灭火,一个字——难!
    她仰起小脑袋,看了看西边几乎烧成灰烬的房屋物事儿,忽而幽幽叹道:“今夜这风,可真是吹得奇妙无比啊!”
    身后赶上来的骆宇闻言,冷不防一个趔趄,差点就被高高的台阶绊到脚。
    他抬头,看着前方那纤瘦依人的身影,再一次感慨着王妃的强大。
    “下官参加谌王爷,谌王妃。”一名肥胖的官员前后使不上劲儿,一直蹦达在外包围圈里,无法钻进去,只得苦恼的回头,暗自思忖着如何才能在明哲面前露上脸。
    这一回头,就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两人,吓得连忙跪地请安。
    院子里有片刻的安静,随即众人回过头来,以明哲为首,纷纷跪地行礼,“下官(奴才)参见谌王爷,谌王妃。”
    “诸位大人请起。”段天谌松开了拉住顾惜若的手,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微抬起,做了个虚扶的手势,皱着眉道,“明总督,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本王和王妃去散了步回来,就成了如今这境况了?这好端端的,怎么烧成这样?”
    明哲一怔,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暗芒,面上却满是惊喜,“王爷,您没有在西客院里,可真是太好了。这火来势凶猛,若是您和王妃有个好歹,下官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顾惜若不屑的瘪嘴,对官场上这些颠倒黑白是非的场面话,感觉到十分厌烦,若不是还想着要看好戏,她肯定不会再待下去了。
    段天谌无甚表情的瞥了众人一眼,随即抬起头,看了看不断坍塌的屋脊房梁砖瓦飞檐,忽而皱着眉道:“明总督,这火可以灭下去吗?本王还有在场几位大人赠送的厚礼,不取出来,可真是太对不住这几位大人了。如今想想,终究是一番心意啊!”
    明哲眉宇立即皱成了麻花状,从他的话中敏感的嗅出了其中的异样,余光瞥了眼身后惶惶然的一些官员,脸上挤出一丝笑,“王爷,您看,即便这火能灭下来,可厚礼十有*也被烧成灰烬了,倒不如让这几位大人重新备上一份?诸位大人,你们说呢?”
    站在他身后的官员忙不迭的应声表态,只是彼此心里都存着一份疑惑,想着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为明哲效力的时候,私下里给谌王爷送礼。
    同时,每个人心里也都存着一份侥幸,横竖自己又没有给谌王送礼,想着这事儿应该落不到自己的头上的!
    这么一想,他们也立即心安下来,顶着发麻的头皮,尽量无视明哲周身不断外散的冷气。
    段天谌唇角一勾,美目里流光溢彩,内含隐隐精光,看得明哲等人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却又听他淡淡道:“人比较多,本王记不大清楚。不过,礼物较为特别的几个,还是能够记得清楚的。冯大人,你今日让人送来的账簿,本王见之甚喜,只是如今被付之一炬,你若是方便,是否能够给本王重新誊写一份?”
    “噗通——”
    那名肥胖的官员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许是力度过大,地面腾起一阵烟尘,呛得他几乎流下了眼泪。
    他仍旧处于怔愣当中,待察觉到明哲那阴鹜冷寒的视线时,后颈一凉,连忙磕头求饶,意图要撇清其中的干系,“王爷,下官没记得送过您什么账簿啊!您是不是记错了?”
    “呀,冯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以王爷这样的身份,还不值得你送上一本账簿?”顾惜若却假装看不到对方的惊恐,火上浇油,“冯大人,送了就是送了嘛,你若是害怕明总督迁怒于你,也不用如此推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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