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节

    见状,楚天舒说:“大木县长,现在开的是书记办公会,不好讨论人事问题,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把这个会开完,接着再开常委会,确定财政局长的人选。你看怎样?”
    见楚天舒作了让步,付大木自然无话可说,会议继续举行。
    今天的会议本来是一个讨论会,多少有点务虚的性质,会议研究决定:成立南岭县医疗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由副县长白存礼任组长,卫生计生委主任余乾坤任副组长。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抽调得力人员对县医院和各乡镇卫生院的资产进行全面调查、评估,对现有医疗资源状况、人员进行详细核实,制定具体改革方案,报县委常委会审议。
    成立南岭县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由常务副县长耿中天任组长,招商局局长柳青烟任副组长。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制定全县招商引资的长期规划和目标,先期确定一两个项目试点,尽快寻找到有实力的投资商,力争在短时间内取得实效。
    书记办公会结束,其他人退出了会议室,常委们留下来,继续开常委会,讨论确定县财政局长的人选。
    和上官紫霞交谈过之后,楚天舒心里已经有了蔡望东这个财政局长的人选,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故意不动声色地拖着。
    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提前和付大木沟通,直接把蔡望东抛出来,基本上没有达成一致的可能性,反而留给了付大木等人暗中做手脚的机会,即使再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也会非常的被动。
    楚天舒认为,付大木一定会先沉不住气,他手下的人不会对财政局长这个肥缺视而不见,不少的人在蠢蠢欲动也是不言自明。
    按照常规的做法,重要岗位的干部任免应该是书记和县长取得一致后再上常委会,基本上就是在会上过一下,几乎不会再有任何的争议。
    付大木逼迫楚天舒同意临时动议召开常委会,虽然给其他常委施加了不小的无形压力,但是,这也等于向大家挑明了,他们在财政局长的人选问题上存在分歧,至少还没有达成完全一致。
    这正是楚天舒可以利用的机会。
    待众人坐定,楚天舒开门见山地说:“根据大木县长的提议,临时召开常委会,就一个议题,讨论决定县财政局局长的人选。下面,请大家发表意见。”
    临时动议,又没有事先通气,各位常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各抒己见。
    要说,财政局长是个好位置,但凡有点指望的干部都会垂涎三尺,在座的常委们哪个手底下没有几个嫡系,真要是由着大家发表意见,估计提出来的人选会五花八门。
    当然,付大木不希望会议开乱了套,所以,他对周宇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抢先发言。
    周宇宁干咳了两声,开了口:“咳咳,我提一个人选,大家看合不合适?”
    作为县委组织部的部长,在讨论干部任免的事项时,常常就是周宇宁首先介绍候选人的情况,今天会开得有点仓促,各位常委还没有思想准备,付大木授意周宇宁先发制人,也不算太过唐突。
    平时不太愿意先说话的陶玉鸣,今天一反常态,立即帮腔道:“老周,你是组织部长,本来就该你提人选,管他合适不合适,你说说看嘛。”
    周宇宁看了看楚天舒,说:“楚书记,大县长,各位常委,我个人觉得,地税局的巩汉堂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是财务专业人员,又长期从事税务工作,对县里的财政状况比较熟悉,可以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周宇宁提名巩汉堂的理由很充分,杨富贵、耿中天和茅兴东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一时也提不出太站得住脚的反对意见。他们想得到付大木会找一个心腹来接财政局长的位置,却没想到会是地税局的局长巩汉堂。
    巩汉堂本来就是正科级干部,从地税局长调任财政局长,不存在提拔的问题,就算其他常委们各怀心思有自己的人选,但软件和硬件条件都难以与巩汉堂相提并论,因此,除了沉默之外,还真提不出其他的意见来。
    这是付大木事先设计好的策略,让周宇宁的抢先把巩汉堂抛出来,就是要制造一个先入为主的态势,让其他常委无话可说,进而逼迫楚天舒就范。
    “周部长,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楚天舒适时开了口。
    这个时候再不说话,等到付大木点名让其他常委发表意见,他们很有可能就只有表态同意了。
    “为什么?”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楚天舒点了周宇宁的名,所以这个问题才由他问了出来。
    楚天舒只盯着周宇宁,问道:“周部长,你觉得巩汉堂在地税局当局长称职吗?”
    “非常出色。”周宇宁早有思想准备,立即回答道:“有理由相信,巩汉堂担任财政局长也会同样的出色,至少不会比彭宝銮逊色。”
    “何以见得?”楚天舒不紧不慢又追问了一句:“彭宝銮可是全省的先进典型呢。”
    “嘿嘿,彭宝銮只不过是出于宣传的需要推出来的先进典型,很多先进事迹还不是宣传部门的牵强附会。”周宇宁侃侃而谈:“巩汉堂不仅业务能力强,也敢于碰硬,比如,这一次查处先锋客运偷税漏税,便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此言一出,杨富贵和茅兴东的脸上同时阴沉了下来。
    杨富贵受老书记之托关照先锋客运,可先锋客运先是因乌虚子有的司机骚扰乘客之事被勒令停业整顿,现在又被税务部门翻出陈年旧账,开出了大罚单,一步步被逼迫到难以为继的境地,今天又被周宇宁拿到常委会上来说事,这让他心里添堵的同时,也感到脸面大损。
    彭宝銮的先进典型是付大木力主要推的,茅兴东组织宣传部门加班加点推出去了,却被周宇宁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宣传部门所做的工作给否定了,茅兴东自然不开心。
    付大木一直留意着常委们的态度,他看见了杨富贵和茅兴东脸上的微妙变化,暗暗埋怨周宇宁,你他妈的说巩汉堂能干就行了,把先锋客运和宣传部门扯出来做什么?
    楚天舒点了点头,又问道:“周部长,你觉得财政局的工作很重要,难道地税局的工作就不重要吗?”
    一开始,周宇宁以为楚天舒会提出巩汉堂不适合当财政局长的理由,没想到楚天舒会强调地税局的重要性。
    周宇宁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便尴尬地笑笑,说:“巩汉堂调到财政局,地税局的局长还可以提拔嘛。”
    楚天舒不紧不慢地问道:“那好,我再问你,假如把巩汉堂调出来,你觉得地税局的局长是该内部提拔还是从外面调进去呢?内部提拔要走考核程序,地税局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从外面调进去,调进去的人工作又该谁来接?”
    周宇宁只是按照付大木的授意把巩汉堂抛出来,根本没想到楚天舒会问到这么多看似无关的问题,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太有主见的人,被楚天舒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很快就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了。
    楚天舒批评道:“周部长,你是管干部的,干部的选拨任用不能只看到一个点,要考虑整个面。”
    周宇宁挨了批评,只得用目光向付大木求援。
    “楚书记,你就不要为难老周了。今天是临时开会,他可能还没有考虑那么深,那么远。”付大木弹了弹烟灰,用强硬的口气说:“我以为,今天开会的目的就一个,确定财政局长的人选,尽快让财政局的工作走上正轨。大家都不要扯远了,只发表意见,巩汉堂适不适合担任财政局的局长,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面对付大木的气势汹汹和咄咄逼人,楚天舒不为所动,他说:“既然形不成统一意见。这样吧,下面我们表决,赞成巩汉堂调任财政局长的请举手。”
    他虽然说赞成的请举手,可他自己不举手,显然就是不赞成。
    付大木把手举了起来,周宇宁举起了手,陶玉鸣也举起了手。
    集体表决,某一个决议,并非县委书记不同意,就无法通过,楚天舒在常委会里也仅仅只有一票,如果多数票通过了,书记的反对也阻止不了决议的通过。
    只要再有一个人举手,巩汉堂出任财政局长的动议就能以多数票通过。
    微弱多数也是多数。如果楚天舒坚持不同意,付大木一定会大吵大闹,也会以此为借口,对楚天舒提出的任何动议都投反对票,那以后的常委会就再也无法形成任何决议了。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楚天舒和付大木都冷冷地看着尚未表态的另外三位常委。
    第942章 阴谋阳谋
    此时,楚天舒前面所作的铺垫起到了作用。
    按照付大木的推断,投反对票的,只会是楚天舒一个人。
    耿中天可能会站在楚天舒一边,而杨富贵和茅兴东这两人会选择站在强势的一方。因为他们在南岭县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关系,日后要照顾好关系户们的利益,需要付大木等人的支持。
    况且,巩汉堂调任财政局长,既不是提拔,又没有抢他们关系户的位置,他们没有理由与付大木当面对抗,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表态支持,巩汉堂调任财政局长就能以多数票通过。
    事实上,最初杨富贵和茅兴东确实如付大木所预料的那样,巩汉堂的调任并没有直接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并没有打算要和付大木当面对抗,可问题是,周宇宁刚才在回答楚天舒的质疑时,把先锋客运和宣传部门扯出来了,这让杨富贵和茅兴东很不爽,他们看了看局势,选择了两头都不得罪明哲保身的态度。
    茅兴东率先表态:“我弃权。”
    杨富贵也跟着弃了权。
    耿中天没表态,也没举手。
    楚天舒说:“反对的请举手。”说完,就把手举起来了。
    耿中天也跟着举了手。
    楚天舒把手放下来,说:“三票赞成,两票弃权,两票反对。看来常委们对巩汉堂调任财政局局长存在比较大的分歧,只能暂时作罢了。”
    一个平调的人事安排都不能顺利通过,付大木恼羞成怒,他不依不饶地盯着楚天舒,说:“楚书记,财政局的工作不能长期这么混乱下去,你是什么想法?”
    按照付大木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就是想逼着楚天舒说出想法来,也一次当面的表决,把他的意见否决一次,一报还一报,大家都难看一回。因为他断定,楚天舒的意见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常委的利益,甚至可能损害某个常委的利益。
    楚天舒看了看付大木,平静地说:“同志们,正如周部长刚才所说,巩汉堂在地税局当局长是非常称职的。我想,几位常委不赞成他调任财政局长,并不是对他的能力不认可,而是定编定岗工作刚刚完成,马上又对各单位的主要负责人进行大范围的调整,这既不严肃,也没有必要。大家以为如何呢?”
    楚天舒的这番话,帮杨富贵和茅兴东解了围,也给所有常委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对在任的各单位主要负责人进行调整,他提出来的人选至少不会触犯任何一方的既得利益。
    如果付大木不同意楚天舒的说法,本次会议无疾而终,他在书记办公会上的动议就成了笑话,一报还一报的想法也不能兑现,显然,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所以,付大木对楚天舒的意见采取了默认了态度。
    楚天舒停顿了一会儿,看没有不同意见,又说:“定编定岗工作中,合并之前的部门原先都有财务方面的负责人,合并之后,这方面的干部就多出来了。我个人的想法是,从他们当中推选一名同志到财政局担任副局长,暂时主持工作,看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调整到位。”
    楚天舒的这个说法,仍然是原则性意见,不突击提拔,不增加干部编制,任何一方不会得利,也不会有损失,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
    付大木也还只能默认,他只等着楚天舒提出人选后再来胡搅蛮缠,以达到让楚天舒当众难堪的目的。
    楚天舒的提议再次获得了默认,他转而对耿中天说:“中天,定编定岗工作是你主抓的,富裕出来的干部情况你也比较了解,你觉得哪位同志合适?”
    这个时候征询耿中天的意见,既是楚天舒表达对耿中天刚才坚定支持的感谢,也是一种莫大的信任,同时,楚天舒也有把握耿中天会提出自己心目中的人选蔡望东。
    因为在此之前,一方面,余乾坤卫生计生委主任上任之后,原来卫生局和计生委都设有财务科长,新部门的财务谁来负责让余乾坤最为头疼,这种情况耿中天是清楚的;另一方面,蔡望东提供了计生委私设小金库的证据给双规的霍启明解了套,变相帮耿中天解除了后顾之忧,耿中天应该会投桃报李。
    果然,耿中天几乎不假思索就提出了原计生委的财务科长蔡望东。
    蔡望东不是任何一个派别的人,在各方利益难以统一意见的时候,这种边缘人物往往是解决争端的最佳人选。
    不过,付大木却从中嗅出了威胁,蔡望东那种骨子里不肯向权贵低头的秉性,一旦得到了楚天舒的信任和支持,一定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再想控制南岭县的财政大权就难以如愿了。
    所以,耿中天的话音刚落,付大木立即跳出来反对,说:“计生委私设小金库,蔡望东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纪委没有追究他是否存在贪腐问题就够便宜他了,怎么还能让这样的人到财政局这么重要的岗位主持工作呢?”
    付大木这番话的本意是想把杨富贵拉过来,只要他不同意蔡望东去财政局主持工作,加上陶玉鸣和周宇宁,一共四张反对票足以让楚天舒的图谋不能得逞。
    可是,杨富贵则丝毫没有接受他的这番美意,最近以来周伯通对先锋客运的步步紧逼令他颇为难堪,背后的支持者就是付大木,这个疙瘩解不开,杨富贵不会相信付大木会怀有好意,这是不是在质疑纪委包庇蔡望东呢?
    不管怎么说,杨富贵不会轻易做付大木的应声虫。
    付大木的反对在楚天舒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在细节问题上过多地纠缠,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看来,今天常委们很难达成一致意见,我们还是按组织原则办,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赞成蔡望东调任财政局副局长的请举手。”
    说完,楚天舒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手。
    耿中天随即举起了手。
    底下陷入了僵局。
    付大木没举手,陶玉鸣和周宇宁不会轻易表态。
    杨富贵和茅兴东依旧想当骑墙派,两头不得罪。
    可是,楚天舒是会议的主持者,他把手举得笔直,迟迟不宣布“反对的请举手”,而是默默地扫视全场,他的坚持让杨富贵和茅兴东感到了压力,他们很快意识到,今天不明确态度,楚天舒有可能会把手这么一直举下去。
    一分钟过去了,楚天舒和耿中天的手仍然举着。
    付大木悠然地点着一颗烟,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冷笑。
    正僵持的时候,杨富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收到了欧阳锋发过来的短信:周伯通的人又来了,你帮我问问楚书记,先锋客运他还想不想接手了?
    这一个短信让杨富贵猛然惊醒:你不支持楚天舒的决定,楚天舒凭什么要帮你挽救欧阳锋?
    杨富贵没有给欧阳锋回短信,而是坚决地举起了手。
    茅兴东一看,心头一惊,杨富贵表态了,自己再骑墙,那就不是两头不得罪,而是把两头都得罪光了。因为,三票赞成对三票反对,自己这一票就成了决定性的一票,你还选择弃权,付大木和楚天舒都会不满意,今后还怎么混?
    这种局面下,选择支持一方比弃权更有利。
    茅兴东的身上并不缺乏正气,只是在付大木的强势之下,他长期以来为了在南岭官场获得一定的生存空间,只好随波逐流,委曲求全,在当前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情况下,他很快做出了抉择,慢慢举起了手。
    茅兴东的手刚有所动作,付大木夹着烟的手一抖,烟头掉在了裤裆里,燃着的烟头烧破了他的裤子,险些烫着了里面的老二,他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在裤裆里扒拉了好几下,烟头才掉落在地上。
    付大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麻辣隔壁”,抬起脚将“作恶”的烟头碾得粉碎。待他再抬起满是恶毒的眼睛时,才发现周宇宁竟然也举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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