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节

    想到这些问题,楚天舒尽管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心里还是有些沉重,对黄腊生也有了另一种理解,他们也有难处啊。
    从黄腊生得意的神色中,楚天舒感到了些许的欣慰:这黄福霖在杏林乡的威信真是不低,他就好比是一棵树,根深叶茂,这树一动,上面的枝枝叶叶就全动了。如果他能成为杏林乡的带头人,或许能有办法带领全乡走上富裕的道路。
    可是,杏林乡的一把手却是乡党委书记郑有田,从考察的情况来看,黄福霖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所以,一受刺激,思想上的情绪自然大一些。
    正想着,郑有田慌慌张张跑来了,他边跑边骂道:“黄腊生,你个混球,敢带人拦楚书记的车,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黄腊生窃窃一笑,冲黄铁栓挤了个眼神。
    黄铁栓猛地跑过去,拦在王树林面前。
    郑有田问道:“黄铁栓,你个小狗卵子,想干什么?”
    黄铁栓说:“不做什么,郑书记,你请回,今儿个我们跟楚书记说话,没你的事。”
    “反了你了?让开!”郑有田猛喝一声,吓得黄铁栓往后一趔。
    郑有田在杏林乡也有十几年,王树林尽管威信没黄福霖高,但绝不至于喝不住村民。否则,在这个穷山沟里也把持不了这么些年。
    郑有田急忙奔过来,说:“楚书记,对不住啊,我刚听说就赶过来了,怎么样,他们没敢胡来吧?”
    楚天舒没接这个话题,见郑有田满头大汗,问:“郑书记,我问你,撤了黄福霖,是你的意见还是谁的意见?”
    “这个……”郑有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是别人问,他肯定马上就能说是县里的意见,可是,楚天舒这个县委书记这么问,他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冲黄腊生等人说:“反正不是乡里的意见,你们倒好,惹出事来了,就知道跟我尥蹶子。”
    郑有田这话捅了马蜂窝,村民们本来就对他一肚子怨气,一听他不敢正面回答楚天舒的问话,便知道撤了黄福霖的事不是楚天舒的意思,一起围过来,缠着郑有田七吼八叫地翻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
    楚天舒发现,村民们对郑有田,远没对黄福霖那么尊重,这会儿闹起来了,没一丝儿怕,甚至还带有某种仇视。
    郑有田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气得嗓子里都快冒出烟来了。他实在是气不过,凶巴巴地说:“你们跟我吵吵个毛啊,事情是你们跟矿场闹起来的,有本事你们找矿场闹去。”
    这时,杜雨菲从车上也下来了,见郑有田还在鼓动村民们闹事,便走过来,冷冷地说:“郑书记,你是杏林乡的书记,乡里的村民有事,当然首先要找你这个书记嚷嚷,你怎么能往矿场推呢?”
    “就是!”黄铁栓抢过话,讥笑道:“你以为书记那么好当啊?现在乡长被你们给撤了,我们不找你吵吵找谁吵吵。”
    郑有田拿眼去看黄腊生。
    黄腊生冷笑着,摆出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郑有田一看,火气猛就上来了,他大声叫道:“黄腊生,把你的人带走,今天的事,我不跟你算帐,但我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再闹出事来,我拿你是问。”
    黄腊生懒洋洋地没说话。
    黄铁栓却插了嘴:“你吓唬谁啊,腊生叔不干了,乡长被撤了,再闹出事来,就该你这个书记承担责任。”
    “你……”郑有田恶恶地瞪住黄铁栓,想骂,话在嘴边绕了一个圈,没骂出来。再偷眼去看楚天舒,楚天舒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架势。这下,郑有田火气更大了,他把手一挥,叫道:“大不了老子也辞职不干了。”
    刘副乡长也跟着起哄:“这个鸟样子,干不下去了。”
    楚天舒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老郑,老刘,你们也想撂挑子?”
    “不干了。”郑有田气鼓鼓地说:“这个烂摊子,我是不想收拾了,谁爱收拾派谁来!”
    “好哇,都撂挑子了?”楚天舒扔了烟头,目光盯住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沉着脸说:“不想干的,都把辞职报告交上来,辞几个我批几个,我就不信杏林乡几万人,挑不出几个带头的人来。”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当即傻了眼。
    这一幕,在车里的黄福霖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881章 骂人学问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没想到楚天舒会这样说,而且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一时有些结巴,眼神怪怪的盯他脸上,不知道该不该表态。
    村民们先是一愣,但马上跟着唧唧喳喳瞎起哄。
    楚天舒偷偷斜了郑有田一眼,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僵,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一副无所畏惧的样,这阵儿,脖子缩住了。
    不过,郑有田有付大木这个靠山,还在硬抗。
    可刘副乡长扛不住,他凑过来,“嘿嘿”笑道:“楚书记,我们……我们是被他们气糊涂了,说的是气话呢。”
    楚天舒却说:“我这书记就这脾气,谁想给我脸色看,我的脸色比他还难看。”说完,理也不理郑有田和刘副乡长,抬腿走到一边,拨通了付大木的电话。
    付大木正在和陶玉鸣、白存礼等人整酒,看到楚天舒的来电,心里暗暗得意,心想,嘿嘿,又他妈的搞不定了吧,找老子讨主意来了。
    他摆手制止了陶玉鸣等人的闹腾,走到了靠窗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假装关心地问道:“小楚书记,这么晚了还在忙啊。有事吗?”
    楚天舒问道:“大木县长,撤了黄福霖的乡长,是你的意见吧?”
    “是啊。”付大木懒洋洋地说:“小楚书记,昨晚上的事动静闹大了,不处理一两个责任人,没法向省市领导和新闻媒体交代啊。”
    这个解释也不无道理。
    一个地方出现了突发事件,为了表明一个积极的态度,尽快平息事态发展,控制不良影响的蔓延,对当事人从重从快处理是比较通行的做法。过去,可以拿一两个临时工出来说事,现在这一招不灵了,刀子只好落到基层干部的身上。
    楚天舒说:“大木县长,事情原委基本调查清楚了,有证据表明,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不在杏林乡而在浮云矿场。”
    “什么?”付大木半信半疑地问了好几个问题:“黄老邪认账了?放人了?挖掘机不赔了?”
    “黄福霖我已经带回来了。”楚天舒没打算多解释,人带回来了最具有说服力。他说:“大木县长,撤销黄福霖乡长职务,我看要慎重考虑啊。”
    付大木尴尬地笑笑,问道:“怎么啦?他还能翻天不成?”
    “大木县长,黄福霖本人倒是真不想干了,可乡村干部和村民的反响很大啊。”楚天舒瞥了一眼围堵在路上的人群,来不及多想,便说:“好几个村支书和村长向乡里提出辞职,就连郑有田都当面跟我撂挑子了。”
    “他敢!”付大木叫了一声,心里却在骂道:郑有田,让你妈个比的演戏也不能演得太他妈逼真了吧。
    楚天舒假装无奈地说:“不是敢不敢,而是他刚才已经提出来了。大木县长,杏林乡的书记和乡长都下来了,现在这个形势下,乡里不能没个当家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尽快重新组织选举了。”
    重新组织选举,黄福霖当选乡长可能没问题,郑有田能不能选得上就很难说了。
    付大木在电话里惊道:“怎么会这样,眼下什么时候,哪有时间搞选举?要不……这样吧,你在杏林乡多留两天,把问题解决了再回来。”
    说到这里,付大木感觉不太对劲儿,这不是在给楚天舒布置工作吗?
    他马上又自己转弯说:“小楚书记,撤销黄福霖的职务,我也只是在郑有田汇报时气头上说的一句话,他还当了真了。他个榆木脑袋也不想想,就算我有这样的想法和意见,肯定要和你先通气,怎么会跟他说呢。难道我这个县长连这点基本的组织原则还不懂?”
    “是啊,我想也不太可能,估计是他们理解有误。”既然付大木自己转弯了,楚天舒也不和他多纠缠,说:“那好吧,我再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出来十几天了,家里的工作辛苦你了,我争取尽快赶回去。”
    “好吧。”付大木有气无力地说:“家里确实有很多的事,都等着你回来拍板呢。”
    挂了电话,楚天舒发现黄福霖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下来了,正对着黄腊生、黄铁栓等人大吼大叫。
    楚天舒有些吃惊,郑有田瞎闹腾,未必鼓动得了村民们,如果黄福霖跟着一煽动,局势恐怕就难得把控了。
    等楚天舒闻声走向人群,杜雨菲过来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黄福霖在骂黄腊生他们呢,你先别过去。”
    “他怎么下车了?”楚天舒看一眼人群,问道:“他不是情绪很大吗?”
    杜雨菲说:“刚才在车上,我把你和黄固谈的情况跟黄福霖说了,他听了,还是有所触动的。”
    楚天舒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头。
    黄福霖开始骂人了,人群反倒不再骚乱,顿时静了下来。
    郑有田和刘副乡长见黄福霖出了头,闪到一边嘀咕去了。
    黄福霖先冲着黄铁栓发火:“铁栓,昨晚上我让你找你婶拿的药呢?”
    黄铁栓是黄福霖的亲侄子,前两天他娘吃坏了肚子,把人都拉软了,昨晚上黄福霖让黄铁栓今天下山扛玉米的时候找他老婆把药带上山,没想到半夜里发生了打斗,忙乱了一天,黄铁栓把这茬儿给忘了。
    黄铁栓嘟囔道:“叔,忘了。”
    “你个小狗卵子,吃你怎么就不忘呢?”黄福霖骂道:“你还在这里撒什么野,赶快把药送回去。你娘要有个啥闪失,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黄铁栓立即被骂蔫了,低着头不敢做声。
    百事孝为先!
    山坳村虽地处偏僻,民风剽悍,但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孝顺家风,哪家年轻人要是对老人不孝顺,那是要被全村人鄙视和唾弃的。
    见黄铁栓站着没动,还在偷看黄腊生,黄福霖瞪大了眼睛,骂道:“你个小狗卵子还愣着干啥?还不给老子滚回去。”说完,抬腿就给了黄铁栓一脚。
    黄腊生拉了黄铁栓一把,让黄福霖的脚踢个空,劝道:“福霖,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动手动脚做什么嘛。”说完,朝黄铁栓使了个眼色。
    黄铁栓会意,掉头就往乡政府方向跑,去黄福霖家里拿药去了。
    黄福霖立即咬住了黄腊生,叫道:“黄腊生,你少护着他个小狗卵子,老子正要找你算账呢,你个老东西,年轻人都要被你带坏了。”
    黄腊生毫不示弱,顶了一句:“我怎么就把他们带坏了?”
    黄福霖喝道:“黄腊生,年轻人尥几下蹶子,那是牙口轻,不懂事,有劲儿没处使,你也跟着尥,不知道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还学会撂挑子了,这不是带坏年轻人是什么?”
    黄腊生应了一声:“干不好,不想干还不成啊。”
    “不成!”黄福霖立刻就接上茬,叫道:“我说你干不好还有理了,你个老不正经的,儿媳妇还没娶进门,就想不干正事了?不干正事你想干什么?还想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偷鸡摸狗,赌博整酒,告诉你,没门。”
    “我哪偷鸡摸狗了?我还赌过么?”一听黄福霖要揭他过去的老底子,黄腊生立刻急了,生怕黄福霖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他过去的那些丢人现眼的荒唐事全说出来。
    黄福霖恶狠狠地说:“你敢说你没赌过?今年春节,在老胡子家,有没有你?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你还是个村干部,怕你丢不起这人,才没让派出所抓你。还有,去年夏天,你整酒整多了,跟三寡妇扯皮的事,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老小子敢撂挑子,我老帐新帐跟你一起算,就在你娶儿媳妇的酒席上算,看你狠还是我狠。”
    一提三寡妇,黄腊生更急了,村上早就传闲话,说他跟三寡妇有一腿,每次整酒整高了,就会去纠缠人家。黄腊生哪吃得消这些,真要是黄福霖当着新儿媳妇的面扯这是,那不是把他往死里羞么?
    他当下就服软表态:“福霖,算你狠好吧,你少嚼几句,我干还不行么,我撂挑子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为了我就给郑书记出难题?你个老狗卵子,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说,是不是又嫌工钱少了,想让乡里给你加钱?我可把丑话说前头,不管我干不干,补贴还是那么多,你要敢带头起哄,小心我把你的老底子揭穿。”
    黄腊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其实他撂挑子,确实是想给黄福霖讨说法,也多少有点给郑有田出难题的意思,好借机让乡上再加几个补贴,至少一个月能让他多整一两顿酒。
    骂人也是一门学问。
    黄福霖故意把这话说出来,其实也是给黄腊生找台阶下,把他带人讨说法换成了个人闹补贴,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黄腊生很是知趣,当下红了脸道:“你说的话,哪个敢不听?这杏林乡的几个鬼,都让你捏住脊梁骨了,你说咋样就咋样,我们这些跑腿的,哪个跟你拗劲儿?”
    黄福霖说:“少跟我说风凉话。去,把人都带走。”
    黄腊生转身吆喝着:“走了,走了,回家,回家。”
    第882章 促膝谈心
    众人渐次散去,黄腊生晃晃悠悠地走在最后,嘴里还念叨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
    黄福霖喊住了他:“腊生,明天记得把检讨交给郑书记啊。”说完了,又转头对郑有田说:“老郑,这黄腊生就是个土匪,你还跟他一般见识?算了,明天他把检讨交来,他说的那些疯话,就全当他放屁。”
    这就是黄福霖的高明之处,最后还不忘打个大圆场,这几乎就是在说,黄腊生还是山坳村的村长,郑有田还是乡党委书记,前面撂挑子的话,全当是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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