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节

    “平心而论,肯定没有采石来钱快,见效大。”郑志国摇摇头,说:“没有水和电,种植和养殖的产出太低,没有路,运输的成本太大,很难保证一个好收入。”
    “要是……”刘副乡长看了看黄腊生,说:“我说的是要是啊,要是把放马坡交给矿场,水电路都通了,再来搞种植和养殖,难题不就解决了吗?”
    黄腊生没好气地说:“山没了,地没了,你让我们在床头上搞种植和养殖啊?”
    刘副乡长苦笑着摇头,一副不跟黄腊生一般见识的神态。
    黄福霖也说:“这个我还真想过。只是没个规模,还是原先的小农经济,富起来也很难。”
    郑志国接着说:“黄乡长说得有道理,现在没规模,想快速致富不现实,我想把合作社搞搞大,也是想扩大经营规模。还有一个就是,开山采石,破坏了浮云山的生态环境,再来搞养殖和种植,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产品缺乏竞争力。”
    说来说去,等于又绕回来了,还是两难。
    又喝了几碗闷酒,黄福霖提议说:“腊生,时间不早了,安排楚书记他们休息吧。具体的事,容楚书记回去再从长计议。”
    众人都无话说,各自扒了几口饭,撂下了碗。
    黄福霖的父母家还在山坳村,他可以回家住,用不着安排。
    刘副乡长安排在另外的一位村干部家。
    郑志国掏出手电筒来,说,我连夜下山,习惯了,路也熟,不碍事的。
    送刘副乡长和郑志国出了门,黄腊生和黄福霖一起,把楚天舒和王永超带到了隔壁的一座房子里。
    点上灯,楚天舒和王永超都眼前一亮。
    虽然房间和陈设也比较陈旧,但摆放着一套新床新被新家具,多是大红大紫的颜色,给人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
    黄福霖介绍说:“这是腊生给儿子预备的,五月份,他儿媳妇就要娶进门了。”
    黄腊生说:“楚书记,村里条件差,只能委屈你了。”
    楚天舒说:“老黄,这可不成,这些是你给新媳妇预备下的,我们怎么能先睡了呢?”
    黄腊生说:“不碍事,不碍事,回头我给他们换床新被子就是了。”
    楚天舒还要推辞,黄腊生黑下脸来,大声地说:“楚书记,你再要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黄腊生了。要是这样,我就要骂娘了。”
    一旁的黄福霖也跟着劝,楚天舒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黄腊生的老婆端着一大盆的热水进来。
    随后,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两个崭新的脸盆,放在板凳上,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黄福霖说:“楚书记,你们辛苦一天了,洗洗早点睡吧,我们走了。”说完,拉着黄腊生就出了门。
    两个人草草洗过,王永超要拉新被子,被楚天舒阻止了。
    楚天舒说:“小王,这不合适啊,哪有我们把人家结婚用的新床新被睡了的。”
    王永超拉着被角,说:“楚书记,那我们睡哪?”
    楚天舒坐在桌子旁,又从包里拿出一件外衣来,披在身上,说:“小王,我们客服一下,就在桌子上趴一趴吧。”
    王永超二话没说,学着楚天舒的样子,趴在了桌子上。
    辛苦劳累了一天,两个人吹了灯,只说了一会儿话,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狗吠声将楚天舒惊醒。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轻轻地拍门。
    王永超抢在楚天舒的前头从板凳上跳了起来,举着手机当照明,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刘副乡长打着手电筒,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用喑哑的声音说道:“楚书记,昨晚上矿场又在挖山毁林,守夜的村民拦挡不住,双方又打了起来。”
    “打起来了?”楚天舒猛地起身,身上披着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刘副乡长说:“楚书记,毁林的事矿上就一直没停过,以前都是小动作,加上村民们最近被乡上看得紧,没敢闹事。昨晚上,矿场开来了两台挖掘器,村民们终是气不过,就……”
    “有没有伤人?”楚天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副乡长唠叨,挑最重要的问。
    和谐社会,以人为本。
    判断一个突发事件的性质大小和恶劣程度,人员伤亡是一个硬杠杠,经济损失还在其次。只要没闹出人命来,一切都好说,总是有办法收场的。
    刘副乡长说:“情况还不明,说是有人受了伤,正在医院抢救。”
    一听有人受伤,楚天舒感觉情况不妙。这时候他对浮云矿场这种突然袭击的做法极其不满,心里骂道:好你个黄老邪,真是邪到家了,如果闹出大事来,我正好拿你的矿场开刀!
    楚天舒强压着愤怒,问道:“黄乡长呢?”
    刘副乡长说:“他一得到消息,就赶往现场了。”
    楚天舒稍稍松了口气,说:“走,带我去看看。”
    “楚书记,你不能去。”一听楚天舒要去放马坡,刘副乡长拦在前面,没等楚天舒再问,便说:“矿上那帮狗日子的护矿队,邪得很,见谁都敢打,你还没来的时候打过一架,迟副县长去的现场,你猜咋的,连迟副县长也给打了,送到县医院,头上缝了两针。”
    “什么?”刘副乡长这番话,直把王永超惊呆了。
    第865章 拿钱赎人
    浮云矿场的人也太嚣张了,连县领导也敢打。
    楚天舒推开刘副乡长,边往外走,边问:“郑书记呢,他人在哪?通知他没有?”
    “通知了,他还在县里。”刘副乡长看着楚天舒的脸色,又补充说:“我刚向他报告了,正在往回赶。”
    外面月明星稀。
    被夜风一吹,楚天舒突然警觉起来:自己住在了山坳村,晚上矿场就挑起了事端,这仅仅是巧合吗?想到这里,不禁担心起来,如果他们今晚上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事情一定比他预想的要可怕好几倍,山坳村的村民可能要吃大亏了!
    楚天舒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在村口,一个老年的村民自告奋勇地要求带路,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往前赶。
    刚上路的时候,王永超还想着要照顾楚天舒,没顾上看清脚下的路,好几次都踩滑了,要不是楚天舒手疾眼快抓住了他,好几次都差点摔了跟头。
    才走出去不远,迎面碰上了黄腊生带着的村民队伍。
    村民们看清楚了来人是新来的书记,一个个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嚷着要跟楚天舒告状。
    楚天舒听了一会,大概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昨晚人安排好楚天舒等人睡下后,黄腊生刚脱了衣服准备睡觉,负责在放马坡那边值班守夜的村民跑来报告,矿上又在连夜挖山毁林了,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的,还开来了两台挖掘机。
    黄腊生一听,光着膀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怕弄出动静惊醒了隔壁院子的楚天舒,便穿了衣服,拉着守夜的村民到了村口,才将村子里的青壮年喊起来,然后带着村民们奔过去,跟矿上的人讲理。
    哪知挖掘机手根本听不进去,还口出狂言,说,有本事就再打。
    村民们被激怒了,冲动之下就围上去,把对方给打了。
    据村民们说,矿上的两个挖掘机手被打进了医院,山坳村也有两个村民受了伤。
    “受伤的人呢?伤得重不?”楚天舒听到这里,忙打断了村民们,关切地问。
    “挨了两棍子,不知道重不重,已经送乡卫生院了。他们送医院我们也送,要不还都成我们的不是了。”这个时候,黄腊生才冒出来,解释说。
    打架之后送受伤的人去医院,这是山坳村的村民打出来的策略,怕将来调解的时候吃亏。
    以前,山坳村的村民跟矿上打过一场群架,结果挨了打的村民没住院,自己包扎了下就又下地了,后来县里出面调解处理,只让山坳村承担了矿上伤者的医疗费、误工费等,对挨了打的村民,却没一点儿交代,理由很简单,对方有医院的证明和治疗的单据,村民们只有伤口,其他什么证据也没有。
    山坳村的农民因此有了经验,只要一打架,不管伤着没伤着,就先把人往卫生院里送,先留下证据再说。
    “对方有人受伤吗?”楚天舒本来不想问这个,他现在是一想到浮云矿场就来气。
    不用调查,事端肯定是浮云矿场挑起来的。
    矿上和村里的矛盾暴露出来,双方打了几架之后,市里看问题严重,责令南岭县组织协调解决,双方达成了协议,在没拿出具体处理意见之前,矿上和村里都不得有单方面激化矛盾的举动。
    尽管如此,浮云矿场还是偶尔会有小动作,山坳村不得已才在放马坡搭了帐篷,派人值守。
    谁知浮云矿场这一次完全不顾达成的协议,竟然派人开着挖掘机去开山毁林!
    听到楚天舒问,黄腊生吞吐了一阵,说:“他们的人应该没怎么受伤,有也是装的。”
    楚天舒瞅了黄腊生一眼,有点半信半疑。
    “到底有没有,伤得重不重?”楚天舒抬高了声音,再次追问,他从黄腊生的脸上看出了慌张。
    “楚书记,他们的人全副武装,还戴了安全帽,肯定伤的不重。这个……我都看见了,不骗你。”黄腊生说得十分的肯定,语气却是支支吾吾,听上去还是让人觉得隐瞒了实情。
    楚天舒想起了黄福霖,却没看见他的身影,心里便是一沉,他着急地问:“黄乡长不是也在现场吗?他人呢?”
    “福霖……叫他们扣下了,说是让乡里拿钱去赎人。”黄腊生说着话垂下了头,全然没有了土匪村长的那股子狂劲儿。
    “他们凭什么扣人?简直无法无天了!”楚天舒一直想控制着自己,不要发火,不要表明态度和立场,以免影响到村民们的情绪。
    然而,浮云矿场的做法太过分了,居然敢扣住乡干部,还开口要乡里拿钱去赎人,这不是讹诈行为又是什么?
    想到这些,楚天舒真的压不住火了。
    可是,在场的村民并没有跟着嚷嚷,反而全都噤了声,低着头不说话。
    楚天舒心急如焚,看到村民们的表现,有了一个不良的预感。
    “楚书记,你也别生气,这帮狗日的护矿队,实在欠打,两台挖掘机,几十号人呀,要是不给他们来点狠的,放马坡的那片林怕是要让他们给毁光了,村民也要被他们打死好几个。”黄腊生这个硬汉子几乎要哭了,一提到放马坡,一提村民被护矿队追打,他心里就一阵阵难过。
    楚天舒清楚地看见,黄腊生眼里已噙满了泪花。他的心也跟着暗下来,一股无名之火烧得他难以忍受,恨不得冲谁猛发一通才好。他甚至想,如果当时自己也在现场,看到护矿队的人如此嚣张,说不定也会冲上去与他们打成一团。
    事态比楚天舒预想的还要严重,压根儿就容不得他在行动上有所迟缓。
    在回村的路上,楚天舒拨打了郑有田的手机。
    郑有田说,他已经过了石板桥,问要不要上山来汇合。
    楚天舒说,不用了,你负责通知浮云矿场和相关乡村干部,明天早上八点到乡政府召开紧急会议。
    天刚蒙蒙亮,楚天舒带着刘副乡长、黄腊生和王永超就往山下赶。
    路上,黄腊生终于说了实话,矿场派去的两台挖掘机被烧毁了一台,另一台也差点被点着。
    你呀,你!楚天舒心里又恨又急,可又觉得这恨不应该冲黄腊生。
    一台挖掘机,值二三十万,怪不得护矿队要乡长黄福霖带走当人质,怪不得说让乡里带钱去赎人!楚天舒一阵揪心的难过,看看黄腊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把到嘴边的骂人话咽了回去。
    的确,从听到打架事件的那一刻起,楚天舒就一直想骂人,开始是想骂浮云矿场的黄老邪,现在又想骂山坳村的村长黄腊生。
    楚天舒虎着脸,迈开步子往山下走。
    黄腊生赶忙跟上来,一口一个你看这事做的,你看这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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