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督主莫气,万岁不是也下了旨意吗,看来心里是支持督主您的。”右侧那个肤色微黑的男子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心说道。
    “王英你说说,三月起建州女真犯边,我欲前往招抚,结果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和万安,你是没看到他们俩一唱一和!”汪直仿佛一片孩子心性,此时向着自己下属倒起苦水来。
    第六十二章 急中生智释疑猜
    第六十二章急中生智释疑猜
    王英不敢再语,身边高颧骨的男子说话了。“督主息怒,万岁是看在眼里的。”
    “韦瑛,你也晓得,选才乃国之根本,武举也需像科举之法,设科乡试、会试、殿试,悉如取进士之例。万岁已交给兵部拟具体方案后移文天下,可我晓得那起子人定会消极怠工。”汪直似乎消了些气,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婉苏忙看看冷临,得到其眼神准许后,便来到汪直身旁斟茶。
    汪直忽地抬起头,紧盯着婉苏,幽幽说道:“满朝文武,不如一个丫头有见地。”
    婉苏脑子嗡地一声,心道莫不是她与古阵的话被人听到了,还是古阵那多嘴的说了出去。抬眼去看冷临,却觉其眼神有些冷漠,不似以往般。不明所以,毕竟心虚,婉苏忙又低了头,老实斟了茶又去给右手边的两人斟满。
    汪直气消了大半,那日因是跟踪监视古阵,这才无意中听到这番话,细细品味这丫头的说法,汪直颇觉全身舒畅。
    到底是冷临的人,也是一心向着自己的,汪直不觉又对自己当初提拔冷临之举深觉明智。说到这个冷临,汪直却是一直看不透。因无意中发现其过人的本事,本想提拔其做千户,哪想他却选择了侦缉、搜证这西厂里不起眼的活计。也许是兴趣使然吧,倒也做得极好。
    “下月底,我将带王英往辽东处置边务,万岁赐我遇事可便宜行事,你们在京中也不必畏首畏尾。想来经了杨晔一案,西厂再无掣肘!”汪直飞扬跋扈,在场众人自也心里有底。
    “杨晔一案虽已移交,但韦瑛仍可继续盘查一干涉案人等,既查了便查个痛快,将那盘根错节的腌臜事儿都抖落出来给万岁看。”汪直说完又转向冷临。“你仍负责探查、搜证,以及有疑点的悬案,不论大小。另外王取在我离京期间总领西厂事物,不得懈怠。”
    众人应下,汪直脸上也轻松下来。
    韦瑛见汪直心情好转,便道:“督主,下官有事禀报。”
    “讲!”汪直低头吹着浅口碎花蓝窑官瓷茶杯,说道。
    “韦瓒已回京。”韦瑛面色有异,谨慎看着汪直斟酌语气说道。
    “怎不叫他来!我交代他的事如何了?”汪直放下茶碗,急道。“快叫他进来。”
    “是。”韦瑛张合了嘴巴,还是没说出口,便走到门口冲着远处的人吼了一嗓子,吩咐叫韦瓒进来,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上,惴惴不安。
    不多时,两人架了一个浑身带了伤的年轻男子进了大厅。那男子跪在地上,重重给汪直磕了头,这才说道:“下官给督主丢脸了,恳请督主治罪。”
    明显感觉到冷临收紧了手指,蹙眉盯着当中的韦瓒,只等着汪直问话。
    汪直慢慢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韦瓒面前,这才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下官得了督主的吩咐,到贵州等处秘密缉事,经由应天府时凭关文潜住在龙江驿站。访知那闲住的都督李震与太监覃包交结,私通贿赂,还有锦衣卫李震仗势侵占官街,役使军卒造屋等数件事情,皆秘密记了下来。想来有人认出下官,便报给了那守备太监覃包,覃包搜得下官写好的两张密帖,将密帖收了起来,指责下官是假冒的,还将下官下到应天府锦衣卫拘问。下官受刑不过,又想留了这条命回来禀报督主,只好枉自承认自己是假冒的,这才被械送回京师。”韦瓒边说边低头,直到最后已经头顶地,连连磕头。
    汪直默不作声,慢慢走回自己位置,坐下后默了半晌这才转头问向最不喜言语的冷临。“你道,那覃包果真不知此乃我西厂之人?”
    冷临将茶杯捏在手里,语气平缓却带着凌厉的杀气。“韦大人是我西厂百户,即使什么信物都没有,知道的东西也足够说明身份不寻常。况且也只有真的西厂才会去查那种惹祸上身之事,假冒之人何苦吃力不讨好去管闲事。南京守备太监是司礼监在南京派出的分支,是南京最高长官,也是怀恩的耳目,可以说是应天府话语者。作为南京守备太监的他自然清楚京城都发生了什么何事,只是没想到督主您这么快就查到了他头上。覃包在成化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南京司礼监太监了,对督主您不免有些不以为然。韦大人可以自行曲腿磕头,看似伤势极重但好在未伤及筋骨,这说明覃包并不想与督主撕破脸,想必只是想试试其中深浅,于是装作不知情,将韦大人屈打成招押送回了京城,是要给督主您一个软钉子碰碰。”
    啪的一声,汪直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眯眼咬牙切齿道:“项大人倒罢了,朝廷离不开这等肱骨之臣,本督主可以忍下。哼,这等靠着李春芳大树的也敢拿捏本督主!当我是吃素长大的!此案定要查他个天翻地覆!”
    众人散去时,冷临紧走几步,赶上前面被人搀扶的韦瓒,凝眉不语。
    “冷兄弟,听闻你随王大人在大兴县立了大功,小弟恭喜了。” 韦瓒面露羞涩,毕竟自己是挨不过拷打这才给西厂丢了面子的。
    “督主曾赏过我御用膏药,晚些时候便送到你府上。”冷临上下看了看韦瓒,见其确实无事后,这才说道。
    韦瓒点点头,见四下无人这才推开周围扶着自己的人慢慢站好说道:“多谢冷兄弟了。”
    “见外了,我自来到西厂,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你呢。”冷临见韦瓒果然没有大碍,这才笑道:“是你哥哥教的?”
    “也不全是,我自己个儿也怕督主怪罪,且也真是浑身疼痛难忍站立不住,这才叫人扶上去的。你不晓得,当时在应天府那会儿,我真以为就这么挂了,兴许谁都见不到了,恐怕待相见,便是你奉命来详查我死因之时了。”韦瓒咬咬牙,啐道:“那小老儿找死,也不知他的筋骨比杨晔重几分!竟想着拿督主开刀,这遭算了栽了。”
    “督主虽得盛宠,但也不可锋芒毕露,你们兄弟二人也是……”冷临说到此处住了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原来是韦瓒的亲兄弟韦瑛已跟了上来。
    “冷大人也在,整好,今儿聚聚!”韦瑛一脸煞气,颧骨突出眼窝突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韦兄弟有伤在身,还是改日再来叨扰吧。”冷临拱手婉拒,不等韦瑛说话,便听后头王取已经跟了来。
    “王英被督主留下商量前往辽东之事,你们在闲聊什么呢?”王取目光一一扫过三人,笑问道。
    “正商量着聚聚,冷大人正要去寻您,您就来了,可是生了顺风耳千里眼不成!” 韦瓒有心叫冷临同自家亲兄弟熟络些,便笑着替冷临搭话。
    “你小子总算没忘了我,那走吧,还等什么。”王取笑着捶了捶冷临前胸,一行人便一同出了西厂,往韦瑛韦瓒两兄弟的宅邸而去。
    婉苏不好再跟着,便听了冷临的吩咐先坐了冷老二的车回府。回到冷府,婉苏忽觉得很是舒坦,还是家里舒服,大兴县客栈虽说也是不错,可总不及家里习惯。
    先去看了小豆子,这小家伙没了人管束,很是野疯了几日,好在有陆秉烛时时耳提面命,功课倒也没有落下。之后又细细将冷临房间收拾好,吩咐李妈妈准备了浴桶热水,便等着冷临回府。
    期间又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一番,看看漏钟已到了亥时初,心想男人到了一处,不是酒就是美色,不知是哪样绊住了脚。正撇嘴,忽听二门处人声嘈杂,间或冷老二慌张大吼:“快,快去请大夫。”
    婉苏霍地站起来,心里一阵猛跳,推门而出时便见冷临被两人扶着进了院子,直奔着上房而来。婉苏跑近一看,冷临浑身是血垂着头,新换的官服也有几处刀砍而致的破损。婉苏吓得慌忙避过身,以便那两人将冷临搀进屋子,小心放到床上。
    “我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婉苏心里害怕得紧,急急问道。
    那两人之前见过,便是扶着韦瓒的两个西厂领班,此时见婉苏问起,知其是冷临随身跟着的小厮,便说道:“三位大人吃酒之后便相约去外头,谁料路上被人雇凶袭击,王大人同冷大人都已受了伤,韦大人自去追那歹人,小的们就兵分两路将两位大人送回府。已递了督主的帖子去请太医,想必这会儿子也该到了。”
    婉苏也不知真假,只好凑到冷临床边查看。他可不能出事,自己的命可是系在他身上的。
    好似失血过多,冷临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没了血色,嘴唇微动。
    太医到了,那两人因说记挂着韦大人,便先行离去。简单包扎后,这位廖姓太医又交代了一应注意事项,且斟酌了药方。
    “廖太医,我家少爷如何了?”婉苏还是一身小厮打扮,拿着药方问道。
    “身上多处刀伤,失血过多,幸而未伤及筋骨,但见冷大人仍旧昏迷不醒,定要小心日夜不离人守着。暂且如此,我明日酉时还来便是,仔细伤口。”廖太医收拾了药箱子,婉苏忙将早已备好的诊金及一个荷包递到他手里,用眼睛示意了一下。
    婉苏也不晓得如今的行情如何,除了诊金之外只好又加了一枚指甲大小的翡翠旦面,水头极佳冰地翠绿,想来也不算拿不出手了。那廖太医接过之后隔着荷包捏了捏,面上不显却仍旧谦虚有礼地离开了。
    婉苏叫冷老二送了廖太医回去,自己则将准备好的热水拿到东厢房,又取了干净的巾子。
    婉苏心里惴惴的,这几日因冷临漠视梁祈一事有些不悦,虽不敢当面指摘,但端茶倒水时却不甚用心。此番见了冷临这般模样,自然不再想其他,只叫李妈妈去熬药,自己则准备为冷临擦拭身子。那廖太医只在伤口附近做了简单清理,以便上药及诊治,身子别处免不了带上些血迹,还是细细擦过才好。婉苏慢慢靠近冷临,只见其紧闭眼睛,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时微颤着眼皮,带动睫毛也不安地耸动。婉苏慢慢靠近冷临,只见其紧闭眼睛,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时微颤着眼皮,带动睫毛也不安地耸动。微微闭合的嘴唇,在艰难的呼吸带动下,极无节奏地一耸一耸,脸色愈发苍白,唇也没了血色。
    第六十三章 疑心不再只关心
    第六十三章疑心不再只关心
    官服已被脱下,还有染了血的中衣,足见是利刃所致,中衣布料被划破,破口上染了血红的一片,触目惊心。慢慢掀起薄被,刚缠好的布条已被染成了红色,虽然血已止住,但看着仍叫人不寒而栗。
    竟然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对西厂的人动手!而且还是重要人物,此事可不简单。婉苏想不通是何人,莫非真的是西厂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这才遭了暗地里的毒手。不知王取如何,除了那次骑马,婉苏还未见过冷临身手如何,想必也不会太高,不然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韦瑛看着便是个凶悍的,从其还能追堵歹人这方面来看,应是不会有危险的。
    忽地很是心乱,如若冷临死了,自己可就难了。暂且不说是否会被仇家发现,先说自己的去留问题,细想下来很有可能会被重新卖掉。若想再遇到一个如冷临般随和的主顾,那可是极难的事,虽不一定如贞娘般命苦,但整日做粗活年岁到了像拉牲口似的配个吃喝嫖赌俱全的小厮,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冷临虽说有时不近人情了些,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也许他对梁祈的冷漠,是他不懂得去思考别人的痛苦,又或者他的痛苦别任何人都大,所以他已感觉不到。
    “冷临,你可千万莫出事。”这般为冷临开脱着,婉苏说得真诚。刚要擦拭冷临的脸颊,见其忽地紧闭双唇,倏地睁开眼睛,继而一手拄床坐起。
    婉苏吓得往后坐去,心跳到嗓子眼儿,高声道:“你,你不是昏迷了吗?”
    见冷临谨慎地看了下四周,神态还算正常,婉苏这才坐回床边的小杌子上,顺着气说:“少爷,您醒啦?您受了很重的伤,快躺下养着。”
    “无妨。”冷临说着掀起被子下了床,捡起床边染了血的衣衫,若有所思。席上,韦瑛提到此番要彻查杨晔一案的余孽,将一干涉案之家俱都抄家下狱。这本与自己无关,自己只关心身世之谜,多少人家即将颠沛流离或是家破人亡,都与自己无关。谁料韦瑛不经意提到钦天监的关大人,说是也涉案其中,王取便坐不住了,要求韦瑛莫要牵扯太广不好收拾。
    席间也未说太多,喝了好一阵儿,韦瑛又提议出去寻乐子。冷临佯装醉得深了,便准备在路口分开回府,却冷不防被暗地里窜出来的蒙面人围住,袭击了三人。
    这伙人身手了得,三人虽不是白给的,却也招架不住,连连受伤。王取神色倒正常,只那韦瑛看着似乎过于激动了些,且开口便说是杨晔家族派的人来复仇,叫冷临生了疑。冷临连着几招装作不敌,将重要部位都避开,四肢或是背部连挨了几刀。果然,那群人见冷临浑身血淋淋的吓人,便不再步步紧逼,而是转攻王取和韦瑛。
    救兵赶来,那伙歹人这才一一逃窜。王取结结实实受了些罪,却也应无生命危险,韦瑛则带了一身的伤追了出去。冷临一路保持戒备,佯装伤势过重昏迷不醒。护送自己回来的两人一路上未见任何异常举动,待众人都离去,只剩了婉苏一人后,冷临这才起身。
    婉苏无语,忙上前扶住冷临的胳膊说道:“少爷,您歇下吧,虽说没有性命无虞,但总是流了这许多血,伤口不好好伺候着要出大事的。”
    冷临辨认了衣裳上的刀口形状,这才意识到身子似有些摇晃。堪堪坐回去后,又想起临睁开眼睛时,似乎听到婉苏的话,于是望过去。
    婉苏被看得不自在,心道这家伙方才是装晕,定听到了自己的话,于是清清嗓子说:“少爷,您可千万莫出事,出事了奴婢还得被卖掉。”
    冷临真的有些累了,微微蹙眉,心思又转到这件事上。很显然,这伙人不想取三人的性命。无故发生这事,最近能让人生疑的只有两件事。
    婉苏扶着冷临躺下,拿了巾子占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冷临的脸。好在脸上并无伤痕,只有少许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小婉,你觉得那韦大人如何?”冷临忽地问道。
    婉苏手上一顿,想起那个初看便觉有些不适的人。“奴婢觉得,韦大人想是个好勇擅斗的,手上怕是少不了人命。”
    冷临微微闭合了双眼,默默转头看去,忽地转了话头问道:“你怎知,东瀛人的亵裤,是那般模样?”
    那日被婉苏提醒,才得以破了无头戏耍一案,冷临便上了心,暗中差人查探,却仍是人牙子所递资料上所述,是个被主人家卖了的普通丫头。东瀛人穿的是木屐,这个是人都可以看到,可亵裤乃随身之物,连自己都不清楚,这么个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呢!
    婉苏脑子忽地懵了,鼻尖也见了汗,发现冷临的目光比之以往都冷了许多。紧张得不知如何回答,婉苏几次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只看到冷临愈发冰霜般的目光。
    显然,他起了疑心。尤其还遇到了莫名其妙的行刺,婉苏急急在心里盘算,要如何给自己解释。
    冷临慢慢伸出手,拿走婉苏手里的巾子,仍旧静静盯着她。松手,巾子落在水盆里,溅起水花,扑打在婉苏的鞋面上。
    “你怎知,东瀛人的亵裤,是那般模样。”冷临又问了一遍,此时的语气已近乎冰冷。
    婉苏不觉眼圈泛了泪,一动不敢动地坐在小杌子上,浑身开始发抖。从未见过冷临这般模样,可怕得要命,恐怕自己若是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这关是过不去的。
    “奴婢,奴婢见过。”婉苏酝酿了一下情绪,红着眼睛说道。
    冷临愈发疑惑,拧紧了眉头问:“你怎见过?”
    “少爷,奴婢不想说。”婉苏知道冷临心思缜密,方才已经被他忽地一吓神态有异没有立时回答,此番只能继续装作有口难言眼泪汪汪。
    “你不说,你知我会如何做?”冷临冷声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会如何做,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普通的丫头,在这偌大的宅邸里,与她普普通通地生活着,平平淡淡地相处着,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这种以往都不曾想过的生活。他心里很舒坦,也很享受这种生活,可忽地某一天,她身上有了这疑点,他急于知晓,却又有些胆怯,总之很是矛盾。
    见时机已成熟,婉苏这才低着头羞涩地说:“少爷莫要卖了奴婢,奴婢说。奴婢十岁上下出府去,懵懂不知被人骗到僻静巷子里……”婉苏停顿下来,挤了挤眼睛里不多的泪水,却没挤出来,两手抓紧裙摆使之皱成一团,又接道:“那人脱光了衣衫,是个东瀛人,他……”
    婉苏刚想说自己是被东瀛人内个未遂,便觉冷临的手轻轻捏住自己下巴,四指兜住后下颌,大拇指压住上下唇,示意自己不要再说下去。
    婉苏不敢抬头,怕自己的表情被看穿,便一直低着头不语,只感受那冰凉的手指渐渐被自己的气息温热,仿佛也有了人气儿般。他的手向来是冰凉的,也不知是心肠狠性子冷漠的缘故还是其他,此时渐渐温软起来,竟在不自然中有了那么一丝难得的和谐。
    来到此地,一直都活在虚假中,说着假话做着假人,还要时时警惕仇家,婉苏忽觉很累,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嘴唇微颤。
    热泪滴在冷临虎口处,又慢慢滑落,一滴滴。冷临追悔莫及,不自觉将手环过她的脖颈,心疼地爱抚着。
    “再不提这事儿了,此后我多杀几个东瀛人给你报仇。”冷临心早已软了下来,为自己这般逼问而后悔。已派了人去李府暗查,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好似被主人家的少爷多看了两眼,李家夫人为防自己儿子因此误了学业,便将她卖了出去。奴婢似个物件,只因一件小事便被当个对象似的易手,却还不是她自己的缘故,真是怀璧有罪。
    婉苏仍不说话,勾起了伤心“往事”,神色怎好轻轻松松便恢复如常。
    “是我不对,不该这般逼问你。”冷临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从未哄过女孩,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不干少爷的事,便是奴婢也会疑心的。”婉苏慢慢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说道。
    见婉苏不再哭泣,冷临也挤出一个笑,想要起身将婉苏扶起,却牵动了身上刚刚止了血的伤口,眉头微皱。
    “少爷您躺好,奴婢给你擦身子吧。”婉苏说完又去换了热水,用巾子细细擦拭了冷临身上的血迹,尽量避开伤口处。
    “少爷,您是在怀疑那韦大人吗?”婉苏见冷临问到自己如何看韦瑛,便问道。
    冷临本不想回答,却下意识地开了口。“多半是,但看他如何行事了。”
    “他想要你的命!”婉苏急道。
    “不见得,兴许只是想叫我和王大人忌恨杨晔一案众人,严查此案一众余党好遂了他的愿吧。”冷临享受着热热的巾子擦过身子的感觉,舒坦之极,只觉得浑身都痒痒的很是解乏,于是闭上眼睛享受。
    “他同杨晔有仇?”婉苏不解,轻轻抬起冷临的胳膊,小心擦拭下面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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