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番外之匆匆那些年2
    楚未不太明白,那种缭绕在心间散不去的在意,是否便是爱情,这种在意,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原因,就一直在那里,就像是天空上的云朵,即使随风飘动,但它一直在。
    他听人在背后叫柳箬柳呆子,他有些生气,但是随即也觉得很贴切,但是,他叫不出这个绰号,不仅是这个绰号,即使是在别处看到“柳”字,看到“箬”字,他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无法将这两个字宣之于口。
    他读志南的《绝句》: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那最后一句,总会变得轻轻的。
    “杨柳风”,柳,他会抬头看一眼柳箬的背影。
    在楚未的心里,柳箬的生活是乏味的,她似乎每日沉迷于书本,没有其他娱乐,或者她在家里也有其他娱乐,但他不知道。
    那一天,已经下学了,他们班和隔壁班的同学在足球场上踢球,隔壁班的男生将球踢得太偏,球出了球场,朝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飞了过去,有人还在喊:“喂,帮把球拦住。”
    那人却被球打到了,一下子摔在地上,球也溅走了。
    楚未本没有在意,但回头一看,那慢慢爬起身来的人,不正是柳箬吗,她为什么会来足球场?
    楚未飞快地跑了过去,本来要去捡球的男生就慢慢停了下来,楚未本想直奔柳箬,但身后的几个同学却在喊:“楚未,捡球。”
    楚未不得不跑过去把球抱了起来,又走回柳箬的身边,柳箬已经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摔痛了,憋了有十几秒才问出口:“你没事吧,摔痛没有?”
    柳箬些许呆愣地看了他一眼,才回答道:“我没事。”
    楚未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想要接近又不知道怎么接近,迟疑着想要还说点什么,但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呆站了一会儿后,那边等球的哥们已经在不断催他:“楚未,把球踢过来。”
    他只得抱着球跑了。
    楚未有些气恼地将那球朝之前踢到柳箬身上的男生踢过去,那个男生勉强接下,抱怨道:“你这也踢得太高了吧。”
    楚未没有回答,又回头去看柳箬,发现柳箬绕过球场,去了学校围墙边,那边有一座假山,上面菊花开得绚烂,一丛丛,金黄的颜色。
    楚未想,她难道喜欢菊花吗,菊花难道不是人死了才用的花?
    初中的时光过得快,又过得慢,进入高中的时候,校长给他介绍了每个班的老师,又问他想进哪一个班,他看了看分班表,每个班级的老师已经确定了,而且通过考试而分配下来的学生也已经确定,楚未第一眼就在十四班看到了柳箬的名字。
    这次柳箬的名字没有排在第一位,而是按照音序排在中央,他自己也很奇怪,他为什么总能够在第一眼就看到柳箬两个字,反而是他自己的名字,往往数遍名单,他也找不到。
    楚未说道:“能够去十四班吗?里面有几个同学,是我初中时候的同班。”
    校长和他妈妈说:“同学多就去十四班,这样可不好啊,在一起容易贪玩。”
    楚妈妈似乎也这么认为,楚未眼神敏锐瞬间看清楚了他妈妈的意思,但他赶紧说道:“柳箬就在十四班,她当时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呢,学习非常认真。而且裴校长不是说,这个班的付老师非常好吗。”
    楚妈妈又和校长做了商量,总算让楚未留在了十四班,而且他还得以和柳箬做了同桌。
    要求和柳箬做同桌,不是楚未的意思,是楚妈妈的私心,她通过一定关系,也就是楚未初中时候的班主任高萍老师,好好了解了一番柳箬,然后认为柳箬是一个非常好的同桌,就让楚未高中的班主任务必将柳箬和楚未安排在一起,这样也可以让楚未有点上进心。
    按照楚未的意思,他虽然想和柳箬做同班同学,却并不想和他做同桌,虽然他总觉得柳箬可爱,却也觉得和她做同桌压力会非常大,不过,真和柳箬做了同桌后,他倒不后悔。
    柳箬一直是个一板一眼的绝对勤奋认真的人,每天在他到学校之前,她便已经到了,在他离开之后,她才会离开,她上课时总是认认真真的,下课也很少和人说话,而且包庇他的坏习惯,有时候他打瞌睡,她从来不揭穿他,他有时候把胳膊伸到她的桌子上,她也从来不像有些女孩子一样像被侵犯了一般张牙舞爪。
    还有一个好处,有时候遇到太难的问题,他实在不会解,可以偷偷看一眼柳箬的思路,然后就能茅塞顿开了。
    高中时候最让他烦恼的事,便是不知原因地,他被莫名其妙地评为了校草,他其实很少做什么抛头露面显摆的事,例如他从五岁开始学钢琴,且得名师教导,技艺非凡,这种自带男神光环的技能,他从没有在学校里使用过,也没干组织乐队这种招女孩子追逐的事,也没有没事吟诗装忧郁才子在校报上发表文章,反而喜欢打球踢球,和男生们混在一起,并不和女孩子们交好,甚至很少与女生说话,而且他觉得他一向对女生们很冷淡,特别是总被女生递情书追求后,他对女生就更冷淡了,对那些来找他的女生,从来就是不理不睬,所以,他完全不清楚,他怎么就被女生们评成校草了,还总被人拦着告白,甚至有些女生还是半混社会的,或者有些本身是有男朋友的,让他遭受莫名其妙的嫉妒和攻击。他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无辜承受这些,时常让他恼怒。
    他那时候对情爱之事完全没有开窍,加上从小受捧惯了,并不觉得受女生们的喜欢和追求是多么好的事。
    被评为校草后,名气大涨,让不少人慕名而来参观他,这给他的生活和学习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让他篮球也不能好好打了,足球也不能好好踢了,甚至不敢在学校里的泳池游泳,因为只要他在的地方,总有很多女生跑来看他,看得他火大,还让他被其他的哥们奚落,甚至因为这样,有时候,他会被排除在他们的活动之外,他们打比赛,居然不叫他,觉得只要他在,场外看球的女生就会特别多,而且胡乱尖叫,只叫楚未的名字,这种行为往往会影响比赛进程,而且让其他的男生觉得很没意思,他们当然会一致决定,不要楚未参加他们的活动。
    楚未虽然觉得憋屈,并且觉得被这些哥们背叛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另一件让他很受挫的事,就是他之后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一件。
    他将那一天记得很清楚,是刚上高二不久,十月二十七号。
    他在几天前,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莫名其妙找上门,约他放学后在学校足球场后的树林里去见,楚未才不会接受这种邀约,完全没往心上放,那天直接就回家了。
    他上初二之后,就没有让家里的轿车接送过,一向是自己骑自行车,在没有应约的第二天,他就被一个人在学校通往花园的小道上拦住了,对方问他前一晚为什么没有去足球场后的树林,楚未很是傲然地盯着他,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接受你们的要求去见你们?”
    对方被他气得脸都青了,楚未转身就走了,不过他已经遇到过好些次这种事,早有了应对方法,他用了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司机来接他回家,不然在路上被人拦着揍,那是非常顺理成章的。
    这些男生,仅仅是因为女朋友喜欢上了他,就会不顾其他地找他报复,显示自己的威风,也让他很是受不了。
    在这时候,他虽然受女生欢迎,但他还从没有答应过任何一个女生和她谈恋爱,究其原因,最主要是他的心思没在女生身上,其他的事情已经占满了他的精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追他的人太多,他几乎已经厌烦了这种事。
    学校管理严格,虽然那些认为被他蔑视了的学长们很想修理他一顿,却找不到好的机会,因为楚家的司机每天都接送他上下学,楚未几乎不独处。
    但是,学校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楚未得罪了高三的学长的事。
    被他得罪的人叫什么,楚未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他因此得罪过数也数不清的人,这些人,他是不会往心上放的。
    这件事,被楚未同班的哥们和他说了,并且说他们正在想办法要好好教训楚未,楚未心里厌烦不已,却要做出完全不怕对方的傲慢样子,还说:“他没有毛病吗,我又没有惹他。”
    几个哥们就和他说了原因,原来,那个学长的女朋友就是他们隔壁班的某某女生,这个女孩子长得矮矮小小的,而且有点小胖,因为胖,所以脸有点圆,但她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留着齐刘海,黑发又黑又长又直,皮肤白白嫩嫩,笑起来特别甜美,在男生的眼里属于特别可爱的类型,很遭人喜欢。
    她在和这位学长谈了一阵恋爱,就拒绝了对方,并且说她喜欢楚未,而且她也的确是楚未的脑残粉丝,甚至私藏楚未的偷拍照,每天都跑楚未班上门口转悠,就为了看他一眼,这惹恼了她那不愿意分手的男朋友。
    这个男生本就很痴,在她要分手的时候,他就自残,用刀子割自己的手掌恳求她不要分,这更将这个女孩子吓得非分不可了,因为女孩子态度坚决,于是这个男生就把所有仇恨转到了楚未身上。
    楚未无辜受累,觉得神烦。
    他家里并不知道他受人威胁这件事,这一天,因为司机不来接他,就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楚未正好受到哥们的邀请,一起去踢足球,他这阵子为了避开那个学长,都没打球踢球了,这次脚痒,就留着和大家一起踢球,然后他的这些哥们儿们也表示一会儿和他一起回去。
    楚未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有点怕被人堵上,因为那实在不是好的经历。
    好在他的这群朋友也算耿直,并不揭穿他,但愿意陪他,即使对方来找麻烦,那时候也不是单挑,是群斗。
    楚未和同学踢球的时候,那个引起他这次糟糕事的女生也在足球场边观看,他被同学指着那个女生说,“那就是xx了,他是高三的xx的女朋友。”
    楚未于是多看了这个女生几眼,心里简直烦死了她,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事,但楚未真是受不住这种麻烦,他便说:“长这么胖,居然还说喜欢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个高三的傻逼也真是,凭什么他女朋友移情别恋了,他就要找人的麻烦,而不觉得是自己太差劲了呢,我看他比起找人麻烦,还不如回炉重造。”
    楚未初中时候,很多时候说话虽然也气死人不偿命,但还不如高中时候这般,几乎六成话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非常贱。
    他这话一出,就让周围的哥们笑了起来,因为有这个女生在,楚未不愿意再踢球,就要求回去。
    大家便收起了球,往教室里走了。
    边走便边有人开他玩笑,说:“其实xx长得很可爱啊,虽然有点胖,但胖也会很可爱啊。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吗?”
    楚未眼睛都要长到头顶去,非常傲慢地说:“长得胖的都难看,怎么可能可爱。”
    就有人说:“但柳箬就挺胖的啊。其实我们觉得柳箬也挺可爱的呢,她不是你的同桌吗。而且她好像也喜欢你。”
    楚未其实听人说过,也许柳箬喜欢他,但他并不确定这件事,因为他去看柳箬时,柳箬从没有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对他总是很冷淡,几乎不和他说话。
    楚未其实也觉得柳箬很可爱,但他是不会承认的,他口是心非,说:“我才不喜欢胖子,也讨厌被胖子喜欢。”
    这句话马上就让他骑虎难下了。
    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大家朝教室里看去,只见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了,柳箬站在位置上,她的脸白白嫩嫩的,眼睛乌黑明亮,嘴唇红润,楚未在心里想,柳箬其实真的很可爱啊。
    但随即,他旁边的男生就大惊小怪地说道:“哎哟,柳箬,你抱着楚未的校服做什么,刚才难道还把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吗?”
    楚未刚从根本没有注意到柳箬抱着他的衣服,在这个男生叫出来后,他才看到,随即,他发现柳箬满脸通红,而他居然也紧张了起来,且生出一股很害羞的感觉,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柳箬抱着我的衣服?!
    但柳箬马上将他的衣服甩开了,那个力道,简直像在扔一件弄脏了她的手的垃圾,她说:“掉地上了,我捡起来而已,你不要乱说。”
    难道女孩子不是该害羞地看着他才对吗,楚未在心里这般想,其实他不确定柳箬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但是想到柳箬若是真的喜欢他,他是非常欢喜的,欢喜到害羞而不自在。
    他甚至红了脸,好在他刚才在踢球,脸本来就很红,才没有人发现,但他自己却感觉得到自己脸上在冒热气,他不由产生了羞恼的感觉。
    身边的男生们一个劲儿地打趣柳箬,但一向高高在上的楚未,却在心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圆满地化解这件事而不让柳箬觉得尴尬,若是十几年后的他,他一定可以将当时的事情解决好,但此时的他,除了嘴贱还是嘴贱。
    在有人对他说他是被胖子喜欢着了之后,他骑虎难下地说了很伤人的话,说完他就后悔了,而柳箬从此没有给他任何反口和解释的机会。
    他那时候不知道,找一个女孩子道歉,其实并不损害他的尊严,即使承认柳箬长得可爱,那也没什么,被人发现他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柳箬,即使被大家笑话,那也无关紧要无伤大雅。
    因为心里有这个疙瘩,他之后和柳箬相处,便非常不自在,他总觉得柳箬在厌恶愤恨他,于是他便要越发撑起自己的面子,对柳箬不理不睬,他甚至开始接受有些女生的追求,开始谈恋爱了,高中时候交过多少个女朋友,他之后并不记得,但那时候是很索然无味的,唯有在和柳箬斗气这点上,他觉得自己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高中的时光匆匆,好像只是转瞬之间,他们就长大了,就毕业了,就各奔东西了。
    留在记忆里的,是那条长长的教室外的走廊,他靠站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花园里的风景,但是一转头,就看到柳箬轻轻拂动长发,匆匆地走进教室里去,乌黑明亮的眸子,白皙的面颊……她肯定是去卫生间回去,他在心里这般想。
    这样的小事,在十几年后想起来,也总有一种莫名的温情。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即使表面强大到似乎任何时候都能刀枪不入的人,也会有脆弱和善感的时候。
    楚未从没有在别的人身上受过这般的情伤,除了在柳箬身上。
    他从出生似乎就是被人捧着,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的,他活得恣意又骄傲,他比谁都过得好。
    但真正情况如何,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为什么会被柳箬吸引,最初似乎只是受到命运的指引,他在人群里,被人碰了一下,一转头,就看到了她,陷入她的澄澈明亮又坚毅的眼眸里。
    有人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通过柳箬的眼睛看明白了她,他至今也不觉得自己完全了解和理解柳箬。
    柳箬在初中和高中阶段,慢慢地长胖,以至于人们以瘦为美的审美并不认可她的可爱和漂亮,但他从没有觉得她难看过。
    他被她吸引,他后来想,也许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是她一直以来都认真而执着,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认真而努力地去做,心无旁骛,专注而刻苦,不在乎世俗的观点,她努力地做着自己。
    相由心生,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明净而美丽,他人无法比拟。
    楚未因为从小家教严格,哪里做得不好就会被霸道而严厉的父亲教训,他那时候各方面都优秀,小学时候,别的小伙伴放学回家就可以看电视踢球疯跑吃零食,但他不行,他要去上各种课程,时间被排得满满的,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一样地转着,完全没有自我,他羡慕那些可以玩的朋友。
    他虽然将该做好的事都做得很好,但他那时候,并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目标,他只知道,这些是爸爸和妈妈要求的,他像两个大人要展示给他人的木偶一样,必须保持漂亮的状态去让别人观看,叔叔阿姨们无论是真心,抑或只是出于礼貌,或者为了讨好他的父母,总是会夸赞他,但他那时候听到那些夸赞,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那是以后努力的动力。
    他当时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学那些东西,要做那些事,他甚至对未来也没有什么规划,大约是想,爸爸和妈妈知道会怎么安排我。
    直到他看到柳箬。
    柳箬日复一日专注于枯燥的书本,但她似乎从不厌倦,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那时候,对她的喜欢,是有一种飞蛾趋光一般的本能的,甚至是一种默默的敬佩,他那时候不确定那是否是爱,即使是现在,他依然不确定,因为当时太小了,他还很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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