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家咖啡厅在医院斜对面,四周都栽种着粗壮的银杏树,入秋了的缘故,银杏的树叶已经慢慢转黄,在初秋的阳光下很是漂亮。
    于乔交叉了十指,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大片银杏树林,“时间过得真是快,眨眼间炎热的夏天就已经过去了。”
    程杨最讨厌的季节就是夏天,因为g市的夏天一不小心就上40度。
    彼时他们还在一起。每逢夏天,程杨看到屋外的阳光就皱眉,把室内的冷气打得很低,往往让她不得不加一件薄外套。而且出一次门他都要酝酿许久,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皱眉出去,办完事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那时候他恨恨地说,以后一定要去昆明居住,那里四季如春,不会有这样变态的太阳。
    “听我二叔说,我二婶找过你?”程然看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扬眉问。
    于乔微微低头小幅度地搅拌着咖啡,看深褐色的咖啡在杯子里辗转起伏,最后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才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是啊,她觉得程杨这样是因为我,让我不要再来探视程杨。”
    “其实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二婶是担心过头迁怒于你,很多事情的发生我们往往始料不及,责怪别人只不过是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其实程然是同情于乔,单身女人的艰辛她很清楚,更何况像于乔这样的女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遇事永远都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解决,都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她辩解一句安慰一声。程杨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想必也是大的,只是没有人问,她也不会说。
    于乔轻轻点头,“我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心里一直担忧程杨。其实我们活着的人无论怎么艰难,所有的一些都会过去,最受罪的往往是程杨本人。醒过来之后,又不知道将面临什么,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有可能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不知道能否承受得过来。”医生说他的大脑损伤很严重,醒过来后还可能面临瘫痪。
    程然叹息一声,“有什么办法?明明知道市内道路上状况会很多,他却将车开得那样快。”
    他其实是想赶到她下班的那个时候来接她,可是因为堵车眼看时间不多了,所以过了拥堵的路段他才加速行驶的吧。
    于乔微微蹙眉,很是难受的样子,“他有时候很可恶,可有时候又那么让人揪心……”
    她这一辈子真是不顺遂,像是上辈子得罪了上苍一样,身边的亲近的人几乎都逃不开噩运。
    “于乔,不要这样。”程然拍了拍她的手,“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正在死亡,程杨能够幸运地活下来,就已经足够令人欣喜了。”
    ***
    之后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到医院去,有时候会遇见杨琳,有时候不会遇见,但杨琳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抗拒她来看望程杨。但是于乔依旧可以感觉到,她还是不喜欢自己。
    程杨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在一个月之前,于乔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他的右手极其细微地动了动,就在她以为他就要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沉沉睡过去,一个多了过去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的迹象。
    心里的失望自然不言而喻。
    在室内太久了的缘故,他原本偏黑的肤色变得很白,本来就清瘦的身体更加消瘦。浓而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小片阴影,如果他在清醒的状况下,他的眼睛一定是微含笑意。
    可惜。
    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之前她嫌弃他的聒噪,讨厌他的纠缠,可现在想想,这些有什么呢?如果现在他突然醒过来,就算是再聒噪再难缠,她估计都不会皱眉的。
    晚上,小何大婚的喜宴正式拉开帷幕。
    于乔下班换了衣服,到医院给程杨剪了指甲,便去了饭店。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小何在她闺蜜的簇拥下款款走向新郎,白色的婚纱在强烈的灯光下泛着白光,很漂亮很漂亮。
    新人在司仪的主持下互相表白,只听见满脸洋溢着喜悦的新郎说: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而台上的小何感动得热泪盈眶。
    于乔在台下跟着大家鼓掌,太用力的缘故掌心都痛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也是这样一袭白纱站在他的身旁,他笑得志得意满,他对所有人说要一辈子对她好,说完笑着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有宠溺、有喜悦,但更多地是幸福。去向宾客敬酒的时候,他顺势紧紧牵住她的手,来者不拒。那一天她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她从来没看到过他那么高兴。
    小何夫妇敬酒敬到于乔这一桌,于乔笑着站起来,将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祝你们百年好合,永浴爱河。”
    *的白酒刚下喉头,她就被呛出了热泪,桌上的人笑着给她递纸巾。于乔笑着表示自己没事,可是刚说完却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泪流满面。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焦灼、难耐。匆匆吃了几口饭,她便抽身离开。
    入秋了的夜晚仍是热,才出了饭店,她就出了一身的汗。
    街上人来人往,名品店灯火辉煌,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定眼一看次才发现是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很是开心的样子。喝了酒的缘故,她有些晕,坐在花台上看着人来车往的商业街,忽然觉得夜晚的街头真是美丽,霓虹闪烁,星光璀璨,走过眼前的年轻女孩儿们时尚养眼。已经有好久,她都没有闲下来逛街了。世界发展得很快,城市的脚步也是紧随其后,基础设施不断完备的同时,城市的面貌也原来越新颖、时尚、好看。
    这个时候,如果跟某个人手牵手漫步,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于乔拿出手机来,却发现是同事。
    “乔姐,你哪儿去了?我们等下要去闹洞房,你去不去?”才接起电话,对方就扯开了嗓子喊。
    于乔揉着突突跳着的额角,轻声叹息:“唔,不来了,你们去吧,我喝了点酒,头疼。”都是一群喜好玩乐的年轻人,她已经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爱跟同龄人凑热闹,尽管那时候青春年少,有得是的时间肆意张扬。到了现在,她依旧不爱凑热闹,心境毕竟不一样了,年轻时候是觉得烦,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挂了电话,远处次第升起硕大的礼花,绝美而冷酷的绽放。街头的人群均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天空。那些短暂绽放的花火,让每个人的脸上轮流转换着不同的颜色。愣了许久之后,微风拂过,她清醒了许多,才意识到今天是国庆节。
    怪不得街头会如此热闹。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简单洗漱了她就上床休息了,由于喝了点酒,才躺下去就沉沉睡过去。
    半夜两点,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爬过去接起来,只听见程明河略带笑意地声音说:
    “于乔,他醒了,在叫你的名字。”
    第五十三章
    挂了电话,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电影,如今到了末尾,应该是欢喜大结局。
    凌晨的夜晚务必安静,窗外的大树发出沙沙声,偶尔小区外有车辆经过她都可以听到一些动静。进入待机状态的电脑在黑夜里,开关键发出一点微蓝的光线。这个夜晚和之前的每一个夜晚并无不同,只是黑暗中的女主人心境有了大大的改变,之前的提心吊胆变成了现在的放心。原来那个人在自己心里还是那么重要,对自己还是能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放好手机,于乔缓缓躺下去继续睡觉。
    一夜无梦,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窗帘斜斜地照进屋内。于乔无比闲适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梳妆打扮花了近一个小时,出门的时候连门口正在整理包裹的快递员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到医院的时候,程杨的病房里不时传出杨琳的笑声。于乔扬了扬唇,推开门进去。
    程杨躺在那里,眼睛往门口看,直直地盯着推门进来的于乔。从昨晚醒过来经过医生的一系列检查,他的父母和程然悉数出现在他的病床前,他眼巴巴地往门外看,始终看不到那个期待的身影。他的舌头很笨,说话很困难,他想问于乔来过没有,想问她会过来吗,可这些话却在喉咙里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才勉强吐出于乔的名字。可是吐出人家的名字有什么用,眼巴巴地看了几个小时人家也没来……
    已经很失望过后,看到于乔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讶。
    见于乔进来,程明河拉着杨琳说要出去买毛巾,而程然则是笑眯眯地表示要回去补眠了。所有人都出去之后,病房里倒是安静极了。
    于乔走过去坐下,微微一笑,“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
    程杨眨了眨眼,随即唇角微弯,舌头在嘴里活动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你……今天真好看。”
    低下头去抿唇笑了一下,于乔语气轻快地说:“可是你好丑。”
    一直以来,程杨对自己的样貌都是自负的,早在初中时期就已经有不少女孩子给他写情书了,然而今天,他的前妻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他丑。他皱了皱眉,伸手去摸了摸被剃光头发的脑袋,摸到那些长出来的刺手的短,他眉头紧锁,“真的很丑吗?”
    于乔拉开他放在脑袋上的手,温柔一笑,“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注意形象,安心养病才是正经的。”
    程杨裂开嘴笑了笑,“也是。”
    说了这么几句话,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此刻病房里窗户大开,白色的窗帘在微风里轻扬,外面的梧桐叶黄灿灿地在风里沙沙作响。阳光从窗户跃进来落在白色地板上,像追光灯那样明亮。于乔抬头,阳光浅浅地在他被子上铺开,他那只输液的手也静静地躺在一半阳光里。
    “程杨,你痛吗?”她忽然这样问。
    程杨动了动身体,微微皱眉,“有点。”
    “以后别开车了,你开车从来都是那样风驰电掣的样子。”眼看挂着的瓶子里点滴已经到了尽头,于乔起身按了按钮叫护士过来。
    她一起身,程杨就闻到了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清淡好闻。这么多年了,她对洗发露和沐浴露的选择依旧是一成不变,还是那个牌子那个味道。
    她其实是念旧的吧——
    这真是件好事。
    ***
    程杨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天高气爽。
    在医院等了许久才接到于乔的电话,说她临时在开会,估计要很久,所以就不来医院接他出院了。
    “怎么,人家于乔来不了,不开心了?”两个小时之前,程然已经帮着杨琳吧他住院的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但是病人本人却赖在床上闲适地看书,拦着不准去结账。大家都不明所以,但看到他接了于乔电话之后的表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人分明是在等于乔来接他。
    程杨不动声色地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换,语气淡淡的,“谁要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来接。”
    “哟,这样说可冤枉人家于乔了哦,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谁天天风雨无阻来医院给你送饭。”自从醒过来,程杨简直过分得令人发指,清洗身体这种事非得于乔来了才给清洗,别人别想靠近他。就连吃饭也挑剔得要命,只会眼巴巴地盼着于乔给他送来。作为旁人,程然有好几次都想痛扁他一顿。
    “去程然哪里吗?”上了车,杨琳理了理他的衬衫衣领,笑着问。
    程然不假思索地说了地址,“就去那里。”
    杨琳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程明河,“程杨说的地方是哪里?”
    程明河但笑不语。
    看到自家老头子这样的表情,杨琳瞬间了然,对程然笑着说道:“然然,这个地名其实也不陌生,我之前就听说过。”
    程然转了方向盘开出医院,附和道:“那可不是,我听说于乔好像也住在那边呢。”说完在内窥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杨。
    程杨瞬间笑骂道:“程然,你给我闭嘴!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我干嘛要闭嘴,我知道的远远超出这些。”程然扬了扬眉说。
    程然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于乔要加班很久,你去了人家也不在家。”
    程杨捏了捏包里偷配的钥匙,漫不经心地说,“所以说你们想太多了,我可不是去找她。”
    ……
    晚上九点。
    于乔回到家,刚开了门,就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而那个白天在父母以及堂姐面前声称不是来找她的男人正笑得志得意满。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本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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