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不用你出那么多,”苏爸爸看上去很疲倦,“这套房子卖了还值点钱,凑一凑也能拿出两三百万,剩下的,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补上。”
    江峰似乎没料到苏老爷子在这一刻还跟他分得那么清,抚着苏碧清发端的手顿了顿,少顷,抬眸望向苏老爷子:“一晚的时间不够你们筹钱,我手上的流动资金还够,我这边先让人把钱准备好,后续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见没人反对,他沉吟半晌,缓缓道,“六百万现金不轻,我们对劫匪的估计也不足,万一出现突发的情况……爸,你的年纪大了,为免到时候有什么闪失,要不然,明天还是我去算了。”
    听他这么提议,苏老爷子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得不领情了,只是……
    他摆了摆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要是能把小离带回来,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豁出去不要了也没关系。”
    “爸——”苏碧清有些不安,坐起身望着父亲,“让江峰去吧……”
    “对方点名要我去,临时换人万一惹怒他们,伤了孩子怎么办?”苏文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直接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我带着钱去换人。有警方保护,不会出什么事的。”
    小刘媳妇在旁边怯生生地说:“我们都没有听到孩子和小刘的声音,万一他们骗我们的怎么办?”
    这个万一很快就被排除了。
    下午,快递公司的人送了一个包裹上门,层层塑料泡沫包装的口袋打开,里面是一张光盘。前半部分录的是昏迷不醒,瘫在角落毫无动静的小刘,后半部分是胸口缠着绷带,躺在垫子上的江离。任凭镜头里的那只手怎么强迫他说话,小江离都坚持着,抿着双唇一声不吭。
    看着影像中外孙受苦,女儿哭得晕阙过去,苏老爷子捏紧了拳头……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隐隐约约有预感,这次的劫持案并没有那么简单。第二日,经过不断的更改路线,换乘公交、地铁甩掉警察。直到最后新拿到的手机里传来,让他扔掉除此以外的所有通讯设备,把赎金放进路边的空车后备厢,换上后座的衣物徒步进山的命令时,苏老爷子已经可以确定,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就算今天来的是江峰也没用,他们照样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逼他出面。
    当他上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喘匀气,看到对面越野车上慢悠悠下来一个熟悉的青年,苏文就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回不去了。
    “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悉心教导你,给你孩子找学校,帮老婆安排工作。你个没人性的白眼狼!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苏老爷子睚眦俱裂,心底无限悲凉。
    额角还贴了块纱布的小刘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伤,笑得温和无害。
    “老爷子,你太固执了,这年代不都是看钱的嘛。人家出了高价买你的东西,你不乐意也就罢了,还要上报给国家。这样不好,会把大家都给拖累了的。”
    “卑鄙,无耻!”苏老爷子咬牙深深吸气,“孩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小离啊?放心吧,他暂时还不错。”小刘偏头往山脚的方向挑了挑下巴,憨厚地咧嘴笑着。
    莽莽青山下,有一栋残破的房屋,在暗沉沉的黄昏里散出淡淡的灯光。
    “我们不会杀他,只要你肯把研究成果交出来。”
    ☆、第187章 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三
    山脚屋前,留守的小四捡了根两指多宽的粗树枝,在手里掂了掂,若有所思地望向半山腰的方向。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带着苏家的老头子往这边来了吧。他阴阴笑了笑,偏头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提着木棍回身进屋。
    推开关押人质的房门,屋里没有一丝光线。小四在门内立了片刻,才让眼睛适应过来。
    棍子的一端在地上一下下点击,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配合着缓慢的脚步,令人有种心弦紧扣的压迫感。
    他喜欢这样的前奏,这让他感觉一切生杀予夺尽皆掌控在他的手心。
    他抬脚走了两步,然后……发现破旧垫子上竟然空无一人!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简直要教他发狂!薄薄的半张毯子掉了一截在地上,窗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木屑,十公分宽的封窗木板仿佛装饰一般接在原位,但手上稍微使点力气,一推就掉。三块板子的断口处都有利器锯开的新茬,靠近还能闻到木质特有的清香!
    五岁的孩子是怎样拖着病体爬上这么高的窗台?最后又是用哪里来的刀弄断封板跑掉的?!他就守在屋外,居然事前一点都没察觉异样!
    小四又惊又怒,连忙跑回客厅,从背包里翻出手机就拨通了老大的电话:“那小崽子逃跑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空旷的野外夜风寒凉。
    江离此刻还发着低烧。迷迷糊糊中,他只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疾驰,迎面扑来的寒风刮得脸上生痛。
    他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挣不开眼睛。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景象充斥着血腥和痛苦,拉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棍棒雨点般落在身上的痛,对方肆意的狂笑在黑暗中如夜枭般刺耳,踉踉跄跄被推入禁室的老人,还有那温暖熟悉的怀抱。
    老人粗砺的指腹摩挲在他脸上,他说:“小离乖,别怕……好孩子,别怕,坚持住,外公很快就让人带你去看医生……”那话里渐渐带上了哭腔。
    他仿佛看到自己竭力抬手。他想说,不要难过,外公,并不是很痛……真的,他一点都不痛。
    可是刚一动,喉头就像炙烤着滚烫的炭火,吐不出,咽不进,一张嘴就能嗅到浓浓的铁锈腥味,熏人欲呕。
    老人浑浊眼睛内映着他小小的身影,还有,他嘴角缓缓溢出的血。他听到外公在哭骂,“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啊……我说,我说!都给你们,什么都给你们,别再折磨他了!快送孩子去医院……”
    那一天的路途很长,很长。
    越野车里的气味特别难闻,那个打他的矮个子男人关上车门的最后一瞬间,他只记得,被拖拽着拉离车边的外公突然被一记重击击倒在地!
    就像电视里的慢镜头一样,艳红的血流淌过老人头顶,没入他的眉眼。血液从他慈祥的侧脸处晕开,纷乱的花白头发缓缓浸在血泊中。
    尽管如此,老爷子还是一直望着他,干裂的双唇无力开阖着,渐至无声……
    江离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是假的,都是假的!
    外公不会死!烧灼的痛感炙痛着他的胸腔。江离浑身发颤,仅余脖颈间那一点凉意。
    “不!”他猛然惊醒。
    四周荒草飞逝,前方遥远处隐隐约约可见蜿蜒如长龙的大道。身下仿佛有人在背负着他尽力奔跑,他浮在半空中的身形很稳,一点都不像梦境里那个颠簸的车厢。
    江离下意识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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