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柠什无言的悲伤看在倩兮眼里，比赤仁痛哭流涕的倾诉还让她心疼，但是，既然他已决定远行，既然他的世界以佛为中心，她就不该左右他的人生。
    “柠什……你真的很好，你为了我做了许多事，我很感动，很感谢，可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活佛，出家人清静脱俗，而我，也是俗不可耐的少妇，我们是不能够有交集的。”狠了狠心，倩兮委婉的说出拒绝的话。
    这还是他们二人，首次正面提及感情之事，柠什诧异，既而是更加的心痛，虽然不抱希望，虽然知道她喜欢的不是他，可她这么说出来，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一样。他知道，她是想让他死心。暗暗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痛楚，尽量平和淡漠地说：“为你所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从未想过让你感谢，我很清楚我的人生，你不需要担心。”
    倩兮有些窘迫，柠什的心是宽阔的，但这不代表她可以肆意折磨，也许他离开真的对大家都好吧。“柠什，对不起。”
    柠什淡笑着摇摇头，青莹的面容有些泛白，“以后的日子，你能过的开心就好了，我别无所求。”
    一句别无所求，道出了柠什含蓄的深情。倩兮强忍着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柠什，你也是，你也要过的开心，我现在特别怀念以前的你，那么平静，那么淡雅，清贵无瑕，没有忧愁和烦恼，更没有痛苦，对不起柠什，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我不该闯进你的世界，让你这么难过……”
    面对倩兮的“自责”，柠什心里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他鼓励自己，最后一次放任自己，用另只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倩兮，不必介怀，我没有后悔过认识你，没有后悔过自己的用情，学佛是我一生的执念，但我还是贪心了，我为你动了心。如果不曾遇到你，我这一生将平淡无趣，不知情爱的滋味，那便是残缺的人生，而现在，感情的酸甜苦辣我都尝尽，我无怨无悔，也谢谢你将我带进另一种人生。我原想好好的保护你，但现在发现在你身边会让你困扰，那么我会远离此地，将感情藏在心底，一心一意去做我的佛法。倩兮，不要难过，这份感情于我不是毒药，而是甜酒，我会用一生去品，去回味，我很满足。”
    这是倩兮听到柠什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字字真诚，句句痴心，倩兮的心尖儿都在颤，她不知道，还该对柠什说什么，还能说些什么，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让她遇到了呢。
    眼泪不知不觉滑下，她情难自控，只能一遍遍低声念：“对不起，柠什对不起，我让你受苦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柠什疼惜的轻抹她的眼泪，苦涩的柔声道：“我们相识一场，是件快事，莫伤心，我会在远方时时的祝福你，为了祈祷的。”
    “柠什……”
    两人卿卿我我的一幕，被在田梗上走着的赤仁看到了，他顿了顿脚步，但沉默不是他的个性，他眼中射出嫉恨，加快步子，朝坡顶跑过来。
    柠什余光中瞥到了赤仁，连忙直起了身，松开她的手，轻声说：“赤仁来了。”
    倩兮连忙擦了把泪，回头，正看到赤仁气鼓鼓的爬上坡，“你们在干什么？”张口就是兴师问罪。
    倩兮本来心情就正难受，看到赤仁这么个态度更加烦闷，不免脸色就拉了下来，语气也不善，“我带柠什出来散步，怎么了？你不好好的去种地，跑过来干吗？”
    赤仁听倩兮这么一冲，正愤懑的心头更添了委屈，一时负气就指着倩兮道：“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回家来不先找我，却跟大哥在这里亲亲密密！你是什么意思？”
    倩兮怒不可遏，“赤仁！你别找事听到没！我回来累不行，不想跟你吵架！”
    “我找事……”
    “赤仁，你误会了，”看他们为自己吵架，柠什又急又愧，连忙出言劝解，“倩兮一回来就问候你了，知道你在田里，这才推着我出来透透风，方才，我们只是在谈正事，绝无他意。”
    倩兮转眸深深看向柠什，他以为她和赤仁已成夫妻，所以为了她极力澄清，让她感动又心酸。
    赤仁却并不买帐，冷哼了一声，但听到倩兮有问候到他，还是气儿顺了一点，走到倩兮身边，说：“我也不想你一回来就吵闹，但是你也得严以律己。”
    “我……”倩兮现在觉得自己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假装他们是夫妻了，这以后，她还不得时时维持“妻子”的形象？有委屈也只能吞到肚子里，生生被他牵制。甚至，到了晚上，还得应付……唉，后悔莫及呀。
    “倩兮，赤仁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也让着他些。”柠什当起了和事佬，他还是不想他们夫妻不和的，特别是为了他不和，他会过意不去。
    倩兮犹如哑巴吃黄莲，只能咬着牙扭开头，罢了，不生气，以后的相处多着呢，就先让着这小子，真把她逼急了，她就给大家公布，看他再神气？！
    “赤仁，你推我回去吧。”气氛闹成这样，柠什也没心情看什么风景了，就跟赤仁说。
    赤仁看了倩兮一眼，现在回过神来，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在鱼塘时，倩兮也和大哥比较亲近，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感情是很好的，可他就是怕他们这份感情，才这么敏感吧。但是，适得其反就不好了，他不想得不偿失。
    “倩兮，刚才是我看错了，我是一时忌火攻心，才口不择言的，别生气了啊，以后我不会这么冲动了。”赤仁可怜巴巴地望着倩兮，手在底下轻轻扯她的衣角。好不容易她回来了，他很高兴的，谁知弄成这样，真是懊恼。
    面对赤仁的示弱，倩兮有些吃惊，这不像这小子的作风啊，不由的上下打量他。
    赤仁灿烂一笑，讨好的道：“我知道你是想我了才回来的，我也是太想你了，才会嫉妒嘛，你知道我的，我就是嘴快，其实心里一点也没怪你。”
    倩兮不由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一身都是泥，难受死了，让你看见我这么丑的样子。”赤仁皱着眉，弹了弹衣袖，推着柠什往坡下走了。
    倩兮对此人无语，只得悻悻的跟在后面。
    一路，赤仁不停的叽叽喳喳问倩兮这那，就是想讨好她，倩兮最后也没了脾气，不再摆脸色。其实她生气，也缘自本身心情就正差，赤仁这是碰到了点子上。
    为了表示歉意，赤仁洗梳完积极的帮助倩兮做晚饭，活跃气氛。
    因为倩兮的归来，这个家里，又变得活络和热闹起来，时而也充斥着欢声笑语。
    巴桑和洛根看到激动的赤仁，和“复活”起来的柠什，一边欣慰一边担忧。
    晚饭过后，那就是十分严肃的问题了。
    倩兮这边刚进到房里，还没想到今晚怎么办，赤仁就无尾熊一样的堵在了门外，可怜兮兮的恳求：“倩兮……开门哪，我阿妈可是看着呢。”
    倩兮只得开了门，把他揪了进来。
    赤仁嘻嘻笑，大咧咧坐到椅子上，脱鞋，“哎我今天累死了，不过看到你太兴奋，我可以陪你聊聊天再睡。”
    倩兮从眼角斜着他，眼神儿略带审视，“你是不是一回来，就把我们‘成夫妻’的事儿，大肆宣扬了对不对？”
    赤仁脸色一红，有些慌，“我……就算我不说，大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呀，而且我如果故意不说，这不像我的性格，大哥会怀疑的。”
    “怀疑就怀疑，本来就不是真的。”倩兮负气的坐到床上。
    赤仁一紧张，“你什么意思？”
    “以后你少问我什么意思？”倩兮突然恼，“别总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我告诉你，以后我们如果能和平共处，我也就认了，如果你再像今天这样，无理取闹，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说开了去，看谁没脸面！”
    “你……”赤仁脸色瞬间苍白，他没想到倩兮这么绝，什么事儿都威胁不住她，到底是个什么女人，为了二哥，她竟然什么都可以不顾！“你以为，和我做假夫妻是多光荣的事情吗？我都成年了，你还不肯接受我，你觉得你这种态度，会让父母和族人支持吗？”
    倩兮愣了愣，有些气恼，她来这么这么久了，好像还有些理念扭转不过来，时常以现代的眼光看待问题。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的个性的，我不会管那些俗念，你乖一点，大家都好过。”
    赤仁看她语气软了些，连忙点头，“嗯嗯，我会的。”说完，乖乖的到箱子里拿被子，悄悄看了倩兮一眼，无奈的把被子铺在地上。
    楼上的地板都是木的，不会潮湿不会凉，这条件，比睡帐篷好多了。赤仁很满足，直接躺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看着倩兮，“你不累吗？今天一天你没闲着，快睡吧。”
    这孩子乖起来吧，让人无法生气，有气儿也能消了。倩兮轻叹了声，裉了鞋子趴在床上，对着他，说：“我问你，你们回来后，怎么解释柠什的脚的，还有你的伤？”
    婆婆没有指责她，显然这两兄弟没有跟长辈告状，在袒护她，她是知道的。
    赤仁掀了她一眼，“我们要是说了是因为你，经历一场生死，还都这么惨，就你和阿妈那水火不融的关系，还不撕破脸啊。”
    倩兮颦眉，也有些窘迫，她这儿媳妇当的还真是，对待婆媳关系上，她是不带一点情商的吗？看来以后，她为了容钦，得哄好巴桑才行。
    “那……你们到底怎么说的？”倩兮着急的问。柠什是个闷瓜，他肯定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肯定是赤仁这家伙的鬼点子，再说，总是提醒柠什的腿废了也不尊重他，所以，直接问赤仁为好。
    赤仁见倩兮语气温和，心情敞亮，就侧了身，笑盈盈的面对倩兮，能这样跟她秉烛夜谈，那是极幸福地！
    ☆、127，
    “还能怎么说呀，越简单越好，我就说大哥是回了寺里后，被土匪寻仇，为了保护小和尚才被伤了腿，后来你和二哥去找他回来，在鱼塘养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好多了。”赤仁说的轻松淡定。
    倩兮颦了颦眉，“你是说，你没有跟阿妈说柠什的腿是断了筋，只是受伤了，让她以为柠什的腿还有救？”
    赤仁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她年纪大了，如果知道大哥腿没救了，她得多伤心啊。”
    倩兮心里很是难受，“都是我不好……不对，我回来的时候，她跟我说，柠什腿废了！”
    赤仁诧异，“阿妈真这么说？”
    “嗯！”
    “难道是大哥说的？他总是自艾自怨。”赤仁有些懊恼。
    倩兮想了想，摇头，“不，柠什也会顾及阿妈的感受，我想，也许是阿妈看出来了，你不觉得阿妈很精明吗，她估计已经识破了或者是怀疑，只是没有说出来。”
    赤仁眨了眨眼，既而点头，“嗯，你说的对，我也觉得阿妈的眼神很难过，但她从来不说。她这辈子呀，唉，真是经历了太多的伤痛，都是我不好，很多年我都不理解她。”
    “你以前也是年纪小，以后会懂事的。”倩兮象征性的安慰了句。
    赤仁蓦地看向她，一点试探一点期盼，“我以后懂事了，你会喜欢我吗？”
    倩兮对赤仁时不时的调戏已经懒得理睬了，摇头轻笑了下，打滚躺进被窝，“不跟你扯了，我累了一天，赶紧休息。”
    “好，你睡吧，好好歇着，明早上我去挑水做饭，你就不用管了。”赤仁认真的说着，也乖乖躺好。
    倩兮沉寂了一会儿，悄悄掀开眼角看向地铺上，赤仁闭目而息，挺的直直的，睡相很好，烛光微微闪动着，照映着他清莹的脸庞，倩兮突然有份担心和迷茫，将来，这孩子的归宿在何处？回来的这些天，他好像对家里的活儿熟门熟路，不再像以前那不务正业的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变成了好青年，大好的年华，总不能在“假装”中度过，他什么时候，能找到真正喜爱他能与他共度一生的姑娘呢？
    唉，想的太远了好像……不管了，她得赶紧发展大事业，好好挣钱，等钱够了，她一定给赤仁置备房子，院子，牛和羊，让他有一个自己的家。
    也许是现在的赤仁让她放了心，很快，她就在疲惫的想像中，入了梦乡。
    直到屋内均匀的呼吸声响声，赤仁才缓缓睁开眼睛，在微黄的光线下，清澈莹亮，他转眸看向倩兮，那一团油黑的长发铺了一床，甚是诱人，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看似距离这么近，却又远到不过触及，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么这样平静的夜，什么时候，会开始改变。
    想着，眼睛里渐渐流露出幽幽的悲伤，他在她心里，已经定局了吗？再也不会改变了吧？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这样执着呢，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了赤仁的体谅，倩兮一觉到天大光，才幽幽转醒，刚一睁眼，太阳就照在了脸上，她以手盖眼，坐起来，活动了下四肢，觉得浑身通畅舒适，下床，梳着头发走出门，站在栏杆前，望见楼下厨房里，果然是赤仁在忙里忙外的生火做饭，她心头一暧，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梳洗好后下楼，到了厨房，赤仁已经烧好了饭，正准备揭锅，倩兮喜盈盈的问：“哟，这么能干呀，真不错！”
    赤仁抿嘴一笑，“正好，来吃饭吧。”
    “阿妈呢？”
    “她在后棚里喂牛，我去叫她。”赤仁说着就拍了下衣裳，走出厨房。
    倩兮望着他的背影，欣慰这孩子越来越靠谱了。
    麻利的把饭菜都盛好，倩兮又跑上楼到柠什的房间，准备背他下楼，柠什今天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事实上，他这些日子的脸色都不好，受伤一直没有恢复，气血不足，软绵绵的，有些阴郁。
    “麻烦你把饭端上来吧，一碗饭一碗汤。”他拒绝倩兮背他，上下楼梯很麻烦的。
    “还是下去吃吧，你本来就坐在这里很无聊的了，吃饭还在上面吃，多无趣呀。”倩兮坚持。
    “没关系，我吃完还得看书。就不下来回折腾了。”
    “你是怕我麻烦吧？”倩兮望着他故作镇静的脸，只是那闪烁的眼睛被她捕捉到了，她耐心的蹲到他面前，柔声说：“柠什，你的腿因为我而受伤，我在心里十分愧疚，能照顾你一下，我会有赎罪感的，如果你拒绝的话，我会觉得你不原谅我，会很难过的。”
    果然，情商不太高的柠什立即紧张的摇头，“你误会了，倩兮，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我背你吧，就算看书也可以在外面看啊，现在天气这么热，屋里闷，外面有风，凉快。”倩兮欢喜的转过身，给他一个背，“快点，饭等着我们呢。”
    柠什知道她这是在激他，却已经不忍拒绝了，只得轻叹了口气，拿上经书，趴到她背上。
    “走喽！”倩兮轻而易举的背起他，脚步如风的走出门。
    安置好柠什，赤仁也把巴桑喊了回来，鸾衣活蹦乱跳的走在后面，一进厨房看到倩兮，就脸拉了下来，噘着嘴，坐也坐的离她远远的。
    “鸾衣？”倩兮注意到了这小家伙，如今长的越来越高了，不说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自闭病孩子，“鸾衣，你又长高了，又漂亮了！”
    鸾衣鼻子里哼了一声。
    “哟？”倩兮小吃了一惊，好笑的道：“怎么了？阿姐看你不高兴？”
    “嗯。”鸾衣拿了块馍馍，咬了一口。
    “真的呀？谁惹你了？为什么不高兴？”
    鸾衣鼻子一纵，道：“哼！阿姐势利眼儿，回来也不理我，就只叫着赤仁、赤仁，柠什、柠什……哼，我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