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林秋禾自嘲地笑了下,问外面的胡小虎会不会铺床,要是不会就等她铺好了再帮他铺。
    她怡然自得的态度终于影响到了胡小虎,这会儿他涨红着脸大声说:“我会!我会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更何况胡小虎家中除了老娘之外就只有一个哥哥,连个嫂子都没有一些琐事自然是都要学着来的。
    林秋禾铺了床,关上了两个房间之间的门这才换下了身上沾染了些许血污的衣服。等到再有人往下松东西的时候,她就把染了血污的外衫拿去让人洗了。
    不管是她身上穿的,还是对方又拿过来的衣服都是男装,这也省了她不少的事。
    等人放下东西,林秋禾就又开口:“我要休息了,午膳不必准备我的,给他一份就好了。”她说着指了下胡小虎,胡小虎等人走了才又道:“林御医,我姓胡,叫胡小虎,你叫我虎子或者小虎都好。”
    “我记得你哥哥叫胡大虎。”林秋禾笑了下,“那小虎你要是累了就也休息,我是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这会儿一点精神都没。”
    胡小虎连忙点头,并且保证在外面看着不会发出一点声响影响了林秋禾休息。
    林秋禾这才关了门和衣躺下,她本以为自己肯定不好入睡,然而头一碰上枕头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宁卿这边伤口才算是在战后重新处理了一次,箭上的倒刺在箭矢拔、出的时候造成的二次伤害让不少人都头疼,如果不是张章医术高明的话只怕这会儿他都要卧床养伤了。
    而处理完这一切,他还没有来得及顾上对城墙战后的指挥就见医疗营那边负责的一个小旗被人带着一路疾行过来。
    “医疗营出了什么事?”他连忙过去,而那个小旗直接跪下:“宁将军,林御医被人挟持!”
    一句话如同惊天巨雷一般,宁卿几乎有种站不稳的感觉。他本就失血不少,这会儿听到这话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厉声问道:“城没破,医疗营那边更是有驻军把手,她怎么会被挟持的?”
    来人这才把林秋禾私自出营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打听出了最后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这才过来报信儿。而且实际上,他是想要找张章和李四达的,毕竟实际上这两个人才是医疗营的首要负责人。却没有想到竟然直接撞上了宁卿,这会儿宁卿脸色铁青,浑身都带着一股杀气。
    宁卿站着半响没有说话,那单膝跪着说话的小旗就有些扛不住了,想了又想才道:“我们把跟那人一起进医疗营的胡大虎给抓起来了,还有当时送他们来的人,还有那个胡大虎家里的人。胡大虎的弟弟胡小虎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许是一起的……林御医跟那胡小虎说过几次话……”
    他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然后才听到上方宁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先回去,医疗营里不能乱,让白术稳住情势消息也不要外传。”又过了片刻,宁卿的声音才又从高处轻飘飘落下,只是那话里的冷意却是让那小旗心中发寒。宁卿一句句交代下去,等到小旗走了这才又看向一旁的亲卫,“把李将军,宋将军都请来。”
    李四达常年守城有处理后续的经验,宋常胜更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能防着暂退的蛮人来上一把回马枪。宁卿把城墙边上的事情全权交给这两个人,然后就带人直接去了医疗营。
    医疗营这边,林秋禾的那波亲卫已经到齐,这会儿见了宁卿过来也不急着上前,只有斯深和赵谦两个人见宁卿示意这才跟了上去。而他们过去的时候手一挥这些人就私下散开,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斯深和赵谦两个人知道林秋禾失踪比宁卿还要早些,这会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都是摄政王手下得用的人,这会儿自然也想到了关键的地方。
    “……因此,现在可以确定应该不是蛮人的手笔。”斯深说,“关起来的那几个人我都已经让人查了一遍了,大致上没有问题。胡大虎那边根本就不知道谭房的来历,说是几年前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救下的一个人,报了官府之后就在边城定居了。”
    边城人口本就不多,加上壮劳力不够,所以对于这种身份上大致查不出来问题的人,自然是欢迎至极的。
    宁卿一边听着各处报告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见到了白术。
    医疗营中知道林秋禾不见的人不多,但是白术是主事自然是清楚的。一直到林秋禾出了手术室就直接骑马出去他这边就连忙让人去追更别提是根本就不用他吩咐的摄政王亲卫了。
    然而,这时候那两个亲卫还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宁卿进去就直接坐下,示意其他人不用多礼,皱着眉头就让人把地图送上。
    “全城戒严三日,”他吩咐道:“三天之后就以物资不够为理由开城门放松警惕。”他说着顿了一下,看着在场的人补充:“外松内紧!”
    “另外,这里以及这里。”宁卿的手对着地图一划,“你们潜入搜索。”
    既然不准备把事情闹大,免得对方狗急跳墙,那么就只能暗中处理。这才是宁卿到医疗营处理事务的根本,这次派出去的全部都是他和林秋禾身边带着的那些亲卫,不涉及军人任何人。
    他的命令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不一会儿屋中的人就只剩下他和白术了,宁卿这才看向白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出医疗营的?”
    林秋禾向来冷静,来边城之后更是从来不再军纪上出个差错,不是没人说人情到她那边,但是根据她身边的人说林御医有时候都冷静到有些冷血的。有时候不过是举手的小忙,都不肯帮的,就因为跟军营中的规矩有些细微的冲突。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说都不说一声,甚至忘记了带身边的亲卫就出去了?
    白术看了一眼宁卿吊着的那个胳膊,把打听过来的事情经过如此一说,宁卿心中就明白了。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就更难看了,很简单,若不是因为她只怕林秋禾根本就不会失去冷静被人抓住了漏洞。
    他心中本来就焦灼不安,这会儿更是添了十足的自责。若不是明白对方伺机潜入了医疗营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确认林秋禾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这会儿抓到了人肯定不会杀人灭口,只怕早就忍不住提枪上马在整个边城里扫荡一圈了。
    宁卿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人一旦失去了冷静就容易出错。而这个时候,他不能出一点的错误。不然的话,就会把林秋禾给送上绝路。
    “王爷。”这时候有人掀帘子进来,“跟出去的那两个亲兵回来了。”
    “带人进来。”宁卿沉声说,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被带了进来。一同过来的还有斯深这个头领,三人一进来就先是认罪。宁卿挥手道:“起来吧,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一切等救回林御医再说。”
    这些人是摄政王给林秋禾的,他自然不好责罚。更何况,现在正是用人的地方,要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折了可用的人手,那才是真的如了对方的心意呢。
    三人起身,然后跟出去的两个人就把一路查到的东西说了个清楚。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找到了林秋禾一路留下的标记。从她察觉了谭房带的路不对头的时候,就一路留下了标记,后来逃窜的时候标记少了,不过被抓之后就又开始留标记。
    林秋禾的荷包中装着大约三十都四十支的银针,都是救急用的,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不过最后为了自保她还是留了五根银针随身带着,所以最后一根银针的标记留在了他们进院子时的门口,跟上一根留在堆尸区的银针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
    实际上越到后面,每根银针的距离就越远,这需要大范围的搜索才能确定方向。不过就算这样,也让宁卿暗中进行的搜索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等到他确认银针一路指向堆尸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而他经过了一天的煎熬整个人都已经处于临界点了。
    堆尸区!
    那些人怎么会带着林秋禾去堆尸区,难道真的是杀人灭口不成?
    宁卿直起身子朝着漆黑一片的堆尸区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晕眩就朝着一边倒了过去。他身边的人一阵惊呼,掐了人中见还不醒这才注意到他胳膊处的伤口又重新裂开这会儿正往外渗血。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重新送他回去,只留了人继续沿着四周寻找。
    而这个时候,林秋禾才睡足了起身。她身心受创,一旦放松下来竟然一觉睡了差不多一整天,这会儿醒过来才觉得浑身都是疼的。大约是她起身的动静惊到了外面的胡小虎,这孩子就凑到门边也不敢开门就问道:“林御医,是你醒了吗?”
    林秋禾起身拉了拉衣服的褶皱,这才过去开门看了一眼紧张的胡小虎。
    胡小虎一见她双眼就亮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他实在是有些害怕,要不是想着要保护林秋禾报恩的话,只怕早就吓的受不了了。这地方太安静,又是在地下出了昏黄的烛光之外再也没有一点的光线。
    林秋禾出去洗漱了一下,胡小虎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侧,等到她坐下这才低声说:“他们说晚些时候会送晚饭过来,但是这里实在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了。你要是饿了,不如我上去试试叫人?”
    林秋禾摇头,实际上她确实有些饿,不过怕吃了东西就更没有精神想事情了。“就等他们送过来好了,我还不饿。”
    她确信这地下室通风,只怕还有人监听。她醒过来的事情肯定瞒不过那些人,就算是慢一些估计两刻钟之内也会有人把晚饭送过来,顺便看看她的情况。
    如果他们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谭房之上的一些人。
    充足的休息让林秋禾的大脑快速的运转起来,这会儿想起来,若不是早上的时候接连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又劳累了一晚上有些浑浑噩噩,一听到宁卿受伤又是带倒刺的箭就跟着心慌意乱起来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不!
    不对,只怕到时候对方就会用另外的手段把她从医疗营中弄出来了。林秋禾否决了自己天真的想法,当初谭房进医疗营的样子她可是见过的,对方既然真的是拼了一条性命来接近她的,如果找不到机会自然会创造机会把她抓走。
    这么想她心里略微舒服了点,预期生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危险的环境下,不如这样反而让她有了足够的主动权。
    最起码,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也可以通过这个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优势,不是吗?
    正想着,头顶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林秋禾认真听着觉得声音有些噪乱,似乎来的人不少。她刚想着抬头看去就见通往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两个黑衣男人谨慎地低头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这才下来,然后一个人缓缓地走了下来。
    那人下来的时候用帕子堵着口鼻看着似乎是不适应地下室的味道一样,等走下楼梯放下帕子的时候他就咳嗽了两声。林秋禾这才看出来,这人一脸的嫌弃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对方这才看向她,结果一下子就愣住了。
    “皇……”那人满脸的错愕,一开口就又咳嗽起来。林秋禾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这会儿就皱起眉头,“你这病在肺上,看起来早些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伤了肺还能活下来运气不错。不过,你不该来这种苦寒之地。”会更容易引发肺部的问题,看来他捂着口鼻下来不是嫌弃地下室味道不好,而是防止外面的寒气入体。
    “咳咳咳……”那人用帕子捂住嘴又咳嗽了一会儿才勉强忍住,这会儿抬头看向林秋禾:“你就是那位林御医?”
    他虽然极力压制内心的惊讶,然而林秋禾深处敌人包围之中又怎么会粗心大意,早就明白这人看到她时那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还有那被咳嗽声掩盖了的叫声。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道:“如果你指的是提出了外科医术研究的林御医的话,我就是了。”
    “没有想到啊,竟然这么年轻。”那人说着自我介绍,“我姓宁,宁耿。主子赐姓,赐名,奖赏我忠心耿耿。还不知道林御医今年年岁几何?”
    林秋禾愣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从这句信息量极为大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主子赐姓宁,那他之前姓什么?他明显要比谭房的地位高上不少,竟然还被赐姓……
    而且,宁这个姓氏,可是国姓!
    她一瞬间脑子中转过了不少的问题,不过在这位宁耿的注视下还是缓缓开口:“十五岁。”
    “十五岁?”宁耿皱眉,下意识嘟囔了一声:“这个年岁不对。”
    林秋禾耳尖听到了,下意识地联想起他之前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这个人认识的不是她,而是多年前跟她长相很相似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猛然一见她就大惊失色。
    可是如今,她所知道的跟她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也就是摄政王妃——那是她这身体的生母。而这个人此时明显是醒悟过来,可是这个年龄不对,又是从何而来?
    摄政王妃都确认了她的年岁没有问题的……
    她怀疑地看着宁耿,毫不隐瞒自己的不解:“什么年岁不对?”
    “你今年应该十七岁才对,最起码也要十六岁才对!”宁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十六岁的话,你也应该是十月间过的生日。”
    十月间过生日,林秋禾敏锐地想到了宁羽,可是,不是说宁羽跟她是同年吗?如果真的说当初摄政王夫妇隐瞒下了丢失女儿的事情,肯定是要用一个人来顶替她的存在的。而这个人就是宁羽……
    所以说,现在这个人是把她当成了宁羽?
    林秋禾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到底是多混乱的局面,为什么在京城她与摄政王妃长得像会被当成她的女儿,而在漠北这边竟然会被当成是宁羽?
    而且,原因还是因为她跟摄政王妃长得想象。
    她摇头,决定说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拆穿的谎言。
    “我不知道,我是十五年前的中秋节被师门捡到的,那之后就一直是在中秋过生日的。”她说着防备地看向宁耿,“你认识我?不然为什么说我是十月间过的生日?”
    她说着突然就捂住了嘴巴,双眼圆瞪看向宁耿。
    “天啊,你不会……你不会是知道我的身世吧?”她说着直接冲了过去,却被前面的两个人拦住。然而林秋禾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样挣扎着:“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我爹娘是什么人,为什么抛下我?!”
    “你说啊!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是不是?你看到我的时候那种神色说明你认识我!不,我没见过你,你认识我爹或者我娘!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她挣扎着冲着宁耿叫喊,就像一个真正的被抛弃多年的女儿终于有了一点有关家人的消息一样,大声的问着,甚至眼泪都飚了出来。
    “我哪里不好,他们不要我?!”她说着终于是耗尽了力气更个人都无力地朝着地面滑落。在低下头掩面哭泣的时候,林秋禾终于想起了一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地下室中的人似乎都被她刚刚的表现给震住了,半响都没有人说话。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哭泣,嘤嘤嘤的哭声几乎遮挡住了屋中所有的动静。
    被追问的宁耿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上前,林秋禾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下意识的抬头满脸的泪痕地看向他。
    “我究竟是谁?”她颤抖着问,哽咽的语气让宁耿脸上的肌肉都抖动了一下,然后——
    他跪在了她跟前!!!
    卧槽!
    林秋禾心中忍不住爆粗口,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不顾形象的哭闹了一场,然后这个看似是反派大头目的宁耿就给她跪了?
    她又不是哭闹长城的孟姜女,难不成还能把这地下室给哭塌了不成?
    她这次完全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整个人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宁耿。宁耿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那跟着进来的人一把就抓住了胡小虎堵着他的嘴把胡小虎一起带了出去。
    林秋禾深深吸了一口气,留下的五根银针已经全部在手心了,只有宁耿敢有一个不妥当的动作,她就敢要了他的命!
    宁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膝行后退了一下这才叩首用力磕了三个头,这才道:“奴才无用让您受惊了!公主殿下!”
    公、公主殿下?!
    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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